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猪寻亲记+番外——江洋

食客中有知情的，悄悄把杜宁拉到外面告诉他，一定是他名气慢慢大了，衙门里的人也知道了，想要些供奉，传他问话什么的，都是些

借口，劝他带些钱去打点打点，便可平安无事。

杜宁怒气暗生，心想要真是这样，我可不能听之任之！他抓紧把最后两个菜做好，吩咐小猪照顾食客，自己换了件衣服，便随差役出了

门。

等来到县衙，县官正式升了堂，杜宁才知道，原来是有人状告他未经地主同意，私自占地建屋。

杜宁惊讶，那里远离市镇，荒无人烟，当初他建屋之前曾向村民打听，那里本是无主之地呀。

原告是附近镇上一个富户，这时拿出地契呈上，果然写明那块山地一共多少亩，归临河镇张庆收所有，一应手续齐全，并有县衙官印。

杜宁仔细看过地契，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误，只听人言，未到官府查实，现在事实俱在，他是个讲理之人，自然听凭知县裁判。

知县大人见杜宁谈吐不俗，是个读书识理的人，也敬他几分，对双方调停之后，便判杜宁向张家偿付土地租金，四个月一共二百两，今

后若还在此居住开店，则按此价继续支付。

按理说这个判决并不过分，杜宁自己也认为合理，可是……他哪里有钱？在小店有第一位客人之前，杜宁手中积蓄已几乎为零，开始有

顾客以后，也不过半个月，他又不善经营，经常是顾客认为给多少合适，就给多少钱，而他赠送的茶和点心，都是不算钱的，这样下来

，除去买材料的费用，真正赚到的钱，其实很少。

张家理直气壮地等着杜宁付钱，杜宁好言相商，请他们宽限几天，等自己凑够了钱，立即送去。张家倒也没有强逼，同意五天以后再去

收取。

出了县衙，杜宁慢慢地往回走，一路愁眉不展，实不知去哪里筹措这二百两银子，何况就算这一关过了，今后每月都得支付租金，以他

目前的收入来看，每月除去地租，这小店也就剩不下什么利润了。

这可怎么办？

正走着，迎面碰到一人，冲他哈哈一笑：“杜老板，今天进城来买东西吗？”

杜宁一看，原来又是罗商人。

两人寒暄几句，罗商人见杜宁心神不定，便问他有什么事，杜宁苦笑着把刚才的情况说了，罗商人道：“原来是这样，您仔细看过地契

了吗？”

杜宁道：“看过了，并无差错。”

“嗯，那就不好办了，既然地是人家的，收租金也就理所当然。”

杜宁点头，叹了口气，其实张家的要求不算过分，知县的判决也很正当，他没有可抱怨的地方，只不过……确实没有钱哪。

罗商人拉他去酒楼吃饭，杜宁心不在焉，食不知味，罗商人却不停感叹，说这酒楼金碧辉煌，客来如云，只是酒菜的味道，比杜宁做的

差远了。

杜宁也觉如此，微微苦笑，生意好的大酒楼，第一占的是地利，第二看的是门面与气势，第三才是酒菜的味道，像自己的小店，虽然也

能吸引到一些回头客，但跟这里一比，那是九牛一毛了，再说，肯跑老远路去吃几个菜的人，毕竟是少数。

“所以我说您不如到城里来，以您的手艺，一定可以大红特红，成为一代名厨。”罗商人又开始游说，杜宁微微皱眉，道：“多谢罗大

哥关照，不过我这性子，并不希望出名啊。”

罗商人察言观色，转过口风又道：“那也没问题，我们东家在省城还有一家专营素菜的功德林，客人都是文人名士，或者世宦的家眷，

环境幽雅，又非常清静，应该适合您。”

他三番四次的劝说，杜宁也有些动了心，答应过去看看，如果合适，再跟东家会面，商谈合作事宜。

罗商人大喜，马上提出明天派马车过来载他，杜宁又提到希望先跟东家会个面，如果双方合得来，那么再谈以后的事。

罗商人笑道：“没问题，没问题，我们东家最是和气，杜老板您一见便知。”

“那我还要回去商量一下，如果……他不愿意去的话……”杜宁是考虑到小猪，据他所说，他从小在山中长大，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呢。

至于杜宁自己，虽然生长在繁华之地，但现在也并不喜欢回到软红十丈中去，那里，有太多的纷繁复杂，太多诱惑，太多伤心。

罗商人道：“随意随意，杜老板您不用担心，您完全有自己的自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两人分手之后，杜宁一路走一路想，回到小店时，已经基本有了决定，这里是留不得了，先想办法把张家的租金还上，然后他可以带小

猪去找一处地方居住，也许接着开店，也许只是静居。但前提是他得有钱……平生最不看重金钱，但现在没钱就什么都干不了，还真是

……

唉，杜宁又叹口气，无可奈何地笑了。

小猪远远地看到杜宁，立即飞奔过来，看得出很是担心，杜宁拍拍他的肩，微笑安慰，把事情简单讲了讲，小猪问：“怎么办？”

“我答应了罗老板，去跟他的东家见个面，也许可以去省城的酒楼做事，这样的话，可以预支薪水，先把欠的钱还上。至于以后……如

果那里确实不错，咱们可以继续做下去，如果不喜欢，我们就回到山里来，不开店了，找个没人的地方住下，我每天只给你一个人做饭

，好不好？”

“好。”小猪点头，实际上他很想杜宁直接实现后一个计划，不过杜宁不喜欢欠人家钱，所以他们还是得先想办法筹到钱去还帐。

次日罗商人果然派了马车来，杜宁嘱咐小猪看家，自己进城去见兰大公子，一见面，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

兰大公子并不像一般的商人，实际上说他是个世家公子更合适些，言谈举止，风度翩翩，对杜宁更是非常客气，并没把他当做普通的厨

师，而是当做读书人来对待。

杜宁的心情安稳下来，对兰大公子颇有好感，两人谈天说地，相当投机，杜宁好几年没有跟身份相当的人好好谈话，此时谈得愉快，心

情越加放松。

兰大公子名叫子杭，一边跟杜宁说话，一边仔细观察他，罗商人说的没错，杜宁相貌儒雅，书卷气极重，谈吐不俗，绝不是普通的厨师

，而他对食物的精致体会极深，倒像是豪门大家之后。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自然就转到烹饪上面，杜宁对烹调的许多独到见解，令兰子杭非常称赞，当即决定聘请他为省城功德林的主厨，并

带他参观了那里。

兰家的功德林实际上开设在一处私家园林之中，风景极美，精致的苏式园林布置得巧夺天工，园中仆役成群，大厨亦有数位，每位大厨

均有专用的厨房，配有十数名助手，杜宁每天的工作，只是设计菜肴，提出需要准备的材料，最后用全部准备好的材料轻松做菜而已。

功德林每天接待的顾客不多，厨师的工作当然也不繁重，但因为客人均是非富即贵，口味自然极是挑剔，对厨师的手艺要求极高，而且

要有特色。

两人参观厨房时，兰大公子微笑着请杜宁一展身手，杜宁知他是考验自己，虽然略不情愿，还是打起精神，认真做了一道豆腐羹，要知

道越是普通的食材，越能考验厨师的水平，杜宁这道豆腐羹做得清、嫩、香、滑，连兰子杭都吃得睁大了眼睛，由衷称赞。

于是杜宁进入功德林的事正式确定，每月薪俸三十两，客人的赏银则都归主厨，罗商人悄悄告诉杜宁，别看这里月俸不多，但客人如果

吃得开心，常会打赏，有的厨师一月可得上百两银子的赏赐。

杜宁淡淡应着，并不在意，其实听到“赏赐”这个词儿，他倒更不想在这里做了，虽然他现在没钱，但自幼的教养使他无法像别的厨师

那样为了赏赐而开心，对他来说，只有做菜给自己的亲人朋友们吃，才能真正做得开心。

兰子杭把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对他倒更有兴趣了。

12 进城

回到家中，杜宁把要去省城的事告诉小猪，小猪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皱了下眉。

“你看，就是这样，也许我需要去三个月，或者半年，只要攒够了钱，就可以回来了。”杜宁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像卖身，不由得有

些苦恼。但他既然离开了家，当时也是下了决心不再回去的，那么遇到事情就得自己解决，再回去伸手要钱的事，打死他也做不出来的

。

小猪闷闷不乐地道：“我饿了。”

杜宁这才想起，自己早上出门，现在已经傍晚，小猪肯定饿坏了，于是急忙入厨做饭。一边做，一边忍不住说道：“小猪啊，你是不是

也得学着做点简单的饭菜？要是我不在，谁来给你做饭呢？难道你就一直饿着？”他突然想到小猪的爷爷已经去世两年，那小猪一直是

怎么吃饭的呢？瞧他这么懒……

小猪趴在桌上等着，答道：“我会煮米饭。”

“那也不能只吃白饭啊。”

“可以吃咸菜。”

“唉。”杜宁长叹一声，小猪真是……懒到相当的水平了……

香喷喷的饭菜上桌，小猪扑上去狼吞虎咽，杜宁看得笑容满面，每次看他吃得这么香，都觉得很舒心，想要永远给他煮饭吃……

杜宁为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原是打算自己去做工，不带小猪去，因此心里就存了分别的想法，这时才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跟

小猪分开，甚至还想永远让他跟在自己身边，这个……是不是有点逾越了？

他沉默下来，手里拿着筷子，却没有夹菜，直到小猪风卷残云般把两个盘子吃到底朝天，才发现他只吃了两口饭。

“咦？”小猪纳闷儿地望着他，杜宁这才发现失态，抱歉地笑笑，起身又做了个菜，端过来慢慢吃，小猪已经吃饱，但本着能吃就吃的

原则，还是跟着杜宁又吃了一点，等他吃完了，就收拾碗筷去洗。

杜宁泡了壶茶，放几粒松子仁进去，嗅着那淡淡的清香，心中留恋，山中生活多么安静啊，为什么非要为一点点钱财去营营役役呢？要

不干脆带小猪逃走，也不用还钱了……

想归想，杜宁不是那种无赖的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先去做工还钱，然后再做打算了。

小猪回来，坐在旁边看着他，难得地若有所思，杜宁笑问：“怎么了？”

“不是自己的东西，是不是不应该拿？”

“那是当然。”杜宁回答，同时为自己刚才赖帐不还的想法而羞愧。

小猪苦恼地皱起眉。

“你怎么了？”杜宁好奇，小猪向来是吃饱万事足，今天怎么有了心事？

“嗯，没办法了。”小猪道：“那咱们就去做工吧，做工就可以挣到钱，是吧？”

“咦，你要跟我去吗？”杜宁劝道：“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吧，这是我欠的钱，跟你没关系，不能要你去做工。”

“可你走了，没人给我做饭。”小猪诚恳地道。

杜宁无语。

“那好吧。”杜宁考虑半天，他也确实放心不下小猪，这几个月来两人同起同住，一个吃一个做，配合得无比默契，他无形中已经把小

猪当做极亲近的人，几乎比家人还要亲近……是的，比家人还要亲近。他望着小猪纤尘不染的眼眸，心中微微一酸，小猪可能自己都不

知道，他给了他多大的安慰呀。

每天给小猪做饭，已经成了杜宁最大的乐趣，看他吃得香香甜甜，杜宁比自己吃还要开心。是小猪让他的生活重新有了目标，有了趣味

，有了勃勃的生机。为了吃而殚精竭虑，这是只有小猪才能创造的奇迹呀。

“三个月就可以了吗？”小猪问，他可不想离开山太久，他喜欢这里。

“差不多吧，兰公子答应我每月三十两银子的薪水，罗老板还说在那里经常会得到客人的赏银，只要菜做得好，赏银会多过薪水好几倍

。”杜宁有些欣慰地想，也许用不了三个月就可以把欠债还清了，如果再做几个月，就可以存一笔钱回来。

反正日子总要过下去，在山里过还是在城里过，也没什么差别，只要有小猪在身边就好。杜宁看看小猪想。不知不觉中，小猪已经成了

他身边不可缺少的一个重要存在，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妥？杜宁想起自己的伤心往事，有些怔忡。

小猪推推他：“霄夜我想吃豆沙汤圆。”

“好。”

“明早可以吃叫花鸡吗？晚上我去捉山鸡。”

“那个中午吃好不好？早上吃点清淡的。”

“哦，好的。”小猪点头，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杜宁忍不住微笑，他跟小猪的日常对话就是这样，基本上都是吃，除了吃，没有

什么共同语言。小猪不会跟他谈诗论文，说古道今，可小猪给他的温暖感觉，却是任何人都给不了的。

隔天他们没有开业，杜宁换着花样给小猪做菜，用的都是山中特产，这些材料到了省城可能就不易找到了，小猪喜欢吃这些，杜宁就尽

量让他吃到撑。

第三天杜宁收拾东西，其实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有几件衣物和一些书，文房四宝，小猪就更省事了，两手空空就可以上路，因为杜

宁把他的衣服也包在自己包袱里了。

外面传来罗商人的大嗓门，他已经按杜宁的请求把二百两银子先送去给张家，为此杜宁先写了借条给兰公子。

“走吧。”杜宁对小猪道，小猪伸手把包袱从他肩上拿过来，自己背着，然后跟在他身后出门。

罗商人笑哈哈地道：“小兄弟，又见面了啊。”

小猪冷淡地点点头，除了杜宁，他跟谁都不亲近，因为没有必要。

罗商人也不在意，扶杜宁上了车，小猪自己跳上车去坐在杜宁旁边，罗商人只好坐在对面，一路上他不停地找话题跟杜宁聊天，小猪则

闭着眼睛睡觉。

天过午时，马车才来赶到功德林，小猪跳下车，把杜宁接下来，然后就听见小猪的肚子很响地叫了一声。

罗商人大笑，杜宁也微笑，赶紧去找厨房，不管在哪里，首要任务是把小猪喂饱！

13 初战

杜宁和小猪被安排在一个单独的小院住下，院中有一棵很老的桂花树，枝桠浓密，郁郁葱葱，这是小猪唯一喜欢的。除此之外，他对这

里很不喜欢，因为院落狭小——比起山里，再大的园林也太小了。

杜宁安顿下来，就和小猪商量，现在到了城里，跟人见面总得称呼名字，小猪应该起个正式的名字了，不然被人家小猪小猪地叫，实在

不雅。

小猪没什么意见，一切都交给杜宁决定，因为想要自称兄弟，杜宁叫小猪跟他姓杜，名呢，给起了好几个，他都点头，反倒是杜宁觉得

不够满意，又一一推翻。

小猪耐心地看着他，其实就算叫杜猪，他也没有意见。

最后杜宁叹道：“你自己倒是说说，想起什么名字？”

小猪眨眨眼睛：“懒。”

“杜……懒？”杜宁噗地笑出来：“你也……太懒了吧！”

小猪也笑，杜宁很喜欢看他笑，因为他一笑，整个人都生动起来，静止的美变成了灿烂的美，让杜宁移不开目光。

“不如你叫杜笑吧。”杜宁希望留住他的笑容。小猪点头，叫什么真的无所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