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猎物————银雾

“菲格里，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殿下指的是什么？”
“我们在这里转了快半小时都没找到出口，而且都没遇到任何阻挠和盘问。”一直窝在菲格里怀中不肯下来，反正是他要我穿这种丢脸的东西，就让他一直抱着累死算了。
“因为有人下了命令。”
“我们被发现了？”皱起眉，“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也许就是因为表现得太完美……看来跟卡密拉夫人的会面是不能避免了。”菲格里的语气非常凝重。
“……放我下来，我要换衣服。”早知道是这样还逃什么逃啊，这种衣服多穿一分钟都觉得难受。
推开一扇门，先把房里的监视器给破坏了，以最快的速度脱下裙子，在系扣子时又遇上了麻烦，因为跟本就没做过这种事。还没捡到菲格里前，有一大群侍女服侍，菲格里来了以后，这种锁碎小事他全包了。
“殿下，还是我来吧。”在门口把风的菲格里看我弄了半天也没系好一颗扣子，有点疼惜又有点无奈地过来接手。
“菲格里，为了我你不可以死。”紧紧地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肩上，不知为何一种强烈的不安在身体漫延，这种感觉……就跟……那个梦一样……“亚维克斯说得对，你把我宠坏了，要是死的话，我绝对饶不了你！”
“殿下……您怎么了？”菲格里僵着身体不敢动弹。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一路上没有阻碍，应该说是异常顺利，反正路只有一条，只能照直走。长长的回廊上只有我跟菲格里沉重的脚步和呼吸声。路好像没有尽头似的，越向前，建筑的风格就变得越古朴华丽，仿佛我们走的是一条时光隧道，冥冥中有股力量把我们带入另一个时空。千年的沧桑变迁在眼前轻轻滑过，如同烟云，不留痕迹。
“菲格里……”我停下脚步，原来时光隧道也是有尽头的，在我们眼前出现的是两扇一丈多高，雕着精美鸟兽花纹，镶嵌了许多闪亮矿石的朱红大门。
“该来的总要面对。”我笑了，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力量，我只是不想失去。人家说因为有了想保护的人就会变得坚强，我，能变强吗？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像正常人那样生活。每天开开心心，不用在一堆阴谋中摸爬滚打，远离血腥和杀戮，不用戴上厚厚的面具。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听着悠扬的音乐喝美味的下午茶，然后相拥在一起静数时间的流逝。可以自私，也可以任性，不必担负几个星球生命的责任，一切随心所欲……
“你还是来了，我可爱的王子，欢迎光临玫瑰城堡。”伴着推开木门的沉重吱哑声，甜美又不失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映入眼帘是装饰得金壁辉煌的大厅，墙壁上挂着卡密拉夫人的巨型画像。四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烛台，橙色火苗安静地点缀着一支支比血还红艳的香烛。中间是一盏奢华的超大型烛台，卡密拉着一袭艳红的晚礼服站在边上，涂着丹蔻的纤长细指执一支红烛将未燃的蜡烛一一点亮。
现在的卡密拉夫人就像二十多岁的少妇，美丽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清纯而羞涩，一向高高挽起的发髯此时松松散散地披落肩头，只用几支缀着宝石的发夹固定，左耳边上还插着一将开未开的玫瑰。妖艳而不失娇柔，媚惑而不失高贵。
“夫人这模样天下人都要为之倾倒，伽迪尔自愧不如。”
“呵呵呵……小王子说话就是这么讨人喜欢。”卡密拉轻笑着，腰肢一摆一摆的，红艳的华衣映衬雪白的胳膊，如同雪中含笑的梅花。“菲格里，我这个样子漂亮吗？我们有十年没见了，你长大了不少呢。”
“……托你之福。”
“为什么不敢看我？你的记忆里不是有这具身体的美妙滋味吗？你们两个现在一定非常恨我吧。”卡密拉轻轻一挥手，她身后装饰用的金色幕帘落了下来。
“亚维克斯？！”忍不住惊呼出声，那个向来高傲又自大的男人赤裸着上身，此刻就像殉道者一样被缚在十字架上，手腕上好像有伤口，血顺着指尖有节奏地往下滴。
“你们都是好孩子。”卡密拉一手举着红烛，一手摸上亚维克斯的脸，然后深深吻了上去。
“记忆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居然能凭着直觉把自己的情人带到我面前。要知道，你们只是我制造出的完美人偶，再恨，也没办法攻击主人……”
“死老太婆，别碰我！”亚维克斯不客气地顶回去。
“你就是不懂得讨人喜欢……这种眼神……让我想起劳斯特……”卡密拉手里的蜡烛直直戳进了亚维克斯的眼睛。
“住手！”想过去阻止，却被菲格里抱住动不了，“菲格里，你干什么，放开我！”
“小猫……快离开这里，这个女人疯了。”亚维克斯困难地睁着仅存的一只眼睛，“菲格里，你明知道我们没办法杀了这个女人，还带小猫来这里做什么！”
“改变……命运……”菲格里的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人偶有了自己的思想、过去和回忆，就不再是人偶……我爱殿下，我要照顾他直到生命终点，所以……”
“所以什么？”卡密拉微微地笑着，就像地狱来的邪美天使。
“所以要剪断那根连着手指的操纵线。”
“人偶要反抗主人么？有趣，你要怎么剪断那根线？”
“杀了你！”
第三十四章
“跟她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我有些气急，亚维克斯的受伤的右眼缓缓流出浓绸的液体，柔软的金色发丝被汗水濡湿得贴在额上，空气中到处都是腥甜的味道，体内某种不安份因子在不断跳跃。
“殿下……这次……真的保护不了你了……”菲格里突然松开紧紧抱着我的手，身体软绵绵地滑了下去，漂亮的剑眉纠结在一块，总是闪耀着金光的眸子写满痛苦的神色。
“菲格里！你怎么啦！”大惊，急急抱住他就要倒下的身躯，“是不是刚才故意要你抱着我累了，还是……还是吃坏肚子了……还是……菲格里，你不要吓我！”恐惧就像千万条蛆从脚底不断向上蠕动，慢慢地爬遍每一寸肌肤，直到头顶……
“对不起……殿下……”菲格里的嘴角流出一点腥红，然后越来越多，“一定要……活着……”
“说什么傻话！”用力摇着他的肩膀，“我命令你不可以有事！”
“恐怕他执行不了这个命令了。”卡密拉在笑，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恨一个人的笑容，一心只想将那张如花的脸撕裂……“人偶的机能是有极限的，他已经走到了尽头，现在是内脏破裂出血，接下来就会肌肉萎缩，全身痉挛而死。
“住口！菲格里不是人偶！”大声吼着，谁能告诉我怎么办，拼命擦去他嘴角溢出的血，不知为何就像永远流不完似的越擦越多，“撑着点，菲格里！”放弃了这种无谓的举动，将他紧紧抱在怀中，“我带你回家，把‘蓝’上所有的医生都找来……”
“殿下……”
“别说话，我还没有让你死！”
“可以……吻……吻我吗？”
这家伙的大脑在想什么！低头覆上他的唇。这个味道……好……好晕……快要不能呼吸……眼睛被什么模糊掉，四周全是血，亚维克斯的，菲格里的，父皇的，维维安的，还有我的……一点点汇集漫延，变成红色雾海。
这是梦境的延续吗？
没有愤怒，没有痛苦，只有深深的悲哀……从骨髓深处散发出的寒气，似要把心给冻住，“好冷……王……给我……阳光……”喃喃说着自己也不知所谓的词语。
“……好美……”菲格里的手有些颤抖地贴上我的脸颊，手心叠住他的手背，想要多感觉这一点温暖。曾经明亮得想让我做为收藏品的眸子此刻如同一潭幽蓝的湖水，湖面上水气氤氲，倒映出一张苍白又妖艳的脸。
银色的发丝，血红的双眼，滴着血的唇……
散了迷了乱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曾经拥有的只是海市蜃楼吗……
“试着……杀了我……”轻轻放下菲格里，迫使自己站起来。一个声音在胸膛里不断呐喊，那是不属于我的，遥远深处的声音……
“试着……杀了我……阳光，烧……好痛……”一步步靠近卡密拉，渴望血，渴望破坏，毁灭一切……
“不愧是有吸血鬼王血统，没有完全觉醒也能这么厉害。”卡密拉的指甲突然变长，就像十根染了血的锐刺，锐刺抵着亚维克斯的咽喉，“不顾他的死活了吗？还是说他在你心里根本一点位置也没有？”
“……杀了我……像母亲那样掐死我……”
“小猫，怎么了……”亚维克斯的脸上道道血迹，仿佛流着血泪般。应该很难受吧……
“站住！今天你必须死在这里！”卡密拉叫宣着，却掩饰不住眼里的不安，“我会让你尝到地狱的滋味。”
她的手臂好像变形虫那样突然暴长，尖利的指甲直奔我面门。她的速度其实很快，只不过在我眼里变成了快速的连放镜头，就连无名指的第二指节稍微抖了一下都看得非常清楚。
“小猫！”亚维克斯一声惊呼，在他眼里，我的身体应该是被利爪穿透了，但那个只是快速移动后留下的残影。在距离卡密拉手指零点零二厘米时，身体自然而然地飘起，卡密拉的反应很快，立即手臂翻转，如影随行。只不过每次快要碰上时，我都能轻易闪开，身体很轻，就像凌波微步似地留下一地残影。
“快点……再快点……这种速度怎么杀得了我……”轻笑着，像只优美的蝴蝶飘浮在半空，银色的发丝像有生命的触手般，在空中飘散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我教你如何杀人吧……。”
根本不去思考为何能浮起来，一种悲哀到极点，却又强大得可怕的力量在支配着这个身体。抓住卡密拉作为武器使用的手，将五根指头活活折断。再以极快的速度拖着绕上中央大型烛台。骨头碎裂的喀嚓声不绝于耳。在痛感未及传到她神经时，已飞至她面前，一手夺下烛台，一手划上那张还在笑的脸。

“这样就更漂亮了。”十秒钟后，卡密拉的痛苦哀叫震得耳膜发疼，满意地欣赏这幅刚制造出来的杰作，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这么漂亮的脸怎么可以用手捂着。”扯下她捂着脸的左手，稍微使劲就拧了下来。
血溅到脸上，是温热的。
“原来吸血鬼也有血的……”手指沾上一滴尝了尝，“味道还可以，要不要试试？”
“你……居然没事？”
“你以为你的血会让我死吗？呵呵……”我开心地笑着，“维维安有一半第二代的血统都不能让我死，何况你只是第三代的垃圾。”
３５
　
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屈服於一些古老的力量。
可怕的预言，神秘的传说，不可思议现象……无法改变的梦……
悲哀触手可及，以同类作为食物活下来的吸血鬼因子在疯狂骚动。喜欢白色，因为能将红色衬托到刺眼……
“真的只是垃圾吗？”
卡密拉笑著，时间仿佛凝固，血，每一滴都在诉说著无奈，浓绸得化不开。
指甲如利剑般从背部穿透身体，血一滴滴优雅的做著自由落体运动，居那麽红……
“念力吗……”脑海里如快速放影般闪过一张张脸，菲格里，亚维克斯，父皇，雷伊，烈儿……胸口一团不知名的火焰在胸口燃烧，越烧越大，似要把一切都给吞没……

血以极可怕的速度在地上漫延，像一棵巨大的寄生树将红色枝丫渗透进每一个角落。桌椅，壁画，房顶……布满红色裂痕。
“小伽，过了一千年，你的选择还是没变，这种固执真叫人头疼啊。”
“烈儿？”的确是烈儿，但又不是烈儿。他的周身隐隐发著蓝色幽光。
“怎麽，还没记起来吗？也难怪，被封印了千年的记忆是需要点时间的。”烈儿一步步走近，不那跟本不能称之为走，脚不沾地，衣随影动。身上散发著一种王者的威严，霸道且不容侵犯。

“伤害皇族的罪是很大的，卡密拉，你应该知道我最喜欢就是小伽那光洁如软玉的皮肤。”
好强的念力，他只不过执起我的手而已，就将快要爆裂的火焰压了下来。
“哥哥……”
“总算记起我这个哥哥了，不枉我跟著你转生到这个世上十多年。”烈儿笑著，不，他是我的哥哥……吸血鬼菲拉
“哥哥，救救菲格里和亚维克斯，拜托！”感觉到他有这个能力，可是好像忘掉了什麽重要的事。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可是我的情敌。”果然，他根本就不准备帮忙。
不要紧，我自己来。
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与被伤害，无休止的等待……命运，纠缠了千年，不过是重复上演的悲剧。灵魂，早已千疮百孔，身体，只是个虚无的容器。父皇、母亲、维维安、狄威、菲格里、亚维克斯……每一个跟我有关系的人最後都逃不了死亡的命运。违反生存法则在这个世界存活著果然不会有什麽好事。

“……走开吧，就算再过一千年我的选择也不会改变，如果不走开你可是会受伤的。”不记得千年前发生过什麽，被封印的记忆只有残缺不全的片断。眼前的吸血鬼菲拉，目前还有另一个身份──雷伊的弟弟雷烈，要是宝贝弟弟有个什麽三长两短他一定会疯掉。

空气中弥漫著绝望的味道，只要将念力完全释放出来就能结束了吧……
“小伽，停下，你知道使用‘血裂’的後果吗？你流太多的血了。”哥哥周围的蓝色光芒亮了起来，试图压制我的念力。
“你们什麽都不懂……”活著是不能理解渴望著死亡人的痛苦的。
“我活得太久了，好累……”大家一起死掉，沈睡进永远的黑暗，没有痛苦不是很好麽……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再把我们分开了。
红色枝蔓化成无数细小刀刃，看上去就像置身於一片淡红雾海，不管是什麽，把它撕裂吧，一切全部消失……
“怎麽就拿你没办法呢……”
烈儿好像在叹气，蓝色的光看起来那麽忧郁，一头金色发丝闪烁著不可掠夺的光彩。金色在吸血鬼代表最高级的纯正血统，菲拉的能力很强，应该不会有事的。
菲格里，亚维克斯，对不起，没问过你们的意见就善自下了这样的决定，如果可以，真想先问问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一个月後•蓝
“小伽，你不要这样，给点反应好不好。”烈儿，或者应该称他为菲拉？不过这都不重要。“其实伽迪尔哥哥这样一副活死人的脸也很漂亮呢。”
真是奇怪为什麽他不去当恶魔，只是做个吸血鬼实在太可惜了。
是的，我没死。被烈儿带回了‘蓝’，没问菲格里和亚维克斯怎麽样了，也不想去知道，我就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实在是太可笑了。
雷伊跟雷烈每天都会准时来到城堡，把我从阁楼抱到花园中透气。开始有点讨厌烈儿了，为什麽要把我带回这儿。每一个角落充满了菲格里的气息，躲不掉，逃不开。
自从那天过後，没有说过一句话。
卡密拉死了，亚维克斯死了，菲格里也死了，而我却还活著……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我要的不是这样！
“伽迪尔哥哥，你这个样子雷伊哥哥好担心呢。跟我们说句话嘛，老是这样会闷出病来的。”
‘蓝’上的太阳跟‘拉华奇’一样都是人造的，同样没有温度。光线倦顾大地，制造出一个适合生存的环境，有光，树木就会生长，花就会开放，然後生生不息的一代代延续。水流闪著磷波，喷泉划出七色彩虹，光线下的一切显得那麽美好。如果，这是个真正的太阳就好了，紫外线就能把这具如行尸走肉般的身体烧掉……紫外线……对了，地球，去地球上一定可以的。

突然站起身，眼前突然变黑几乎要倒下去。推著轮椅的雷伊及时扶住了那个快要飘起来的身体。
“殿下！”
“伽迪尔哥哥！”
怎麽回事，身体不像是自己的，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殿下，您失血过多，又不让医治，现在还不能行动的。”整个人被雷伊抱进怀里，“先回房间吧，烈儿，去把医生叫来。”
“雷伊，去准备一艘飞船给我，马上。”我必须在烈儿，也是吸血鬼菲拉还没来之前给雷伊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