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在意我跟顾连城的婚事?”朱颜忽然丢出这么一个问题。
“因为我已经不爱他了。”应小虫一个磕巴不打接过她的话说道。只是这话是真是假,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朱颜微微一笑,“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结婚那天,你一定要过来观礼。”
应小虫心头一震,好个朱颜。
“不是说不爱了吗?来观礼又怎么了?”朱颜继续说。
“请帖都发过来了,我怎么会不去。”应小虫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同样笑着说道。
陈泽再踏进局里,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早上小王打了个电话给他,让他赶紧到局里来一趟,说头儿要召见他。陈泽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他内心是希望肖云龙的案子太棘手,头儿逼不得已找他回来帮忙。可一走进局里,他就发现所有人看着他的眼光都有些奇怪,匆匆喊过一声陈队之后,就一个个地都走|光了。陈泽一肚子的不明所以,想找小王问个清楚,却偏偏看不到他的人。
走进头儿办公室里,陈泽才知道为什么他找不到小王,因为他就在头儿办公室里站着。陈泽故作轻松地走进去,“头儿,肖云龙的案子有结果了么?”
话还没落音,头儿拍案而起,一张报纸劈头盖脸而来。
“你自己看。”
陈泽自从加入刑侦队以来头一回看头儿发这么大的火,而且还是在这么情况不明的时候。陈泽老实打开那张C城日报,头条写着:“刑警缉毒公报私仇,记者枪下死里逃生”,随即放下报纸,因为什么都明白了,不用再看下去了。
陈泽在刑侦队呆了这么多年,也明白了头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之前是存心想保自己,才把这件事情给压了下去,只给了个停职的处分。现在闹得街知巷闻,他就算再存心,也是无能为力了,就是因为看明白了这一点,陈泽无所谓地掏出了烟点上。
“头儿,你不必为难。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陈泽……”
“你承认了?你居然承认了!陈泽啊陈泽,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人才!不过这一次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陈泽哪知道头儿还一心想着替他翻案,本来想着头儿也算待自己不薄,不想让他为难,没想到弄巧成拙,这个时候要再说什么也就矫情了。
陈泽一言不发地站着,头儿转过身不看他,“小王,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等肖云龙的案子办完我再来审你。”
陈泽听出了这话的言外之意,头儿对自己当真是仁至义尽。时间隔得越久,取证就越难。等肖云龙的案子办完,都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
小王哭丧着脸拿着手铐走到陈泽身边,陈泽伸出手去,小王却迟迟不肯拷上。
“磨叽什么呀磨叽。还是不是个大老爷们?”
啪的一声,手铐拷上。陈泽和小王一起走出办公室。
“小王,我问你,肖云龙的案子办的怎么样了?”
小王犹豫着说道:“陈队……”
陈泽这才反应过来,“没事,我不难为你,你就当我没问过。”
“不是,陈队。签两天局里收到一封匿名信,里面是肖云龙贩毒的证据。又收到消息说肖云龙一个姓钱的手下背叛了他,吞了他的地盘,肖云龙的时代算是完了。只是陈队,头儿说办完肖云龙的案子就轮到……”
轮到我了是吧。陈泽忍不住苦笑。
因为暂时还没安排好地方,陈泽被关在局里平时审犯人用的一间大的审讯室里,由小王随身看守。审讯室的办公桌上也摆着一张当天的C城日报,陈泽凑过去,想看清楚那天晚上的事,应小虫是怎么写的。陈泽随便一瞥,却看见报纸右下角不大不小的一块地方写着:顾连城先生,朱颜小姐于20日在天宝大酒店永结连理。特此祝贺。陈泽眼睛一花,又重新看了一遍,上面真真切切地写着,顾连城先生。
陈泽忽然问小王,“今天几号?”
小王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今天20号,陈队。”
陈泽一瞬间忽然觉得天斗塌了,眼前的一切都是没有生气的灰白色。顾连城结婚了,他一点都不惊讶,陈泽老早就知道他有个到处张罗着给顾连城相亲的老爹,而顾连城又是个孝子,百分之百地不会违背他爹的意思。可顾连城今天结婚这个消息他居然是从报纸上看到的,顾连城一声不吭地就结婚了。他当他陈泽是什么人!
小王看着陈泽那张沉默地地脸,忽然预感到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头儿办公室里的时候,陈泽脸色都不是这样,怎么一看报纸就……
“小王,我求你个事儿!”
“陈队,您有什么事就直说,跟我还用个求字干嘛。”
“我真求你个事!”陈泽固执地说。
小王有些不知所措,“那你说。”
陈泽指着报纸的右下角对小王说:“我老婆要跟别人结婚了,就在今天。”
小王有些糊涂了,陈队连女朋友都没用,怎么忽然冒出个老婆来了。“陈队……”
“我今天要是不去,我这辈子都会后悔。我今天要是去了,坐一辈子牢我也愿意,那是我自找的。”
小王犹豫着不知该怎么答话,陈泽却看着他说:“求你了!”
“陈队,我信你不会让兄弟为难。”说着小王把手铐给陈泽打开了,“局里还没几个知道你出事了的,我在这等着你回来。”
“谢了。”说完这句话,陈泽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审讯室。
几乎与此同时,应小虫也拿着报纸在看,看完那篇报道之后,应小虫正要放下报纸,眼角忽然瞥见报纸角上的喜讯吸引了目光。看完之后,应小虫忽然冷笑起来,“朱颜啊朱颜,你是白痴吗?唯恐陈泽不知道顾连城要结婚了,陈泽他爬也要爬去找顾连城的。”忽然又叹了口气,朱颜你做不到,我应小虫也做不到,这样的为一个人。
29.曲终人散
任世间怨我坏,可知我只得你承受我的狂或野。——陈奕迅《单车》
我和报社的同事坐在一桌,总编辑的女儿结婚,谁敢不去道喜。坐在身边的一个同事忽然问我:“小虫,你在等人吗?怎么老往门口看。”我笑着敷衍过去,我确实是在等人,新人已经行过礼,正双双对对地给每一桌敬酒,陈泽,难道你不来了?
方想到这里,同事忽然推了我一把,回过神来才发现,顾连城和朱颜两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我们这一桌。整桌人都站起来敬酒,除去一个走神了的我。我忙站起来,匆匆忙忙地找酒瓶子倒酒。一不小心,杯子没有拿稳,哐当掉在铺着地毯的地上,虽说没有碎掉,如此一来,我已经成为大众视线的焦点。朱颜的笑容也有些僵硬起来。
我没有砸场子的心,却让人家误以为我是来砸场子的,真是冤枉得说不出话来。倒不是我已经不恨顾连城了,而是我知道有别人来做这件事,犯不着我动手。
顾连城穿着件红色地唐装显得有些滑稽,见我有些尴尬地愣在那里,便伸手拿了一个备用的酒杯,将自己杯子里的酒水倒了些进去然后递给我。
我接过来,告诉自己,喝下去,一杯抿恩仇,就这样子,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酒杯挨着嘴唇,沾了一沾,却一滴都没用咽下。我做不到,陈泽欲置我死地,不会单单只为着顾连城的缘故,只怕是想封住我的嘴巴,让我永远都没用机会知道真相。
不及我放下杯子坐下,门口忽然闪进来一个人影。我看着朱颜陡然变色的脸,和顾连城拿着酒杯微微发抖的那只手,忽然有一种快意。
陈泽只在门口稍稍停顿了一下,搜寻到了顾连城的身影,便不顾一切似的往这边来了。我们这一桌人皆有些懵懂,不知道即将要发生的是什么,我一带头落座,大家便纷纷坐下来,站着的顾连城和朱颜,以及正赶过来的陈泽,便显得十分打眼。
我冷眼旁观,陈泽眼看就要走到顾连城身边,站在顾连城前面的朱颜忽然迈出一步,硬生生横在他们中间,我忍不住有些佩服朱颜,陈泽现在这个样子,跟只红了眼的狮子没什么区别。不过陈泽像是没有看见朱颜一般,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顾连城。一个字也没有说,甚至连表情都忽然平静了下来。
顾连城看着陈泽,欲言又止。最可怜的是朱颜,明明横在他们俩中间,那两个人却好像都把她当空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陈泽忽然走到酒席边,随手抄起一瓶啤酒就往自己脑袋上一抡。黄褐色的液体和红色的血顺着陈泽的脸汩汩流下,破碎的啤酒瓶咕噜噜滚到顾连城脚边。顾连城如梦初醒般推开朱颜走到陈泽面前,手忙脚乱地找纸巾给他。
陈泽却牢牢抓住他的手臂,“怎么了?现在知道心疼了?那你决定结婚的时候怎么没想想我啊?”陈泽重重地用食指点了点自己脑袋,又点了点自己胸口说:“这儿,这点疼算个屁啊!真正疼的是这儿呢!”
顾连城皱着眉头,仍旧一言不发,只是脸色却愈发苍白起来。
“你倒是说话呀!你是见着我蹲号子里去了所以想甩了我是不?哥们你早说啊,只要你这么跟我说了,我陈泽决不阻着你的前程。你爱跟谁结婚跟谁结婚去,只要你跟我说一句话,我们之间一丁点的情分也没了,你说了,我立马走人,保证这辈子都不在你眼前出现。”
我看着陈泽步步紧逼,他这是要逼着顾连城作一个决断,有那么点以进为退的意思。我还想继续冷静地分析下去,忽然发觉顾连城的脸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白得跟张纸似的就算了,居然还泛起了一层青色,整个人遥遥欲坠,如果不是陈泽抓着他手臂,恐怕人早就站不住了。我腾得站起来,走过去,“陈泽,你先放手,顾连城他……”话还没说完,陈泽忽然猛推了我一把,我站立不稳,整个人无比狼狈地摔在地上。
“我是不会放手的。”
我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我想我是彻底地怒了,直接从后面抄了把椅子就抡在他背上。陈泽一个踉跄往一边倒去,顾连城果然整个人滑到在地,呼吸骤然加快,额头上的青筋也已经爆出来了。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来。他心脏病发作……救护车……”我一边吼一边扶着顾连城的脑袋,他还睁着眼睛,可是眼睛已经没有了焦点。我在心里说,顾连城,我以为我恨不得你死了,但是这个时候,我却忽然很希望你活下来。而且,我已经分不清我这种希望的来源,是因为害怕你死了没人告诉我许青山死的真相,还是,我本身就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我没想过要跟着顾连城到医院里去,像演苦情戏一样守在急诊室门外抹眼泪。但是在顾连城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朱颜冰凉的手一直都紧紧地攥着我的手臂,她的妆已经花了,整个人不住地颤抖,不停地问我:“顾连城他不会有事的吧?顾连城他会不会死?”
香饽饽顾连城,你看你多幸运,这么多人爱你。假如我是你,我就舍不得死。
可惜,顾连城不是我,我也不是顾连城。
我和朱颜坐在急诊室门外的椅子上,陈泽靠墙站着,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命运如此奇特,我们三个人,每一个人都未必不讨厌对方,却偏偏因为一个顾连城,等在这里。
不过,我大概是这三个人里最无情的一个。我把朱颜送到急诊室的门口,然后就走了。
半夜里三点的一个电话,我接得无比地迅速。因为我根本就没睡着,手机屏幕一亮,我忽然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电话是朱颜打来的,她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我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她只说了一句话:“顾连城要见你。”
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朱颜和陈泽两个人都在病房门口站着。见我来了,朱颜忽然说道:“他一醒来就要见你,原来他最惦记的人是你。”
我心中震动,却一句话没说跟着护士进了病房。
顾连城戴着氧气罩,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一走进去,他的手指动了动,示意我靠近。护士说他是有话想对我说,让我把头凑到他嘴边。
我没料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许青山的死,跟我有直接关系。”他继续断断续续地说下去,“他撞见我和陈泽在一起,我没想到他的反应会那么激烈……我曾经那么喜欢他……他的死,与陈泽无关。”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明白过来。那么喜欢,也只是曾经。最后那一句话,是要撇清陈泽的罪孽。顾连城到最后还是要护着陈泽。
即便如此,我的眼泪还是掉下来了。我对顾连城说:“我知道了,你可以卸下这个包袱。那不是你的本意。”
我还能怎么说,面对这样一个顾连城,我根本连恨都恨不起来。
我走出来的时候,三点半的医院走廊上,除了我、朱颜和陈泽,忽然多了一群警察。陈泽的手上多了副手铐,两名警察架着他正要走。
陈泽忽然顿住脚步,又猛地撞开那两名警察,“我要去见见他,他在叫我啊,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几名警察被他搞得手足无措,上去三四个人才把他压制住,其中一名警察无奈地说了一句:“得罪了,陈队。带走!”
刚开始的时候,走廊里还听得见他有些凄厉地呼喊,到最后,一点儿声音都没用了。倒是照顾顾连城的护士走了出来问:“谁是陈泽?病人在叫他。”
顾连城的葬礼我远远地在一边看着。顾老爷子哭得死去活来,倒是朱颜冷冷地站在一边,一滴眼泪都没有。
顾连城死了,陈泽坐牢去了。最后看到这样的结局,我没有预想中的痛快。我只是在想,也许顾连城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才知道自己最爱的人是谁,而陈泽,谁能说他错了,他不过是一个痴人。
故事到这里也快结束了。苏想想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余小宝做梦的时候叫龙哥的名字,今天和昨天比,已经少了一次。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苏想想肖云龙的事情。而且我有些怀疑,肖云龙早就预计到有这么一天,所以才会坚持不让余小宝留在C城。肖云龙到最后被自己的手下出卖,让警方得到了他贩毒的证据,被判死缓。
报社的工作最终还是丢了,我按照我妈的意思去化工厂做了接线生,每天在公交车上浪费大量的时间。那天我收拾东西准备去上班正站在门口穿鞋的时候,门铃响了。我一把拉开门,早晨的阳光洒在门口站着的那人身上,照得他有些不真切,让我几乎以为是许青山回来了。可惜下一秒这个人就扑到我身上来蹭了我一身的眼泪鼻涕,“小虫姐,你去哪里了?怎么不来上课了?打你手机也打不通,去报社又说你辞职了……哇~”
我手足无措地搂着这个活宝贝,我妈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
清迈啊清迈,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清迈,你做我弟弟好不好?”我问他。
清迈眨了眨眼睛,然后说:“我本来就是好不好。”
后记
那天阿司匹林跟我说,小虫根本就是写你自己。我说,其实我在写的时候,是把陈泽当做我自己在写的。
这篇文里,我最喜欢的就是陈泽这个人。无畏无惧,为爱而生的这么一个人,他完全就不管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纯粹的是一个任意妄为的人。每个人我觉得或多或少都有些任性,程度不同而已。我是在通过陈泽,反省自己的任性。
爱情的霸道,在陈泽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我是欣赏陈泽这样一个人,一往无前地爱了,多少人不敢也没机会这样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