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她,望了望杜义的脸色。
杜义从下午回家之后,脸色一直阴沉,像是极力压抑着怒意。
“好了。”重阳笑着说:“反正现在车子方便,有空阿姨和叔叔来玩。”
哄得老太太脸色缓和了几分,说:“重阳,你也别太由着他性子了,你看他这样,真是越来越不长进。”
女子笑笑:“他工作忙,有些时候难免的。”
一边望了望客厅那头。
杜义在抽烟,烟幕朦胧中,只觉得他的脸,分外的遥远。
(二十五)
深夜的海边,潮水缓慢地涨了上来。
身后的酒店一派灯火通明,远处的大海,漆黑平静,
不断的有客人,相携着来到海边观潮。
冬夜寒冷,但过年气氛浓厚,酒店在海岸边设了露天的咖啡卡座,朋友,亲人,爱侣,三三两两的人潮还是将这片迷人的沙滩装点得热闹纷繁。
稍远处,有人在燃放烟花。
绚丽的焰火绽放过后,掉入墨黑的海水中,立在岸边的男子,伸手拉了拉衣领。
从裤袋中摸出了烟,打火机清脆的声响,瞬间照亮了他雅致的脸庞。
这是酒店海岸的偏僻角落,没有啤酒咖啡和侍应生的穿梭,自然鲜有人来。
并且,保镖大概已经将方圆十里的人全清空了吧。
他自嘲地弹弹烟灰,只为了他心血来潮想要看这看一下海。
想起当年读高中时,也曾有这样的兴致带烟火来海边放,不过那时候,是为了帮杜义追重阳。
那时在县城重点高中读书,为了能到达郊区的海边,他们三兄弟,还翘了课骑了一个下午的自行车。
杜义的车搭重阳,居然骑得比他和小坪都还快。
而十多年过后,当他们的海滩都成为私人产业时,却没有人再会想到,还要一起放烟火。
夜深潮水缓慢地涨了上来,大风吹起了他薄薄的衬衣和西装外套。
坚实的手臂从后面环绕了上来,拥住了他。
身体被圈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身后高大身形的男人抱紧了他,手中触觉一片冰凉,杜义不自觉皱紧了眉头,却带了轻松的语调:“你小子这么浪漫来看海都不叫我——”
陈自谨也不回头,只略略挣脱了他的拥抱,淡淡地说:“不是说要过完元宵再回来么。”
杜义有些懒懒的,也不似平常的纠缠,只跟他并肩站着,从陈自谨那摸出了烟,说:“在家呆着没意思。”
陈自谨明显看出他心情不好,却很少窥探他的私事,只好问:“你爸妈身体还好吧。”
杜义有些烦躁:“好,好得很,天天在那瞎操心。”
“你妈操心什么,事业顺利,爱情完满。”他随口答了一句。
杜义放下了嘴边的烟,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似乎看清楚他的表情,然而陈自谨的脸上一片漠然,他只好烦躁地用鞋踩着沙子:“她催我结婚,他妈|的烦死了。”
陈自谨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秒,沉默了下来。
“阿谨。”杜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捏着,试图温暖那冰凉的指间,闷闷地说:“你知道我迟早要结婚的。”
陈自谨对他微微笑:“我知道。”
“你知道我不是同性恋,当初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就想要追重阳,我跟重阳谈恋爱这么多年,是想要跟她结婚的。”杜义深吸了一口烟,一口气说了出来。
身边的陈自谨转过头对他,脸上浮出了淡薄的笑容:“我知道你要结婚生儿子,我说过了,我们在一起,你若愿意那就过一天算一天,若你不愿意了,那就结束罢。”
杜义望着眼前的青年,海风将他额上几缕乱发吹落,黑色的发,更映衬得那脸庞发白,他灼热的双眸,望着他虚弱的笑容,只觉得心脏被一根细细的线缠绕着,一丝丝的抽痛涌出来。
杜义无法控制自己,紧紧地将他抱入了怀中,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脖子上,喉头胀得发酸,他语调模糊地说:“阿谨,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怀中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拍拍他的肩膀:“我又不是离开了你活不下去。”
杜义抓紧了他的肩:“我知道我不能这样自私,可我,不想你离开。”
陈自谨伸手环住他的腰:“你同重阳结婚之后,我们就只做兄弟吧。”
暖熙的春风吹起后,这个城市的冬天终于缓慢地走了。
太平山庄终于恢复了它的热闹。
春天是重阳的生日,张小坪就一直取笑说明明叫重阳,为什么却是春天生日。
重阳也毫不掩饰,大方地说:“我爸取的,他那当时认识我妈的时候,好像是重阳节。”
小坪直性子,说:“听起来你爸妈应该很爱你,怎么会离婚?”
杜义在一旁在文件,抬手用力拍他脑袋,瞪了他一眼。
重阳笑笑,说:“爱情这东西,谁知道呢,哪一天他要走了,谁也留不住。”
陈自谨刚好下班回来,正坐在客厅的桌边喝汤,闻言抬头望了她一眼。
他开口说:“重阳,今年是你在山庄过的第一个生日,开个宴会吧,你们女生不是最喜欢搞派对了吗。”不着痕迹地带过了刚才的话题。
杜义笑着接了上去:“对啊,搞盛大一点。”
重阳把玩着头发,对着杜义说:“阿义,也是机会把小坪介绍——”
杜义默契地笑笑:“也是。”他伸手一挥小坪的脑袋:“你小子混了这么久,也该出来见见人了。”
小坪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义哥,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陈自谨说:“小坪,多结交点人脉,以后帮阿义做事,也方便点。”
重阳有些高兴也带着无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宴会都是应酬了。”
“重阳。”陈自谨喝完了汤,擦了擦嘴巴,开口说:“多请一些你的相熟的好朋友来吧,宾客请些重要的就好了。”
重阳微笑着点了点头。
(二十六)
天气暖和起来,春天总是美好的。
写字楼间,爱美的办公室女郎们早早换上了轻薄柔美的春装。
女秘书敲了敲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陈先生,你的快件。”
端坐在办公桌后的陈自谨正在打电话,微微示意,秘书将那个信件放在了桌上。
陈自谨挂断电话,拆开了信封,发现是一组Tiffany珠宝画册。
附了一张小小的便笺,简短的几字:如果选戒指的话Paloma Picasso经典系列,看起来还不错。
希望能帮上你的帮。
落款是简单XY,利落又有些圆圆的可爱字母。
他略略看了一笑,不禁微笑起来。
随手按了电话上的号码,接通后,陈自谨有些笑意的声音:“江小姐,我收到了你的快递了,非常感谢。”
江西媛在那头微笑,却有些寥落的声音:“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陈自谨翻了翻今天行程表,继续说:“那今晚江记者有空否,容我请你吃一顿晚饭道谢。”
他握着电话应了一声:“今晚在皇都,可要我去接你?”
“好的,晚上见。”
江西媛知道这个义云幕后的掌权者一向深居简出的性格,这样说来,这段时间,遇见他的几率,已经算频繁。
下了班径自拦了辆车赶去皇都,二楼的几间餐厅已经早已满座,一片喧哗。
她走到了里面,服务员笑容可掬:“江小姐是吗?三少在内间包厢等您。”
服务生推开了门,她看到那个身姿修长的男子,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抽烟,见到她进来,摁灭烟站了起来。
“陈先生看Tiffany是要送给女士吧?”女子点完了菜,对着礼貌周到的服务生笑了一下,开口问道。
“恩。”陈自谨的外套已经脱去,衬衣的袖子随意地挽起,更显年轻,他笑笑说:“我不懂年轻的女孩子喜欢什么,只好询问江小姐了。没想到江小姐这么有心,还特意寄送过来。”
江西媛的笑容有些落寞,随口答:“平日我有时也看看,顺手而已,何况还有荣幸跟陈先生吃一顿饭。”
“反正是自己家的饭店,想吃什么不用客气。”他语调轻松,还调皮地笑了笑。
服务生上来布菜,两人就着吃的聊了几句,江西媛是大方懂事的女子,近几次见面都是这样随意的气氛,两人倒有几分热络起来。
江西媛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不知道哪家的女孩子这样幸运得到陈先生送的礼物?”
陈自谨愣了一秒,笑着答:“舍妹。”
江西媛有些疑惑:“根据我们报社的八卦信息,你并没有妹妹。”
他笑了笑:“那是你们报社的资料收集不够齐全,我家里有个妹妹,即将过生日。”
女子恍然大悟地说:“哦,你说的是义云的谢小姐——我对她有些印象,温婉可人的女子,有传言她同杜先生好事将近。”
陈自谨眉心轻微地拧了起来,轻轻吸了一口气:“就是她。”
江西媛凝神望着他,最好兄弟的女友,价值不菲的生日礼物,失落的表情——难道——
陈自谨看了看她思量的表情,知道她大约误会了,但心里微微的枯涩,也不愿意再多说。
好在她很快回了神,也不再提,只随意聊了一些采访中的趣事,一顿饭吃得也主客尽欢。
夜色繁华的街道,陈自谨转动着方向盘快速地滑过沿海大道,他望了望后视镜,眉头皱了皱。
身边的女记者职业敏感度很高,轻声问:“怎么了?”
陈自谨摇头,对着她微笑:“没事。”
江西媛在城中的一片住宅区下了车,同他致了谢,便走进了小区大门。
陈自谨将车开了出来,远离了几条繁华的市中心街道,进入了宽阔的滨海大道,沿路车辆很少,他大力地扭转方向盘,性能极好的车子飞速地转弯,压过车线,逆向行使,跟在后面几米远的一台车连忙快速地刹车,在两车相撞的瞬间,堪堪停了下来。
陈自谨推开了车门,大力地摔上,脸色阴沉地走向后面的车子。
“你出来。”他站在车门前,对着里面的人,神色不怒而威。
里面的男子有些发怔,赶忙急急地弯腰跨出来:“三少,我——”
陈自谨清雅素淡的脸一派冷漠,他冷静的声音,却不容质疑的口吻:“明天开始,你不用跟着我了。”
(二十八)
次日深夜,门房的保镖看到了那台多日不见的积架转入了山道上。
立即有人往宅子里通知:“纪榆,请告诉义哥,三少回来了。”
陈自谨揉着眉头,踏入客厅的时候,就看到杜义独自在沙发上抽着烟,看到他进来,眉目不动,声调平平地问了一句:“跟江小姐咖啡喝得愉快吗?”
他看了看杜义挂着蓄意挑衅的微笑,清秀的眉皱了起来,转身大步走向大门,晚上应酬喝得太多,他有些醉了,站在门廊前大声地喝:“方亮宇!”
正站在他车前要把车子倒进车库的高大汉子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三少,什么事?”
“没事,”杜义闲闲地站了他的身后:“阿宇,你把车子开进去吧。”
陈自谨一身的酒气,不再说话,径自往屋内走。
杜义跟着他上了楼,走进了房间,反手关了门,才说:“何必生气,阿宇被你骂过之后,屁都不敢跟我放一个,我晚上开车经过华西那家星巴克看见的。”
陈自谨转身看着他,无所谓地答:“晚上应酬时刚巧碰到而已。”
杜义闷闷地抽了一根烟,冷静了下来,才开口:“阿谨,我们谈一谈。”
陈自谨一边脱了衬衣一边走了浴室,简单地说:“一身酒味,我洗澡先。”
杜义在房间旁的书房等了半天,才见他缓步走进来。
“过来坐。”杜义拍拍旁边的沙发。
陈自谨直接走到了他的对面,抽出烟,说:“什么事?”
杜义讪讪地开了口:“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你知道我脾气不好,我跟你道歉。”
正缩在沙发里的陈自谨拿过了一个抱枕压住了腹部,闻言有些惊讶地望了他一眼,才平平地开口:“你没有必要为你的脾气跟我道歉。”
杜义脸上不知该是什么表情,只好坐在沙发里,一时无言。
陈自谨坐了一会,摁灭了烟,走到房间的橱柜翻东西。
杜义跟着走了进来,问:“你不能坐下来好好跟我谈一下吗?”
正在书房翻东西的男人不置可否,简单地唔了一声。
杜义放低了声音:“你也是,我让你早点回家,你一定要跟那个女记者这么晚喝咖啡吗?”
陈自谨从抽屉中抬头望了他一眼,简单地说:“我也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杜义表情扭曲了一下,走过去扳住他的肩膀:“我不过问问你,你有必要划得清楚这么明显的界限吗,妈的——还私人空间——”
陈自谨挣开了他的手,又转到书房中翻找起来。
杜义定定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翻了许久,然后终于放弃。
杜义走过去拉住他:“阿谨——”
陈自谨不理会他,倚在书桌前,用手机开始打电话,声音有些低:“阿宇,你去我的车,看一下那个白色袋子是不是丢车里了,找到了,给我送上来。”
杜义劈手抢下了他的电话:“你折腾够了没有?我在跟你说话!”
陈自谨跌坐到了椅子上,用手撑住了额头,明显的心不在焉:“我在听,你说。”
杜义霍然站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他妈等了一夜,想要跟你说几句话,你不能吭一声吗,阿谨,我真是越来不越不明白你。”
陈自谨倦倦地答:“反正你从来也不明白我。”
杜义忍着怒火:“那你说出来啊,你他妈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有事他妈只会憋在心里,你不说出来谁会知道啊。”
陈自谨不看他,只敷衍着说:“没什么好说的。”
“陈自谨!”杜义愤怒地伸手拖起了他。
陈自谨被他猛然一拖起来,皱着眉头望着他,忽然脸色一白,推开他冲进了浴室。
门顺手砰地合上。
杜义在门外,恼怒地踢:“妈的,陈自谨!”
里面的抽水声不断地传来,夹杂着他剧烈的咳嗽和呕吐声。
杜义心里一片仓皇,大力地扭着门,大声地喊着:“阿谨,开门!”
哗啦啦的冲水声一直不断,过了好一会,令人揪心的呕吐声才慢慢停了下来。
杜义心底又惊又怕,更恼怒连他自己,都被关在门外,他一脚踹向了那扇门:“陈自谨,开门!”
轰然一声,门摇晃了一下。
重阳先跑了上来,看着杜义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一般站在浴室的门前,女子有些疑惑:“阿义,你们又吵架啊?”
紧接着是张小坪,润叔。
“义哥,你干嘛这么大声响啊。”
杜义烦躁地耙了下头发:“都回去,站在这看什么热闹!”
里间的门扭动了一下,陈自谨的面颊上还带着水滴,有些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