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宫主,待你大去,我以十年为期,有了承继之人,必将跟随
而去,冰心诀便从你我断绝吧。以後再不会有任何人有机会和您一
样处於这样凄惨的境地。就是朱轩,我也不会让他练至第五层以上
,能治好他的病也就罢了。』
范芦俯下身躯,用自己的脸去摩擦侯雪城的脸孔,声音有著说
不出的温柔。『你当真便如此一睡不起吗?下两个时辰後便是朱爷
大婚的吉时,你可知晓其中的道理?』
他缓缓的道:『当他大婚以後,事事便要以妻子为重,与她敦
伦,爱她护她,同她生养孩子。即使王爷还爱你,也再不能光明正
大的对你好了。』
『我不知晓王爷这麽做究竟对是不对,他是完全为了你,想要
得到另一半的灵药,但是宫主,这样真的好吗?你起来说句话啊…
………。宫主,起来骂我一声放肆吧?』
忽然之间,他眼中热泪涌流出来,低落在侯雪城的脸上。流连
许久,终於唤了侍女前来守候,毅然出门而去。
冰雪孤城 第三部第七章 霞彩(後篇) 作者:白蛋
侯雪城其实并未失去所有知觉,他只是不能动,无法说话而已
。朱靖的温柔细语,范芦的悲愤陈词,他都一句不漏的听入耳中。
朱靖大婚,他总要结婚的,他是王府的独子,皇帝的宠臣,怎
可能一辈子不大婚?但两人之间可能产生的变化,侯雪城从没细思
过,朱靖一向是属於他的,他的笑容,他的温柔,从没分给别人过
。
这时,宾客大都已经齐聚。
虽然离屋子很远,但是前庄的鞭炮、锣鼓,及人们嘈杂的语声
,仍然隐约传来。
侯雪城心思开始紊乱。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想撑起身。方微微
一动,胸口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惜惜已经守候了四个时辰。这时看他清醒,不禁大喜。「侯公
子,您醒了,真是太好了,老天长眼。您昏睡了三天都没有醒,把
王爷急死了,摇您也摇不醒。」
侯雪城默然点头,他早知道这一天会来临,从没有杀掉朱靖那
天起,便已准备承受这种苦果。他定了定神,感觉自己所躺的床帐
换了,空间的气流也不太一样。这不是朱靖的寝室。
他终於开口,声音黯哑而不可辩。「这是哪里?」
「这是後庄的别院,最近府里的客人多,王爷怕惊扰您,伤了
身子,所以将您移至别院静养,究竟清静一些。」
侯雪城在她的服侍下半坐起身,「我没事,让他好好招呼客人
。」只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已吃力的喘息不已。
惜惜服侍他喝了药,他已倦极,但仍苦苦支撑,两婢都知道他
在等谁,惜惜心酸,柔声道:「公子睡一会吧?」
侯雪城轻轻咳嗽,「你去将我那本札记拿过来,顺便将笔砚一
齐拿来。」
「公子,你不能再写了,这样耗费心力,您的身子会¨¨。」
「去拿来。」侯雪城的声音暗哑,几不可闻。
两婢无法,惜惜只好替他拿来,替他捧好书,怜怜则捧好笔墨
。
侯雪城拿著笔沈吟著,他双目已经不能视物,手腕也僵硬,只
能凭著尚存的触觉辨识纸张的方位。吃力的移动手腕书写。要以最
精简的字句将本身所有武功记录在札记上是颇困难的,他慢慢将一
个章节写完,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怜怜急了,「爷,您休息一下吧,累坏了怎麽得了?」
侯雪城放下笔。这本札记,是他半生来武功的结晶,他已经无
法再替朱靖做任何事情,瘫痪形同废人。等自己死去以後,能留给
朱靖,对朱靖有用处的,也许只有这个了吧?他冷冷的道:「什麽
时辰了?」
「回公子,酉时了。」
侯雪城点点头。他虽不语,但两婢心知他正等著朱靖。但那人
今日是不会来的。惜惜在心中呐喊,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公子
您是盼他不来的。
男人都是如此负心薄幸吗?明明爱的是一个人,却可以违背良
心去娶另外一个,王爷怎麽对得起为他散尽功力的侯公子?
侯雪城却彷佛心情很好,他一向寡言笑,但今天却破例对她们
微笑,「外头好热闹,鞭炮和锣鼓声连後庄的这里都听的到。」
惜惜小心翼翼的问:「公子觉得吵?让婢子去将窗户阖上。」
「不用,若我不是病著,也想去凑热闹呢。」
惜惜黯然,不明白侯雪城说这句话,是有著什麽样的心情。
这时,门外轻轻响起敲门的声音,惜惜在他的示意之下推开门
,门外是黄封。
他穿著一身簇新的武官服色,一走进就问怜怜,「公子好些没
有?」
两婢敛衽行礼,怜怜道:「公子他¨¨。」
「我要家里寄了一只百年参来,你熬了让公子喝下去。」
「公子他已经¨¨。」
「黄封。」
黄封听到由床帐内传来的呼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惜
惜将床帐挽起,露出侯雪城苍白秀色的脸。
「师¨¨师叔祖¨¨,您醒了¨¨。」他激动的语不成声。「
您昏迷了那麽许多天,叫大家担足了心。师父如果知道了¨¨。」
他急忙回身,「我去禀明太君,求太君撤了这婚事。」
侯雪城冷冷阻止他。「不用,大家现在一定正忙著,明日再说
吧。」
「怎可等到明日?你难道不在乎?王爷他………。」
侯雪城截口,淡淡的道:「你怎麽在此处,今日客人多,你不
负责守护主人吗?」
怜怜和惜惜露出焦急的脸色,不想让侯雪城伤怀,频频和黄
封挥手使眼色。
黄封没有看见,侯雪城却凭著空气的流动而感觉到了。「你们
干什麽?你们照料我这许多天,一定也累了,去休息吧。」
怜怜与惜惜相视一眼,「婢子不累。」
「我有话问黄封,你们下去。」
「但¨¨。」怜怜还待再说,见侯雪城脸色不豫,只得同惜惜
退了下去。
侯雪城等两人走後,淡然开口,「外头真吵。」
「师叔祖,这场婚事,徒孙是极不赞成,但是您要体谅王爷,
他也是无可奈何。我只是不能了解,即使非娶韩家小姐不可,也不
必在你病重昏迷时让她进门,这对师叔祖太不尊重了。难道师父他
一点都不担心您吗?在这时候还有心情成亲?」他几乎是自言自语
的说著。
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失礼,於是连忙补救。「师父
他¨¨,您昏迷的这些天,师父日日衣不解带的守在您身边,师叔
祖,您千万要谅解师父。」
侯雪城淡淡的道:「我没有什麽好谅解的,他成了亲,这是喜
事,我只有替他高兴。」
黄封後悔得恨不得摘下自己的头,他满身大汗,「哎,我不会
说话,师叔祖¨¨。」
侯雪城不明白自己现在那样沈淀的感觉是什麽,应该觉得无所
谓的,但是为何,竟有种闷痛的炽灼感?「你出去吧,我累了。」
黄封还想再说什麽,但是看侯雪城已经疲倦得闭上眼睛,只得
静静守著。
过了半个时辰,侯雪城的病势突然恶化,他发著高烧,并且不
住呕血,怜怜和惜惜都吓坏了,黄封更是懊恼万分。
「师父还在路途迎亲,我去找师父来。」
「不行的,太君吩咐过,今晚万万不能打搅王爷。」
「不管了!」黄封叫道,回身正要走,衣角却被侯雪城拉住。
虽然发著高烧,但是他的意识依然是清醒的,「别¨¨别打扰
他¨¨。」
「师叔祖,难道你不想见到师父?」
侯雪城摇头。
黄封看著他坚定的眼神,只得废然长叹。
侯雪城闭上眼睛。那一年,他们相遇在雪季,他十岁,朱靖十
四岁。大他四岁的少年首先露出了微笑,「小师叔。」
他自小练得是大静神功,斩绝一切七情六欲,辈分又极高,除
了师父,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戒慎恐惧,不敢稍做调笑,但这个少
年却完全不在乎他没有感情的眼,在他面前爽朗的笑,逗到他哭笑
不得。
但他是不能有感情的,所以他独自居住到山顶去,将自己与他
隔绝,不看他,不想他,日夜钻研武功,研习枪法。
他喜欢那样寂寞且清静的日子,那是他过惯了的,朱靖的出现
扰乱了这一切,但一切会回复的。
直到侯雪城接到朱靖中伏的消息,那一日,他带著双卫飞奔下
山,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一日。
和朱靖在一起的日子,看著他,念著他,对他笑,动情爱著他
。
侯雪城从一开始就明白,杀不了朱靖,就等於杀了自己。
冰雪孤城 第三部第八章 静夜(前篇) 作者:白蛋
可是,这样的爱著朱靖,每日充满了快乐与痛苦的日子,是他
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以前的生活平静无波,即使师父死的那日,他
也不懂得哀伤。
朱靖教会了他知道,什麽是感情,如何爱人及被爱,以及身为
人的喜悦。
是的,以前的他不能称为人,只是一个会动、会说话的物品,
待别人像待一张几、一只杯般,即使对自己,也没有丝毫怜惜过。
但是朱靖是那麽的怜惜他、宝爱他,他的爱像永不枯竭的泉水
般,不断拥出,滋润了他枯竭的心。
其实,朱靖对他如何,他不是没有感觉。但是即使朱靖不在乎
他,不对他好,他也不在意。
对侯雪城而言,他的人生,从不怕跌跤,不怕付出,不怕有损
伤,不怕亏损。因为所亏损的,都是经验的累积,他都不觉得损失
。即使伤心和痛苦,也是属於自己的。
感情,一向由侯雪城自己决定方向。他曾後悔付出,未曾後悔
爱过,从不觉得爱错了人,因为那是他选择的,他就承担这样的选
择。
但是,为什麽自己的爱会伤害朱靖呢?朱靖为何总是那麽痛苦
?是因为自己命中就注定不能爱人与被爱的吗?
啊,他在想什麽,今天是朱靖大喜的日子,和那个带霉的韩晚
楼。她将得到朱靖的爱惜,与他共度一生,那原本只属於他的爱,
朱靖将会奉献给她。
他该替他高兴的,这样,即使他死了,朱靖也不会太孤单,会
有别人爱他。这是一件好事。
但是,为什麽他觉得这麽寂寞?
「很痛吗?侯公子。」一只满枯瘦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侯雪城睁开眼睛,「太君。」
「侯公子………城儿,那个孩子对不起你。」太君老泪纵横,
「你怪我吧。你为了靖儿牺牲了一切,却………。阿靖是为了
救你,我却是………为了老王爷这脉的血缘。轩儿的爹,靖儿的大
哥,并不是老王爷亲生的,而是当年下属的遗孤,老王爷当自己的
亲生孩儿抚养长大。虽然我疼轩儿,但真正老王爷的血脉,总不能
断绝在靖儿这一代啊。」
侯雪城根本不懂,什麽血脉,什麽传承。这些根本对他都没意
义。但是对其他人似乎很重要吧。这也无妨了。若自己今日仍是以
前的侯雪城,他不会将朱靖让给他人。不过即将离开的是自己,若
不带朱靖走,让韩晚楼陪他过一生,也许是最好的方式吧。
侯雪城觉得这个老太婆很有趣,她算是这个世俗间礼教和规条
的典范吧?她在意的事情,永远是自己毫无感觉的事情。问题显然
是出在自己身上了。侯雪城自嘲的摇摇头。这一动,便岔了气,又
是一大口血喷出来。
「太医,太医¨¨。」太君急忙回头找御医。
黄御医低叹一声,别过了头。
他这种举动,便让太君的心凉了半截,「你¨¨你好歹也写个
方子给我让下人去抓药阿。」
黄御医只是摇头。
即使垂危,侯雪城的声音仍然冷冷淡淡。「太君,不用忙,我
不行了。」
老太君登时心如刀割,「别跟太君说这样的话。你救了阿靖的
命,最後却赔上自己的命,他还这麽对你,你很後悔吧?」
侯雪城怔了一下,随即闭上眼睛。他觉得轻视,也觉得被轻视
。
大家都说我不懂得感情,甚至无情。但是什麽是感情?只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