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天晓回到公寓来,一定要让他过得更舒服。自己来打扫,洗衣服,为他做饭......想着想着,阿尔就沉入睡眠中去了。
第二天,阿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朝阳普照,他也当然地变成了蝙蝠。因为变成蝙蝠之后不能转动门把手,所以也不能象做人的时候一样
外出,一般就是睡上一整天。这样也不能去晓住的医院,在想去又不能去的焦躁中,阿尔扑腾扑腾地四下乱飞着,后来得出了再怎么想
去也不知道场所在哪里的结论,气呼呼地趴在了桌子上。
心想着至少整理一下房间,可是也不能象人类的时候一样得心应手。光是把散落下来的衣服用嘴叼着放到房间角落去就用尽全力了。
在什么也做不到的忧郁之中,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下午过了两点,听到门那里传来咔嚓的开锁声。阿尔慌忙飞向玄关,门一开就大声地
"吱,吱!"叫着表示欢迎。
"闭嘴!吵得我头疼!"
被他一吼,阿尔立刻紧紧地闭上了嘴巴。晓的眉头带着皱纹,一脸厌烦地脱下鞋子一扔,径直向着浴室走去。阿尔想至少把他脱下的衣
服整理起来,用嘴巴叼起了晓的衬衣,可是衣服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刚想用力地拉拉看,可是布料却发出嘶啦啦的刺耳声音。
难、难道是,破了?额头哗地一下冒出了冷汗。正想着怎么办,怎么办四下乱转的时候,浴室的门啪嗒一声,晓走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
阿尔嘴巴里咬着的衣服扑地摔在地上。
"不要玩我的衣服啊。"
晓捡起衬衫,"嗯?"地歪了歪头,衬衫的肩膀破了一个大口子。看着看着,那张不悦的脸就冒出了追加的青筋,还一抽一抽的。
"你这只臭蝙蝠!干什么啊!"
晓一把抓起匍匐在地上的阿尔,在他耳边怒喝:
"我会碰到这么多倒霉事,都是你害的,你就不要再做让我更生气的事了!"
虽然他把阿尔用力地扔了出去,但阿尔在途中张开翅膀,避免了正面撞在墙壁上。晓赤裸着身体穿过房间,从壁橱中取出了家居服。
他也不等头发干,就这么直接上了床。阿尔很担心,看来他身体还是不好。晓并不是大白天就怠惰地睡懒觉的人。
阿尔飞到窗帘旁边,找个比较低的位置倒吊下来。仔细地打量着晓的脸孔。半分被床单埋没的脸,看着十分苍白。要增加血色,只要给
他吃很多有营养的东西就好了吧。可是用蝙蝠的身体不能去买东西,也不能做饭。啊,这么说起来,自从来了日本,还一次也没买过东
西呢。
在大学的时候,阿尔好歹也是自己做饭的。自己也觉得做菜的水平不坏。那时候给女朋友做过蛋包饭,她的评论挺不错的。对了!晚饭
就给晓做超级美味的蛋包饭不就好了吗!冰箱里至少还是有鸡蛋的。阿尔想着,从窗帘上飞下来落到了床的边缘。
因为床垫摇晃了一下,晓睁开了眼睛。虽然表情看起来很生气,但是也没说让自己滚开,就又闭上了眼睛。阿尔匍匐前进,一点点接近
了晓。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好想摸他的头。伸出手去,插进了他的头发,用拇指的钩爪轻轻地抓一下,他立刻就叫起"疼!"来。
"你干什么啊,笨蛋!"
他把阿尔从床单上抓下来,好像丢废纸一样碰地扔了出去。阿尔不放弃地移动回了窗帘上,再次向床单上飞去。晓用"你又来了"的视线
狠狠地瞪了阿尔一眼。阿尔忍耐着对赶人的视线的畏缩感,又一点点地挪近了过去,然后战战兢兢地用鼻尖磨蹭著晓的脸颊,感觉到晓
哆嗦了下。但是他并没有再抓起自己把自己扔出去。用鼻尖蹭了几次之后,阿尔伸出舌头,舔了舔晓的脸颊。
"唔。"
晓的鼻息急促起来,闭上了眼睛。阿尔也在晓的身边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于是他们一起睡着了。
太阳下山之前,阿尔就因为身体异变的感觉清醒了过来,慌忙下了床。几乎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就发生了变化。还好醒过来了,要是没有
醒,就要在晓的头上变身,那又要吃他的大白眼了。完全变成人类之后,打开壁橱随便找身衣服穿。而晓仍然好象睡美人一样,沉沉地
睡着。
阿尔走到小小的厨房前面,卷起衬衫的袖口。为了晓,要给他做一顿营养丰富的晚饭!阿尔干劲满满地打开了冰箱门。就在这时候,门
铃叮咚地响了一声。站在门前的是忽滑谷。
"啊,阿尔,晓回来了吗?"
"嗯。"
阿尔用力点点头。
"白天,一直,在,在睡觉。"
"是啊,毕竟只过了一天,身体还没恢复呢。"
当他们站在玄关说话的时候,听到屋里面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似乎是房间的主人起来了。忽滑谷走进房间,站到坐在床边搔着头的晓
面前。
"没事吧?还有没有不舒服?"
"昨天都没有睡成。你们回去之后,有个老头被紧急送进来。那老头老糊涂了,一直以为我是他小时候叫‘昭三'的朋友。害我听了
一晚上怎么种西红柿的话。"
"西红柿不是很好吃吗?"
晓嘟哝了一句:"听了他的话,我都不想吃了。"忽滑谷呵呵地笑了起来。
"对了,我现在想借用一下阿尔,可以吗?"
"那就永远借给你。不用还了。"
忽滑谷苦笑。
"阿尔。能跟我一起来吗?"
"去,哪里?"
"附近的咖啡店。昨天不是说帮我做模拟画像的吗。就是那个。"
睡了一晚上就全忘掉了。虽然很想给晓做晚饭......但是这比较关系到逮捕犯人的问题,容不得自己任性。
"模拟画像?那是怎么回事?"
晓很好奇地问。
"对了,阿尔遭到奇怪的家伙袭击,这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听了忽滑谷责备的口气,晓嘴里嘟囔着"这么说也是......"仰头看着天花板。
"是啊。因为他伤口全好了,我也把凶手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还好阿尔是吸血鬼,他要是人类,现在说不定已经死了。既然那个人根本不挑对象就下手重伤人,那绝对不能放着那家伙不管,不然
太危险了。你至少该在阿尔受伤的时候联系我一下啊。"
"......我没想到这里。对不起。"
面对着阿尔就变成暴君的晓,在忽滑谷面前却是又老实又听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忽滑谷是处在三个人力量关系的金字塔顶的那一个
。阿尔被他带着走进了附近的咖啡店,这还是他来日本后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店子又小,又狭窄,带着封闭的气氛。
阿尔在这里见到了一个看来三十多岁,有着一张坚强的面孔的女人,忽滑谷介绍着说那是警方专门绘制模拟画像的警官。在忽滑谷的催
促下,阿尔拼命回忆着那个没有特征的男人的长相,尽力用支离破碎的日语传达出来。听着他的话,那个女性就好像看到了阿尔的头脑
里一样,刷刷刷飞快地画出了轮廓与眼睛鼻子。只花了一个小时不到就已经确实地捕捉到了那个没有特征的男人的大致面容。女性吃掉
了整整一个特大号的冰淇淋帕菲,微笑着说了:"忽滑谷先生真的太爱使唤人了呢。"起身回去了。
【阿尔虽然是受害者,但是因为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又有精肉工厂和拘留所的事情,不能带你回警署里去。所以就把她带出来
了。】
在回去的路上,忽滑谷对阿尔这么说。
【能够做出模拟画像,就已经切实地得到了一条重大的线索。阿尔,今天真的多谢你了。】
自己没做什么大事,他就这么感谢自己,阿尔心里痒痒的,愉快的心情让胸口都暖洋洋的。也好想让晓像这样感谢一次自己啊,那自己
一定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了呢。
回到公寓已经过了下午九点,房间里飘荡着拉面的残香。晓似乎已经吃过了晚饭,面对着桌号上的电脑。
"我回来了。"
用日语打了个招呼,晓低声地嘀咕了句"好慢啊"。阿尔走近他的背后,定定地盯着电脑看,晓立刻回过了头。
"怎么,你也想上网吗?"
"不是。"
"那找我什么事?"
"我,日语,学会了。晓,能,帮忙。"
"就凭你还想给我帮忙?早了一百年。既然回不了美国,你就得在日本工作,得靠自己的力量确保食物。所以你当然得掌握在这边生活
的语言和知识才行。你学习是为了你自己。"
尖锐地丢下这句话之后,晓再次转向了电脑画面。他说早了一百年的时候阿尔生了气,但是听到最后,胸中却泛起一阵热潮。他感动得
想要抱住晓亲下去,却被晓说着"你很碍事耶!"给甩开了,也只得作罢。
走回作为固定寝床的沙发上躺倒,定定地望着晓的背影,阿尔模模糊糊地回忆起刚刚成为吸血鬼那时候的事情来。
......八年前,被那个疯子一样的女吸血鬼吸了血死掉之后过了十四天,阿尔从墓地里爬了出来。他是在棺材里醒来的。又黑暗,又狭
窄,而且肚子饥饿得厉害。一开始他还感到了剧烈的愤怒,自己明明还活着,为什么会被放在棺材里埋掉了呢!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
已经死掉,变成了吸血鬼。
他打坏棺材,挖开泥土,总算爬到了外面,周围一片黑暗。在这个没有月亮的黑夜里,本来应该伸手不见五指,但不知道为什么,阿尔
却知道周围的所有状况。阿尔从墓地走了出来,一次也没有摔过跟头,也没有碰到过东西,径直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他一次又一次地
按着门铃。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是路上一片寂静,也许是在深夜吧,但阿尔顾不得这许多了,他只是毫不犹豫地不停接着门铃,
心里非常生气。
【这么晚了,是谁啊?】
从门的内侧,传来了妈妈有些紧张的声音。
【是我啊!阿尔伯特......是阿尔。】
门的对面沉默了下来。下一个瞬间,金属摩擦一般歇斯底里的声音就炸响了出来:
【我的儿子已经死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要开这种过分的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啊。妈妈......是我,我是真正的阿尔。我从棺材里复活过来了。】
【这怎么可能!】
【也许你不相信,但我真的复活过来了。我没有说谎。请你开开门,看看我。】
阿尔不停地敲着大门,但是妈妈却没有回答,也没有把门打开。周围忽然一片光明,二楼也亮起了灯。
【你是强盗吧。】
妈妈的声音非常冰冷。
【你带了个和我儿子声音相似的人过来,想骗我开门对不对。我才不会受骗呢。】
妈妈没有面对现实。她不承认儿子的复活。阿尔把额头贴在了紧紧地关闭着的大门上,咬住了嘴唇。
【三年前的圣诞节,妈妈送我的礼物是一件毛衣。】
他闭着眼睛,回忆着。
【十五岁的时候,我在足球赛里受伤住院,妈妈当时从俄州的奶奶那里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我上了大学把女朋友带回家来,妈妈挺喜欢珍妮的,但是对阿梅琳就看不上眼。】
【住口,住口!不要再说了!】
【妈妈......瞒着爸爸买的首饰,总是藏在餐具橱右边的最里面。】
啪嗒啪嗒,脚步声从门前边跑开了。
【妈妈,妈妈!】
就算大声叫着,也没有任何回答。梆的一声,二楼传来了巨大的响动。抬头看去,窗户大大地敞开了,爸爸探出上半身,俯视着自己。
【爸......爸......】
真不敢相信。父亲的右手里握着一把手枪,枪口正直直地对准了阿尔的身体。
【你这个恶魔!!现在就给我滚开!!不然我开枪了!】
【爸爸,是我啊。我是阿尔。为什么,为什么要开枪打我呢。我好容易才回来了。】
【我们家儿子死了,不可能复活的!】
父亲的声音是那么的僵硬。
【我没有死啊。请好好看看我吧!爸爸太过分了。我明明都没有死,为什么把我埋进坟墓地去啊。又黑,又窄,好难受!】
【啊啊......神啊!神啊!!】
爸爸的身边传来奶奶嘶哑的声音。
【请拯救这个迷路的孩子吧!】
【我不是幽灵啊。我还活着!我就在这里......】
梆......枪声在夜幕下震响了。阿尔僵立着浑身簌簌发抖。爸爸用手枪发出了威吓,子弹打在了远远的草坪上。可是阿尔感觉到了切身
的危险。爸爸太奇怪了。他要杀了我,要杀掉我了。阿尔战战兢兢地向后退去,那个枪口没有转开,一直都朝向着自己。
退出栅栏外面的时候,阿尔一口气跑了出去。在这个时候,他还认为不正常的不是自己,而是爸爸。因为自己根本就没有死,还好好地
活动着,说着话。
在黑暗的夜路上,阿尔毫不迷惑地跑着,这却并不只是因为他早就走惯了这条路而已。后来想起来,那个时候阿尔已经本能地在用蝙蝠
特有的超音波来测量自己周围的距离了。
怎么办呢,阿尔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最后他走向了童年好友格雷格的家。如果是要好的朋友的话,就应该能了解自己的状况了吧。
跳过白色的栅栏,进了格雷格家的庭院。不敲大门,而是敲了敲东边的窗户。他知道那里是格雷格的卧室。不断地敲着窗户的时候,房
间里点起了灯,窗帘拉了开来。本来睡眼朦胧的格雷格,一看到阿尔就吓得跳了起来,慌忙又拉上了窗帘。
【格雷格,是我,是阿尔伯特啊。你打开窗户。】
房间里传来了【啊啊啊啊】的尖锐惨叫。
【你听我说话啊。爸爸妈妈他们都不相信我复活了。】
【你、你怎么可能复活啊!】
阿尔手贴着玻璃,大大地睁开了眼睛。
【死之前,你、你瘦得皮包骨头,就好象个老头子一样。可是葬礼的时候却恢复了原本漂亮的脸。你妈妈哭着说还好找到了技术高超的
遗体整容师。遗体整容都要把身体里的血抽掉换成药水吧,人怎么可能还活得过来?】
阿尔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它们都在好好地动着啊,还有腿也是。这个身体哪里死掉了啊。奇怪的才不是我,是大家才对啊。
【我跟你不是很好吗,我不是你的朋友吗。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你已经死了。死了啊!已经到神那里去了!】
之后不管怎么叫他,格雷格都不再回答,也没有打开窗户。遭到了双亲、好友的拒绝,阿尔在极度的绝望中在路上彷徨着。大家都好奇
怪,谁也不承认自己,连看都不看自己。
途中他再也无法忍耐喉咙的干渴,找到一家陌生的人家,在那个人家的庭院里喝了自来水。可是不管怎么喝,嗓子还是那么干渴,一点
都没有得到缓解。到了这里,阿尔才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就在这时候,黑夜半明,早晨来临了。阿尔的身体变成了蝙蝠。一开始在什么也不找到的情况下身体发热,手也改变了形状。全身长出
了毛。视野就好象年代久远的电影一样,成了黑白色。只要摆动双手,就能飞上天去。这到底是什么啊,我到底是怎么啦,他在混乱中
四处飞着,当在加油站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时,阿尔惊讶得几乎要昏过去。自己的身体全都是毛,还长着翅膀,手指的形状变得奇
形怪状,可即使知道,也不想承认,自己居然变成了蝙蝠。这简直不能相信。就好象小时候读过的绘本......被女巫使用了坏魔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