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出书版） BY 宇真

慎吾为了照顾姐姐而想辞职，社长极力挽留，同事们也完全相信慎吾的姐姐一定是无辜的，可只要想起雅子毫无生气的脸慎吾便无法释怀。

“这样吧，我给你放假。你之前已经积累了太多带薪假了，给你三个月，之后再考虑好吗？”社长十分慷慨的对慎吾说着。再拒绝的话未免太不通人情，慎吾接受了公司的好意。

“加藤前辈好像恋爱了。”跟慎吾见面的时候佳住说。“对方是桥本公司的助理秘书……”

听到桥本二字，慎吾恼怒的瞪佳住，“喂……”

佳住啊的捂上嘴，“对不起……”

“我想给姐姐好好过个生日，她最近实在太反常了。”慎吾十分担忧。

英雄说那他来演木偶戏。

“我们自己来做蛋糕吧！”佳住说，“让姐姐再高兴起来。不用想那么多啊，那种人一定会有报应的。”

“桥本公司吗？”英雄自言自语。

“喂！”慎吾和佳住一起朝英雄瞪了过去。

“那个卑鄙的家伙很有手段啊，先是藏起办公室里的录象带什么的，然后又收买和威胁以前那些女人。”佳住很不甘心，“这样的话姐姐太可怜了，不知情的都以为是她的错。”

“所谓法律是讲求证据的。”慎吾冷笑。

佳住犹豫了一下，“如果不控告是不是会好些？”

慎吾想了想，苦笑着点头，“也许吧……”

而雅子根本不知道她所喜欢上的加藤已经跟另一位女性开始正式的交往，因缘是她丢失的别针。

因为被侮辱而时刻觉得自己肮脏的雅子成了典型的强迫症患者，手一定要再三清洗，入浴的时间也变为从前的多倍，每次想到加藤也只是让自己更痛苦而已。强暴对于女性造成的心灵创伤是外人无法体会的深刻，那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晚上无法入睡，闭上眼睛那天的噩梦就会再度袭来，雅子只有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在白天的时候雅子才允许自己稍微休息片刻。幸子每天带着不同的宠物来看她，企图让她从小动物身上得到慰藉，但那些努力都是徒劳的。看到幸子就让雅子想起宠物店外看到的加藤，那样有着最洁净笑容的加藤，这只会让雅子觉得自己更龌龊而已。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么？再也无法工作，无法恋爱了吧？拖累着家人和朋友。既然如此，还活着干什么呢。雅子不止一次这么想着。

偏偏她身边无时无刻不围绕着家人和朋友。慎吾出门买东西会通知幸子，幸子离开后贵子会赶来送上好吃的点心，贵子回去后慎吾就带着晚饭的材料回家来，佳住和英雄也时常过来，甚至连浩一也……

浩一出现的时候不大说话，只是会把慎吾设计图的成品带来给她看一看。这个体贴的男人，当初她狠狠的伤了他的心。现在回忆起来，一起看保龄球比赛和吃大餐时弄飞蜗牛完全变成了珍贵的往事。

“后天就是生日了，我和佳住决定自己做蛋糕哦。”慎吾在日历的12月31日上画了个圈。“过完生日后第二天就是明年了，姐姐又老了一岁哦~~”

看着努力逗自己高兴的弟弟，雅子有些难过的微微笑了。

“生日那天，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雅子小声的对慎吾说。

“当然可以啊！”慎吾欣喜的扑到姐姐身边，“想去哪儿？”

“就是想逛逛，晒晒太阳。外面是好天气吧？”

佳住用力的点点头。“恩，天气很好哦！”

“是吗……”

慎吾看了看姐姐，再看看佳住，佳住伸手握住他的手，腼腆的笑。“一起出去吧，姐姐生日那天。”

在桥本公司找到清洁工零活的英雄，已经有好几次从顶楼的社长办公室门前经过，每次都能看到桥本志得意满的欣赏着那面空荡荡的墙壁。

“他是精神病吧？”英雄也仔细打量过那面墙，除了普通的壁纸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佳住说晚上是雅子的生日party，让他早点带着木偶过去，因此英雄今天是提早到桥本公司来的，干活的时候也难得的偷了懒，只想快点完工。“哎？”

正要离开顶楼的英雄发现桥本在乘私人电梯下楼之前在墙角摸索了片刻，等桥本走后，英雄用清洁工专用的卡片在读卡器前晃了晃，社长办公室的门默默开启。英雄走到桥本刚才所在的位置，蹲下来查看墙角的几个电器插座，意外的发现有个插座上竟然安着像电灯开关一样的东西，英雄试探的按了一下，一整面墙突然哗啦一声像门一般徐徐打开，英雄目瞪口呆的看着墙后露出的巨大书架，架子上密密麻麻排列着标好年月日时间的录象带，英雄抽出其中一盘来，发现封面上写着铃木佐美子。录象带根据时间排序，每一盒的封面上都有一个女性的名字，英雄不需要试看就能猜出里面是什么内容。他朝周围看了看，开始动手把架子上的录象带都拿下来丢进推车的巨大垃圾袋里，再用扫帚墩布什么的盖住。英雄镇定的推着推车经过每一名桥本公司员工身边，没有人注意到推车的垃圾袋里满满装着什么。

穿着时髦的西装走下楼的桥本打开自己跑车的车门，准备赶赴某个约会地点，在他对着车后视镜整理发型的时候，楼上忽然有什么飞快的坠落下来，掉在他的车前盖上，发出可怕的砰的巨响。

面色苍白的女性一动不动的躺在桥本阿斯顿马丁跑车前盖上，纤细的双手一只搭在前面的挡风玻璃，另一只无力的垂在一边，鲜红的血液汩汩的从嘴角以及鼻孔流出，车子的前盖渐渐被血染没。路过的人中有人开始尖叫，有人则激动的拨打报警电话。桥本惊恐的看着那女性的时候，她有一小会儿睁开了眼睛，满是怨毒的瞪视桥本。

桥本觉得她脸熟，可是已经完全想不起那是他凌辱过的哪一个女人。他抬头朝楼顶望去，刺眼的阳光头一次让他觉得头晕目眩。

“看到姐姐了吗？”买完章鱼烧回来的慎吾因为没有看到雅子而十分担心，“刚才还说会在这里等我的。”要去买章鱼烧之前慎吾再三叮嘱雅子要在原地等他，结果回来后就不见了她。

先前走开去买热狗的佳住摇了摇头。“不会走远的吧，会不会到公园那边去了？”

两人拿着食物四处寻找雅子，一边大声的呼唤着。向前走动的过程中，人群逐渐骚乱起来，有人大声喊着有人跳楼，想看热闹的人们就跟着朝前跑去。

“说是桥本公司顶楼跳下来的……”

“听说砸坏了那个社长的车子……”

“那女人已经死了吧？”

………………

佳住和慎吾对看一眼，眼睛里都是惊恐，两人朝着人群渐渐聚集的地方没命狂奔过去。

许多警车闪烁着红灯停在桥本会社楼下，警察们开始拉起阻止旁人进入的黄色警戒带，脸色惨白的桥本被叫到一边问话，在以标记用的白粉画出轮廓线后，女性的尸体被抬到运送担架上，法医们四处采集着血液样本和其他碎屑。

那一瞬间，佳住感觉到手中慎吾的手突然变得冰一样凉。佳住看看慎吾，发现他的脸白得像覆盖担架的白色床单。

两个警察抬着尸体向警车走去，经过慎吾和佳住站着的地方时，佳住说，“请等一下。”

警察有些奇怪的望向两人，慎吾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请问，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死者的脸？”佳住紧紧握一下慎吾的手，勇敢的朝警察发问。

一小时之前，刚刚开完公司例会的浩一接到了雅子的电话，雅子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对他说，“浩一君，对不起，还有，非常感谢。”在浩一反应过来之前，电话已经挂断了。

一刻钟之后，去查看工匠技术进度的途中，他看到员工们聚集在窗口朝外眺望，并且窃窃私语着什么。

“怎么了？”浩一觉得奇怪，便询问唯一端坐在自己位置上的秘书藤原，藤原皱着眉头说似乎是有人跳楼自杀。

“好像是从前面桥本大楼顶下跳下来的，一楼的伯伯说听到砰的好大一声。”理香又是兴奋又是害怕的说着，“据说正好掉在经过的轿车上，不知道车里那人怎么样了。”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浩一带着不祥的预感冲到窗口，不远处的楼下，桥本公司前的场地上停满了警车，许多警察在维持着秩序，围观的人正逐渐散开。

销售部的若叶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我去打听过了，跳楼的那个女人好像是曾经被桥本侮辱过，听说跳下来的时候正砸在桥本的车上呐……”

“死了吗？”一群唧唧喳喳的女人异口同声的问。

若叶点点头，“当然死了，那么高的地方……”

死了？

浩一没听明白似的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然后猛的朝外面跑去。

等浩一跑到桥本公司前面，尸体已经送进了专用车内，三三两两的围观者中，他发现了互相依靠着的慎吾和佳住，两人眼里泛着泪光。终于确信又难以置信，浩一飞身朝已经结束问讯正要离开的桥本扑去，将对方压倒在地，然后狠狠的挥拳。

人群略略骚乱，警察们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在他们打人，纷纷围了过来。“住手住手！”

“喂，你干什么！”桥本勉力抵挡，可浩一铁了心不让他反抗，用膝盖紧压住他的腹部，一拳又一拳的往他脸上招呼。

血开始从桥本的嘴角和鼻孔流出来，恰如刚才摔落在他车盖上的女人。道貌岸然的脸扭曲肿胀，呈现出和内心同样丑陋的样子。

“叫你住手你没听到吗？”警察上前架起浩一，浩一依旧疯狂的试图踢打桥本，桥本口齿含糊的叫着说要控告浩一。

“北原君。”慎吾完全明白浩一为何如此愤怒，“北原君，那个不是姐姐。”

浩一愣愣的看着慎吾。

“不是姐姐。”佳住跟着慎吾点头，又哭又笑的擦着眼泪。

刚才警察拉开白色床单后露出的苍白的脸虽然同样美丽，但并不是雅子。

“不是……雅子吗？”浩一听任警察给自己戴上手铐，因为听到慎吾的话而露出且喜且悲的表情。

“我认识他，他是P&D的社长，我要控告他蓄意伤人。”被助理扶起的桥本用被打肿的眼睛死死盯住浩一，对警察叫嚣着。

“你是桥本幸三吗？我们刚才收到了举报以及大量关于你涉嫌犯罪的证据……”新赶到的另一批非刑事课警察在此刻拿出拘捕状对桥本宣读。听着听着，原本不可一世的桥本慢慢白了脸色。

“如果不是姐姐的话，那姐姐在哪儿？”慎吾茫然的问着佳住。

佳住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喂？”

“喂！你们两个笨蛋在哪儿啊？不是说了给雅子过生日的吗？”英雄的大嗓门吓得佳住赶快把手机拿远。

“你说什么？”

“我跟雅子都在家门口等着呢，我带了好多木偶啊，可是雅子忘记带钥匙了，对吧？”英雄明显是将手机传给了雅子，佳住听到电话那头雅子小声的恩了一下。

佳住如释重负的笑了。

在英雄给大家演着狐狸出嫁的戏码时，慎吾将蜡烛被吹灭的蛋糕切成好几等份，佳住把最大的那一块端给雅子，雅子小声的说了谢谢。

“姐姐今天跑哪儿去了？”慎吾担心的问。

雅子低下头，张开原本握起的手，“我今天捡到了这个。”

并没有回答慎吾问题的雅子，欢喜又感伤的看着手心里小小的失而复得的饰针，镶满水钻的白色天鹅振翅欲飞，一点也没有损坏。

下午雅子趁着慎吾和佳住离开的时候一个人去了桥本公司，她乘坐了后面的货梯，就在她踏入电梯的时候，她发现了电梯一角亮晶晶的东西。那就是她不久前失落并且以为再也不会找回的幸运符。像是因为没能好好守护她而深深忏悔似的，小小的天鹅饰针静静的躲在角落，等待主人的出现。

如果她走了另外的路，如果她没有搭乘这个电梯，如果她在走进电梯后没有看向地上，那么她也许就永远错过它了吧。然后说不定会做出她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来。

雅子把天鹅饰针握在心口，干涸许久的眼睛居然又再度流出晶莹的眼泪。

“之前弄丢了吗？”慎吾问。

雅子点点头，微微笑了。“恩。幸好又找回来了。”

就在当天下午走进桥本会社时，雅子还着想死去的念头，可这个晚上，雅子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北原君冲上去揍了那家伙哦！”慎吾说。“狠狠的揍了！”

“北原？”演完全剧的英雄把木偶们妥善的安置好，“是那个什么什么的社长北原浩一吗？”

“恩，很厉害呀，使劲的左右左的打那家伙的脸，把他揍得像个变形的馒头！”佳住笑嘻嘻的学着浩一的动作。

“当着警察的面？”英雄咋舌。

“恩！”

“真勇敢。”英雄自言自语。“后来肯定被拘留了吧？”

慎吾说是。

“有人去保释他吗？”英雄多事的问。

佳住想了想，“他是社长呀，应该会有的吧。”

“是吗……”

加藤和女朋友坐在表参道的露天咖啡厅里喝着饮料，女孩子的打扮不很得体，普通的浅口皮鞋配上过短的裙子，外套的颜色十分班驳陆离。

“那个，别针。”加藤没有看到让他安心的饰物，有些奇怪的问着女孩子。“你每次都会戴的那个……”

“那个呀，弄丢了。”女生不怎么在意的挥了挥手。

“丢了？会丢在哪儿？”加藤略略着急。

“不知道，啊，反正也是捡来的。”女生甜甜的对加藤笑着，“因为我的东西掉了所以很着急吗？如果加藤送我一个的话不就好了，我会一直小心保管的哦。”

“那个，是捡的吗？”

加藤吃惊的看着向自己索要礼物的女孩子。

“恩，怎么了？”女孩子不高兴起来，“不就是个不值钱的别针嘛，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去找个一样的买回来好了。”

多年前照片上那双配着黑色皮鞋的纤细脚踝忽然从加藤脑海掠过，鞋口的天鹅像是嘲讽似的，发出了呀呀的叫声。

尾声

最后保释浩一出来的是英雄。

英雄进去领出浩一时，看到那家伙强着脖子坐在地上，四周的临时牢友都离他远远的，英雄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吆！”英雄对浩一比了个帅气的手势，“我来接你了哦。”

浩一疑惑的歪着脑袋看英雄，比英雄大了好几岁的男人硬是露出孩子一样纯真的表情。

“你的秘书啊什么的没来保释你呀。”

“他们不知道。”

“可以打电话通知啊。”

“不想通知他们。”

“怕丢脸吗？”

“才不是！”浩一气鼓鼓的跳了起来。

“好了好了，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英雄晃了晃手里的烧肉招待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