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夜话阴阳 卷四 影魅卷 BY： 闲居散人

卷四：影魅卷

第一话：月夜怜影

月夜，星依稀灿烂。

土御门外，安倍晴明的宅中。

晴明独坐在廊下，望着夜空，似已神游。

蜜虫悄悄地走了过来，笑望着晴明，轻声道。

“主人，天色已经很晚了，博雅大人应该不会过来了吧？主人，还是请早点休息吧。”

“嗯。”

晴明回过头来，微微地一笑，应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向寝室走去。

晴明的寝室中，洁白的卧具一尘不染。窗户却微敞，柔和的月光已洒满了榻前。

晴明望着月光，不觉又在出神。

“唉！不知怎的，今夜却总是不想安睡啊！”

思絮胡乱飘浮着，晴明却忽然自己笑了起来。

“这样美丽迷人的月夜啊！博雅这个家伙一定又在呼呼大睡。真是的，博雅就是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傻呼呼的家伙。要是博雅今夜能陪我一起饮酒赏月才是人间乐事啊！”

一想到此处，晴明不觉微叹了一口气，独自发呆。

寝室的榻前有一个妆镜，上面蒙着轻纱。

晴明突然走到妆镜前，一把掀去妆镜上的轻纱。

妆镜中晴明的身影绰约。

晴明轻轻摘下头上的乌帽，纤细的指尖缓缓解开狩衣的蜻蛉和绶绪，将洁白的狩衣脱了下来。

晴明随手轻轻地散开了头发，又将单衣脱去，只穿了一件贴身的襦衣，立于窗前。

窗外一阵微风吹过，如丝般的秀发随风飞扬，晴明用手拢起头发，不由又想起了博雅。

“记得上次也在这间寝室里，我让博雅看我身上猫神的封印。那个家伙看到我的后背居然脸红得像喝了陈年佳酿一般，真是太好笑了！”

晴明回过头来，望着妆镜中的自己仍带着笑意的容颜。

镜中的晴明双眸如秋水般清澈，红唇微张，皓齿如玉。

晴明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面颊。镜中那手，十指纤纤，尖如细笋。轻如蝉翼的襦衣，随风浮动。

晴明不觉又入遐想。

“原来就是这样的躯体让博雅迷惑了！不过，晴明啊！多庆幸啊！今夜博雅他不会来了，否则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不知道他又会成什么样子了。不会又是那种迷迷茫茫的眼神和语无伦次的话语吧？”

想到此处，晴明不觉自己笑了起来，暗自叹道。

“安倍晴明啊！你这是在做什么呢？难道这样美丽的月夜，你就只会一个人对着镜子胡思乱想吗？真是的！”

晴明仍然望着妆镜中的影子，转念却又想。

“不过，如果博雅来就好了，真想和他一起饮酒赏月啊！”

晴明正在无聊之际，却看见妆镜边有一张剪好的纸人。

晴明望着纸人，不觉暗自发笑。

“博雅！你这个家伙真是的，这样美的月夜你却在睡觉。好啊！我偏不让你入睡，看我要好好捉弄捉弄你。”

晴明随手拿起笔来，在纸人身上写了“安倍晴明。”四个字。随手将纸人贴在妆镜上，那唇已默默念着咒。

“式神入位，如我真形。（咒）”

那纸人如通灵般飞出窗外，消失在夜空中……

＊＊＊＊＊＊

是夜。

月华而星耀。

克明亲王府内，博雅躺在寝室的榻上，蒙着背子，早已呼呼大睡。

一阵微风吹过，窗前的纱帐起浮飞动。博雅突然感到一丝寒意，翻身坐了起来，嘟囔着。

“哎呀！一定是睡前又忘记关窗了！忽然觉得凉凉的，好像是外面已经起风了！”

博雅想要起身去关窗，却发现纱帐前隐隐有个身影。

博雅望着身影，心中有些害怕，忍不住问道。

“喂！那窗前站的是谁？是个鬼怪吧？想要吓我可不行，我可是堂堂的武士，你要是想让我帮忙的，那就请说吧！”

那身影没有回答，却连动也没有动。

博雅更加心惊，随手拿起一件床前扔着的狩衣披在身上，站起身来。

“哎！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一言不发，却站在我的寝室中？如果在这样不理不采的话，我可要取刀了！”

博雅点燃了榻前的纱灯，执着纱灯，缓步向窗前走去。

窗前的人影背对着博雅，垂披在腰间的长发随着清风飞扬，身上却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襦衣。

博雅心中正在猜测，那身影却突然转过身来。

“是你？晴明……你怎么会到这来？”

博雅不由有些惊诧。

身影却只淡淡一笑，美丽的双眼凝视着博雅。

“难道就只有你可以去找我喝酒，难道我就不可以过来找你喝酒吗？”

博雅呵呵一笑，用手搔了搔脑袋。

“哪里的话啊？当然可以了。晴明，你先坐吧，我马上去拿酒。”

身影缓缓地走到博雅面前，微微一笑，倒身坐了下来。

博雅兴冲冲地拿来了酒，慌忙为身影斟满。

身影用手指轻轻地拈起酒杯，悠悠地送入口中。

纱灯的光芒随着窗外的清风摇曳。博雅望着对面的身影，心已痴了。

那唇、那齿、那眼、那眉、那发、那指、那人的一切，都是自己心中所依恋的。

博雅不由看得呆了，对面的身影却不觉笑了起来，竟用那指尖轻轻划过博雅的面颊。博雅的灵魂早已被那划动的指尖吸噬。不由握住那指，轻轻一拉，将那人拥入怀中。

那人面上的浅笑依然浮现，博雅似要将怀中的人看得仔细，那人却突然凭空消失了……

＊＊＊＊＊＊

月将西沉。

晴明斜卧在寝室的榻上，双眼望着窗外。

一阵清风吹过，一个白色的纸人从窗口飞进，飘落在了妆镜前。

晴明微微地一笑，轻轻闭上了双眼。

“看来今夜有人注定要无法入睡了。”

晴明的面上却露出的满足的笑意，不一时已沉沉地睡去……

窗外的风更轻，明月却被浮去遮挡。

一人身影站在窗外正在暗中窥视，望着已经睡去的晴明，黑影似乎在暗中窃笑。

院内的式神没有发出任何的警示，晴明似乎并未察觉到不速之客的来临……

黑影不知窥视了多久，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第二话：幽香的美人

清晨，薄雾冥冥。

土御门外安倍晴明的宅中。

煦暖的阳光透过重雾斜射着院落中繁茂的草木。

“开门！晴明！快开门！”

一阵急促的叫门声突然响起，打扰了一片详和与宁静。

蜜虫正在院中采花，听到叫门声，连忙打开了院门，却是一脸惊讶。

“博雅大人！您这么早跑来，是不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博雅径直向院内冲去，边走边囔囔。

“我要见晴明。”

蜜虫拦在博雅身前，轻声道。

“博雅大人，请您等等！主人还没起身，请让我去通报一声，就说您来了。”

“不必了，我要亲自去找他！”

博雅推开蜜虫，径直穿过外廊，进入外堂，再穿过内室，来到晴明寝室的门前。

博雅没有敲门，一把拉开门便冲了进去。

晴明还没有起身，斜卧在榻上，看到突然出现的博雅，并未感到吃惊，只是缓慢地移动着身子。

蜜虫跟在博雅后面，跑了进来，轻轻道。

“主人，博雅大人他硬闯进来，我……”

晴明挥了挥手，示意蜜虫退下，蜜虫低下头，转身离去。

晴明望了望博雅，一脸的埋怨之色。

“博雅大人，您还真是失礼啊！这样随随便便就进入别人的寝室，却连门也不敲吗？”

博雅用手挠了挠头，低下了头。

“对不起，晴明。我这样的行为还真是太失礼了！”

“你……”

博雅突然用手指着晴明，半晌无语。

“我怎么了？博雅？”

晴明平静地望着博雅，柔声道。

“你……你怎么会穿成这个样子？”

博雅指着晴明的身上，声音已在颤抖。

晴明瞪了博雅一眼，冷冷地道。

“博雅大人，难道在寝室中睡觉时，不是披散头发，穿着襦衣吗？是博雅大人硬闯进别人的寝室中的，如果觉得晴明的穿着失礼的话，就请不要随便乱闯进别人的寝室。”

博雅不觉羞红了脸，连声道歉。

“对不起，晴明。是我太失礼了，只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好像见过。”

晴明展颜一笑，修长的眉稍已微微扬起。

“是吗？那博雅一定是在梦里梦到我这种样子吧！哦？若真是这样，还真挺有趣，我真不知道，博雅做梦时会梦到我！那么……博雅都梦到什么情景了？”

博雅尴尬地一笑，没有抬头。

“也许真是在做梦时梦到的晴明的样子的，不过，其实……也没有梦到什么了。”

“那么，请博雅去廊下等我吧。我穿戴整齐就会出来的。”

晴明笑望着博雅。

博雅哦了一声，转身出了晴明的寝室。

晴明眼波流动，轻轻一笑，转身将妆镜旁的纸人悄悄放在了枕下。

＊＊＊＊＊＊

朝辉映照在晴明宅中的外廊下，蜜虫已摆好酒菜。

晴明与博雅对坐在外廊下饮酒。

博雅一直低头饮酒，未言一语。晴明却突然打破了语闷。

“博雅，你这样大清早就来找我，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哦！没什么，晴明。”

“没什么？那博雅为什么会有那样奇怪的行为？”

“这……其实，只是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担心晴明你会有什么事，所以……”

“所以？所惟博雅才一大清早如此失礼的跑来，想看看我有没有事情？”

“嗯！”

博雅点了点头，继续喝着酒。

晴明笑道：“那么博雅，你做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噩梦呢？”

“啊？”

“我在问你做的噩梦的事情，博雅好像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是的……反正……噩梦就是噩梦。好了，晴明，你没事就好。别再管什么噩梦的事情了。来吧，晴明！我们继续喝酒。”

“哦？”

晴明淡淡一笑，拿起盛满美酒的浅盏。

“好啊！博雅，我们喝酒！不过……博雅你做的那真是个噩梦吗？”

博雅的脸已红到耳根，只是使劲地点了点头。

晴明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

“这酒可真是好酒啊！博雅！才饮了三杯，就让你醉红了脸啊！”

博雅口中连连嘟囔着。

“是啊！好洒！好酒！醉人！醉人！”

晴明面上带着轻轻的笑容，心中暗想。

“博雅还真是个可爱的家伙，连撒谎也不会！不过，他这样的人却还真是让人喜爱。也许……我真是不该总这样捉弄他？”

晴明忍不住叫道。

“博雅！”

“嗯？”

博雅抬头望着晴明应声道。

“你真是个好人。”

“晴明！你说什么？”

博雅一脸不解之色。

“来吧！博雅！我们喝酒！”

晴明举起手中的浅盏，向博雅示意。

“来吧！晴明。”

博雅也举起浅盏，回敬晴明。

两人一同饮尽杯中的美酒，晴明却突然望着朝阳照射下博雅的身影。

“博雅这种傻傻的表情，还真是有趣啊！”

晴明心中暗想，却抬头望着东升的旭日，继续饮着浅盏中的美酒。

蜜虫一直在一旁为二人添酒，但心中却总是隐隐感到有些奇异……

＊＊＊＊＊＊

月已升空，光华仍在浮动。

平安京内，克明亲王府内。

博雅坐在榻前，望着窗外，独自出神。

榻前摆了张小小的床桌，桌上摆了酒。

“唉！源博雅！你真是冒失鬼！一大清早就闯进晴明的寝室，这是件多么失礼的事？”

想到此处，博雅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心中却在暗自叹气。

“一人饮酒还真是无聊啊！不过……昨夜那真是个梦吗？难道我居然对晴明……”

博雅整理了一下自己烦乱的思絮，却用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暗自责骂。

“源博雅！你实在是太不像样了！不可以总是这样胡思乱想！晴明是你的至少好友！”

博雅手中端着粗瓷的酒壶，张大了口，仍在发呆。

“唉！酒是饮了一壶又一壶，头脑已经开始发昏了。也是应该入睡的时候了。现在的晴明应该早已进入梦乡了吧！”

博雅放下手中的酒壶，一头倒在榻上，闭上双眼，却将被子蒙在脸上。

“嘿嘿……晴明穿着襦衣时，那样的神情真是太……不过……那日在妙姬公主寝宫中身穿十二单衣的晴明才更是让人着迷！”

博雅想着想着，面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却已沉沉地睡去……

一阵香风袭过。

如花香，亦如美人香。

博雅猛得睁开双眼，榻前的小小的床桌边端坐着一个身影。

黑暗中看不清容颜，依稀看去却似是女子，层层叠叠的穿着雍容的十二单衣。

“是谁？”

博雅坐在身来，望着那身影道。

身影没有回答，只是黑暗中静静地坐着。

博雅连忙点亮了纱灯，放在床桌上。

“是你……”

博雅张大了口，却半晌无法言语。

身影微微一笑，眼波却在流动。

身影轻轻提起桌上的酒壶，将酒斟入浅盏之中，送到博雅手中。

“晴明……”

博雅从喉中流中两个字，拿着斟满美酒的浅盏，呆呆的出神。

身影却只淡淡一笑，凝望着博雅。

“博雅，不最喜欢看我穿着十二单衣的样子吗？记得那次是穿的这件吧？”

“啊？上次？”

博雅迷惑地望着面前绝世的容颜。

“嗯！在猫灵公主玉妙姬的寝宫中，博雅不是很沉迷我这样的装扮吗？”

“我……”

博雅的脸已涨红，不知是饮酒过多，还是心跳过速。

身影却突然站起身来，用手轻提着长长的延腰，如风似柳般地走到博雅面前。

“就是现在这种样子吧？”

“什么？”

博雅口中呐呐地道，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博雅最喜欢看的样子啊！”

身影回过头来，面上带着温柔的轻笑。

雍容的十二单衣随风翻飞，如丝般的长发随风飘扬……

“晴明……”

博雅的口齿已不清晰，却站起了身，走了过来。

眼前的身影轻笑依旧，红色的唐衣，红色的唇。

博雅一把将身影拥入怀中，目光也已变得炽热。

“晴明……我……”

身影收起了轻笑，望着博雅，却用纤指轻轻划过自己诱人的红唇，再将指尖轻轻抹在博雅的唇上。

博雅的灵魂已经随着纤细的指尖完全熔化，想要更加用力抱住那身影，可那身影却又凭空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