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我们这儿禁放吗,哪来这么吵,自从搬到这里以后,我们家都没买过烟花什么的了。”楚啸潇抱怨着。
莫慎唯在那一头安慰:“国庆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烟火节。”
“这有什么啊,总是自己放的有意思。”
接着两个人又说了今天自己是怎么过的,往年的今天又是怎么过的,半晌,楚啸潇忽然发现对面没了回声,把手机从耳朵边拿来一看才发现,没电了,这块电池还是新充的,两个人竟说了两个多小时。
楚啸潇哆嗦着起床重新换了电池再开机,一阵叮呤咚咙,竟有二十多条的同学啊咖啡馆的同事啊顾客啊发来的祝福短信,里头挑了条好的楚啸潇群发回了,也给莫慎唯去了那么一条。
把手机合上放在枕头底下,楚啸潇刚打算睡,突然发现,不是今天打电话准备说初四四巨头会面时的突发状况应对方案吗,怎么把正事给忘了。
再回想一下今天都说了什么有意义的话,也记不清了。
旧的一年就这么过去,新的一年就这么过来。
过年啦(下)
楚家和莫家,每到过年,活动都特别多。
楚家的兄弟姐妹特别多,逢年过节,忙着出去跑亲戚,从大年三十一直到初三,初二那天还跑了两家,一家浦东一家浦西,都累着呢。
莫家更忙,除了亲戚,还有各种朋友,上门的或自己等在家接待的,更没空。
可到了初三晚上躺下来,忽然,烦心事还是来了。
其实,楚啸潇也知道,两家的大人都明事理晓进退,对于两个人的关系也是公开或半公开的支持的,可还是禁不住地担心啊。
都快十二点才睡下,到了五六点又醒过来,辗转反侧,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胡思乱想。
莫慎唯倒是不怎么多想,早就知道了楚爸负隅顽抗不了多久。
给楚家爸妈准备的礼品,莫家也是前几天就准备好了,虽然家里这几天收到的礼品礼盒都堆的小山一样,可莫家两老还是亲自去店里精心挑选了,给楚啸潇爸准备的是顶级的碧螺春茶叶和两瓶金色年华的十年陈黄酒,给楚妈准备的是一盒子二两的金丝血燕和件羊绒披肩。
早晨九点刚过,莫慎唯就开了车和爸妈一起去楚家。
看见楚啸潇,莫慎唯还是小小担心了一把,虽然仍然不妨碍楚啸潇阳光美少年的形象,但是楚啸潇眼下的淡淡黑青还是碍眼。
一进门,莫慎唯连手里的东西还没放下,刚开口给楚爸拜完年,开始尴尬了。
老莫重视和亲家的初次会面,前几天和老伴特意去淮海路买新衣服,正巧一个大商场里有一款男装夹克衫打折,样子也还不错,老头看着不错,买了。
第一次见亲家,楚爸也不能寒酸啊,淮海路的东西多,也洋气,老楚看中一家大商场里的夹克衫,还打折,也买了。
两个老头,他撞衫了。
这要是给两个姑娘遇上,那还不得掐,可就是摊两老头身上,也不好过吧。
可是,上一代的同志就是朴实。
两个老头看看各自身上的衣服,洒脱大笑,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的味道。
“亲家,你的这件衣服不错,多少钱?”才见面,就亲家叫上了,莫慎唯心里那个复杂啊,自己的爸和楚啸潇的爸,那不是亲家还是啥,可是,现在自己连个“咱爸咱妈”的资格都没有啊。
“你穿着也神气啊,你呢?”楚爸也乐呵呵的。
“他标价480,打个五折,我最后只给了88,谁说这种大商场就不能讨价还价。”
“嘿,我可比你便宜,85。”
两个老头哈哈一笑,莫慎唯的爸想,笑笑的爸不像儿子讲的那么严厉啊,楚啸潇的爸想,莫慎唯的爸不像自己想的那么严肃啊。
两个老头一起去沙发那儿坐了。
莫妈和楚妈都是新烫的卷发,一个穿着时髦的大衣,一个穿着时髦的毛衣,不约而同的嘀咕着:“就这么难看的夹克,倒贴我50我也不穿啊。”说完,心灵相通啊,像失散了五十年的姐妹似的抱一块了。
楚啸潇和莫慎唯长舒一口气,看来是白担心了。
最后,还是楚啸潇和莫慎唯七催八催的,才让正兴头上的四老起身去饭店。
饭店的生意真是不错,连大堂里都坐满了人,菜是几天前就点好了的,小姐给每个人倒了茶,也就毫无存在感的退到了一边。
八人的圆台面宽松的坐了六个,冷盆都还没上,就一撮一撮的分成了三组,各自说起各自的。
莫爸的黄酒终于找到了知音。
“老楚,最后一点我们分掉,小姐,再开一瓶。”莫爸一点也不客气,把楚爸杯子里只喝了几口的酒满上,剩下的全倒进自己杯子。
楚啸潇有点担心的转头去看旁边的老妈,平时,只要老爸喝酒一没了分寸,老妈都会很不给面子的拉了耳朵让老爸远离酒杯,可是今天,老妈没空注意这一边,只顾着自己说话,一点也没察觉两个人都开了第三瓶。
另一边,当莫慎唯妈妈知道笑笑妈妈身上的毛衣是自己去店里看了式样回家织的,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忙着讨教,楚妈也很兴致勃勃的教。
楚啸潇有点搞不懂,老妈还好,老爸的性格内向,从没见像今天这样还没半个钟头就混成一家人的样子。
莫慎唯倒是乐得见这样,不打扰四个老人,拉了楚啸潇埋头吃。
这里的年夜饭包房难订,即使提前一个月,也有最低消费的附加条件,就这么个小包房也要2000,楚爸即使点了佛跳墙龙虾膏蟹刺身这类高档菜,要达标也还是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足够六个人吃一天。
给楚啸潇夹了一只虾,莫慎唯也拉了楚啸潇开始讲悄悄话,问他后几天的安排。
直到服务员来换盆子,大家的目光才又回到正中。
这个二十岁的湖南姑娘一直在包房里呆着,听了个半明白不明白的,知道这六口两家的没血缘关系,结帐的时候,看见莫慎唯和楚爸抢着付帐,还以为他们是干儿子干爹的关系,说了句谁付都一样。
笑笑妈妈和莫慎唯的妈在旁边听了抿着嘴笑,莫爸得意洋洋,“我倒是想收笑笑做我的干儿子,就怕慎唯不答应,还是等笑笑大学毕业和慎唯去国外结婚,当我半子,不比干儿子强?”
把刚从农村来的小姑娘吓得不轻,职业微笑僵在脸上。
楚啸潇的眼角开始抽筋,莫慎唯也担心了,有志一同转了头去看楚爸,一向要面子的楚爸,脸色破天荒的没有任何改变。
楚啸潇和莫慎唯心里一起长叹一口气:果然都喝多了。
等两家人最后走的时候,都已经下午三点多,楚妈莫妈的芦荟汁上了两扎,桌子上的黄酒开了四瓶,楚啸潇和莫慎唯的碧螺春茶也泡了三壶,桌子上的菜还剩大半,外婆红烧肉连动都没动过。
楚爸说:“也别浪费了,就把这点菜打包回去,家里不是还有你送的酒,晚上就将就一下,老莫你看怎么样?”
老莫也不回答,一摆手:“小姐,拿点打包盒来。
莫慎唯也不耽误四个老人继续唠家常,让小姐送来打包盒,和楚啸潇一起打包,三个塑料袋,那锅子老鸭汤,还是付了押金,连锅一起端的。
晚上回了家,莫爸和莫妈还是意犹未尽,莫妈临睡前,忽然想起来:“笑笑妈妈说过给我看笑笑小时候的照片的,忘了。”颇为遗憾。
莫爸有点得意:“我和老楚约了过几天一起去老西门的逍遥池洗澡。”
团圆喜庆闹yuan宵
正月十四,楚家和莫家计划着要去七宝。
七宝这么一个地方,老一辈的上海人都知道。
从99年开始,楚家mei年正月十五,吃的都是楚爸从七宝mai来的汤圆,个大馅duo,实hui,楚妈这样胃口的,中午来四个,下午都走不动道。
前2年
前两年,七宝镇政(河蟹)府,把那地儿弄了一下,重新整治开发了一条七宝老街,想做成第二个城隍庙的样子,还在老街前设了个护栏,弄了个售票亭,你想再进去,得先交十块钱。
打那会儿起,楚家就没再去过七宝了。
等这个历史名词再次从楚啸潇的脑海里被挖出来,还是楚啸潇进大学,和他一个宿舍的万盛是七宝镇的人。
那一会,土家烧饼在上海还见不到影子。
升到大二,每个星期,万盛从家里来,都有好一会能说。
比如,这个星期,老街前面的那一条道,就是我家在的那一条路,中间一段新开了家土家烧饼大王,生意可兴隆了,你想买一个,至少得等十几二十人,这个味,隔了好远都能闻到,吃在嘴里,也怪,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可是,好像能让人上瘾,罂粟似的。
这个星期,那家土家烧饼大王斜对面五六米的地方,开了家土家掉渣烧饼,生意虽然不如那家,可也不错了。
又一个星期,我家那条路口,开了一家正宗土家烧饼,生意还行。
还一个星期,往里走几步的地方,开了一家土家烧饼第一家,虽然没人排队,但也总能看见有人光顾。
又一个星期,七宝老街的街口,这条路的路尾。开了一个中国披萨大王。
楚啸潇他们整个寝室也都去了七宝玩,老街已经不收费了,也都吃了这种将要在上海乃至整个中国开始流行的东西,这个东西比一般的烧饼贵点但个大,两块一个,味道是冲,也挺好吃,可是还没吃完半个,烧饼就凉了,硬的钢盔一样。
等楚啸潇在上海其他地方都能看到土家烧饼大王招牌的时候,万盛说,他们那里。已经打起了价格战,从三块两个到买一送一。
等楚啸潇在哪儿都能看见年轻时髦姑娘拿了个纸袋啃的时候,万盛家哪儿的烧饼店,以前卖什么的又卖回什么了。
今年元宵节,不知怎么楚爸和莫爸说起七宝,两个老上海越说越兴起,索性,那一天就去吧。
正月十四大清早,莫慎唯开了车先去浦东接了自己的爸妈,在来浦西接了楚啸潇一家,直接往市西南角开去。
七宝,对莫慎唯来说还挺陌生,虽然也听说过,但是从没去过。
路上,楚啸潇给他描绘了半天七宝的景致,可也没说清楚,最后干脆一句话,就和城隍庙一个类型的。
城隍庙莫慎唯可熟,公司客户朋友什么的,不管国内外的,来了上海,城隍庙是必游之地啊,于是,大致的景色在莫慎唯脑袋里描绘出来了。
车在下外环的时候小堵了一下,莫慎唯问后一座的楚啸潇:“七宝到底有哪七宝啊。”
楚啸潇哪知道,但也不愿意让人看扁,想了一下,也真给他凑出七样来照着七宝老街一路走下去的特色说:“臭豆腐,梅花糕,手工年糕和方糕,七宝汤圆,海棠糕,七宝羊肉……”最后一样想了老半天,总算被挤了出来,“七宝大曲。”
边上的莫家和楚家的老两口那个笑啊,都喷了。
可这也不能怪楚啸潇啊,谁让他上次去,只记得吃了。
就着楚啸潇和楚爸的指引,莫慎唯在路口一家饭店的停车场停了车,六个人走了五分多钟,来到一条还是能看出些许人工痕迹的仿旧石板路,还没迈进去,前面的一头上并排两家小门帘,都架着大油锅,油烟味和香气并存,大大的两个招牌,写的都是臭豆腐。
莫爸和莫慎唯闷了,臭啊。
其他四个乐了,香啊。
买了三块钱,几个人吃得直呼噜叫烫,莫妈和楚妈的风度也早忘了,楚啸潇用牙签插了一块蘸了甜酱辣酱,就往莫慎唯的嘴边凑。
莫慎唯活像被逼娼的黄花闺女,抵死不从,被楚啸潇一个威胁的眼神,无奈开了殷红小口,也不顾烫了,囫囵吞下,用还冒着臭豆腐气味的嘴,在楚啸潇耳边说了一句,轮到楚啸潇懵了。
老街的街口上面有个木头的匾额,写着“七宝老街”四个字,里面,就是正宗的老街了。
还没进去,各种各样的食物香味已经飘出来了,一整条街,两边一家挨一家的挤满小门面,穿着各式制服的服务员往里拉着客,十之八九都和吃的有关。
第一家,就是卖牛杂的,可闻着,味道不腥不骚,还挺香的,架子架着一口大锅子就挨着门槛摆,上面大大的毛笔字写着价目表,挺便宜,对面是家无锡小笼,竹片做的名牌就挂在店门口,最便宜的紫菜虾皮汤,竟然只要五角,莫慎唯看了三四遍确定自己没看岔,如今,哪还有角做记价单位的。
再下去,是门对门两家小饭馆,都只是些普通的小抄,只摆得下三四张靠的挺近的方桌,生意不太好。
又下去,是一家小店,说他小店还是客气,就一个窗口,卖的是七宝的特产,白切羊肉。
接着下去,就是一溜格局呈品字形的三家方糕店,别说卖的东西,门面样式,就是卖的东西,也一摸一样。
主打的是各类方糕年糕啊什么的糕点,生意可好了,其中一家,排队的人把整个店都盖了个严实,让你看不见里面的东西,楚妈和莫妈的好奇心也上来了,也要挤进去看看,顺便买一点,都是家里人爱吃的东西,也是日常可以经常吃的东西,所以也不嫌多。
楚啸潇了解的还挺多,拉了拉两个妈的袖子,万盛谁啊,三辈都这里光着屁股长大的,闭着眼睛都能摸着一家一家店的历史说出来,楚啸潇也熏陶成半个七宝通。
“妈,这一家还不算最正宗,前面一家才是最好的,”楚啸潇指了指隔了一个门面的前面一家店,生意不如前一家,但也还行,“他们里面就是作坊,也不怕晚来卖完,我们最后才来卖吧,拎着怪重的。”
方糕店的对面,离着五六米,是两家整的同卵双胞胎似的汤圆店,七宝最着名的……之一。
七宝的汤圆,手工还是地地道道传传统统,不像现在外面的速冻汤圆,个大的一个能抵两三个,馅也多了起来,鲜肉的汁多,芝麻的用的不是一般的猪油或精制油,而是板油,豆沙的味浓不腻。
大清早的,都没吃饭呢,就惦记着他了。
六个人走了两家店,等了老久,才在二楼等到一张桌子。
虽说店不算小了,可是原本四个人的方桌愣是每桌都挤了六个,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一块儿。
莫慎唯和楚爸下去买了端上来,这才发现,店的里面,等着外卖的还几个呢,都是三四十个一买的。
按照各自的口味分了碗,楚爸尝了一口,咕哝着:“味道还是一样不错,可是涨价了,以前我买的时候还是五毛一个,现在六毛了。
由于等会还要午饭,几个人吃的都不多,都两个,这里的口味也多,鲜肉的荠菜肉的豆沙的芝麻的枣泥的花生的,所以,也只能挑两种尝尝。
楚啸潇还得为后面留肚子,所以只吃了两个,可是更偏爱咸鲜的楚啸潇,竟然挑了两个都是豆沙的,一口咬开,小心着吃了点豆沙馅,直呼好吃,惹得要了两个传统口味鲜肉和芝麻的莫慎唯也好奇了,楚啸潇大方的挑了一点豆沙放进莫慎唯的嘴巴,等莫慎唯把勺上的馅都抿了进去,才想起刚才的动作的暧昧,不好意思了。
莫慎唯倒是不以为意,咂吧一下嘴,“这个不是细沙的,连豆沙皮也有,不过豆沙味更浓了,也不甜,正好,是不错,回去的时候带一点走吧。”
“当然得带,多带,除了这里的豆沙,其他的我都不爱吃。”楚啸潇这么一说,莫爸莫妈开始后悔刚才没要个豆沙的了。
楚啸潇看出了莫妈的心思,孝顺地舀了一个过去。
再走几步,过了几家店,是条小河,治理的挺清,河两边都是古风的房子,河上是石桥,弯弯的拱在上面,真是江南小桥流水的古镇味道了,桥上一茬接一茬的等着照相,好像不在这里留个念,就像没到此一游一样。
楚莫两家也不能免俗,排着对,单人照双人照全家照集体照的拍了好一通,才过了桥。
桥的那一头,左边的是七宝食坊和天香楼,七宝食坊虽然也卖糕点,但是,老一辈的都知道,这里的干蒸菜团子才是最有名的,而且独此一家。
干蒸菜团子,就是普通的荠菜肉汤圆,放在小荷叶上去蒸。
楚啸潇上次来没经验,等走到这里,肚子早就撑了,这一个特色没尝到,遗憾着呢,今天是特地要来尝鲜的,怪不得刚才那么大方给了莫妈个豆沙的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