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穿毙命。这一点,其实用不着验尸报告,相信夏先生在第一时间发现令尊时,也已经知道了吧?」
夏寰缓慢地抬眼,冷冷地瞪视对方。
「希望你不要误会,夏先生。警方对此案的重视程度,或许你感觉不到,但现在有大量的警力投入侦办中,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机
会,透过法律来制裁此人。」
「你直说吧,不要拐圈子说话。」
萧姓小队长点点头。「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家属方面提供的线索,真的就是全部的线索吗?夏先生不会故意隐匿关于犯人的重要情报
,企图靠自己揪出犯人,并动用私刑复仇吧?」
「你有证据说我隐匿了情报吗?」
「那封信你说你不知道是谁写的,可是信上的口吻分明就像是与你熟识并有冤仇的人。」
「萧小队长,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没有敌人的,你有、我也有。有些敌人会在你面前现身,有些敌人会伪装成你的朋友,更有些敌人从来
不出现在你的面前,他们会躲藏在暗处放箭伤人。你敢说,自己知道每个敌人是谁,也知道敌人的一举一动吗?」
被这话一堵,萧小队长嗫嗫地道:这……的确有点困难。」
夏寰双手一摊,「我不知道是谁写的,但我会很热诚地期待,有一天能从队长口中得知这个人的名字。」
「……看样子,我今天到此的任务已经完成。」叹口气,小队长示意部下们先离去,自己则走在最后。「对了,在我离开之前,还有件事
要跟你说,差点忘记了。因为令尊遭遇这样的不幸,我们研判可能与组织犯罪有关,现在你接任了令尊的位置,也就是说下次你也是可能
的目标,所以我们决定派出两组人马,二十四小时『保护』你,夏先生。」
挑起了眉。「我自己开保全公司的,不需要条子的保护。」
「别这么说嘛,保护的人总是越多越好的。在找寻到杀害令尊的凶手之前,我们会紧盯着你的周遭。请多指教了。」留下耐人寻味的微笑
后,与属下们离开。
一等对方走出会议室,夏宇立即气得朝门外的手下道:「去拿盐巴来撒一撒,去去晦气!」
回到室内,还是气愤难平。「说什么保护,分明就是监视!怕我们先捉到了凶手会让警察面子挂不住而已!哥,要不要找人去给他们施压
,逼他们撤回监视人员?太离谱了,我们可是受害人耶,不去捉凶手,却在我们身边守株待免!」
「随他们去好了。」
夏寰拱着手,挑着眉尾。即使警方派出看门狗,也阻挡不了他亲手捉住凶手的决心。他们有他们的门路,而兄弟也有兄弟的管道可以走,
就看谁比谁道行高,修行好了。
阿爸的这笔债,绝对不能不讨回来!
第四章
一离开了会议室,夏陈香便将英治找过去。
「伯母……」
坐在曾经与丈夫共度过近半百岁月的百坪套房里,陈香淡淡地感慨道:「人生这个东西,真是不可思议。四十年这么长的-段时间中,日
日夜夜的相处,走到头却像梦境醒来一样。转眼成空。」
她回头看着英治道:「如果是你。明知走到最后会一切成空的话。还是愿意和阿寰走这条逆水而行的险路吗?」
英治微微地蹙起了眉。
风韵犹存的熟年美妇,以见识过无数风霜的智慧双眼,瞅着他,又道:「你的话,只要与阿寰分开,之后应该有很多更平坦的道路、更幸
福的人生可以选择吧?你有用不着辛辛苦苦地争取别人的认同,或是为了扞卫自己理所应当的权益而奋斗、一下子就可以入手的轻松人生
。难道你从没想过转换跑道……回到正规吗?」
「我以为伯母应该是个比我更清楚幸福是什么的人。」
英治舒开了眉心,或许同样的话题会被提起千万次,但这是唯一的一次,他不但不觉得厌烦,反而觉得高兴的。
「您不也是在结婚之初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得走一条平凡女人难以承受的艰辛险路,并且一路走到了最后,不是吗?从头到尾都幸福
地走完了这条在别人眼中也许不怎么幸福的道路。」
「你怎么会认为我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因为您一直是那样地闪耀动人。哪里能找到一个活在不幸之中、心力交瘁的人。像您这样熠熠生辉呢?」
夏陈香挑起了眉,微微扬起嘴角。「原来如此。」
就是如此.这种光辉和花大钱人拉皮整容的美,又不尽然相同。
纵使是满脸邹纹,也能有这发自内必的灿烂光辉,即使衣衫褴褛,也见得到破旧鹳衣物底下那神采飞扬的光芒。
要觉得不幸福,还不容易吗?每天念十遍的不幸福,看在你眼中的一切都会变成不幸福的来源。
正面转向负面、钻牛角尖的悲观态度、跌倒之后拒绝爬起来……这些难道只发生在面临逆境的人身上?
英治认识的人里面,便不知有多少人在一块石头也没有道路上,还能自己搬块石头来绊倒自己,并说服自己这就是「不幸的命运」、「我
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拚命地想给自己一个「不想继续往前进」的理由。
坦途也好,险途也好。他只是走自己选择走的那一条路,而不是他人指指点点叫他选择的路,并一以贯之。
「欧阳先生,我是个狡猾的女人,把自己的儿子推下地狱,却不愿意陪着他下去……我打算要离开台湾了。」
夏陈香直勾勾地望着他。
「连我自己儿子的人生,我都不想为他负责。别人家的儿子幸或不幸,我更无法承担。所以!我也只说这么一次。这个世界绝对不是你想
的那么简单,什么兄弟仁义的年代结束也很久了,三教九流里面人渣更多,走错了一点点的岔路,从此过着生不如死、恶梦般的日子的人
也有。
「劝你,要是不想看到地狱,就别打开通往地狱的门。因为有些状况下,你甚至会宁愿自己死了,也好过活着受折磨。但,你如果决定还
是要陪着夏寰一起入地狱,你要记着后悔和不幸也只有你自己承担,没有人会补偿你,也补偿不了。」
英治的喉咙一阵紧缩。
夏寰他母亲的口吻平静,丝毫不见半点威胁的态度,但也越是如此,越能让人体会到她说出这番话是历经过怎样的亲身体验,又联想起夏
寰他父亲向他告白的,曾经一口气失去了全家的过往。
自己能忍受得了那样的剧痛吗?──好可怕。心生恐惧,几乎想退缩。
「多谢夫人的劝告,晚辈谨记在心。」
「……你是个有勇气的人。」
「我的勇气存量,一定比夫人想像的少了很多。」苦笑。
「……很挣扎吗?」
「就像手术中要划下第一刀,不能颤抖一样,那么地挣扎。」老实地承认。
「但是你没有逃,一次也没有吧?」
「想逃的念头不知有过几千几百次了。虽然对自己有自信,但是在神的领域之内,人没有骄傲的本钱,而你表现谦卑也无用,只能拿出全
部的实力,与祂交手了。我只是不想被自己打败而已。」
「那你还是有勇气的。别狡辩了。」夏陈香做出了结论,朝他招了招手,要他坐在自己面前。「这个,拿去吧。」
对「狡辩」两字感到「百口莫辩」,英治看着夏母拿出来的珠宝盒。
「这是?」
「不用我再说明了吧?也许你会觉得女人家的珠宝首饰放在手边没什么用处,交给你也是增添你的麻烦。不过自古以来女人家买首饰,除
了装饰自己之外,还有一个目的——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时,便可以拿来用一用。这就叫有买有保障,懂吗?」
见英治没收下,夏陈香不耐烦地说:「从我母亲交到我手中已经四十年了,老实说我已经不想再保管了,你就把它当成我们夏家的家传珠
宝,所以你不收也得收,再不你就帮夏寰生个儿子、女儿,再把它交出去。」
这种不讲道理的一面,实在和夏寰超像的。
「我就暂时『代替』夏渼保管一下好了。」
拿起相当沉重的珠宝盒,英治觉得自己还是别开口问里面的珠宝价值多少好了。自从上次背了一个一亿元的分期付款之后,他对数字的惊
吓度已经提高不少,但是考虑到夏陈香与夏寰如出一辙的个性,还是别给心脏施压的好。
「我没别的事可交代了。你就和夏寰好好地干吧,第三代『近海帮』的老大及老大『夫人』。」
英治就知道,自己对夏寰的母亲没辙不是没道理的——女版的夏寰,想也知道是「天下无敌」四字的化身!
「欧阳先生!」
越过祠堂要回客厅时,人群中有谁唤着他的名字。英治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左右。
「是我!是我姚记者啦!你还记得吗?」
只有一面之缘的男记者,从两名负责维持秩序的保全人员中间,拚命地朝他挥着手。
五分钟过后——
灌下一大口茶水的记者,喘了口大气,抱怨到:「呼,幸好有看到你从那儿走过去,不然我在那儿拜托保全拜托了整整一个小时,他们说
什么就是不肯替我通报一声呢!」
坐在他们对面的英治,看到夏寰、夏宇等人走进了会议室内,说了声「失陪」,站起身,走到夏寰身边。
「那次在试车场采访我的记者,刚才在祠堂前走廊那边叫住我,说有重要的东西想让你看……拜托我替他们引见。」
「有说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英治摇头。「说是和那次陆律师意外有关的。」
「和我有关?这是什么意思?」
「先听他们怎么说吧。」
夏寰跨着大步,到两名记者前面。「初次见面,我是夏寰。」
两人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微颤地递出名片,报出自己的大名。但是夏寰对于繁文缛节毫无兴趣,在这忙得一团糟的时候,最好这两人口中
的「重要东西」有值得他一听的价值。
「已经如你们所愿的看到我了,你要给我看的是什么?」不浪费时间地说。
姚记者一拿出随身碟,夏寰马上一弹指,要人送上笔电。
「这是我们车子装设的后视镜监视器拍摄到的,因为平常没事不会去检查拍了什么,刚好前两天发生一起擦撞事故,我在调带子的时候才
发现这个片段。」
「两天前?」一边打开电源,夏寰挑起眉。
「是。我有想过要立刻联络你们……但是没有管道,很难接触到您,才想藉着今日的头七公祭把它交给夏先生。」
「没有别的理由吗?」
姚记者停顿了几秒。「没……特别的理由。当然,要是可以的话,也想藉这机会访问一下……您继位的事,以及关于令尊命案的事。」
夏寰扯扯唇。「交换条件只有这个?」
「不、不,这绝对不是交换条件!您要是不愿意接受采访,我们马上离开!这个随身碟只是个友好、善意的——」
「我可以让你们采访。」
像要截断姚记者长舌的辩解,夏寰说到。他和在场的众人全神贯注地看着LED荧幕中出现的清晰画格,尤其是陆禾琛的脸色已渐渐惨白,
随时晕倒过去都不奇怪。
「这的确有交换条件的价值。」
后视镜中,先出现了姚记者等得不耐烦,下车去查看的画面。
接着,画面中的车内当然是空无一人的,只收录到旁边姚记者寻人、拨打电话报警的声音。就在他们看着车后窗静止不动的风景时,一道
人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后窗前。
那张左顾右盼,一副怕被人发现他的男子,正面脸孔在监视器中完全曝光的瞬间,陆禾琛再也忍耐不住地拔腿,夺门而出!
「哇!陆律师,你怎么了?」
刚好端茶入内的眼镜仔,手上的茶盘差点翻了。「我去看一下他。」他迅速地将茶盘一放,便急急忙忙地追出去。
夏宇及英治都不解地看着夏寰。但是夏寰摇了摇头,让记者们先行采访。一直等到采访完了,才向他们解释这段影像的相关内幕。
「这家伙是一个经营私娼寮,让我给掀了的『新门帮』头头,道上绰号『鬃狗』的男人。那之后他被条子以几条命案和贩卖人口的罪名抓
起来关,因为一直进进出出监狱的,我也搞不太清楚他后来究竟是被关了几年。但半年前有听说他在南区想卷土重来,却欠了一屁股债,
落得凄惨落魄,昔日旧兄弟翻脸不认人,还到处被讨债,有如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的下场。」
私娼寮?莫非——
「鬃狗恨我恨得要死,他想要我死并不是新闻。我想他当时大概没想到车上载的不是我,而是禾琛吧。说不定,他早已经忘记禾琛了,那
个变态人渣哪晓得他以前凌虐过的小孩子,如今是个精明能干的律师。」
果、然!
当向来把情绪藏得很好的陆禾琛,突然脸色骤变,就像当初见到自己家人时那副深受震撼的模样,英治便猜到此事非同小可了。
「再加上,禾琛刚刚才把这个监定结果送到我手中。」
掏出了塑胶袋装起来的一封信,和信纸。
夏寰口气冷静,眼神却散发着杀人的锐气道:「阿宇,发动全帮的人,翻遍全台的土地也要把『鬃狗』立刻找出来,并把他的活口留给我
。不可以让他落入条子的手里,也不许弄死他,这两点绝不许出错,一定要传下去。」
如果鬃狗死了,真相将会永远埋葬在黑暗中,所以他不能死。
至少在夏寰逮到他、亲自盘问出阿爸死亡的真相之前,无论那家伙逃到哪里,都难逃他们「近海帮」及其他成千上百的友好组织所布下的
天罗地网。
早晚,绝对,会逮到你的,鬃狗!
──夏寰对着笔电萤幕中,停格状态所映出的那个面色暗黑、形容憔悴如槁灰的男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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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律师、陆律师……怎么了?」
眼镜仔好不容易才捉住了一路狂奔的陆禾琛。
「让我走,我没有脸留在夏哥这边!是我惹出来的祸!要不是当年夏哥出手救我的时候!惹得那变态记恨在心,今天又怎会赔上老先觉的
一条命!」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怎么会是你的缘故呢?」
「就是我的缘故!那张纸条我拜托朋友帮我在监识组里做比对,结果虽然字迹潦草,但和鬃狗过去的自白书的字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吻合
!寄字条威胁,约见夏哥的人,就是鬃狗!老先觉的枪杀案,也是他干下的!」
无颜以对夏哥的罪恶感,让陆禾琛陷入错乱的情绪之中。
「要是那时候摔车时我就死了,那有多好。也许鬃狗会误以为他已经把夏哥给杀了,就没有后续那么多事发生了……」
眼镜仔扣住他的肩膀,摇晃着。
「冷静点!你开始胡言乱语了,你知道吗?就算你死了、为什么他会误会夏哥被杀死了?只要看一下报纸,就会知道事实上夏哥没死。所
以你的死,换不回已发生的一切,也就是说这一点都不是你的错啊!」
「……」
「来,我们回去屋内吧。相信夏哥一定会明白,鬃狗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有错也是鬃狗。不会怪到你头上的。」
但陆禾琛甩开了眼镜仔的手。「告诉夏哥我很抱歉。」迳自坐上自己的车子,踩下油门。
「陆律师──」
不顾眼镜仔在后面狂追、呼唤。
隔天。一纸辞呈快递到夏寰手中,陆禾琛并没有写上任何的理由,只是辞去了在夏寰身边的律师及特助工作,不再出现于夏寰的家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