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雉想起了那个可能性,不禁眯缝起了眼。
「呵,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明月幸灾乐祸的笑道:「那位禁欲正派的门主大人,一见到那位客人,直接就扑上去了呢!呵,可比见到你时热情多了,那副急色模样,可算是暴露了他的真实嘴脸……你干嘛?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明月惊惶的看着自己的腿向前走,腰弯下,胳膊向前抬起,揽抱住白雉的肩膀:「我、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这无耻之徒,居然连我也不放过!」
白雉大大方方的顺着对方手指力量翻过身,让对方抱住他的上半身,十分合作的将双臂揽在明月颈项上,同时曲起双腿让对方的左手顺利揽过腿弯:「激动什么?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我对像女人的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明月再次被这句话打击到了:「你说谁像女人!?」
「不要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白雉手臂用力,将彼此之间距离拉近,脸都几乎要贴上明月那张满是异族风情的俊脸,无神无光的双眼盯着对方明显透露出厌恶惊惶的双眸,道:「你带我去见见那位客人。」
明月的脖子努力想要向后仰,好避过对方那张面无表情的佛像脸,不让那恶心东西贴上来:「见到了,你又能怎样?你又想怎样?」
白雉淡定回答:「干掉他。」
白雉想要干掉对方的想法很可惜没法子立刻实现。
他强迫着明月将他抱到会客用的前堂,就见到重门众铁卫将自家主子围成一个半圆,虎视眈眈的紧盯着面前的贵客,场中气氛肃杀,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感觉。
至于当事人韩大门主,与那位贵客的距离足足隔了大半个堂,想要实现明月所说的一见到就扑上去这种举动,似乎有一定的难度。
虽说韩陵保持着十分淡定的表相,但对这位重门门主已经有了一定熟识程度的白雉,却能从表象看本质,从韩陵身边笼罩的气场来看,这位仁兄估摸着是濒临爆发的边缘了。
至于那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则是完全无视这边剑拔弩张的情形,优哉游哉的掀起挂在帷帽上的黑纱喝茶,其冷静自若的态度十分令人赞赏。
「对于在下的建议,不知门主考虑得如何?」这句话听得让人非常不舒服,白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虽说这人声音清冽动听,但那种冷冰冰的味道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夹带着三分嘲弄,难怪让人听着不爽快。
不过,建议?什么建议?
白雉操纵着明月将他抱到大堂上,开始光明正大的听两方谈论机密。反正在他这种被人无视的光环笼罩下,明月也变得不是那么显眼。
果然,双方依然在互瞪,没半个人将视线转到他们这边来。
韩陵在思索,似乎有什么难以抉择的事让他苦恼,不过这点别人自然是体会不出来,大家顶多只能看到韩大门主沉稳坐着吊人家胃口而已。
白雉拍拍明月,明月被他控制着手脚,只能被动的将那个该死的淫郎中轻轻的放在铺着软垫的座椅上,白雉没形象的歪着身体,望着近在咫尺的客人,观察着这位来客的身份。
嗯,浑身上下都裹在黑纱里,连长相都被帷帽垂纱遮得严严实实,不过从喝茶时露出的尖利下颔可以判断出这人年岁不大,滚动的喉结更是凸显出对方男性的身份,不过端茶的那双手,却是诡异得很,皮肉干枯,青筋暴起,就像是两只鸟爪一样,透着一股不祥的青黑色,一看就知道里面蕴有剧毒,与下颔处的白皙肤色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一股与这双手给人的感觉格格不入的浓香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配合上这一身的朴素黑衣,倒真是有种格外突兀的华丽诡谲感。
不过引起白雉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
白雉抽了抽鼻子,依然被迫站在他身后的明月也跟着抽了抽鼻子。
就算是再浓烈的香味,都无法掩盖这人身上飘过来的毒味。
那种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腐败散发出来的味道,再加上各种毒药混杂起来的辣鼻味,太过强烈刺激,让他们两个玩毒玩药的人都有些承受不了。
光凭这人身上的味道,就知道这位访客不是什么善茬,一种格外危险的感觉让白雉后脊背发麻……事实上他很久没这种感觉了,也只有在面对师父的时候,才有这种不怎么愉快的压迫感危机感,至于这位兄台……如果是和他师父段数差不多的老妖怪,只怕这还真不是什么能让人心情愉快的事。
「门主身上那个小东西,虽说不要命,却也令门主心烦不已不是?只要门主帮在下拿到那样东西,在下自会想法子帮门主把那东西弄出去。」
白雉听到这句话,心中咯登一下,这家伙还真是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老妖怪!虽说他确实想要和韩陵滚床单,但也确实考虑过要如何搞定那只蛊,但遗憾的是道行不够……却没想到这人居然会这样大剌剌的说出这等诱人条件,如果不是讲大话,那这人玩毒弄药的本事得多高明啊!
黑衣人又道:「若是门主担心在下的本领,那在下可以为门主祛除一遍看看。」
祛除之后呢?是不是还要塞回去?
众人齐刷刷的用眼睛瞪他。
韩陵微垂眼帘,淡淡道:「阁下本领通神,韩某自然是信得过,不过如果韩某没有记错的话,阁下身份与韩某貌似对立,此刻过来与韩某谈论这些,不觉得有些不妥么?」
哦哦,搞了半天是敌人啊!
白雉一下子来了兴致。
还真有这种大剌剌跑到敌方阵营,和敌方头头大大咧咧谈条件的强人!
黑衣人道:「韩大门主的为人,在下自然是信得过的。」
白雉心想:『兄弟,那是你没看到他翻脸不认人的狠劲儿!一旦触了逆鳞,或者是被认定为敌人,那可真是杀你毫不手软,半点情面都不留啊!』他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当下白雉对于黑衣人的眼光十分怀疑。
黑衣人又道:「更何况这世间真的有永远的敌对么?在利益面前,什么都是假的,只要有利,又管什么兄弟朋友抑或是敌人呢?」
这句话既功利又刻薄,不过倒也确实是一针见血。
韩陵右边眼皮跳了跳,笼在袍袖里的手指微微蜷缩,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嗜血味道,那种满是恶意的嘲讽如针刺背,密密麻麻,毫无空隙。
这黑衣人既然能不声不响的闯进来,想必便能不声不响的离开,又或者是,压根就不想不声不响的离开,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形……
这样的大敌,不是武力就能降服的……
黑衣人道:「韩大门主,你考虑得如何呢?」
韩陵闭上眼,淡淡应道:「阁下是否认为重门是韩某一个人的呢?」
黑衣人饶有兴味的「哦」了一声,笑道:「重门怎么不是韩大门主一个人的呢?众所周知,重门的门主就是韩陵啊。」
韩陵道:「重门并不只是韩某一个人的私有物,不能因为韩某一个人的问题拖累整个重门上下。」他这句话说得也没见有多波澜起伏,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甚至就连围绕身遭的正气都没散发出耀眼金光,但这句话一抛出来,所有在场铁卫的脸色就变了。
「门主……」
白雉忍不住抓了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感觉到后背上的皮肉都开始抖个没完,不管是谁,看到平日那些个趾高气扬的彪形大汉露出小姑娘般柔弱感动、眼泪汪汪的模样,心里都会觉得不舒服吧?更何况韩陵这句话说的真是……让人有一种强烈想要吐槽的冲动。
『开啥玩笑!?重门还不就是你一个人的私有物吗?当初写你的淫书满街叫卖的时候,你还不是发动了整个重门的人地毯式搜索罪魁祸首,想要将蝴蝶他们一网打尽?还有你家那个二弟被人捅刀子,你还不是动用了重门的力量去报复人家?既然已经这样了,拜托你还是继续自私下去吧!』
旁边的明月也跟着一哆嗦,显然也被面前这场景恶心到了,大声嘲笑道:「呵!重门还不就是你韩大门主的一言堂吗?不知道你都为了你的私事将重门拖下水多少次了,现在还来装神圣、装清纯,太恶心了,太让人反胃了!你是存心让我呕吐是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韩陵没什么表态,所有铁卫倒是恶狠狠地瞪视着口出不逊的小舅子,就连黑衣人都饶有兴味的盯着明月看。
「门主,这位……如果在下没看错的话,可是苗疆盛传的毒王?」
韩陵直接道:「只是长得相似而已。」
喂喂喂,这样真的可以吗?你这样明显就是糊弄人家吧?会有人相信才有鬼吧?
就听到黑衣来客笑道:「原来如此啊。」
喂喂喂,你也不要装得这么容易被忽悠过去,话说你到底点出小舅子身份是为什么啊?不是为了和韩陵闲话家常找话题吧?
白雉非常受不了的在心里吐槽,转过头去同情的拍拍小舅子的大腿……没法子,他坐着的这个高度最方便的就是摸大腿,安慰道:「别在意,长得一张大众脸不是你的错。」
「去你奶奶的!谁大众脸了?你这个面无表情的混球,还有脸说我,你压根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不对!你这家伙比我更……」
「真吵。」我可是好心安慰你啊,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对我人身攻击,啧,真是养不熟的孩子。白雉很不满的拍了小舅子一下,明月再度消音,白雉又从桌上摸了块点心抱着啃,等着看下面的热闹。
「幸好这位只是长得像苗疆毒王而已,若是真的,只怕韩大门主这会儿也不会和我在这里聊天喝茶了。」
「为何?」韩陵淡定接招。
喂喂喂,你和你家小舅子的矛盾,经过上次那一闹腾,只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你还装?
黑衣来客笑道:「也是,苗疆毒王虽说厉害,却也三番四次奈何不得门主,也难怪门主不将他放在眼里。」
白雉立刻善解人意的拍旁边小舅子的大腿,安慰道:「别发火,反正他说的是实话。」
如果明月现在能说话,他绝对会用言词的利刀将白雉切成薄片,下锅快火爆炒!如果他能动手,他绝对会将这小子的筋骨全部打碎,熬煮成汤,丢去喂狗!
可惜的是,他现在只能用仇恨的眼光死瞪着那家伙,浑身僵硬,气得险些昏厥。
白雉对于这种过于热情的目光相当免疫,如果一天到晚都被人用类似的眼光洗礼,就算再敏感也被磨得迟钝了,他吃完小舅子的豆腐,刺激了一把小舅子的脆弱心灵之后,就继续挑战新点心,蹲着等听新八卦。
那边黑衣来客又道:「苗疆毒王也就罢了,门主想来也不放在心上,但在下突然想起来一件趣事,不知道门主大人可感兴趣?」
戏肉来了!
白雉顿时来了精神,原本缩在椅子里的身体猛地绷直,上半身向前倾斜,目不转睛,聚精会神,等着接黑衣来客抛出来的香饵。
黑衣来客这时候倒是吊起了架子,端起面前茶碗慢条斯理的饮着。
韩陵也不着急,这时候谁先出声就弱了气势,有求于人最不好谈价钱,于是重门门主大人索性垂下眼帘,练起了入定功夫。
若说起静坐,只怕十个黑衣来客都不是一个重门门主的对手,对于一个常年往日以「打坐」为乐趣的人而言,吊胃口纯属无事找事,自己找虐,果然过不了多久,黑衣来客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轻笑一声,道:「说起来这苗疆毒王的来历,倒也不是什么秘密,他手中使出的毒虽说诡谲难见,却也并不是无人知晓。正如碧幽谷虽说远在苗疆,毒瘴围绕,毒物横行,却也并非除了他们族人,就无人能进入的。」
原本微垂的丹凤眼猛地睁大,韩陵肩膀晃了一下,浑身冷凝沉静的气息在一瞬间变得如刀剑锋锐,彻骨寒意瞬间爆发,一种极其危险的危机感在众人心头爆起,就算是熟悉自家门主的铁卫,也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暴风雪啊,这就是暴风雪没错吧?
白雉感觉到那阵阵寒意化成彻骨杀意,如无数锋利刀刃剐在裸露肌肤上,轻举妄动就会被切割成碎末。那股恐怖到几乎成为实体的杀意和暴走内力混在一起,使得白雉感觉到肺部一阵剧痛,竟似乎将这股凌厉气势也吸进体内,切割着五脏六腑般难耐。
就连旁边的桌椅板凳也似乎承受不住这种如潮浪般勇猛的怒意,集体发出卡哒卡哒的哆嗦声,似乎随时都会散架。至于脆弱一点的陶瓷什么的,白雉眼睁睁的看着手旁的茶杯发出可怜的哀鸣声,随后卡的一声出现蛛网般的裂纹,砰的一声炸成碎片,幸亏他及时拉起袖子挡住碎片攻击,要不然脸就破相了!
就听到砰砰砰连声响,桌子上的茶壶茶杯集体粉身碎骨,四散碎末如暗器般向四周激射而去!但被这股杀气震慑住的铁卫们,却连躲闪都做不到,一时间扑哧哧连声响,衣服被划开无数口子,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开始迸出血花。
只是这些碎片到了黑衣来客身边时,突然爆成一团团粉末,别说伤到那人了,就连那些粉末都没沾上半分。
虽说以前也领教过韩陵外放的杀气怒气什么的,但都没法子和现在这种情况相比,这种恨不得将他人凌迟剁碎的杀意,未免也太苦大仇深了吧?
看看,看看,那双眼都变成赤红的了!身后长发舞得好像妖怪触手似的,再加上这种气势,这哪里还是名满天下、淡定冷漠的重门门主,暴走起来明明就像是人形猛兽,还是传说中的妖魔那种级别的!
「别紧张,在下可不是碧幽谷的人。」黑衣人慢悠悠的开口。
你这样算是解释吗?不算是吧?现在已经暴走的韩陵会听才有鬼!
就在白雉以为这只披着俊美人皮的猛兽会突然暴起伤人的时候,所有气势忽然奇迹般的消失无踪,之前滔天杀意就在呼吸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韩大门主的双眼也不放红光了,身后四散飞舞的长发也服服帖帖的垂落身后,一眨眼的工夫,韩陵再度恢复了以往的翩翩风采……喂喂,你也收敛得太快了吧!?白雉禁不住吐槽。
「韩某自然知道,碧幽谷来人,韩某还是有自信可以分辨一二的。」
白雉彻底无言了。
既然都能分辨出来,那你方才还发什么飙啊?搞那么大气势到底是在玩什么啊?
不过,说起来碧幽谷,韩陵对着碧幽谷出身的小舅子也没发飙到这种地步,却对着一个说出碧幽谷名号的人飙到这种程度……这说明什么?
韩陵和碧幽谷有仇,却迁就着小舅子……
该不会是……
一个想法在白雉脑袋里冒出来,随后就占据着地盘不肯挪窝。
白雉歪歪头,就见到身旁小舅子的表情……哦,还是不要形容的好,实在是太伤眼睛了,你五官扭到那种地步真的不要紧吗?待会儿挪不回来怎么办?
不过明月的这副表情不难说明那个猜测的正确性。
哦哦,如果是这样,还真是有趣的八卦秘闻啊!
「不知道韩大门主对于在下这项本事觉得如何?」
韩陵道:「你真能进入碧幽谷?」
黑衣人笑道:「是真是假,一看便知。」说着,手指微微一晃,便从袖中掏出一张薄绢,用食指推到韩陵面前。
韩陵微微一挥手,薄绢展开,白雉凝神望去,就见到是微微有些发黄的薄绢上有山有水,还有弯弯曲曲的符号。
「怎么会!?」不及白雉有所猜想,身后的小舅子就给了准确答案。
韩陵沉默不语,却将这半张薄绢收入袖中。
黑衣来客嘿声道:「这半张图,便当作订金,如何?」
韩陵点点头。
「自然,事成之后,在下自会带着门主去传说中的碧幽谷观光一番。不过,只管送进去,其他的,就不归在下负责范围之内了。」
韩陵正色道:「方才所提那件事,不违侠义之道?」
黑衣人笑道:「只是拿样东西,又怎么会违背侠义之道呢?」
韩陵又道:「不会对不该出手的人动手?」
黑衣人道:「既然是韩大门主应了这件事,在下自然不会那么没有眼色的对其他人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