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得答应妈妈一件事,别让自己受伤,行吗。
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让我潸然泪下,我用力的点着头,无论结果是怎样的,我要保护好自己,暗自神伤于事无补,只是让那个最疼爱
我的女人不能安心罢了。
工作是个不错的东西,能让你暂时忘记一些事情,当然只是暂时的。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翻来覆去的想,想着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
步,想着张诺这时又是怎样的光景。
我换了手机号,自此再也没有张诺的半点消息。
我原来觉得这个城市不太过拥挤,可我现在才发现,它大得离谱,连想遇到一个人都难于登天。
那种感觉无以名状,逃开他的是我,而现在想念他的依然是我。
转眼三个多月过去,我尝试着换回原来的号码,可是没有任何奇迹出现,最后的一条短信,还是在从苏州回来的路上张诺给我发的,只
有短短的几个字,他说洛小骞儿,你究竟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现在,我恐怕是不用躲了,他早就放弃了寻找我,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
换回了原来的号码后,最先接到的电话是医院打来的,确定了再次手术的时间和地点。
我差点忘记了,我还要说话,至于一开始接受这个手术的初衷,我似乎也一起忘记了。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的时候,我的意识极其清醒,局部麻醉就是这样,切割的地方没有痛楚,可是感官却更加灵敏。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冰冷的刀锋割开我的喉咙,紧接着,就是寒冷,通过那道豁口遍布全身。
我还记得我那时问张诺,我说诺哥,你说我的声音会是什么样的,他摇摇头,说不知道,但肯定是顶好听的声音,是他从来没听过的那
么好听。
手术后,我窝在自己在城郊租的小公寓里休假,没有了张诺的照顾,一切都亲力亲为,忽然觉得自己力不从心。
我是不是太任性,是不是要求的太多。
其实,我想要的就是抓住最后的一丝作为男人的尊严,不想依靠,不想变成附庸在参天树木上的一株藤蔓。
而张诺始终无法明白,也许使我从来就没有解释给他听。他认为我的依赖是天经地义的,过分的执拗却显得不可理喻。
浴室的水流缓缓的冲刷着我的身体,意识渐渐的在涣散,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张诺在月光下,眼里潋滟着水光,他说,我多想
听听你叫我的名字。
“张……诺……“我嘶哑的声音无意识的发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惊呆了。
那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暗哑晦涩,与其说是说话,不如说是发出了类似于语言的音节。
我不知道以后它会变成怎样。是变成张诺所说的那种好听的声音,还是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不能成语。
这就像是一颗丑陋的茧,破茧而出的那一刻,你无法预料展翅的是一只飞蛾还是一只蝴蝶。
“张……诺,张……诺……”我用暗哑的声音一遍遍费力的读出那些音节,最后慢慢的蹲在地上,抱着双膝,眼前迷蒙成一片,混着水
流流进下水道的不知是不是泪。
(二)年终的时候,要做结算,各种报表需要整理,每天几乎都是忙得昏天黑地。我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似乎是在学校等着张诺一
起回家,然后……
我摇摇头,把那些回想统统抛开。前尘往事,真的犹如梦境,恍惚隔世。
我忽然开始惧怕回家时要坐的那班列车,太多的过往,期待的、绝望的、无奈的、欣喜的,这些统统都让我惧怕。
长途汽车一路颠簸,再回到我妈的那间房子时,我都要怀疑自己是否还是完整的。
郦瑞的来访还是让我有些惊讶的,没怎么变,依然是漂亮的、骄傲的,像个公主。
她说她和多福分手了,我有些差异的看着她,她却是微笑着的,她说这和谁都没关系,不是你洛小骞的事,更和张诺没关系,是她自己
的决定。
两个人在一起之后,才知道有些东西相差太多,不是没有试过互相迁就,只是于事无补,现在反而是解脱了。
“不过我不后悔!就像你说的小骞,我试过了,不然的话,我会在以后的某个时候忽然遗憾起来,我那时要是和多福在一起,会怎样,
现在不用担心会有那样的一天了。”她还是笑着,释然的云淡风轻。
她说她过年之后就要去深圳发展了,看见我有意劝说,她只是伸手拦住了,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里太过繁华,也很危险,怕我一
个女孩子吃亏,其实你大可放心,真正会被伤害的,是自己愿意承受的伤害,所以别担心我,我自己能处理好一切。
“倒是你,小骞,你和张诺就打算这么躲一辈子,没说清楚,无疾而终,甘心吗!”她说完,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
我还记得那时张诺说不能让这段感情无疾而终,那样,真的是对不起曾被我们伤害的那些人。
见我惊诧的看着她,她笑着说女人的直觉可是很准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最后她笑着和我道别,说是等在深圳一切都安顿好了,让我
有时间就过去找她。
看着她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了那时我问张诺,人家都说初恋不可能在一起,你说咱俩行吗。他笑着说咱俩可不是初恋,我和郦瑞那才叫
初恋呢,我俩不是散了吗,咱俩铁定能一辈子。
如果张诺能和郦瑞一起,会比留在我的身边更加快乐吧。那个始终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女孩,是不是比我更适合和张诺厮守一辈
子。
三月初的一个周末,我忽然接到了周北的短信,他说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出来喝一杯。
那晚走进酒吧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他身边的殷娉婷,下意识的,脚步有些停驻,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贴心的周北一定是想要化解我俩之间的矛盾,我不能让他为难。
周北看见我就热情的招手,说是真的好久不见了,最近新专辑的录制刚结束,可算是能喘口气了。
“张诺怎么没来!”周北边喝酒边问我。
我有一瞬间的怔忡,紧接着努力地想要暗哑的声音发出些音节,但是都徒劳无功,最后只是用笔在纸上写了“他忙“。
周北有些遗憾的耸耸肩,说是下次有机会一定得和张诺好好喝一杯,殷娉婷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我没有理会,只是
将眼光始终对着周北。
“洛小骞,你也适可而止了!”说着,她忽然凑近我,眼神里充满了愤怒:”我说过的,中国最能造势的两大群体一个是教师,一个就
是媒体,我只不过利用其中一个为演唱会拉拉人气,你犯得着和我过不去吗!”
我忽然失去了所有与她沟通的欲望,她根本就没有意识,被她利用的是周北,我不知道被自己心爱的人利用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那一
定不好受。
我忽然就想到了郦瑞,她当时的心情,应该也不好受吧,被张诺利用,来忘记我,所以才会那么悲伤的问着我为什么。
我轻轻的起身,对着一脸为难的周北抱歉的笑笑,刚想往门口走去,就听见殷娉婷在背后喊:“行啊!不想见我可以!劳烦告诉你家张
诺一声,让他别再给我打电话打听你在哪,我没这义务!”
我整个人“腾”的僵在原地,心中被各种不知名的心情拉扯着,五味杂陈。原来,张诺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
(三)那年的雨水特别多,六月底的时候,几乎每晚都会听到雷声,然后是倾盆的大雨。
自从那次从殷娉婷嘴里知道张诺的消息后,我就一直矛盾挣扎着,一开始就是我自动逃离的,而现在却似乎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再也不
知道给自己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回去。
就像是一部离轨道偏远太久的车辆,早就找不到回去时的路了。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自己当时的想法有多么愚蠢幼稚,想要回到自己心爱的人的身边,为什么还要理由。就像张诺曾经说过,两个人在
一起,不能用适不适合来评判,只有想不想,意愿往往决定着一切。
那些愁苦的情绪,让我在那段时间里学会了抽烟,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明知道这东西的危害,人们还是无法割舍。
在喷吐的一瞬,所有的烦恼似乎都能随着那烟雾消散,而一旦停下,那些愁绪又会一股脑的袭来,所以只有不停地,一棵接一棵的吸着
。
唯一的一次到酒吧独自买醉的经历,却让我从此再也不敢独自踏进那种地方。在第二天早上醒来,带着宿醉的头疼,发现身在陌生的地
方,而身边躺着你不认识的女人。
那种时候,我根本没有别人所说的那种醉卧温柔乡的惬意,只是懊悔、愧疚,匆匆的逃离了宾馆,连那女人的长相都不甚记得了,只知
道她生着一双凤眼,和殷娉婷的那双很像。
就在那晚,一通电话,似乎要将一切都带往另一条轨道。
殷娉婷在电话里一直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说着什么,她的声音夹杂着抽泣,我能从那些支离破碎的语言中捕捉到的唯一信息就是:周北
出事了。
(四)我赶到那间医院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一些记者闻风赶至。倾盆的暴雨似乎没有影响到那些记者企图挖掘一手消息的信念。
穿过人群,我急急的往楼上跑,安静的走廊里,日光灯把一切都照的惨白。殷娉婷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头无力的垂着。身上有些轻微的
伤,似乎已经经过处理了。
一边站着他们的经纪人,一直闷不做声,几次都想掏出烟来,一想到这里是医院,又将烟盒狠狠地塞进口袋里。
殷娉婷抬头看见了我,立马跑过来。我用暗哑的声音问着情况怎么样了,她摇着头,满脸都是泪痕,说还在手术,好久了。
那晚殷娉婷喝醉了,周北夺过了她手里的钥匙。道路很滑,车窗玻璃虽然一直被窗刷划着,可依然留下了依稀的水幕。
事故发生的那一刻,在驾驶室的周北,完全可以快速的转动方向盘,留出对自己有利的空间,可是因为坐在副驾驶的是殷娉婷,所以,
他放弃了这样的机会。
这样多好,正合你意,主唱和吉他手深夜幽会,遭遇车祸,大新闻,适合炒作,不火都难。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些刻薄的话语刺激当时本就脆弱的殷娉婷,暗哑的声音几乎不能成语,可我牢牢地钳住了她的双肩,她惊诧
的双眼紧紧的盯着我用力的双唇,一字不漏的把这些话全看进了眼里。
“洛小骞!你混蛋!你混蛋!这时候你还他妈这么讽刺我!你混蛋!”她奋力的挣扎着,早已干涸的双眼又罩上一层朦胧的水雾,捶打
着我的双肩,最后呜呜的哭出了声响。
我紧紧的一把抱住她,她湿透的身子,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就像很多年前,我俩倚靠在她家的沙发上,我静静地安抚着她,她无力的
窝在我怀里嚎啕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越过殷娉婷,视线忽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我整个身子“腾”的僵在原地。
张诺放下手里拿着的黑色雨伞,轻轻的掸去身上的水珠,紧接着抬起视线,对上我的。
半年多了,无法迈开的那一步,终究还是被命运狠狠地推了出去。
“好久不见,小骞儿!”依然是软软诺诺的尾音,忽的就将我的心脏猛地纠结在一起。
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走到我们的近前,问着殷娉婷周北的情况。
静静地坐在长椅上,殷娉婷慌乱的和我解释着,她说一开始我没接电话,她就慌了,然后就开始打张诺的手机,想要找我,慌慌张张的
忘记了我俩已经不在一起了。
我轻轻的摇头,让她不必放在心上,也许真的要感谢她吧,若是没有这个契机,我怕是没有机会再和张诺见面了。
可我还是有些失望,我希望他看见我时,能够焦急的询问我这些日子都躲到哪里了,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计较这些,可是张诺的冷漠还
是让我有些受伤,或许,现在对他来说,我已经无足轻重,也或者是我的任性,早就让他心灰意冷。
手术室的门“嘭“的被推开,我们急急的走上前去,殷娉婷焦急的和医生询问着周北的情况,可是医生摇着头,说情况不太乐观,要送
到重症监护室观察一段时间,不知道,能不能醒来。
殷娉婷忽然浑身脱离的倒在我的怀里,我知道她此时的绝望和无助,我开始后悔自己对她刚才说出的那些刻薄的话语,太意气用事了。
张诺和我一起扶住她,回头对我说:“小骞儿,现在把她带到我那去吧,她那公寓怕是早就被记者堵满了,她得休息,身上的湿衣服要
是不换怕是要生病的!这里还有人,万一周北有什么情况也好通知,现在已经够乱的,她要是再病倒,就……”
我回头看了眼经纪人,他冲我点点头,似乎也很同意张诺的话。他说你们先带她回去,这有我,况且,周北的父母也快到了。
站在那间密闭的狭窄电梯里,我的心脏一直犹如失重般的悸动,我不知道再过不久,当我看见那间曾经承载着我和张诺太多过往的房间
时,能否云淡风轻。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第二十三章
未来,尚未定数……
(一)我们回到那间房子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
张诺很体贴的替殷娉婷罩上了外套,在黑色的遮蔽之下,我们才可以混过人群,逃脱升天。
殷娉婷神智一直不算清醒,洗过澡,换了我以前穿过的家居服,便昏昏沉沉的睡下了,紧接着,便发起了高烧,三十九度多,将近四十
度。现在想想,依然觉得有些骇人。
所幸,那温度渐渐的退下了,我和张诺才足以喘口气。而紧接下来的沉默,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我努力地用视线描摹着整间房子的轮廓,那种心情很复杂,很想赶紧环视这阔别已久的空间,又怕会再也从中找不到自己过往中的那种
感觉,就像是要见到一位久未谋面的故友,既期待,又忐忑。
一切似乎没有改变,我记得我临走前环视的那一眼所见到的景象和现在的惊人的相似,也许是一模一样。
那种熟悉,让我的眼眶微微的发涩,那些不知名的液体,又将倾巢而出,撕毁我所有的矜持。
努力的咽下那些泪水,现在的我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让它们决堤。
我和张诺静静地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就像很久之前那样。很久吗,八个月零二十七天,就如同上次我们分离的天数。那也许是个宿命的
数字,我和张诺终究要在这期间徘徊,只是这次,我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我苦笑着,静静地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轻轻的点上一支烟,然后递给张诺一支,他愣了一下,紧接着接过烟,就着我的火,把烟点燃
。
那种近处感染到的鼻息,让我有种错觉,我们似乎从未分离过。我的心脏蓦地收紧,似乎是因为太过想念。
“什么时候学会的?”静谧的空间悠悠的想起了富有磁性的男声,我贪婪的倾听着,有些愣忡的看着张诺。
他笑笑,冲我比比手里的烟。我有些黯然的侧过头:最近。暗哑的声音没有发挥任何作用,而现在的张诺,还是否能看懂我的唇语。
“戒了吧,对你的嗓子不好。”他的声音淡淡的,紧接着喷出圆圆的烟圈。我执烟的手忽然有些微微的颤抖,紧接着狠命的吸了一口。
“小骞儿,你知道咱俩有多长时间没见面儿了吗?”张诺说着,弹了弹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