“嗯——”
“十八……”十七柔声叫他,声音像一汪水要融化了他。
回答他分不清是呜咽还是呻吟,夏白紧皱的眉头,舒展了身体,高高的仰起头,身体极致的与他贴合。
十七一声一声的叫,终于听到夏白从喉咙挤出他的名字,“十七……”声音曲折,让人心生怜悯。他俯下身,拨开夏白额头湿粘的发丝,轻轻亲吻他的额头。
最终十七还是接受了夏白的请求,下午一起去登门造访。令人意外的是乔曦穿着一件阿童木的棉T恤和运动裤来开门,直接把他们吓得退出三步,一副看到怪兽的表情。乔曦看起来很累,挂着两个黑眼圈,完全不理他们失礼的举动,打了个哈欠进屋跟乔妈说夏白来了。
老太太的笑声堪比王熙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即便昨天晚上已经见识过,十七还是会被她这夸张的热情惊吓到,有些不知所措的进了屋,坐在沙发上看乔妈前前后后端水果。乔爸从阳台上进来,见他和蔼的笑着问好,让他们就当自己家,随意坐随意玩。
起先十七还觉得不太舒服,他跟乔曦家人的关系念叨起来都像绕口令,可是他居然坐到了乔曦家,不免心里觉得别别扭扭的。可是真的来了见到乔妈乔爸,似乎比起感觉奇怪,更多是紧张。他们好像是在招呼自己的孩子,不停的让他们吃水果喝茶,或者问他平时工作忙不忙,累不累,有什么爱吃的东西,他们这就去做。
老人的意识里没有明星的概念,待他一如普通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因为不曾感受过,所以令见惯了大场面的十七也拘谨起来。
乔妈去厨房准备晚饭,见乔曦坐在电视机前打游戏,伸手敲了一下他的头,“就知道玩,都多大的人了还不懂事,再玩我看你都要被吸进电视里头去了。”
“我又不是贞子。”乔曦揉着头抱怨,他妈那口才都容不上他插一句话,他不玩干什么。
“什么‘榛子’,还核桃呢。”乔妈瞪他一眼,快步往厨房走。
夏白看摆在电视前有一定历史价值的任天堂,一脸崇拜的看向乔曦,“你还有这台机器?”
“前两天翻出来的,”乔曦孤军奋战,紧张的盯着电视屏幕,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回头看一眼夏白,问,“一起玩?”
夏白回头看了看十七,见十七笑笑示意他想玩就玩不用在意,便兴奋的接过乔曦递过来的手柄跟着一起玩起来。乔爸怕十七无聊,说自己养的君子兰这两天开花了,问他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他欣然,跟乔爸一起走向阳台。
乔家住的是老式洋楼,阳台不大,两边放满了花盆,除了君子兰还有万年青,彩叶草,观赏椒,百合竹……再多两盆都要没有站脚的地方了。盆栽显然是精心栽培细致打理的,赶上万物复苏的季节,开花的没开花的都争奇斗艳,将一方窄窄的阳台装点得春色满园。
君子兰开出一串黄色的小花,站立在两排绿叶的中央,遗世独立,迎风招展。乔爸对这盆花的偏爱很明显,连看的眼神都不一样。他们聊了一会儿,乔爸看十七也挺喜欢君子兰,便拿下叼着的烟斗,问:“你要是喜欢,这盆送给你怎么样?”
“呃,”他吓了一跳,不舍得让老人割爱,微笑着摇摇头,“谢谢,还是不要了。我平时也没有时间照顾,给我就浪费了。”
“没关系,你没时间可以让家里的老人帮你照顾,人上了年纪都爱弄个花花草草的打发时间。”乔爸吐口烟圈,想起来了又问道,“还不知道你的父母在哪里高就,也该到年纪退休了吧?”
算一算年纪,应该也快了,十七苦笑,“他们很早就过世了。”
乔爸意识到自己失言,脸上立刻有了几分歉意,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既然这样,这花还是放在我这里,算我替你照顾了。”
十七愣了愣,回过味来明白了这话间的意思,看乔爸就又是一种感觉。他从小在ET家长大,两个老人给他的关爱理应足以弥补他缺失的亲情,可是有时候ET的父母对他越好,他越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出道之后他就从ET家搬了出来,努力学会自己生活,在他已经习惯这般炎凉之后又突然在乔爸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几分温暖,嘴角不禁也挂上一抹笑意。
“谢谢。”他接受了这个提议。
乔爸又呵呵的笑,跟乔老太太不一样,他的笑容更温和,也更有力,“你跟我们不必客气,夏白是我们的儿子,他的朋友也一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老两口一个套路,好像不分里外的,对谁都包容,都这么好,让十七觉得他们好得这么虚幻,好像只有在某个电影里,或者某本小说里才能见到。可是世界这么大,万物必定千姿百态,善恶都没有极限,没见过只能说他孤落寡闻,而不可否定这一份善良——这个世界一定好得超过你的想象,只要你肯这样相信。
静下心来,十七双手扶在栏杆上,听乔爸继续说:“我们前些日子跟乔曦念叨起夏白,他才跟我们说了你们的事情。你别怪我们多事,夏白这孩子没什么脾气,心眼也实,他一个人在这边我们总怕他受欺负。乔曦说你是个可靠的人,对夏白也好,所以我们才想见见你。”
没想到乔曦背后这么说,十七看着乔爸笑了笑,说:“其实我一直想问,您不反对么?”
“说不上反对,一开始确实接受不了。”乔爸吸着烟,站在他的旁边往楼下看看,自己无奈的摇摇头,“且不说传宗接代的责任,男人都不定性,两个不定性的男人凑在一起哪里能长久?何况传出去对他们也不好。我们这两张老脸可以不要,但是年轻人,还要活很多年,背着这么大的压力以后可怎么办。”
“那您怎么接受了?”他们没有说错,不要说夏白跟乔曦,就是别人,更多的人,也很难做得到长长久久。
乔爸笑笑,“你看我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好?”大概父亲就是这个样子,以这样的表情,说这样的话,“我们想通了,我们要的儿子,就是他原原本本的样子。小时候领着他走路,他长大了我们也领不动了,该怎么走他总得自己来,做对了做错了,什么结果都自己担。只要他能有这份勇气,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已经黄昏时分,世界都变成昏昏的黄色,好像一张旧照片。乔爸长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十七说,“很多东西既然已经注定了,没有办法改变,那么只有选择更好方法来接受它,你说是吧?”
十七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点点头,“嗯。”乔爸的话总有耐人寻味的地方,需要他慢慢思考,“有您这样的父亲,做儿子的真是幸运。”
乔爸放下烟斗,伸手过来拍拍他的头,“当父母的都一样。”只是有一些当父母的来不及表达他们的爱,“你不介意夏白跟乔曦继续来往,还能一起过来看我们,我们也很开心。乔曦一年都在外地工作,平时只有夏白能过来看看我们,你要是不嫌弃,以后也一起过来吧。”
屋子传来打闹声,都是奔三的人居然都跟孩子一样。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这么开心。随着笑声,有风轻轻的吹起,花香,草香,耳畔有簌簌的声响,额角的头发柔软的向左边飘去,微风拂面,如一双手温柔的抚摸。
等风平息了,十七点了点头,“好。”
[Chapter 046]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宽容大度,但他喜欢这个家庭,又羡慕又嫉妒的喜欢。这家里有细小的触手,无形的触摸,穿过皮肤抓住骨头,将人层层的捆绑住,就是人走得远远的也有身体里的触手与这片净土紧密相连,十七想这大概就叫家的力量吧。
他听得出乔爸的意思是夏白跟乔曦不可能再有任何关系,他不明白乔爸为什么这么笃定,至少在他看来乔曦还喜欢夏白,而夏白对乔曦的信赖也不言而喻。
“你们在这聊什么呢?”夏白拉开玻璃门,探头出来问。
乔爸回头,说:“你过来得刚好,这盆君子兰开花了,过来看看?”
“真的?”夏白挤进阳台,拽着十七的胳膊说,“我跟你说干爸这盆君子兰养五年了,据我所知这是第一次开花。”
十七忍不住笑,问他,“你怎么不玩了?”
夏白愤愤,“我才不跟那赖皮鬼玩,这年头都没有这么无耻的了。”
乔爸在旁边还是呵呵呵的笑,十七颇不服气,“是么?那我要去跟他较量一下。”
夏白心合计这有什么好较量的,这人总爱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较劲——结论是这年头还真有比乔曦无耻的。
晚饭乔妈的爱心饺子,另外她还特意做了道水晶虾仁,干烧冬笋,红烧豆腐,还有夏白喜欢的鸡翅和锅包肉,最后端上一大碗冬瓜汤,摆了满满一桌。乔妈好客,不停给十七夹菜,看得夏白都嫉妒。乔曦是习惯了,自己的爸妈一直放养自己,倒是对别人殷勤得很。
听十七一口一个谢谢干妈,乔爸不乐意了,硬要十七也叫声干爸来听听。十七不太适应,被迫无奈,还是踏上这艘宇宙飞船了。他这边叫完干爸,那边对上乔曦奸笑的脸,“赶快叫哥。”
十七翻他一眼,嘟囔一句,“神经。”听得夏白坐旁边喷笑。
乔曦不生气,自己夹虾仁吃。乔爸乔妈也当小孩子之间的玩笑,笑笑就过去了。送他们走了之后乔妈还在跟乔爸叨念十七这孩子长得也好人也好,乔爸也说他懂事,是个不错的孩子。乔曦蜷在沙发上嗤嗤的笑,说不就是个小屁孩儿。
小屁孩儿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没说话,虽然在专注的开车,但看眼神就知道脑袋里装着别的事。夏白就在旁边盯着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是如果细听的话可以分辨出他的话完全没有逻辑可言,一会儿我国各地民族文化一会儿阴曹地府妖魔鬼怪的,最后凑到十七跟前问:“哎,我刚才说到哪了?”
“嗯?”十七如梦初醒。
夏白扑过去咬他,车子在公路上画了条弧线,十七赶忙打方向盘转回来,“喂!我开车呢!”
好在通往市郊的路上车不多,也没有电子眼拍下刚才有如美国大片的惊险一幕。夏白身子是坐回了位置,下巴还挂在十七的肩膀,越来越像家里金毛呆瓜,“你在想什么?”
十七看着前面的交通灯,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没什么。”
骗谁呢,“你是不是不喜欢乔曦和干爸干妈?”夏白顺着往上猜,他估计也就是这个原因了,要是实在不行,他也不会再强迫十七去了。
红灯熄灭,车子恢复平稳的行驶,十七摇摇头,“不是,他们挺好。”
“那你生什么气?”
“不是生气,”十七笑笑,眼睛里的光也柔和下来,“我是想,嗯——他们很好,但是,也许我不应该去见他们。”
“为什么?”
“他们不是我的亲人。”
“我也不是啊。”夏白觉得这不是问题。
十七摇摇头,“这不是一回事。”他是指他跟夏白,与乔家的关系。
夏白正坐回来,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还在意我跟乔曦的事?”
这是不争的事实,“因为你跟他交往过,所以很轻松的就能融进他的家,但是我跟他都没有那么好的交情,在他家里又算什么?”他是接受了两个老人,但他不接受自己在这个局面里的位置。
“如果这么说,我才什么都不算。”夏白靠着舒适的靠垫,随着颠簸歪过头看向窗外,“我先是跟他们的儿子交往,惹的他们大发雷霆,然后又分手了,两年不相来往,而现在又赖在他们身边了。”
“……”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事,”夏白转回头来看着十七说,“我通过乔曦认识了干爸干妈,你又通过我认识了他们,乔曦是他们的儿子,你可以忽略他。”
十七默然,迎面一辆车子呼啸而过,待啸声远离他才开口,“他很难被忽略。”
夏白拽他的袖子,“试试呗。”不试怎么知道不能。
十七没应声。
“啊?”夏白摇他的袖子,凑过来。
十七还是没应声。
“啊——?”夏白拉长声音,凑得更近。
十七依然没应声。
“啊啊——?”再让他啊下去,他就快变成鸭子了。
十七腾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脸上给他推开,“别挡着我,开车呢。”他终于笑出来,夏白看他一眼,也跟着笑了。
这是乔曦曾经给他的喜悦与感激,来自外界的宽容与包容让他们的爱更温暖更充满了希望,尽管他们还是选择了放弃。在他封闭的人生里乔曦是他重塑性格的重要一部分,如果没有乔曦,他可能现在还游离于现实之外。
在他将同样的喜悦和感激传递给另一个人时,他终于明白了那个时候的乔曦是出于怎样深厚而难以言表的爱,多么感同身受,他现在也这样无从表达的爱着这个人。
他欠乔曦的人情好像山那么高,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偿还——这么想着,真教人难过。
岳晓冉和马歆之胜利凯旋,岳丈大人对马歆之很是满意,多留他们住了几天,回来时迎接他们的是等着趁火打劫的一干众人还有形容枯槁的小王。他拉着岳晓冉嚎哭:编辑部不能没有你啊,这世界没有你简直昏天黑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伤心小男友要挽回即将结婚的爱人。马歆之是大人有大量,李美薇捉住他狠K一顿,枉他长了这么一张脸,就会干丢人的事。
说到婚礼的事情,李美薇一脸羡慕的问岳晓冉是想办中式还是西式,她对婚纱一直充满向往,但岳晓冉说她在家的时候看了一部动画片叫《僵尸新娘》,她喜欢那个风格。夏白点头,不愧是他姐,品味就是不一般。岳晓冉过来敲他的头,压着他的脖子问他最近在作什么妖,搞得小王叫苦不迭。
他冤枉啊,小王一个人身兼数职他不叫苦就是铁人了,凭什么将责任都推在他的身上。他最近在跟十七学填词,神奇的是他居然学会唱歌了,现场就要高歌一曲,幸而被岳晓冉及时制止才是餐馆免受其害。他说不唱就不唱,等到他们婚礼现场去砸场子。
对此乔曦甚是惊奇,夏白的歌声在他们大学里可是声名远播,与他的厨艺酒量并是三绝。他笑问十七是怎么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十七说夏白学东西很快,乔曦说那家伙很多时候都懒得学,故意要祸害他们。十七欲言又止,被乔曦看出来了直说有什么想问的就赶快问,改明天可就问不到了,他已经买好机票奔赴新战场了。
十七知道他要去的是夏白的家乡,那个北方城市他也去过,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认识夏白。他还是踌躇,咬着酒杯目光游来游去,犹豫了很久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劝他跟我在一起?”
乔曦笑,“他不是喜欢你么,还有别的原因么?”
十七看他一眼,说:“我的意思是他喜欢我关你什么事?”
一桌子人吃的吃玩的玩,没有人注意他们的交谈,乔曦依然保持着唇角的弧度,眼睛落在他的脸上,“当然是因为我也有我的想法。”
屁话,不就是在问你是什么想法,“你这么说话看着真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