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专门教你读书学字,你想怎么样,只管告诉我——”
“这位老爷,你确实认错人了,小人是吴静,不是池长静啊。”
青年脸上显出无奈之色,眼底却是一片坚毅。
叶青松还想说什么,只觉有人拉他的衣袖,回头却见丁令威朝他摇摇头。
意思再明显不过,就算把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过是徒劳。
难道就这样么?
心中那么强烈的希冀,可结果却是形同陌路。
他无法接受……
池长静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忽然耳边有人低声道:“老爷,咱们先离开,回去之后再做计较。”
丁令威看的真切,多说无益。
这丹阳县河道交错,渡口无数,过去就是长江。
若逼的太紧,池长静心一横,连夜渡江而逃,到那时,天涯海角当真永无相见之期了。
叶青松喟然长叹,声音带着无限伤感。
他深深的望了一眼池长静,才转头对掌柜道:“看来,确实是我认错人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之人,这不是耽误事么?!”
掌柜笑道:“叶老爷,你放心,我家老爷人脉极广,没有找不到的人,只是时间问题,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得偿所愿啦。”
叶青松苦笑道:“掌柜承你贵言啊。走罢……”
转身随着掌柜朝店铺而去,在到院门口之时,忍不住骤然回头一望。
只见池长静怔怔站在原地,也正朝这边看过来,目光流露出几丝哀伤之情。
欲说还休么?
叶青松心中一动,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微笑,至少池长静并非纯然的绝情啊。
来到米铺店面处,掌柜一付恭送模样。
叶青松将掌柜招出来:“借一步说话。”
来到旁边一处小巷中,从怀里取出一包银子足有五十两之多,递给掌柜。
“还烦请多照看一下。”
掌柜惊异非常,迟疑道:“叶老爷,你这是?使不得,千万使不得。”
丁令威接过叶青松手上的银包,用力的塞到掌柜的怀里。
“只要多照看他一下……有什么异动,帮忙通个信而已。”
“吴静?”
叶青松点点头:“有事就到横过这条街的正在新造的乐景楼那里,找到管事通知一声就是了。”
那掌柜拿着银包,极难为情,忙打包票道:“叶老板你放心,吴静我一定会多加照顾。尽量安排些轻松的事给他……那新建的乐景楼原
来是你的手笔啊,唉,难怪呢,这般气派。”
叶青松微微一笑,又从怀里取出一包银两给丁令威。
丁令威三二步,就去送给陪他们前来的李管事。
既然池长静不肯跟他回去,那么就要从胡爷这方面下手,同辉米铺上上下下都要打点。
让这些人统统成为他的眼线。
池长静同样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直到这时,叶青松头脑才冷静下来。
见到池长静,没有受一丝损伤,他至少放心了一半。
反复的咀嚼着胡爷所说的话,心中疑团渐盛。
象胡爷这样的身份地位,依着两个人的交情,根本没有必要欺骗他。
那么一定有什么事发生是他所不知道。
如果不把家里的事处理好,就算哄得池长静跟他回去,极可能很危险。
叶青松又去谢过胡爷,愿意承担池长静这大半年来所有的花费。
“日后还要麻烦胡爷一段时间,真是过意不去。”
胡爷自然不会把这点钱放在心上,再者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分别。
叶青松自知欠了莫大恩情,这笔人情债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还才清,很是感叹。
将乐景楼的一切事宜都妥善安排,并且嘱咐若有异动,立刻传信回来。
这才,依依不舍坐船回乡。
第 47 章
一叶知天下秋。
在最初的一张红叶飘落之时,就已经阻挡不住秋天的脚步了。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
要发生的终将发生,该来的迟早要来。
红艾款步走在内院游廊上,这是她第二次到内院。
第一次,她是被叶青松带进去的,不过立刻就被赶了出来,安置在外院偏僻的角落。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远离了纷争。
她早已对人生失去了希望,只想安然度日。
这天下有个干净清白的容身之处,已经足够,不会再奢求什么。
可惜,除非避到深山独居,只要尚立足于红尘,烦恼似这无边落叶,无穷无尽。
她叹了口气,尾随着管家吕叔,心里却思量着,等一下见到叶青松该如何回答。
有时候,她什么都舍不得,只想维持着原样,但事于愿违。
太傻了,真的太傻了。
很快,她被引到书房内。
看到叶青松坐在桌案后头,一脸神色憔悴,风尘仆仆之状。
她上前微微万福,柔声道:“老爷,舟车劳顿,何不先休息,有什么事,迟一点吩咐妾身也不迟。”
叶青松让下人搬张椅子搁在书案边上,让红艾坐下。
并且端上茶水点心,之后所有的仆佣都退下,整个书房只有叶青松和红艾两人。
“红艾,这次我去镇江见到了胡爷,他托我带了一样礼物给你。”
叶青松随手拿起案头精致的嵌贝红木匣子递了过去。
红艾并没有伸手去接,叶青松尴尬之余,只得将匣子搁在她面前。
她瞄了礼物一眼,突道:“老爷,今日叫妾身来就是这了这件事?”
叶青松踌躇道:“红艾,其实你现在还年轻,如果你想嫁人的话,我可以帮你物色一个好男人的。”
红艾嗤笑了一声,表情冷下来:“老爷,你有话就直说罢……好男人,我不相信这世上有好男人!”
她冷冷的一句话,把全天下的男人包括叶青松在内,全部打翻在地。
叶青松尴尬之极,想想觉得自己也确实算不上好,但也没有这样差罢?!
“红艾,你为什么串通旁人把池长静掳走?当年,胡爷将你硬塞在我这,我接纳你,让你衣食无忧,待你还算不薄罢?!”
虽然他叶青松只是个商人,家门以及血统的清白还是要维护的。
如果不是胡爷,他绝不可能让一个曾经历经风尘的女子住在家里,更不要说纳她为妾了。
红艾低下头,声音有些低哑。
“老爷,妾身真的很感激你。没有你,妾身也许早已不在人世。也正因为感激你,才会带走池长静的。”
“不对!你没有说实话。”叶青松站起身,来回走动着,“你在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居简出,胡爷远在润州,你怎么能联系上他
的?”
红艾显然有些慌张。
“其实胡爷一直有跟你暗中保持联络罢……红艾,你是自愿到我这里来的么?”
叶青松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
虽然在最初的开始,他曾经怀疑过,但这么多年来,他生意平顺,家宅安宁,并没有出什么大纰漏。心中的疑虑,才慢慢的打消。
却原来,是要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虽然胡爷承认了此事,而他也找到了池长静。
想把池长静带回家,就必定要过胡爷这一关,当真千难万难了。
红艾闻言猛然抬起头,泪水盈眶,哽咽道:“老爷,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绝不是胡爷派来做奸细的……我的生辰在十二月,接
近年末。每一年,胡爷都会派人送我礼物。我都是假装到街上买针线,跟来人接触。去年年末,家里发生了许多事,我……我知道了一
些事,有人可能要对池长静不利,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谢天谢地,一切都顺利……”
“谁要对池长静不利?”叶青松立刻问道。
红艾抿着嘴,并不开口。
“为什么不说话?你在害怕?”
“老爷,对不起,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叶青松气的猛拍桌子,怒道:“一个待妾竟敢这样放肆,你就不怕我把你重新卖到青楼去么?”
红艾瞪大眼,顿时泪水顺颊而下。
凄楚的摇摇头,依旧紧闭着双唇。
叶青松喟然长叹,心知,这女子外表柔弱,内心却坚韧异常。
他话都说到这样的份上,依旧选择缄默,可见事情很复杂。
“红艾,就算你什么也不讲,但我总会知道的。你何不痛快一点?”
“老爷,因为红艾也是女子,所以不能。”
女子?
这无疑已经点破了一切了啊。
叶青松心中隐隐已经明白,只觉头痛欲裂。
“红艾,你回去罢。别忘了,胡爷给你的礼物……如果你愿意,我真的想帮你找个好归宿,你在这里虚度光阴,不值得。”
“什么叫虚度,什么又算是不虚度,就算帝王将相,何等丰功伟业,终成累累白骨。人生不过就是这样罢了。”
叶青松无耐的招来管家,带红艾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人,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做的事。
叶青松去镇江将近二个月,今日回来,晚上开饭时,竟似过年过节一般,菜色丰盛非常。
老夫人坐在儿子边上,拼命的夹菜,生怕会饿着他似的。
“你一走就二个月,让人传个口信回来也成啊,让娘多担心啊。”
叶青松笑道:“那边酒楼的事,上下要打点,事情没办好,回不来。”
“青松啊,何必去那么远的地方办酒楼啊?咱们附近的乡镇都可以啊。”
叶青松立刻注意到李清慧似笑非笑的面容,以及坐在她身边默默用着饭的叶玉莲。
除了郑乐娘之外,为什么这宅子中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聪明?!
太蠢太聪明同样让人无法忍受。
他总觉得这两个女人已经洞息了一切。
他吱唔着赶紧岔开话题,道:“娘,生意上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大家快吃饭啊。”
一时间,饭桌上只有沉闷的咀嚼声,连两个小孩也低头扒饭,不敢嬉闹。
因为在二个月之前,叶青松一直是暴燥的、阴沉的,仿佛把一生的负面情绪统统的释放了出来。
令人恐惧!
第 48 章
秋雨一阵连着一阵,这深秋雨夜是怎生的寒冷。
江士聪撑着雨伞,快步疾行,在看到书馆时,便飞跑过去。
来到檐下,将有些破旧的雨伞小心翼翼的搁在风雨打不到的角落。
又捋起身前的长衫,拧了拧水,又不敢太用力,怕把衣服弄破了。
只是脚上的鞋都被水浸湿了,一股寒意顺势而上,让他浑身只打冷战。
他住在叶府的客房,旁边的客房就改成书馆。
平时就在那里教导小少爷读书认字。
今晚他回家了一趟,其实完全可以留宿家中,但是那么低矮阴暗的屋子,加上四下漏雨,他竟一刻也不想停留,就算冒雨也要赶回叶府
。
按理说,他出门之前,已经将书馆的油灯熄灭。
为何这现又亮起来了?
江士聪有些忐忑不安的推开门,便见叶青松正坐在书桌之后。
这诺大的房间里竟只有叶老爷一人在。
油灯黯淡的光线映在那张肃穆的面容上,显得凝重而威严,令人心生恐惧。
以往见到的叶老爷,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对待他极为客气尊重。
两相一比较,心里愈发惴惴不安起来。
“叶老爷,这般晚了茬临书馆,是有事吩咐晚生?”
叶青松看了江士聪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江先生,坐下来说话,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罢!”
江士聪只觉额上虚汗直冒,紧张不安。
“叶老爷你请说。”
“你在我家里教书也有四五年之久,我把你当成自己的朋友一样来看待。你去问问其他私塾先生一年的俸薪是多少,我给你的,比旁人
整整多出一倍。还吃住全包,逢年过节,都有节礼相送,哪一次有落下的!”
江士聪慌忙道:“叶老爷大恩,晚生莫齿难忘。”
“不要说恩德,想想你自己做过的事情——”叶青松说着脸色愈发铁青,手握拳头用力的敲着桌面,显得怒不可遏。
江士聪脸色苍白,吱唔道:“不知晚生做错了什么事?让叶老爷这般震怒?”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只见叶青松从书本下抽出一条雪白手帕,上面绣着并蒂双莲。
丝帕质料上乘,虽绣工平平,但也有几分动人姿态。
江士聪一见这丝帕吓的魂不附体,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从你枕下翻出来的东西,自己不会不认得罢?!”叶青松将丝帕扔到江士聪身上,面露讥讽之色。
“亏得你还是个读书人,孔孟之道都学到哪里去了?整天写这些浮浪的淫诗艳词,勾引别人的小妾,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真的是好样
的啊!”
江士聪吓的根本无法安坐在椅上,双腿一软,整个人滑倒在地。
“叶老爷,晚生一时糊涂,做下错事,求你网开一面,原谅晚生这一回。”
这件事,叶青松若是告到官府,名誉扫地不说,他的功名可能也就保不住了。
叶青松摇摇头,轻叹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决不可能当作没有发生,这样罢……我就把燕姑儿许配给你!”
瘫软在地上的江士聪猛然抬头,一脸的惊骇。
仿佛象是听到世上最恐怖的事,哪里有一丝欢喜之情。
“晚、晚生功名未就,何、何以家为!”江士聪结结巴巴慌乱的推脱。
叶青松见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禁冷笑连连。
“怎么?你们不是好的蜜里调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为什么现在一付见鬼了的表情?”
江士聪哑口无言,突然拼命磕头。
“江先生,你也是有功名在身的,竟然给我这一介布衣磕头,会折了你士子的身份——真是斯文扫地!”
叶青松弯腰拾起掉落地上孤单单的罗帕,将上面的尘土轻轻的掸干净。
“燕姑儿能歌善舞,温柔可人,对你也是一番真情真意。她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你只是把她当成排遣寂寞的玩物。你知道她为了跟你在
一起,做了什么?”
江士聪颤抖着嘴唇,心知肚明,唯有叹息。
“她想拿到一大笔钱然后跟你远走高飞?天真而又愚蠢!”叶青松转眼望着窗外潇潇不停的雨势,叹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
读书人……”
“叶老爷就算你说无情无义也好,我绝对不可能娶燕姑儿的,不可能!”
“我都双手奉上,你还不领情啊?!燕姑儿早已从良,现在是良家女子。难道你想玩过就算?!你把我叶府当青楼了么?”
“事情已然发生,请叶老爷高抬贵手!”江士聪脸色依旧惨白,却比方才镇定了许多。
叶青松从袖里取出一包银子,叹道:“这里有纹银五十两,做为你科考的盘缠。”
“什么?!”事情转变太过诡异,江士聪根本反应不过来。
“你不正是因为缺少上京赶考的盘缠,才会让燕姑儿铤而走险的么?你既缺钱,为何不对我说?池长静与你们毫无冤仇,为何要这样害
他?想至他于死地?!”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就要断送一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