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第一,不要因为我去和别人再闹矛盾。”
不能和陈汉章闹意见,毕竟那是老韩最初的那段无法抹去的一段感情。要是陈汉章和老韩闹翻了,除非老韩不再当村长,除非田真真不再来滋事。至于张文清,我现在不能指手画脚,不能让老韩不要和人家交往吧。现在,除了同志感情,老韩和张文清仍然有千丝万缕的瓜葛。
老韩没有言语,他是个明白人。
我不是要老韩现在就答应我,我只管说下去,你老韩慢慢考虑吧。
“第二,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你自己的事情,毕竟你还是一村之长。”
或许我还不是那种贤内助,但是我和老韩再狗皮褥子无反正,我也知道轻重。
“第三,我现在暂时还不想把玉祥门的房子卖掉。至于你现在这里的那套房子,我会出一半的钱。”
我不想占你老韩的便宜,也不想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既然我有诚意跟你在一起,我有义务出我的那份力、亲是亲,财是财。你就是想送我,我也要肯接受才行。
老韩听说,就沉不住气了:“咋了?你还留一手啊,你是不是还准备给自己留退路啊?想着和我哪一天弄别扭了,退到自己的阵地里去全线防守啊?”
说实话,老韩现在真的不打算给他自己留什么退路,他已经孤注一掷了。在他的脑海里,就是把我毫无保留地纳入他生活的轨道。
我不知道,老韩究竟是在冒险,还是在追求一种理想化的,他一直期待的生活。而这种生活以后带来的牵牵绊绊,他是否已经考虑过,自己都有吹毛利刃之剑,能一一迎刃而解?是他对同志生活的艰辛和复杂考虑不周呢?还是对自己的能力过分自负呢?
可是,我能这么问老韩么?我这样说话,老韩听了后会怎么想呢?
我不知道,究竟老韩对我们的未来有多大的信心。他不会是那种心血来潮的人,更不是那种头脑简单的人。同志感情,和现实这样相悖的同居关系,对于老韩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在众人眼里的一村之长,老韩真的在心里怎么想,怎么处理我们的未来?我和老韩的性格差异,能磨合到什么程度。一旦我象个疯子一样的脾气下来了,你老韩来会包容到什么程度?
这一切的一切,都象炸弹一样,都是隐患啊。
我们所追求的世外桃源一样的日子,就像水面上飘着的船只,没有风浪的时候,可以直挂云帆济沧海。而一旦狂风大作,老韩,你能把船舵掌稳么?
想到这里,我几乎失去了信心。
我失去信心,是因为在此刻,我没有揣摩透老韩的心理,我只顾在自己的世界里浑浑噩噩地游弋。
曾经的桃花源,那曾经蛊惑了多少有情人胆魄的浪漫的意识,此刻,在我的心中明明灭灭,流萤一样盘盘旋旋,蜂蝶恋花一样起起伏伏。
有谁,能站在我生命的高处,不管世事如何变化,永远给我正确的指点?
有谁,能让我翻开一本《同志爱情指南》的秘籍,对照着教科书,和老韩不绕弯路大步前行?
有谁,能成全我那无知的曾经的浪漫,放我的爱一条生路,让我和老韩的爱情能在一片童话的不被叨扰的世界里肆意滋长?
有谁,能,在以后的每次举手投足间,让我们再没有丝毫的顾忌,一路欢歌,一路畅笑?
不是说,天空中的每一颗星辰,都照耀着庇佑着尘世上指定的一个人么?那么,那一直在浩瀚夜空中照耀我和老韩的星使,那一直呵护爱情的神灵,你能否左右了所有世人的白眼和嫉妒,放我和老韩一路远去?让我们的真挚的爱恋自在地开花,自在地结果?
我木然了,脆弱得象霜降后的茄子。
“小辉!小辉!小辉!”
老韩象是浓雾中的氢氩灯,在高一声低一声地呼唤我。
“哥啊!”刚才喜悦的泪水,已经没有丝毫的快意,瞬间就变了色泽,变了味道。
我伸手紧紧搂住老韩。就像溺水时,揪住了一根稻草。
如今,能给我梦想,也能成全我心中渴念的,除了老韩,这世上还有谁?
既然,我已经不能没有他,既然他老韩给了我甜美的梦,我何必要把自己的梦残忍地打得粉碎?自虐一样可以去品味那种酸涩?那一步一探的渴望,一样可以哄着我前行,一样可以让我对未来充满热情的期待!
老韩开始吻我,吻得小心翼翼,吻得缠缠绵绵,吻得痴痴烈烈。
我讨厌老韩!讨厌他总让我有个地方去做梦,梦得我那么浓烈那么深沉地不想回到现实里来。
我讨厌老韩!讨厌他让我总在自私的边缘却频频回头张望,舍不得去伤害他。
我讨厌老韩!在我最需要人抚慰的时候,就那么及时地施展他的温情,把我的阴霾尽数驱散。
老韩没有说话,一任我的泪水从脸上滴落下来,从他的下巴滚落下去。
哭过了,吻过了,平息了,老韩起身热了湿毛巾,给我擦了脸,把毛巾扔到床头柜上,搂着我倒在床上。
“小辉,哥知道,今天,你说这些话,也是动了脑子的。哥甚至能想象到,有些话,尽管你不愿意,但是,你还是站在哥的角度考虑,实际上是在替哥在说话。哥没有看错小辉,没有看错!”
老韩在我的唇上点了点,嘴唇又在我眼睛上粘了粘,瞅着我说。
老韩这样的柔情,在我的想象里不知道电影一样,想象过多少次。当此刻我真真切切地获得时,我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我要用心感受老韩的温存。我想告诉自己:小辉,不要辜负老韩,不要伤害老韩,就让这样的温情永远永远存在吧!让我躺在老韩的怀抱里,不要再起来吧。
我不知道,象我今天的矛盾心理,天底下有多少同志曾经有过,那种不可名状的痛和快乐,真的让人震颤。让每一根神经跟着颤抖,又那么熨帖。我也不明白,这种感觉,在真爱的境界里,能达到第几重。
“小辉,也许你的想法是对的。但是,哥想给你说,要是你搬过来,只要你搬过来,哥就不会让人再欺负你。只要你在哥的身边,他不管谁,对你,都得见客下饭!有哥吃的锅盔,就有你吃得烧饼,有哥穿的绫罗,就有你穿的绸缎!想给你丢个白眼,除非他谁先把哥的眼睛抠瞎!”
老韩那么有自信,那样信誓旦旦,这样的口气,尽管我有些疑惑,却也惬意地愿意迷醉。
老韩这样的话,算什么呢?算盟誓吗?算是给我打包票么?
我无语,我真的无语了。
“小辉,要是你的心里装了哥,就不要在钱上太计较。玉祥门的房子,只要你高兴,随便你做主。可是咱们的房子,你就不用管了!”
说来说去,老韩还是很在意我们现在正在谈论的房子。
“那不行,你如果执意要我白住,我是绝对不能答应你搬过来!我也有我的做人原则。说好了,钱,一人一半!你要是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那么,我和你没有商量,各走各的!”
你老韩不管多有钱,那是你的,你就是有金山银库,我小辉也不稀罕。再说,我还没有腐化到要人养的地步!我不想让你老韩对我小辉有丝毫的蔑视,我是比你小,但是,还不是小到不懂啥,小到连一点骨气都没有。
我也明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古训。
爱你,我就要爱的干干净净,我不想被铜臭污染了我对你的这份感情。
老韩就笑了。
我才不管你是笑我迂腐也好,还是笑我幼稚也好,在有些事情上,想让我让步,老韩,你做梦去吧。
“好,好,好,只要能天天在一起,随便你好了!你呀,就是个犟怂!”
老韩不再坚持,我的心也就坦然起来。
一翻身,压到老韩身上,张开牙齿圈住老韩的嘴,将他毛嘟嘟的髭须一块裹在舌头上,轻轻咬一口,眼里含着笑,等他有些皱眉,才松开他。
我说:“哥呀,弟弟又想了!”
老韩轻轻啐我一口,笑眯眯地说:“呸!那还等啥,想要了就拿去好了,自己家的出产,还用商量!”
第七十五章★
早上起床后,才知道,外面一直在下雨。
秋寒似刀,也难怪,看节气表,今天都是霜降呢。
院子里,墙角的几簇猩红的乳白的菊花,已经残败得象乞丐一样,不见了往日娇颜自负的神气,花朵肉肉地低垂着,和花枝一起蜷缩在墙角。那比较耐寒的美人蕉,也只剩下光秃秃的茎和已见大片黑晕的叶掌,在瑟瑟发着抖。只有一根高过院墙的芭蕉,那硕大的叶片还有些浓郁的绿色,在斜斜的风中飘摇,唰唰唰的雨声在芭蕉叶子上更为清晰。
等我洗漱毕了,老韩已经笑吟吟开始招呼我吃早饭了。
回头看,餐桌上放的是新的焦黄的喷香的苞谷蓁。还有热气腾腾的蒸红薯,几个雪白的罐罐馍,几个煮鸡蛋,一碟酸菜,一碟醋溜白菜,一碟榨菜。
非常家居的早餐,我的新的一天就这样到来了。
我这新的一天来的实在不浓烈,冬天过后,春天自然而然地来临了一样。
在我的印象里,我和老韩应该骑着高头大马,从长白山,到五台山,到嵩山,到衡山,到五指山。三山五岳间,马蹄声脆,飞花流香。
再怎么,在我印象里,我和老韩,也应该从蓬莱岛到西湖,到鄱阳湖洞庭湖,沙湖就不说了,却应该去青海湖。在新疆的天山的天池上,在苍山洱海,诗仙李白一样放歌弄扁舟。
老韩看我痴在那里,就给了我头上一个爆栗子,眯眯笑着说:“吃饭啦,能养活你就不错啦!你以为顿顿都是山珍海味啊!不过,今天晚上,哥哥带你去好好吃一顿。早餐么,将就一下啦!”
将就就将就,有的吃就总比没有吃好点,我也好养活呢,粗茶淡饭,顺口呢。
再说,这样的家居早餐,实实在在很诱人呢。
吃过饭,老韩找出两把伞:“走,看看新房子去!”
老韩的眼里闪着光,那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光束,照亮了他自己,也希望能照亮我,能温暖我。
其实,我的心里已经被温暖挤满,只是不想太让这种幸福膨胀。
在我们还没有搬进新房子以前,在我们的幸福还没有完全实现以前,我实在不敢张扬在一种想象里。
是啊,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什么变数呢?
一路上,村里的人,凡是在路上碰见的,或者在自家门口看天的,都仰着笑脸殷勤地和老韩打招呼,老韩只是微笑着点头,哼哈着不置可否。
我也听见他们在我们的背后小声说:
“那个村长旁边的,听说就是村长的干弟弟。小伙子长相真不赖,男人,咋就长这样好看啊!”
“听说,好像名字叫小辉。”
“听说,老家是外县的。”
“听说,是做销售员,以前是老师呢,是个大学生呢。”
我回头去,淡淡地笑了一下,给他们,那些我还不认识的,而将要认识的人。
是谁?迅速就把我的信息散播了出去。让我已经成为一种谈资。
瞬息,一种朦朦胧胧,似曾相识的感觉,模糊的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蔓延了,又消逝了。
我说不出这样的感觉。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好还是坏。
这样的感觉,也总是在我的人生里闪现。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片文章的梗概的一部分,或者说像一篇文章的论点一样,总有机会有论据给它来论证。譬如,以前梦过田真真给我泼腐蚀液。
我没有给老韩说这样的话,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去说,我怕老韩也跟着害怕。
我却无法逃脱,无法挣脱自己早已被谁谁安排好的命运。
我还是回头,淡淡地给那些津津有味地交头接耳的人们笑了笑。
老韩用手肘碰碰我:“小辉,回头干啥?笑啥呢?”
“你不觉得很好笑么,人们在议论我呢,我有压力呢。”我瞥老韩一眼,很有点自嘲。
“想议论了,就去议论吧。那些人啊,就喜欢嚼舌根,男人,女人,一样地长舌。”老韩不屑。
我说:“哥呀,我也知道,舌头长在人家嘴里,圆圆扁扁,想怎么说,咱们是管不了。咱们能管的,也只有自己。”
老韩笑了:“怎么管?我只想把咱们给管好了,给管高兴了!要是你不听哥的话,那就难管了!你呀,以后别太犟,别意气用事,就给哥省心多了。你呀,也真不知道谁把你惯成没有缰绳的野马了!”
我不想再跟老韩犟嘴,也不想跟他捣蛋。在拐弯处撩了撩眼皮,看看四下没有人,就轻轻踢了老韩一脚:“把你裤带解下来!”
“你疯啦?想做啥?大街道呢!等到屋子里再说!”老韩很惊恐很紧张。
“野马么,现在得让你套住!就拿你裤带!我可是心甘情愿了呢!”
我嘻嘻笑了。
老韩脑子一下就转过弯来,会了意,把大手扬在半空,一脸的笑意:“打你个碎怂(碎怂,陕西关中方言,小坏蛋,小东西的意思),就不学好,捉弄你哥!”
我低头闪过,尽管也知道,他的手不会落下来。
越过村口辉煌的古韵的牌楼,再往东走没有多远,老韩指了指路南。我抬眼望去,长长的铁篱笆围住一处精致的几栋商品楼。那绿化做的非常好,草坪环绕处,是几栋六层的红楼。户外,连一些简单的健身器材都有,秋千,跷跷板,滑梯,单杠双杠等。
门卫老头欠身哈腰和老韩打招呼:“韩村长来了,吃饭了么?”
老韩这次还算客气,给那个有些驼背的老头递了一根纸烟:“老刘,来转转,以后要照顾小辉啊,他是这里的新业主啊!”
老刘马上对我客气地笑起来:“当然,当然,我们就靠这些业主吃饭啊!”
在最南边的八栋四单元302室,老韩从腰间解下钥匙,打开了防盗门。
房间内毛墙毛地。
的的确确的三室一厅一厨两卫,够宽敞的了。面积估计一百二十平方不会少。
“怎么样,还满意么?”老韩带我来到窗户边,指着外面一处处雨中迷蒙的风景。
这栋楼房是最靠边的,南边紧挨着的,是新修的还没有开放的小公园,精精致致的楼台和水榭已经初见雏形。
“呵呵,哥啊,只要有你,哪怕猫窝狗窝,对我来说,都是甜蜜的安乐窝。”我呵呵笑着,瞄着老韩。
老韩就过来搂住我,用他性感的嘴唇来堵我:“你这匹野马,刚才还踢哥呢,这会儿,就乖了,嘴里就抹了蜜糖!”
在这个未来的家,在老韩温暖的怀里,在他缠绵深情的深吻里,我闭上眼睛,听任那种叫做幸福的小东西,流星一样划破我那曾经寂寞过的天空;听任,暖流,在我心海里,冲走岁月里种种的疑惑,一浪高过一浪,海潮一样咆哮而来,温暖了我的北冰洋,越过回归线,把我带到赤道线上,随着他一起温暖。
想起一首诗:
我在你的怀里
你在小船里
小船在大海里
大海在夜空里
第七十六章★
不管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纷纷扰扰,不管外面的红尘有多喧嚣,有多诱人,从今后,我只要老韩。
搂着老韩,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种感觉更踏实。
他的呼吸,就是我心中春天的气息。
他的声音,就是春雷隐隐翻动的声音。
他的目光,就是那最温情的月光,那温暖的阳光。
他的肉体,就是我一生最终的欲望。
……………………
等我安静下来,老韩带我一个房子一个房子地细细查看。
边看边问:“小辉,你想把客厅装修成啥样子?”
“小辉,你想把卧室布置成啥样子?”
“小辉,厨房你有没有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