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见大侠不癫狂——赖尔

作者:赖尔  录入:03-08

楚钟秦负手立于院门,不时和前来赴会的正道高手笑谈两句,内容无非是些客套,并对武林形势及太平约一事的肯定与商讨。
跟随在楚钟秦身侧的楚青,眼见一时半会父亲脱不开身,于是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去一步,又一步。待到转过长廊,才转身一路疾行,急急向后院奔去。
那一头,楚芳星早已在院府后门之处等候多时:大哥,准备妥当了!
说罢,楚芳星将先前早有准备的两套紫云派衣饰丢了过去。
好。楚青伸手接过,点了点头,迅速披了外衣。
楚芳星一边将丝巾系在脑后蒙面,一边狠狠地抱怨:谁让那紫云派的方掌门也下手忒狠毒了!我倒要看看这下子他想什么话儿开脱。
楚青笑而不答,迅速穿戴收拾,蒙上面。二人再不多言,径直向牢房疾行而去。
因紫云派是最早签署太平约的武林正道之一,再加上紫云掌门方崇与楚钟秦素来交好,守备牢房的差役对两位紫云门人甚是恭敬。然而,当差役这一句有何贵干刚问出口,就被其中一人一手刀敲在颈子上,登时晕了过去。
楚芳星抢着进了囚室,眼见薛飞正望着木栅栏行他每日的必修功课数数,楚芳星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呆子!还愣什么,走啦!
听到楚芳星的声音,薛飞立刻回神,赶紧哦、哦地应了两声,跟着往外走。
楚青走在最前面开道,就当三人一路要闯出牢房之时,忽见家丁急急奔来。楚青三人闪身避在墙后,只听那边的家丁向差役交代:大人命人赶紧押那个薛飞去正殿,说是要和他师父当面对质。
啊?疯师父来了?薛飞大惊,下一刻立马皱了眉头叫不妙,这下糟了糟了!疯师父来这里做什么?他最看不惯那些正道了,凭他那脾气发起疯来没人拦得住,到时候万一几句话不合打起来怎么办?
这番话也正是楚青担心之事。此时此刻,若是吴子风见不到徒儿,必要发飙剑指武会。楚青微一思忖:咱们回囚室。
三人移回囚室之内。楚青与楚芳星躲在一旁隐角,不多时便有差役来提人。楚青与楚芳星抢在衙役之前闪出大牢,扯下紫云门人的衣饰,拦在差役和家仆的面前,说明由他二人护送薛飞前往道武义会的正堂。
道武义会,乃是由朝廷派任徐州府举办的武林人士的集会。出席道武义会的,大多是早已签下太平约的武林正道门派,还有一些是特地趁此机遇前来表明立场、签下太平约、正式加入正道行列的武林闲散浪人。
这个道武义会,一方面是摆足了架势,造出一个签约仪式,用以体现朝廷和武林正道一条心、安社稷、保万民。另一方面,则是趁正道门派积聚的机会,由徐州府传达朝廷的旨意,要求武林正道各门派配合,剿灭如天一流等武林邪魔外道。
当楚青带着薛飞赶到正殿之时,只见大堂之中人头攒动。
堂外的,聚的是各门派的普通弟子,以及一些不入流的江湖小角色。而堂内,坐在椅子上的,皆是各派掌门前辈;站着的,多是该派数一数二的得力弟子。是以这厅堂虽大,却仍是被塞得满当当,只在中间空出一块地儿来,作为片刻之后的签约之仪而用。
楚青与薛飞费了半天工夫,才越过层层人墙。才往大堂之中看一眼,薛飞就呆住了
只见在那大堂正中,赫然立着两人的身影。
疯师父的脊背挺得直直,单手执不戒剑,将剑鞘支在地,透过额前乱发睨视众人,不屑与鄙视的意味尽显。
二师傅负手而立,身形虽瘦削,身形却挺拔。只见他眼微低垂,不言不语,手中虽无无名剑,但就那一柄普通防身长剑,负在二师傅背上,却像是忽然之间有了光彩一般,透出无可比拟的剑寒之气。
这般气势!就是这般气势!见疯师父和二师傅这般的动作神态,其中透出不可置疑的强大气势,就是他平日最最崇拜最最敬佩的气势高手高手高高手的气势!
薛飞登时眼里发散出无限膜拜的明亮之光,恨不得一把冲上去抱住两位师父的裤管。
旁边的楚青瞥他一眼,一见薛飞一幅双目放光的模样,登时觉得脊背一寒,赶紧伸手拽了薛飞的衣襟,以提示他现下的场合。
然而楚青这番好意,薛飞却未能领略。眼见两位师父到场,薛飞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异常感动:疯师父!二师傅!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虽然此时的薛飞一点儿也不伤心,但是异常激动的心情,硬是让他黑亮的眼里闪出水光来:疯师父,二师傅,徒儿好想你们。
臭小子,少给我丢人现眼,吴子风瞥他一眼,狠狠地说,拿出点气魄来!别给我们丢脸!
嗯!薛飞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把用手背抹了眼睛。也学着两位师父那样,把脊梁骨挺得笔直笔直:疯师父,二师傅,徒儿没给你们丢脸!薛飞谨记疯师父的教诲,仇必报情必还!徒儿虽然打不过那老山羊,可是也吐了他一脸口水!
干得好!吴子风一巴掌拍在薛飞背上,输人不输阵,没给老子丢脸!
虽然薛飞没指名道姓说这老山羊是谁,可在座群雄皆是一听就明白。谁不知这紫云掌门方崇与徐州知府楚钟秦素来交好。再者,坐在这上席之中,只有这方崇蓄着一把小胡子。先前薛飞不说还没觉得,现在一听,再望望向方崇那一张长脸,活脱脱的确是一只老山羊。
厅内之人大多修行高深,各个也是懂得为人处世的家伙,听这句只当没听见,仍能保面色如常。可殿外那些普通弟子,显然就没这等视而不见的功夫了。只听有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还有人踮着脚尖往厅里望,都想见见这老山羊是何等模样。
见此情形,方崇登时面子上挂不住了,狠狠拍案而起:你这小畜生!吴子风,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徒儿,一张烂嘴这般没教养!
吴子风仰天大笑,笑声如雷。笑完了,怒瞪方崇,破口大骂:老畜生!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老山羊的样儿,还有资格说别人?!老子吴子风教出来的徒儿,当然是好徒儿!一张嘴不怨天不骂地,专骂你这种自以为是四处放屁的老畜生!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四下一片哗然。虽然不戒剑吴子风行事乖张诡异,此事在武林当中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可是这毕竟是在官府与正道集结的道武义会之上。当着众多群雄豪杰的面,吴子风竟然能将这番话说出来,明显是摆明了不给正道和徐州知府任何面子!
你!方崇气得面色煞白。一边的楚钟秦听了这话,也立刻面色铁青。
顿了一顿方崇才顺过了气:吴子风,既然你出口伤人,看来这小畜生所说拒签太平约’一事,也是受你指使了?!
不关疯师父的事!不等吴子风答话,薛飞立刻跨前一步,据以力争,那是我说的,我说不签太平约,只是我薛飞一个人的事!谁让你出手伤人在先,还讽刺我两位师父?!若武林正道都是你这般模样,这太平约’,我薛飞不签,我才不稀罕签!
不愧是老子的徒儿!吴子风大笑,什么狗屁太平约’!行走江湖,要的不就是这份快意!你们要当走狗自己去当!
方崇立刻冷笑:好哇,吴子风,这句话,你是自甘堕落,要做邪魔外道了!
不等吴子风回答,先前边上一直没开口的薛无名,此时抬起眼,直视方崇。他声调虽缓,但字字不可置疑:
你身为武林前辈,却欺负一个学武不满两年的小辈,这就是你所谓的正道’?
这句话让四座为之一静。按薛无名这话来说,显示方崇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了。
只见那方崇昂首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自当教训!
薛无名不与他的话纠缠,反而望向薛飞:薛飞,你说,道’为何?
薛飞不明白二师傅的意思,只是乖乖回答:夫子说过,道’为路,人之行,始于足下;道’为理,识理,走遍天下皆不怕;道’为德,人有德行,方能无愧于天地良心。
好。你再答,武’为何?
夫子说,武’为技,亦为勇,薛飞挠挠头,疯师父也说过,武’就是剑,就是拳头,武’就是强硬的手段,用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不过,说到为何学武我学武,本来是想行侠仗义做个人人敬仰的大侠不过如果大侠都是老山羊这模样的,我不要做了!
好。你再答,义’为何?
夫子说,义’是正义,也是公理。但在疯师父这里,我觉得,义’更是情谊,想了想,薛飞末了还加上一句,就像疯师父和二师傅这样的,有情有义。
先前听这三问,在场众人大多都明白了,这薛无名问的道、武、义正是这道武义会的三个字。薛无名乃是借着道武义会的名头与口号,反驳方崇先前那句邪魔外道。
听这三问,在座之中,不乏有为之一震者。只是听到薛飞最后答的那句有情有义,再思及江湖传言中吴子风和薛无名不可告人的关系,登时有人忍不住嘲笑出声:
好个有情有义。那是什么样的情什么样的义啊?分桃断袖也配讲义?
那人隐在人群里,分辨不出究竟是何人所言。只是此言一出,登时惹得在场不少人偷笑出声。先前白了脸的方崇,听了这句,也在唇边扬起嘲笑的弧度,甚是不屑地冷哼一声。
靠!薛飞忍无可忍地骂出声来,你丫个满嘴大便的,掉进过茅坑里的么?这么臭!疯师父和二师傅光明正大,无论是好友还是断袖,总之俯仰无愧于天地!怎么都好过你们这些躲在人堆里放屁、都不敢挺胸出来说话的胆小鬼!
人群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切。吴子风冷眼一瞥,全身煞气骤升。只见不戒剑的剑鞘破空而出,直砸人群中的一颗脑袋。那人啊地一声,被砸得跌出人群,倒落在地。众人一看,原来是一名紫云门人。
老畜生,无胆匪类,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吴子风冷哼一声,毫不留情面地加以回击。
方崇登时面子挂不住。一边的楚钟秦见此情景,忙出来打起圆场:今日的道武义会’,为的是正道与朝廷共同商讨如何保社稷、护万民。既然不戒剑’与无名剑’两位高手来了,那便是有心造福万民了?
吴子风毫不客气,一口回绝:不。
你,楚钟秦眯起眼,当着众多正道高手的面,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子风冷笑道:用得着咱们就是高手,用不着咱们就是下三滥的兔儿爷。人嘴两块皮,背后乱嚼舌根的正道,咱们没兴趣!看不惯,更看不起!想让老子跟你们这群智障的走一路?哈!下辈子吧!
方崇不怒反笑:吴子风,你可知你这句话,是彻彻底底的入了黑了。
薛飞指着方崇的鼻子骂:是黑是白,咱们自己分得清!什么正道,分明看不起我疯师父和二师傅,还拉拢我们做什么?!疯师父说了,咱们不做走狗,不做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大不了一个死’字!一起活,一起死,咱们不丢人!
吴子风听了大笑,一巴掌派上薛飞的后脑勺:好小子,倒给我长脸了。说得好!没白收你这徒儿!
话虽这么说,吴子风却一把拽住薛飞的胳膊,往背后一丢,冷冷道:姓楚的小子,好好照应着。若我家蠢小子少了一根毫毛,唯你是问!
楚青未想到吴子风有此一说,心中微惊,不知自个儿那点心思何时被他看去了。一抬眼,见薛飞被吴子风一丢之下,跌跌撞撞往后退,楚青赶紧伸手扶住。
那一头,既已放出话来,再无可退之理。吴子风剑气骤升,不戒剑飞而出鞘,于半空之中盘旋,剑光冷冽。而薛无名亦拔出长剑,背在身后。身形未动,可剑气却愈寒,似是连周遭都一齐清冷下来。
谁敢试剑?吴子风冷冷扫过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方崇脸上,忽然笑道,我这不戒剑烤过猪烤过羊,却倒没杀过这般老的。哈,想必这老山羊皮粗肉老,罢了,当我善心大发,送你早死早超生!
放肆!方崇愤然出剑,杀招袭来。
紫云剑法以灵动为长处,取浮云之意,变幻莫测。只见方崇手中长剑于半空中点出数道寒光,一招云出岫,看似轻飘飘而无力道,实则剑尖极点数处,直攻吴子风胸腹与下盘几处。
哼!吴子风一声冷哼,重重跨前一步。右手挥剑,不偏、不移、不守、不护,只是手中灌注十足内劲,径直直攻方崇眉心。
未想到吴子风半点不躲,方崇心下大惊。虽然吴子风此举,使得他有十足把握重伤对方。但若不回护,自己也必定一剑穿脑而死。方崇当下不敢急进,回剑退守,收了这招云出岫。
薛飞,薛无名在一旁身形未动,只是淡淡开口,比武,比的是技巧,更是比胆量、比心态。若有相拼、相搏的气量,就算武技稍差些,也能放手一搏,使敌不战而自屈。
薛飞向二师傅拱手,沉声道:徒儿谨记!徒儿不做没胆的缩头乌龟。
方崇闻言狂怒,手中长剑不指吴子风,倒直指薛飞。只见他纵身跃起,长剑直劈薛飞天灵
楚青见此情景,立刻将薛飞拉至身手,拔剑抵过方崇长剑。
就在此时,一直负手而立的薛无名,动了。
左手挥出长剑,在半空中划出小半圆弧。剑未与敌相拼,但一道冰寒剑气,却破空而过。就在此时,方崇察觉背后冰寒,立刻闪身。
薛飞岂是坐以待毙之人?手中虽无兵器,但他眼珠子一转,随手捞起边上不远座上的瓜果,扬手就丢了过去。
那方崇为躲薛无名剑气,身形已乱。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劈头盖脸的都是果类与花生。一代宗师哪容这般羞辱,他大吼一声出掌,将那瓜瓜果果轰了个粉碎。可岂料,薛飞最后一甩手丢出的并非瓜果,而是连杯带盖一茶杯!方崇挥掌力破,茶具粉身碎骨,可那一碗热茶却结结实实地招呼到了方崇的身上,淋了他满头满脸!
噗!薛飞乐不可支,大笑出声。捂着肚子直笑,笑着笑着又去看那方崇的山羊胡子往下滴水的模样,他登时笑得哎呦喂哎呦喂地直唤,一把趴在楚青的肩上,笑得乱颤。
被他趴着,楚青乐也不是、不乐也不是,只能绷紧一张面皮,尽可能面无表情地无视方崇那一头茶叶。
此举让方崇丢尽了面子。那一头,楚钟秦再不能坐视这道武义会被搅局成这番面目全非。只能起身沉声道:
两位,既然无心签下太平约’保天下太平,那就请便吧。今日吾等看在过往的面子上,不与你二人计较。他日,这般外道之举,定被武林正道所剿。
不用他日了!吴子风不屑地一扬手,今日他日,一样是仗着人多势众,聚众杀人。老子懒得和你们折腾!这条命,你们要拿得走,先来问过我的剑!
说罢,吴子风面不更色,斜眼睨视众人。薛无名提剑,站定在他背后。二人背靠着背,应对这满厅满堂的各路高手。
沉默,片刻的沉默之后。紫云门的众门人,率先冲了上去。
一时之间,只听得喊杀声不断。众人将吴子风与薛无名二人围在中间,只见刀光剑影,伴随不时飘散而出的血点。而刀剑相接之声,始终不绝于耳。
被楚青拖到外围的薛飞,挣扎想奔进人堆之内拼命,却被楚青死死拉住:你那点功夫能有什么用!
薛飞一手刀砸在楚青手上,砸得楚青眉头一紧眼角直抽,可他仍是死死抓住不松手。薛飞狂怒地大吼回去:就算我是三脚猫的功夫,也要与疯师父和二师傅同进退、共生死!
楚青大急,想解吴子风与薛无名二人之困,又无法丢下几欲发狂的薛飞。无法可想,他只好以剑柄重重击在薛飞后脑之上,将人彻底敲晕。
半抱着晕厥的薛飞,楚青奔至楚钟秦面前:爹!停手吧。那二人虽不愿为正道,却绝非行凶作恶的邪派!
楚钟秦长叹一声:本府岂有不知。可在这道武义会’之上,公然与朝廷和正道为敌。此二人不除,这道武义会’还有何公信可言?!
这话半分也不错。楚青听之无言良久。望父亲许久,他暗暗咬了牙:请恕孩儿不孝。
话音未落,楚青忽将薛飞负在身上,然后一把扯过楚钟秦,以长剑横其颈项,继而大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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