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但是他宝贝儿子丹丹却一点不给面子,拆他爹的台给辉月帮腔:「被篡了再抢回来好了!难道我们还怕谁了!」
飞天笑着摸他的头:「好儿子,有点你爹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儿。」
杨行云斜了他们两个一眼,没有出声。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敞着襟口披散着头发,手里把玩着一只玉杯,杯里还有一点残酒。
等丹丹走了,宫人也都退了下去,飞天慢慢的凑到他跟前:「呃,不早了,睡吧?」
「要睡你睡。」行云站了起来:「我还想出去走走。」
「啊,那一起去吧,我陪你。」
行云走在前头,飞天拉了一件冰蚕丝的绣花垂穗的长褛,想替他披上,行云推了他一把:「不用,我不冷。你要冷就自己披。」
「我也不冷啊……」
两个人沿着湖边继续向前走。
「原来不是说,只有我们两个出去么?」行云质问的声音让飞天本能的缩了下头。
「你缩什么缩,难道还怕我打你?」
飞天小声嘀咕:「又不是没打过……」
「你说什么?」
「那个,也不是我想这样的啊。」
「不是你说的,怎么所有人都知道了,然后变成所有人一起去?」
「我只告诉了静静……」
行云瞪了他一会儿,又泄了气:「算了……」
「就是就是,已经这样了,你也别再气了。再说,全家一起去,更热闹开心对不对?」
行云狠狠剜了他一眼:「我看开心的只有你吧!」
谁说的……
还没有去,飞天已经开始觉得,这次旅行也许不是个好主意。
太兴师动众了。因为一时说 嘴告诉水静想要出去旅行的事,然后马上这件事就变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了。静静当然想要去,那要带
就不能只带一个孩子,另两个大的也得带,一碗水要端平。
但是要带丹丹、生生、静静一同去,他们的爹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平舟先是表示不放心静静,这孩子平时娇惯坏了,出门一定有许多地方不适应,没有家里来的方便,所以他应该一起去,照顾孩子,打
点行程。
那么,最后剩下一个,天帝大人辉月。似乎没道理一家人全跑出去玩了,丢下他一个人在帝都宫中独守空闺,啊,不是闺,是房……呃
,似乎也不对。
总之,最后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一家人,要一起去游玩。
原来行云上一次生日没有要什么礼物也没有提什么条件,只说来年有空的时候一起出去走走,
飞天一口就答应下来了。现在是要出去了,也是一起……就是比预期中的人数,多出了好几个。
原本两个人,一匹马,打一个小小的行李就可以的事情,现在却连主带仆,连车带马,浩浩荡荡的一个大队的人,光车就一列十辆,还
不算装运东西的,前面几辆是他们一家人坐的,后面的车是保母夫人和宫女小仆们乘坐的。还有侍卫,护军,天奴……
这哪里是出游?
行云预想中的,二人甜甜的私密旅行,彻底变了质,也难怪他的脸色不好。
但是这个人有个好处,就是不会让自己烦恼太久。踏上旅途的第二天,因为丹丹、静静两个淘气包溜去爬树差点摔下来,众人有惊无险
的折腾过一回之后,他也就不再去想不开心的事情,专心致志的管教照看起孩子来。
也除了第一天他们停在驿馆,后来几天的路程就没有刻意去计算行程,如果景色很好,就会停在旷野中,扎营安帐,露宿一夜。
「爹爹,这是什么地方?」小静静穿着一件水红色的绸缎衣服,一双眼睛水汪汪乌溜溜的,含着拇指站在平舟身后。
他刚才肯定在哪里打过滚,头上还沾着干掉的草屑,发绳的水红丝穗上也乱成了一团。
「这里?」平舟抬起头来:「这里是牡丹川的东麓,我想,这片山谷应该是叫做琵琶谷。」
「牡丹川?」静静秀气的两道眉毛皱起来,小小的圆脸看起来写满了疑惑:「这里有很多的,牡丹么?」
「呵,没有。」平舟笑了,把他抱起来,拿帕子替他擦去口水,又摘去他头上的草屑:「这个地名是因为……在很久之前,天帝的女儿
名叫牡丹,这位公主她聪明美丽。有一次她经过这里,那时候这片山还是荒山,没有名字。这里有人生了瘟疫,牡丹公主停留下来,替
这里的人治病祛毒,医人无数。后来,这里的人就将这片地方改名叫牡丹川了。」
静静睁大了眼睛:「这位公主,可真是了不起啊。」
「是的。」平舟耐心的替他把衣襟理好,系好衣带,再把发绳重新解开来束过。静静坐在他怀里,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
平舟系好了,抱起他来仔细端详了一下:「好啦,去玩吧,可不要跑远,不要去营地外面,这附近是有野兽的,会咬人,吃人的。」
「我知道,我不跑远。」静静认真的点头答应,撒开小腿向远处跑,脆脆喊:「生生哥哥,丹丹哥哥!」
平舟站直身,看着远远的要落到山后面去的夕阳。向晚的微风带着些凉意,拂在脸上的感觉,既觉得柔和,又有些苍凉。
营地的另一边却是完全不同的一副景象,热闹而紧张。天马疾驰过平原,长草被践踏,人呼喝,马嘶啼,中间夹杂着野兽的吼叫。
「别放箭!」行云催马上前。虽然野兽凶猛,但是天马却是不惧野兽的:「别伤了兽皮!我自己来!」
侍卫们知道他的脾气,纷纷答应着,缓缓向后退去,在周边结成个圈子以防被围的野猪和其他猎物趁乱跑出去。密密的长草间,花豹与
野羊都是一样的惊恐,它们虽然平时是弱肉强食的关系,但是现在却都顾不上去注意对方了。
野羊慌乱的冲撞,而豹子却机敏狡猾的多,伏低了身子,靠着长草的掩映,希望可以潜匿起来,至少能躲过一时。
丹丹他们远远的听到了这边的动响,丹丹挽着长袍的前襟,一手紧紧揪住灰兔的两只长耳朵。一手把他的小短剑塞回靴筒里去:「我还
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只兔子。喂,给我玩。」
静静被生生抱着,眼睛直盯着那只灰兔看。兔子这东西虽然力气不大,可是现在正是秋肥的时候,一身的膘也是够沉的,生生看了一眼
:「他拿不住的。」
「我试试……」小静静把手伸过去,也想学着丹丹的样子揪住兔耳朵。可是他的手太小,兔子又突如其来的猛地一挣,他一手揪了个空
,那只兔子落下地,一溜烟的钻进草丛里去,一转眼就不见了。
「啊,兔兔……跑了……」静静看看自己空着的手,又看看在风里摇动的微黄的长草,嘴角耷拉下来,有些沮丧:「跑到哪里去了?」
「狡兔三窟,这片坡上肯定到处都有他的兔子窝。」
丹丹不在意的说:「不要紧,回来再给你抓一只。」他转过头向营地的那一边看:「我爹他们不知道在猎什么,刚才我看到他换了衣裳
带着人,骑了马去的。」
他转过头来对静静说:「等晚上说不定能抓到狐狸啊还有小鹿什么的,那可比兔子好,又漂亮,又好玩。」
静静露出好奇的表情,他还从来没有出过门,帝都宫中玩赏的鸟儿和小兽都是难得的奇珍,像刚才丹丹抓住的灰兔子,他倒是一次都没
见过,觉得非常新奇。
「公子。」宫女们走了过来,捧着他们三个的斗蓬和略厚些的长衣:「天晚了风凉,请加件衣裳吧。再过一会儿就能用膳了,公子们还
请回帐里去歇一会儿吧。」
的确,刚才扎下营的时候,宫奴们就忙个不停,炊烟袅袅的升了起来,晚风带来一阵阵的食物香气。
「回去吧。」生生说。
不含手指的静静趴在他的肩膀上,犹自说:「兔兔……」
丹丹笑了:「这倒没忘了这个,回来我再给你抓一只。」
他们三个洗过一把脸,宫女们说晚餐已经齐备,可以用饭了。虽然是在野外扎营过夜,和在驿馆中的条件不能相比,可是也非常丰盛,
即有他们带来的食材,也有在这里射猎来的野味,一只野羊被烤得皮脆肉嫩,整只的抬了过来。
静静看着那只野羊,虽然一整只很有趣,可是他更想吃点甜甜的东西。
他的目光转了一周圈,看到辉月身前的案子上摆了两碟糖霜果条,两眼一亮,一点都不迟疑的冲着向果条就奔了过去。
伸手,抓——
呃,胖胖的白嫩小手在碰到果条之前被抓住了。
静静抬起头来,天帝辉月的笑容温煦柔和:「手洗过了没有?」
「洗过的。」静静重重点头:「洗得可干净了,用了皂角,还用了栗香粉粉擦的。」
「好,乖。」辉月把他抱起来,一手端过盛果脯的盘子,说:「吃吧,尝尝就可以,马上要吃饭了,你要是这个吃多了,饭菜可就吃不
下了。」
净了手的宫人,拿着小银刀将那整只烤山羊肉一片一片削下来,呈到每个人的案前。
然后烤山羊撤过一边,烤嫩炙猪肋条又端了上来,串在长长的签子上,油光光红澄澄的,看上去更吸引人。
辉月左手边的案几上坐的是平舟、丹丹和生生,右手边是飞天和行云。每人桌前都有四样菜,两样点心,还有就是这些烤肉。
「要这个。」
只吃了两片果脯的静静把手伸向嫩炙,一旁的宫人正要伸手挟起来喂他,天帝说:「你退下吧。」
他夹了一片较薄的肉,递到静静嘴边:「慢些吃,小心烫。」
那肉片被烤得又红又亮,软嫩喷香,一点都不觉得腻,静静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活像一只……小馋猫。
辉月微笑着看他吃,三个孩子里,丹丹骄傲飞扬,生生沉静聪慧,只有这个小的,让人觉得特别窝心。
静静没有丹丹那么好的身手,也没有生生那么早慧,可是他……
就让人觉得心里发软,发甜。
平舟在一边说:「静静,别吃太快。」
行云也说:「别吃太多了,小心你晚上撑的难受!」
所有人,都宠着他,让着他。
也许,这就是做小的好处。
撒娇,耍赖,淘气……一切都可爱,都可以被原谅。
辉月有些出神。
他……似乎没有过童年。
他没有过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光,有人宠着护着爱着,做什么都可以……
甚至和他略微亲近的,能够说话不顾忌的人,都找不出几个。
唔,有一个。
正坐在右手边的第二张矮几那里,看着他怀里狂吃肉的小静静。
飞天。
一直,都是他。
都只有他。
别的人,没有他那样清澈无垢的目光,没有那样坦荡宽容的胸怀,也没有……
但是,他却利用了他,伤害了他,一直、一直都是那样。
「辉月爹爹,水……呜……」
看样子是吃太快了不舒服。旁边的宫人捧了果子露上来,辉月端给他喝。
现在,已经很幸福。
现在能有的一切。
他不会去奢望更加缥缈的完美。
只要现在这样,就可以了。
虽然大家还都有缺憾,每个人拥有的都不算完整。
但是,辉月很懂得,拥有的,永远比没有得到的,要珍贵。
——番外《出行.上》完
番外四:出行.中
「今天多赶一会儿路,天黑的时候,应该可以到连温泉山庄,好好休息一下。」
飞天摸摸睡在膝上的两个儿子,丹丹趴着,静静仰着。生生还端正的坐在一边,背挺得很直,直得飞天都不忍心。
「靠着,歇一会儿。」
生生看看他,垂下眼帘:「那……」
「别这啊那啊的,」飞天一把将儿子揽进怀里:「靠一会儿啊,这里又没有别人。下次回去我就把那几个什么掌礼教习全赶出去。
「他们什么本事都没有,就只会用那些死板的条条框框折腾人。你看丹丹也不理会那些,将来我也不让静静受这个罪。你啊,你这孩子
就是……」
太认真,太严谨,太要面子。
飞天心里嘀咕,嘴上可没说。
这孩子和辉月一样。
哪里都好,品貌无双,才识卓绝,就是……就是,不像个孩子。
辉月少年时,飞天就认识他了,这个人就从来没有失态失礼过。
现在儿子也是这样,飞天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会说,但是做事他却没问题。
回去就把那些讨厌的人赶走,再把他那些硬桌硬床全丢了,换上软绵丝棉,坐下去就像陷进去,绝对累不着人。嗯,还有别的,这个他
不急,一样一样来。
总之,不能把小孩子弄得像小老头儿一样。
生生有些小心翼翼的枕着他的腿,手拉着他的袖子。
「你小时候其实很活泼的,但是……」飞天转头看向窗外:「如果你在隐龙长大,应该会单纯快乐的多。可是你却是在帝都,在这宫中
长大的,这里其实不太适合小孩子成长。」
「爹……」
飞天回过头:「你要记得,人活在世上,不是活给别人看的。只活在别人眼中,那你自己的心呢?心里快乐不快乐,只有你自己知道,
旁人没有办法看到。」
生生有些迷惑。一双澄澈的眼睛盯着他,似乎想在飞天的脸上找到个答案。
「你慢慢会明白的,不过以后,别太勉强自己,不要太累了。身体的累,还不算什么。将来,你会觉得心里累……」
那才是最要命的。
天人们都太爱端着架子,讲究姿态,谨遵礼法。有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开怀大笑一次。
如果问他快乐不快乐,那人会怎么回答呢?
或许他会板着脸说:心静自得。
或许他会迷茫,不知道怎么回答。
飞天轻轻抚摸生生的头发。他可绝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会变成那样啊。
「睡一会儿吧。」飞天低声说。
生生看了看他,轻轻合上了眼。
飞天也靠在那里打瞌睡了一会儿,过了不知多久,车队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
丹丹先醒了,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掀开车帘向外看。
暮色笼罩,山青天静。
前方可以看到,两山环围之中,有一处安谧的谷地,有袅袅的水烟气,正从那里升起来。绿树掩映房舍,白墙乌瓦,一带绿水人家。
温泉山庄到了。
「咦?这里好多鸟啊。」静静奇怪的指着墙头屋顶树梢上面停着的各式各样的鸟儿:「它们怎么不去南方过冬啊?」
宫侍掀起车帘,辉月站在那里,披着一件银光流转的外袍,伸手抱他下车:「因为这里暖和,地脉灵气也足,所以它们聚在这儿,安家
落户,不必来回的反覆迁徙。」
静静由衷的说:「辉月爹爹你懂的真多。」
宫人想要去扶丹丹和生生下车,丹丹哪里用得着人扶,自己灵巧的跳下车来。生生拢了拢自己的袍子,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要人搀扶,
一步步走下车来。
整个山庄似乎都笼罩在一片蒙蒙的水烟里面,静静把自己头上毛茸茸的小帽一掀:「这里真的一点都不冷啊。路上我呵的气都变成白烟
了,这里看不到。」
平舟说:「这里地热。」他伸手过来:「我来抱吧。」
静静探过身去,平舟将他接过。但是要向里走的时候,却遇到一点阻碍。
静静一双手扯着辉月身上的的外袍不放,那银丝似的袍子被带着水烟的风吹,轻而浮的飘着。
静静有些出神,含糊的说:「好看……」
平舟忙说:「好了,快松手,不要扯坏了。」
「不要紧。」辉月在静静软滑细嫩的脸上捏了一把:「就数你最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