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也不想过多的谈论这件事,只是告诉我,他正负责统计经济学院的在校人数与每日的体温报告,所以可以在不同的学院来回走动。
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的确做到了,连我事后都感慨这家伙的人际关系太强了。
他开始利用他的职权来找我们喝酒,一起打牌,一起看a片或者一起跑到操场上去结识美女,当然这点主要是帮助周群追求下一届的学妹
,反正大家跟疯了一般的挥洒着多余的时间,每当跟别人谈起非典时期,大部分人都会戚戚然的模样,而我却把它当成了一段不算太坏的
记忆。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快要解禁之前的一段时间,学校虽然还是处于封校的状态,但是各学院之间可以走动了,我们正一群人在操场上看热
闹,为什么说是看热闹呢,因为在我们的努力下,周群喜欢的女生终于开窍了,他俩徜徉在我们的操场上,我们就跟抓奸一般尾随其后,
弄得周群躲我们跟防贼似的,我们却乐此不疲。忽然,安然出现在我们视野内,玩味般的打量着齐望:“你在这里啊?我说你怎么能这么
忙呢?”
齐望倒是面色正常,没接他的话茬:“你怎么在这里了?没跟你朋友在一起?”
安然表情变得有些怪异然后看向我,又看向齐望:“不是告诉你了,那是才认识的,算不上朋友。”
我直觉他们的对话有些怪异,特别是安然的语气,我看了看齐望,他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拍着安然的肩膀,然后对我说:“我还有点事
,明天见。”然后就带着安然走掉了,弄得我莫名其妙。
之后一直到解禁,齐望都没在找过我们,我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学校为了按期能完结课程,不得不日夜加课,特别是我们专业,基本上
属于轮轴转的状态,所以根本没有闲暇的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我每天的行程都是从宿舍冲进食堂,买好早饭直接跑向上课的教室,课程
一结束,就飞奔到最近的食堂打饭,然后再赶往下一个教室,晚上可不得闲,不是安排了课程就是要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我们宿舍有女
朋友的两个人把他们的不满用在了卧谈会上,直喊后悔报这个专业,熟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他们。周群在那时跟着张振宇学会了逃课,韩飞
倒是很仗义的陪着我上课,主要是他已经挂了两课,如果再挂一课就难逃降级了,更有没有学位的可能。所以他现在一想起那时,就会很
感慨地说:“如果不是跟你混,我他妈的都毕不了业,不过也不能不说老子厉害,想我荒废了两年,最后不也成功毕业了吗?所以说,学
习这东西还是靠悟性。”每当说到这里时,他都会特得意的看着我笑,因为他毕业后跟我一样签到一家很有知名度的建筑公司,并在那家
公司找到了让他心动的女人。他曾悄悄地告诉我:“那会儿真觉得女人没有游戏吸引我,可当我遇到她(他老婆)之后,我会觉得有个女
人在身边真不错,呵呵,应该是有个爱你的人在身边真不错。”
每次见面他都会旧事重提,让我们唏嘘不已,可是在为我饯行那一次见面,他却对那时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提,只是不断的跟我说:“别
忘了b市还有你哥们,记得回来看看,我们都不会再有很多的五年了。”
那时的我没有心情去想,可现在我却深刻的体会到他的心情,当初的四个人,只有他留在b市,周群毕业就被家里安排在s市的某家建筑公
司工作,张振宇直接移民到澳洲去了,当然是一个人过去的,他毕业前跟他的女朋友分手了,爱情在现实面前总是不堪一击的。如果留下
的是我,我想我也会有韩飞的心情,特别是在几年后,社会中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之后,哥们之间那种单纯的义气已经不复存在了。所以男
人渴望从女人身上获得另一个安宁,一种家的归属感。
写到这里,我忍不住翻看起前不久韩飞发给我的照片,他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很像他,他依然得意的抱着女儿傻乐,就差冒出鼻涕泡了。
他跟我讲述他女儿的趣事,一点都不像快三十的人,然后他又告诉我,周群在s市也混得还不错,那小子现在正跟一个s市的女生打的火热
,一看就知道不负当年我们的言传身教,才能有如今的战果。还说张振宇打算回国一趟,但时间还没确定下来,问我是否有时间也回来一
趟,大家可以聚一下。没人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多少年之后,我的心在那一刻竟一瞬的抽紧,我们永远都无法预知未来,唯一能做的就是
守在现在。我沉默了许久才回复韩飞:“好,我会考虑一下的。”韩飞很理解的不再追问,他知道我需要的是时间,时间是残酷的,它证
明了什么是永恒,也可以冲淡了一切。
10.04年(上)
04年对我来说,充满了绝望的味道,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那一年浑浑噩噩了许久,我茫然的游走在校园里,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
不去想,齐望曾说那时的我跟死人唯一的区别就是能喘气。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那时我们正忙于期末的考试,迎接寒假的到来,焦头烂额的人大有人在,去年因为非典考试简单了许多,所以这
学期教授像是商量好一般,通通把题目出的奇难,连我这个一向被他们认定的好学生都有些信心不足,玩命的啃书,这没能阻挡考试的来
临,当我刚走教学楼,忽然手机响起来,我以为是哪个找我考试中“帮忙”,结果号码却是王秘书的,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往身体上蔓延,
接通电话,王秘书只简单地说些话,裴越晗,希望你能冷静听完我的话,你妈妈今天早上突然不行了,你现在无论在做什么,马上赶到
103医院。听完这番话,我脑海一片空白,身边的人仿佛都隔绝在我的世界之外,茫然了片刻,我就不顾一切地逆着人群冲出学校了,好
像有人在叫我,可我却没有回头的意识,只是拼命的想赶去医院,坐在车上,我只是吐出医院的名字,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眼泪“唰”
地就流下来,我想控制住,却无能为力,只是增大了哽咽的声音,的哥大概也猜到我的情况,一句话没说,只是加大了马力赶往医院。
这一天我知道迟早会来的,可我一直自欺欺人认为,不会那么快,妈妈这么爱我,她一定不会舍得我,一定是医院小题大做了。
我扔下钱,跳下车,刚跑到医院门口就被人拉住问:“你是裴越晗?”我立刻站在那里傻了,因为我知道他是王秘书派来的人,居然主动
派人来等我,那……
那人大概也看出来我就是,没跟我废话一把我拉进去医院,我不知所措的跟着他跑,他把我领到一堆人中,王秘书走过来拍拍我的肩:“
裴越晗,你……进去看看你妈吧。”我傻傻的看着病房门,却一动不动。到这时,我仍然不相信我妈妈真的走了,仿佛只要我不进去那个
病房,不去见她最后一面,她就还好好的活着,只是在离我不算近的地方疗养而已,我虽然不会有太多的机会见到她,但总是可以看到她
,看到她的笑,看到她对我疼爱。
我缓缓摇头,止不住眼泪,哽咽的说:“不,我不进去!我妈妈不会抛下我不管的!她说过,她要等我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
王秘书转过头不想看我,他带来的人就无所顾忌的硬把我推进了那个比地狱更让我恐惧的病房,病房内消毒液的味道让我一阵阵恶心,我
被他们硬拖到母亲面前,医生冷漠的看着我歇斯底里的反抗,轻轻的掀开白色的布,非要让我亲眼看到母亲失去生气的脸庞,她就像安静
的睡着了一般,我咬紧牙,强忍住哭声,因为母亲睡眠一直很轻,我不想吵醒她,更怕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更加担心我,那一刻对
我来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被扔在病房的角落,王秘书通过别人授意把母亲的尸体送出去,然后他进屋对我说:“你暂时留在
这里,明天举行葬礼。”
我“腾”跳起来,冲上去就是一拳,再后来就被那帮人给拦住了,他们不敢打我,却像扣押囚犯一般将我按在地上,王秘书用纸巾捂住被
我打中的脸,很愤怒的看着我:“你居然敢打我?!要不是我们提供治疗机会,你妈早死了!”
我几次想挣脱,却都被人狠狠地压下去,我不知道我当时什么表情,估计不会比厉鬼好看,我的牙都被自己咬出血:“姓王的,有种你连
我一起弄死!你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王秘书阴霾的看着我,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我想大概是李xx打来的,因为他没有当着我的面接电话,那晚我是在他们的监禁下度过的,没
有虐待也没有殴打,只是控制我的自由,他们居然连我都怕。我当时竟一点都不怕死,甚至觉得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我对我的人生
彻底绝望了,母亲的去世带走了我生活中那唯一一点支撑。
可他们似乎觉得弄死我也许成本太高了,不值得。第二天按照计划举行了一个规模不小的葬礼,十分得当。我抚摸着母亲的遗像,那是她
年轻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春风满面,谁也想不到棺木下的她是什么样子。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溅落在相框上,那一刻我知道我真的一无所
有了。
葬礼上具体做了些什么,我都不记得了,那天我一直在流泪,仿佛把我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最后眼睛疼得睁不开,可我始终不肯放开
母亲的照片,为了说服我,王秘书不得不同意将母亲的骨灰搁置到父亲的旁边。我完成了心愿之后就失去知觉。
再有意识的时候,我眼睛根本睁不开,嘴里干的连口水都没有,但我能感觉到有一种冰冷的液体流入我的身体,他们怕我身体不支,给我
打了点滴。我能听到护士在一旁小声的议论:“这孩子怪可怜的,都昏迷了一天。”
“嘘,他的背景可不敢小觑,你最好别乱说话。”
等可以活动之后,我强硬的要求出院,可当我晃晃悠悠的走出医院,才发现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再也没有人会无私的爱我了,我很难
受,就像胸口的空气被抽干般的窒息感,可却哭不出了,大概泪腺过度使用了,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火车站,我买了一张d市的票,可那里
已经没有我的家了,早在几年前就没有了,我所有的春节都是在b市的医院陪着我妈一起过的,可现在我连个可以陪的人都没有了。
下了火车,我看着那个古老而破旧的城市仿佛在这几年之间变得我都不认识了,眼前不断有人招揽着乘车,可我却不知道我能去哪里,我
站在d市的火车站,感到自己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弃了。这时,有个女人走过来搭讪:“要住店吗?”我茫然的看着她,仿佛想了很久,她
都有些不耐烦的打算走开,才开口:“多少钱一晚上?”
她立刻满脸笑容的扭过来:“不贵,一晚上35,咋样?”
我点点头,摸了摸我并不厚的钱包,能用到什么时候就用到什么时候,因为我已经不打算回b市了。
“你知道哪里有收购二手手机的吗?”我问女人。
女人倒是有问必答,立马花枝乱颤的说:“人民路那边很多,需不需要……”
“不用了,”我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怎么去。”
就这样,我把手机换成了现金,拿着那几张红票子,我开始苦笑,漫无目的的在这座我本来再熟悉不过的城市里游荡,它曾经是我的归属
,可现在我却在这里找不到我的家,我的精神很疲惫,可却很怕睡觉,怕梦里享受的幸福在醒来那一霎那全都烟消云散。
我走到一家小卖部,买了几瓶酒和一包烟,想找个地方坐坐,偶然间路过我的小学,那会儿已经快过年了,学校早就放假了,连值班的老
头都不在了,我仰头看着那在我印象中很高的墙,居然是那么的矮小,我轻轻一翻就能约过去,那时的我大概永远也想不到现在自己的落
魄。
11.04年(中)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躲在小学的花园里喝酒,周围的树木都只剩下枯枝,没有一丝生气,就跟当时的我一样。那时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
在干什么,是想把自己冻死在那里还是醉死在那里。
当齐望找到我的时候,我的样子肯定特猥琐,胡子拉碴的,羽绒服早就看不出颜色了,他眼中的神情有些心疼,我特麻木的看着他,他走
过来,想拉我起来,被我挡开了。他很艰难的开口:“裴越晗,我找了你好久。”
我没有搭话,因为我听不出这句话中需要我回答什么,齐望蹲在我面前微微抬起头看着我:“裴越晗,我,我们都很担心你,你的事情我
们都知道了。”
我喝了酒递给他:“喝吧,喝醉了就不会想哭了。”齐望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了,可他并没有接酒,我有点不高兴了,“
你不喝我喝。”可酒瓶还没放进口里,就被齐望夺了过去,仰头喝的一干二净,然后随手就扔在操场上了,他两眼通红的盯着我:“还有
酒吗?”
没等我开口,他一把把我装酒的塑料袋抢过去,咕咚咕咚把酒当成白开水一般全灌下去,灌完他比我醉的还厉害,我两好容易才翻出墙外
,他立马跪在地上“哇哇”大吐起来,吐完他基本就瘫软在我身上了,我被他的惨状吓得立马也清醒了,打了车就往医院送,检查完才知
道,他只是空腹酗酒才会吐成那样。
我把昏迷的齐望带回住的地方,我跟楼下买了一箱最便宜的方便面,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说:“我饿了。”我两那天晚上吃掉了半箱方便
面。吃饱之后齐望什么也不问,只是陪我在那个小屋里呆着,看着一个25寸的彩色电视, 或者没白天没黑夜的睡觉,好几次我从噩梦中
醒来,看到他睡在我身边,我惊吓的心跳声才慢慢恢复正常。
日子一直过的浑浑噩噩,直到屋外不断响起的鞭炮声,我才意识到除夕来临,然后想起来母亲,可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只觉得神经抽搐
的疼痛,身后的齐望起身拍拍我:“出去走走?”
我轻轻的摇头,然后转移话题:“齐望,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轻咳了一声:“还好,不算太难。”
我坐起来看向他:“齐望,谢谢你。”
他惊讶的看着我,仿佛不能相信现在的我能跟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你还是回去吧,”我自己堕落是我自己的事情,可他这样陪着我,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赶他走,“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齐望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裴越晗,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就是想毁了自己!”他手上的劲儿很大。
我一直认为齐望接近我的原因是我们有过同样的生长环境,所以他很愿意跟我聊天:“齐望,我们也许曾经是一类人,可现在不可能是了
,看到你,我会觉得自己更不幸。”
齐望万万没想到我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有些发愣,我挥开他的手,自我嘲笑的说:“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我的家庭,我的背景,这
不也就是你跟我接近的理由吗?”
齐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然后吼出来:“裴越晗,在你心目中,我齐望就是这样的人?!是,我齐望对谁都很功利的,可我对你……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