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出书版） BY 宇真

浩一又沉默了一会儿，“明白了。”浩一这时候才体会到雅子是有着坚强意志的女性。这固然叫他更欣赏雅子，但自制力不允许他做出死缠烂打的事来。因此，浩一坐在雅子身边，吃完了拉面，接着两人友好的道别。

真是既香甜又苦涩的拉面啊，浩一想。

九

隔天下班时间，浩一走出公司后在街头站了一会，有些茫然。

“去哪儿好呢……”浩一喃喃的自言自语。

在过去二十九年的人生中，从来不知拒绝为何物的浩一第一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天气虽然很冷，他却完全没有感觉到，只是落寞的慢慢朝前走着。

“哎呀！！”

因为一直低着头，浩一并没有看到对面匆匆走来的人，砰的一声就撞了上去。听到对方的声音后，浩一慢慢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来准备继续朝前走。

“喂！你这样太失礼了吧！”

怀抱的木偶被撞落，英雄心疼的捡起，发现超级贵价的木偶手臂断了，摇摇晃晃的耷拉下来。而肇事者居然不管不顾的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英雄不禁火大的一把拉住那人的胳膊。

“你弄坏了我的东西知道吗？？”

浩一的手臂被弄疼了，他下意识的用力挣开英雄的手，摆出防御性的姿态。

“你看，宝贝的手被你撞断了！！”

英雄的口气让浩一以为自己是撞伤了对方的小孩，结果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穿着华丽和服的人形。

“啊，对不起。”浩一不是很上心的道着歉。

“你太过分了吧！这样算是诚心的道歉吗？？”英雄瞪大了眼睛，这时木偶的手臂像是制造气氛似的咚一声掉到了地上。

浩一再看了英雄一眼，认出了是曾经见过的人，同时也误解了英雄的意思，他叹了口气，摆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摸出皮夹来，从里面拿出十万日圆来递给对方。

这一下，英雄彻底生气了，他挥手拍散了浩一递过来的纸币，“别瞧不起人了！！”他从地上把木偶断落的手臂捡起。“木之谷先生的木偶是随便卖的吗？我可是求了好久才让别人答应把雪姬让给我，而且先生的木偶都是仅此一个，同样的木偶不会做第二次，这是无价之宝！”

“是嫌少吗？”浩一也来气了，俯身拾起散落的钱币。“什么无价之宝之类的，行了，皮夹里的钱都给你，如果还嫌不够的话，还有无限制金卡，都拿去好了！！”浩一因为被雅子拒绝所导致的懊丧，在此刻转变成了怨气。

“我说你这个人，真是太不像话了！”英雄用围巾把木偶包起来，“我懒得跟你说了，只知道钱钱钱的，你以为钱可以买到一切吗？？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踢你一脚的，你最好祈祷别再看见我！！”

等英雄气呼呼的抱着木偶按门铃时，慎吾也正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慎吾的怀里抱着巨大的餐盒，那是家里没吃完的螃蟹什么的。雅子今天晚上居然打电话来说会留在幸子的宠物店里过夜，因为不想独自吃饭，慎吾又想到了去佳住家一起吃火锅，还带上了雅子做好的黑轮。

“唷！”慎吾向英雄打招呼。英雄不是很有精神的看了他一眼，扁着嘴点了个头算是回应。“怎么了？好像没什么精神呐！”慎吾有点儿奇怪，因为他觉得每次看到英雄时对方总是元气十足。

“你怎么又来了啊？！”佳住开门发现慎吾后鼓起了腮帮子，“真厚脸皮！”

“谁说的，我可没有空手而来啊！你们还没吃晚饭吧？”慎吾笑嘻嘻的举了举餐盒，“有黑轮哦~~”

“哎？？？真的吗真的吗？？”佳住一下子高兴起来，忘记了被他称为“厚脸皮”的慎吾的讨厌，“快进来吧，外面真冷。英雄？”

英雄闷闷的答应了一声，跨进院子后转身把门关上。

“你这是怎么了？”佳住把慎吾带来的餐盒放到桌上，急急忙忙张罗起来，“不是说去买木偶了吗？”佳住记得英雄出门前兴高采烈的，说是有人终于答应将木之谷先生制作的雪姬转让给他。

“木偶坏了！！”英雄哇的大哭起来，慎吾吓了一大跳。

“啊啊，是哪儿坏了？”佳住倒一点儿也不慌，因为已经习惯了英雄最沮丧时的表现。“快擦擦脸，多难看啊。”说着把手帕塞给英雄。

“手断了啊！！你看！！”英雄一脸委屈的把木偶放到沙发上，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试图把断了的手臂接回去。

“是摔跤了吗？”佳住着急起来，“我看看，摔到哪儿了？疼吗？”

“是被一个混蛋撞了一下，雪姬就掉到地上了。”英雄想起浩一来就咬牙切齿的，“那个混蛋，如果再看见他一定狠狠踢他一脚！”

“是木之谷人形啊。”慎吾仔细观察了木偶一阵，掀开它宽大的衣袖露出手臂的断端。

“高月你也知道？？”英雄并没有因为慎吾比自己年长就使用敬语，脸上也流露出“居然碰上知己”的神情。

“这里写着呐。”慎吾指着木偶肩膀上刻着的几个小字。“我好像听说过，姐姐曾经翻译过一篇介绍日本民俗的文章，里面提到了木之谷一介。这个做得很精致啊。”

“对啊对啊，他的作品现在可以卖到天价呢！雪姬也是我求别人转让给我的。开始对方并不愿意卖出，因为我反复恳求，对方觉得我很有诚意而且是真心喜欢木偶才让给我的，价钱没有开很高。”英雄略略高兴起来，但立刻又情绪低落，“谁知道拿来的当天就残废了……”

“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接回去好了。”慎吾很有干劲儿的捋起袖子，“有强力胶吗？”

佳住点头说有的，跑去储物间找来了强力胶，“好像坏得很严重，能修好吗？”

“唔……”慎吾解下木偶的和服，露出残破的部分。“啊，做出了很精巧的关节呢……”

“对耶。”佳住手按住膝盖俯下身来，露出“咦”的表情。“手脚都可以自如的活动呢，真了不起。”

在慎吾的手中，人偶连肘关节和膝关节都可以灵活的转动。

“真是太了不起了。”慎吾忍不住感叹。身为可以归类为手工艺者的一员，慎吾不禁为了这件难得一见的杰作而感动，因为这是相当古旧的古代作品，能有如此精湛的工艺并且能保存得如此完好，真的非常不容易。“摔坏真是太可惜了，我看要完全恢复原貌恐怕不可能。”慎吾说着拿过纸巾来仔细擦拭木偶的“伤口”。

“原本卡在肩窝的那个部分好像不见了。”慎吾仔细检查着断下的手臂，发现少了一块，这样的话肩关节就不完整了，如果要勉强粘连起来的话，肩膀也会僵硬得不能再动。

“果然……”英雄看了看，“啊，用这个代替可以吗？”说着指指散落在茶几上的积木。

“恩，连接的部分照理说是球形的。”慎吾研究了一下另一边完好的肩关节，“要用那个的话太勉强了。”但慎吾还是勉为其难的选出大小合适的一个圆柱形积木来，用胶水粘在断裂的部分，“等到明天干了后再塞到肩窝吧~”

英雄非常宝贝的将木偶放进自己房间，“慎吾，谢谢你啊！！”

“啊，没事儿。”慎吾跟佳住一起整理起餐盒来，“没想到英雄会喜欢人偶啊，只是单纯的收藏吗？”

“不是的，他从小就爱演木偶剧。”佳住忙忙碌碌张罗着火锅的其他材料，慎吾在旁边切着大葱。“有机会让他演狐狸出嫁给你看，我特别喜欢那个。”

“是吗。”

“哎呀，是大螃蟹！”英雄看着慎吾带来的食材，高兴起来，“太好了，慎吾你总是带好吃的来呢~黑轮看起来也好好吃~”

“我姐姐还会做中国饺子呢。”慎吾笑着说，“下次带油炸饺子给你们吃吧。”

英雄边吃着盒子里的伊藤锦樱桃，边连连点头。

“英雄很爱吃啊。”慎吾又说。

“谁说的，佳住比我更爱吃呢！”英雄把泡好的大麦茶端到饭桌上来，“我去拿点啤酒吧，慎吾你要喝清酒还是啤酒？”

“清酒好了。佳住也很爱吃吗？”慎吾望着噘着嘴的佳住问道。

“啊。是因为从前总是饿着肚子的，进孤儿院以前。”佳住低着头，很不愿意回想起过去，“饿肚子的感觉很难受啊！我讨厌挨饿。”这么说的时候，佳住不知不觉露出了有点伤心的表情。

“以后不会让你挨饿的。”慎吾突然揉了揉佳住的头发，“知道了吗？”

佳住啊了一声，呆呆回望慎吾，脸不知为什么渐渐红了起来。拿好酒回来的英雄看着佳住窃笑，“没喝酒脸就已经很红了啊，这罐啤酒也归我啦~~”

“我只要喝大麦茶就好了啦。”佳住嘟囔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坐下来吧，很快可以吃了。”

“慎吾哟，莫非你是想追求我们家的佳住吗？？”英雄一屁股坐到慎吾旁边，笑眯眯的勾住慎吾的肩膀。

“咦，被你看出来了。”慎吾满不在乎的承认着。

“赶时髦的人还真多。”英雄嘀咕了一句。

“什么？”佳住和慎吾都没听明白，齐声问道。

“最近不是流行不伦之恋吗。”英雄朝嘴里填着螃蟹肉。“啊，真好吃……”

“笨蛋！！”佳住随手拿过桌上的芹菜，生气的啪的打了英雄一下。

“讨厌，不要再打我了啦！我已经快跟你一样笨了……”

这次Magic.D的评选作品并没有公开展出，这让慎吾有些奇怪，也曾经致电询问，接电话的小姐含含糊糊的说本次比赛比较特殊，但是获奖作品有在专卖店的大堂内展示。慎吾立刻去了位于表参道的Magic.D专卖店，在门口的橱窗里就看到了挂着“本次大赏作品”牌子的饰品。这是有分组别的设计比赛，慎吾送交的作品参加的是头饰组评选。他在一排大赏作品里找到了带有小小头饰组标识的作品。那是个银白色的发夹，线条算是流畅，金属交织形成两个X形，上面镶嵌有细密的马克赛石。这样的设计只能算是不过不失。

“这样的也能拿第一名啊。”

慎吾听到身边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他转过头去，发现是个相貌平凡的年轻女子。发现有人在看自己的女子像是急于找人倾诉一般唠叨起来：“你看，头饰组的大赏作多平凡啊，居然能得奖，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慎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微笑了一下。

“你看看，我交了这个，被退了回来。如果是败在像耳环组那么出色的作品手下也就算了，偏偏输给这么普通的作品，实在不甘心。”女子伸出手来给慎吾看套在手腕上的一个发圈，那是酒红色的绸缎编织成的，上面缝着细小的金属字母。跟橱窗的里作品比起来的确显得更有创意。

“一起参赛的很有实力的前辈也输了，实在太奇怪了，据说得奖的那个是什么副经理的儿子。”

慎吾还是不发一言。觉得自讨没趣的女人终于停止唠叨，很不高兴的离开了。

副经理的儿子吗？慎吾叹了口气。

“哟，很好看。”

佳住疑惑的看看加藤，“什么好看？”

“这个。”加藤指指佳住绑头发的发带。

“啊，这个啊，好看吧？”佳住笑眯眯的点点头，“慎吾的退选作品，现在归我了。”

“已经慎吾慎吾的叫了啊，真亲切。”加藤窝在椅子里点起香烟。今天的客人不多，这会儿店里只有一位正在洗头的欧吉桑。“不过，铜金色还是跟黑色比较般配吧，你戴橙色不好看。”

“我喜欢这个颜色。”佳住一点也不介意加藤的批评，“啊，欢迎光临~”

推开艺之剪的门走进来的是位气质相当高雅的女士，穿着香奈尔的黑色套装，一边急急的看着手表。“我赶时间，麻烦你们快一点。”

“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呢？是要剪头发还是……”

“洗一下吹干就好，要快。”客人径直坐了下来，佳住赶快为她穿上防污衣。“头发上都是灰，不洗一下不行啊。”她抱怨着。佳住附和的点头微笑，手脚利落的开始为客人洗头。在客人的示意下，原本会持续至少二十分钟的过程缩短到了十分钟。

“请问是要吹直还是要吹造型呢？” 佳住一边为客人擦着头发，一边微笑着询问。

“吹干就好。”女客人不停的看表。

佳住朝加藤看了一眼，后者伸了个懒腰后站了起来，走到客人身后，拿过旁边的吹风机，打开开关后用手试着吹风的温度。“佳住，下次有要吹干的就由你来做。”

佳住啊了一声，然后连连点头，心里高兴极了。

“请快一点好吗？”客人不耐烦的打断他们的对话。

“是是，很快的。”加藤无奈的耸了耸肩，开始为她吹头发。

佳住吐吐舌头，坐到另一边试调染发剂的颜色。

“可以了。”五分钟后，加藤关掉了吹风机。

“啊，那个！”女客人像没听到似的叫了起来。

“啊？”加藤莫名其妙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佳住正在调染发剂。“哦，那是染发剂。”

“不是不是。”客人兴奋的跑到慎吾身边，一把拉下了佳住头上的发带，“这个借我一下吧。”说着脱下防污衣，“谢谢了。”

“哎？？”加藤和佳住都傻了眼，看着那位客人匆忙的套上外套拿上皮包，然后边用发带扎着头发边走了出去。

“她付钱了吗？”依田叫了起来。

加藤这才反应过来，拉开门追了出去，只来得及看到刚才的客人坐上计程车绝尘而去。“不会吧……”加藤喃喃，有点不敢相信。

“佳住，都是你的错，你要负责把钱垫上知道吗？”依田哇啦哇啦的教训着佳住。

“穿得那么漂亮也会跑单啊。”小林感叹。

“这就叫做人不可貌相~”南附和着。

“她把我的东西拿走了啊！！太过分了！！” 佳住扁着嘴，气呼呼的看着门外，根本没听到依田在说什么。

“又被人抢走东西了啊？”英雄边用大毛巾擦着头发，边对佳住说，“我说你这家伙，反应也太迟钝了吧？神经超大条的。”

“她的动作很快啊，我来不及阻止嘛……”

佳住嘟嘟囔囔的，把洗好的盘子擦干后放进消毒柜，发起呆来。

行动电话哔哔的响了，英雄在冰箱门里翻找着喜欢的饮料，伸长腿踢了踢佳住。“喂，去接电话啦~”

“明明是你的干嘛要我去接！！”佳住气呼呼的说，但还是走去客厅把英雄的电话接起来，“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