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哈哈哈......观澜你、你......哈哈哈......"
原来一副新娘打扮的不是别人,正是早他一步进入轿内的龙观澜。
龙观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副德行,他本以为轿子里的人是小青,打算将对方拖出的时候却反被吸进轿内变成新娘子,还没为这个
变化回过神,便又看见追上来的贺靖。
他窘红脸拿下凤冠。
"大哥,你莫要再笑。"
"你这个要求我办不到......哈哈哈......"贺靖笑得眼泪都快流下了,才在龙观澜羞窘气恼的目光中慢慢止住笑声,语气仍不掩调侃:"
人家姑娘都不急着嫁了,你这大男人干嘛急着上花轿?"
"我刚才瞥见轿内有影子,以为是小青姑娘,这才追上来,怎知竟变成这副德行。"
"怪了,难不成是鬼怪看上你,要掳你回去当压寨夫人?"贺靖啧啧几声,"那我是坏了人家好事了,都把你的喜帕掀了,这可得怎么办?"
"大哥--"龙观澜无奈地道:"别再绕着这件事打转了,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才说着,外头传来一声尖细的叫声,像一根锥子似地,钻得人心头发麻,而摇晃的轿身也一顿。
"一个轿子可不能装两个人,否则那些鬼会将我当成奸夫的。"贺靖当机立断,将喜帕塞给龙观澜。"观澜,我要先躲起来,等会儿再伺机
救你,你自己见机行事,懂吧?"
"我明白。"
龙观澜点点头,欠身让贺靖躲到轿底的夹层后,人才坐定覆上盖头,音乐声便停止。
又一声鬼鸣传来,龙观澜掌心捏着汗,连口大气也不敢喘,自帕底瞧见有只留站长卷指甲的手臂掀开轿帘,他还未有动作,一阵阴风吹过
,他顿时没了意识......
躲在夹层里的贺靖一直到四周都没了声响后才推开木板钻出轿子,锣鼓队、白马、喜娘什么的,全都不见鬼影,只有这顶缀着红彩的花轿
停在一幢气派的大宅外头。
纵使从来到这鬼镇开始,肚子里便有满腹疑问,但贺靖还是选择飞身纵上墙头。身处高处让他瞧清楚这幢宅邸的全貌,只见大厅处灯火辉
煌,身着嫁裳的龙观澜被两个女鬼扶着,正与一个身穿大红喜袍的亲郎官在拜堂。
贺靖不禁觉得好笑,莫说鬼类有婚礼这件事了,难不成它们是瞎了眼不成,竟分不出龙观澜是男是女?不过,倘使有分桃之癖便另当别论
了。只是拉着一个男人拜堂,实在太过滑稽好笑了。
又屏气瞧了一会儿,贺靖越瞧,唇畔的笑意越淡,最后脸色一变,整个抿起。龙呆子怎么这般乖顺?不对,瞧那样子,压根儿是身旁那两
个女鬼在撑住他呀!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好看的剑眉拧起,见那群人搀着龙观澜转入内室,贺靖立时几个纵跳,来到挂着红彩的房外,待众鬼全部退去,这才翻身下地,来到窗前
,将窗纸戳破个小洞。
房内,那名鬼新郎还是背对着他,但见它掀开龙观澜的盖头,将身子凑过去不知在干啥。
笨鬼,那盖头我掀过了,你再掀也不算数了--贺靖暗笑一声,眼见那只急色鬼已经开始解起龙观澜的衣带,又见龙观澜双眼呆滞毫无知觉
,贺靖抓准时机,一脚踹开房门,抽出岳紫烟给的桃木剑,一把刺向鬼新郎的后背。
那只鬼机警地一旋身,贺靖手腕立时一转,木剑插中它的眼睛,恶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贺靖也不恋战,反手抽出木剑,负起昏迷的龙
观澜便往逃。
漆黑的夜里,贺靖施展轻功快速往七星阵的方向奔去,一路上他东绕西弯的,将那群追出来的恶鬼弄得晕头转向,鬼鸣声也变得列凄厉、
更愤怒了。
远处,阿圆与岳紫烟已站在阵内对他招手,贺靖深吸一口气,提气又一纵,人才落在阵内,岳紫烟立即口念灭鬼咒、手按法印,瞬间,七
星阵绽出夺目的紫光,追来的恶鬼全化成一摊摊尸水,消失无踪。
"好厉害!想不到你这爱钱的小道姑还真有两下子!"一直留在原处与岳紫烟斗嘴的阿圆忍不住拍着手大赞。
"没有几下子,我敢一个人来这里吗?"岳紫烟没好气地一啐,走到贺靖身边。
只见龙观澜双目紧闭,脸无血色,嘴唇已然发黑。
阿圆一见,笑容顿敛,吓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少主,您怎么变成这样?这样教我如何跟帮主交代?"
"看情况是被鬼吸走几口阳气。"岳紫烟摸着下巴说。
"还有救吗?"看龙观澜变成这模样,贺靖心头泛过一抹疼。
"废话,又没连元阳都一并吞了,当然还有救。"说着,她转头一瞪,"喂,你别哭了行不行?吵得本大仙头都疼了。做人下仆的还这般没
担当,我看你别当小厮了,改行去当丫鬟算了。"
阿圆忙将涕泪收住,岳紫烟这才说出解救方法:"被吸走阳气,还他阳气便成,方法就这么简单。女子属阴,所以你或是那爱哭鬼其中一
人,渡给他几口阳气吧。"
"怎么给?"
岳紫烟指指自己嘴巴,"嘴对嘴啊,难不成他这样还能用鼻子呼吸吗?"
"我明白了。"贺靖也不啰唆,将龙观澜身子半抬起,在阿圆吃惊的瞪视下,将嘴覆在龙观澜唇上,过了几口气给他。
"如何?"他看向岳紫烟。
"还不成,得渡到他呼吸为止。"
"喔!"
救活龙观澜要紧,贺靖再度吻住龙观澜。
嘴巴碰触到的是龙观澜冰凉的唇,不比女子软滑,但触感绝佳,鼻间,彷佛还闻到了淡淡的杏花香。
贺靖平静的眼底倏地闪现两道焰光,渡气的同时忍不住用自己的舌撬开对方唇齿......
好香,又香又甜,他家观澜的嘴真是极品,幸好没让阿圆那臭小子抢先!
才想着要更深入一点,怀中的人便发出一声低吟,贺靖一惊,连忙离开龙观澜的唇。
自己是发懵了吗?
怀中的人又咳了几声,总算有了鼻息。
"喏,我就说嘛。"岳紫烟见人救醒,便径自去拾七星灯。"阿圆,你过来帮我把地面收拾一下,本大仙要换个天罡阵,保我们平安度过这
一夜。"恶战可还没结束呢!
"觉得如何?"见龙观澜盘坐在地、调匀气息后,贺靖将适才诡异的心情抛诸脑后,出声问道。
"好多了。"龙观澜笑容里透着股疲惫。"多谢大哥你救观澜出来。"
贺靖一纵肩,扬眉笑道:"好歹你也是我义弟,总不能见死不救;况且没你供我取乐,我也会觉得无聊的。"
贺靖的话让龙观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能对大哥有这等用处,观澜甚感欣慰,至少比起前阵子大哥动不动便踹我入险地要好上太多了。"
意料之外的反击上贺靖难得地微张嘴巴,挑高眉头睨着一向木讷老实的家伙半晌,方回过神哈哈大笑。"好极,学得可真快,孺子可教也
。"
龙观澜唇畔还是那抹淡雅的微笑,"对了,大哥可有找到小青姑娘?"
"不。"贺靖摇摇头。"说起这个,我正感奇怪,小道姑说这儿的鬼怪不会掳走外边的人,况且她早来几步,也没感受到异状......你说,
这不是很奇怪吗?"
"大哥的意思是......"
"趁着天还没亮,我要再到外边看看。"贺靖站起身,眉间含煞。"我贺靖这辈子最讨厌受人骗耍,要让我知道这是场骗局,管他是鬼是人
,我全杀了!"
见状,龙观澜也立即站起身。"我与大哥一同去。"
"你的身子......"贺靖有些迟疑。
"不碍事,况且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
"你这样子还能多几分力?别让我又扛你回来便好。"
贺靖调侃几句,正要离去,身后的岳紫烟突然出声--
"我这里有几颗七星钉,虽没那木剑好用,但防身也绰绰有余,一颗十两,买是不买?"
贺靖道:"买吧,那小道姑到有几分本事,虽然贪财了些。"
龙观澜走上前接过,"多谢岳姑娘赠宝。"
见两人走远,阿圆忍不住问:"大仙,你那制法宝的本事可不可以传我几招?"
"哼,传你作啥?多个人来抢饭碗吗?"岳紫烟冷睨他一眼,又继续画起天罡阵。
她这些伏鬼的把式可是要拿来赚钱并且诱拐良家妇女用的,教这爱哭的小子作啥?又不是吃饱了撑着!
贺靖与龙观澜重新踏上荷亭镇的街道,恶鬼被灭去大半的镇子变得更为森冷骇人。
两人背抵着背,小心翼翼地前进,没多久,贺靖便发现了异状--
"观澜,你有没有听见哭声?"
"嗯,难不成是小青姑娘?"
"似乎在前面,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循声走去,果见不远处半颓的墙垣下,有一名青衣女子缩靠在墙边,以衣袖掩面,哭得好不伤心。
龙观澜正要上前,贺靖却伸出手阻止。
"大哥?"不快点将小青姑娘带回阵里,若遇上恶鬼便糟糕了。
贺靖摇摇头,附在龙观澜耳畔道:"等会儿一发现异状,观澜就用七星钉钉住她的手脚穴道,懂吗?"
言罢,贺靖踏前几步,柔声问道:"小青姑娘,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得这般伤心?难不成......"声音陡地一厉:"是因为眼睛疼吗?"
不待对方反应,薄唇扯开一抹残酷的笑,贺靖举剑便往女子心口一刺,只见原先还娇弱无依的女子以着极快的速度往旁一闪,龙观澜依着
贺靖吩咐,以漫天花雨的手法将四颗七星钉射出,小青立时发出一声惨叫--
"啊--"
手足被制的她抬起脸,狰狞扭曲的脸庞上,左眼是个骇人的大窟窿。
"哼,我说了我最讨厌人诓我,就算你是鬼也一样!"贺靖冷笑一声,一剑刺向小青胸口,浓臭的腐臭气味自伤口处散开,那张艳色脸庞也
开始慢慢萎缩发皱,像蚕脱皮似地,刷地往下剥落,露出人皮底下丑陋恶心的模样--
暗红的血肉连着长着尸斑的皮肤,稀疏的毛发覆在露出头骨的头顶上,半掉在眼眶外的眼球里还有条长蛆在钻动,因疼痛而大张的嘴里也
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虫子在爬着,还发出阵阵恶臭。
龙观澜瞪大眼,下一瞬便捂住嘴巴干呕起来,贺靖也嫌恶地皱起眉,屏住呼吸。
长蛆的腐尸还在扭动哀号,脱落的人皮早已化作片片杏花瓣飞舞,贺靖又一使劲,将尸鬼连着桃木剑钉在墙上,拿过龙观澜手上剩余的七
星钉又狠钉了数枚,再三确认它不会再逃脱,这才拍拍手上灰尘。
"大功告成。"话落,天际也露出一丝曙光,沐着似乎已暌违许久的晨光,贺靖回头笑道:"观澜,别吐啦,快来看你的新郎官最后一眼啊
!"
身后的尸鬼在烈阳下开始融化成一点一滴的血水,龙观澜见了,作呕得更加厉害。
"恶......大哥......求你别再说了......恶......"
漫长的一日,终于结束。
第四章
庚辰年三月初九 阴
数天前与义兄到荷亭镇捉鬼,遇上一名年纪虽小却本事高强的道姑,名叫岳紫烟。
经过一连串的奔波与历险,总算将荷亭镇的鬼魂全部消灭,相信荷亭镇上会很快地再度充满笑声。
义兄不愧是义兄,在中途便猜到内情不简单,早已怀疑起那名叫"小青"的姑娘才是幕后主使。
果然,小青的外貌只是一张人皮,人皮之下才是原形,那模样......也罢,还是别写下来的好,以免日后又让我做起恶梦。
向前村长打探后,原来二十年前荷亭镇有名姑娘遭受凌辱,含恨吊死在杏花树下,村人将她的尸首就地掩埋,并将杏花树砍掉。没想到那
株杏树是用来镇压一座古墓的,杏树一倒,里头的尸鬼便没了束缚,剥掉那名姑娘的外皮挂在身上,让自己能在白天走动,并唤出鬼魂骚
扰荷亭镇,导致这个镇再也没人敢居住。唉,那名姑娘的遭遇,也真是可怜......
尸鬼白日化作洛阳城"百花居"里的一名姑娘,借机吸取男人的阳气,却又极聪明地不闹出人命,而我在花朝节时正巧站在小青的旁边,便
成了她下一个目标,她原本打算借着诬赖我对她不轨的事,将我骗到他处,可惜被大哥阻挠:于是她在我身上用杏花香做了记号,并控制
里头的姑娘演出掳人的戏码,将我们引到荷亭镇去 --但是,为何尸鬼会想娶我这大男人呢?唉,莫要如义兄所说,是看上我了吧?这可
真是让人困扰。
龙观澜才将向客栈小二借来的墨笔放下,外头便响起两记敲门声,不待他回应,房门就被一把推开。
门外,一身雅致白衣的贺靖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观澜,你在作啥?"他凑近一看,"这是什么?"
"我在写发生的事。"龙观澜有些不好意思,将本子合上。"前些日子没有时间,今日得闲,便将前些时候发生的事都做个记录,将来也能
回味。"
"想不到我这义弟心思也挺细腻的嘛!"贺靖弯高唇。"怎么,该不会是在里头写些骂我的话吧?"
"怎么可能!"龙观澜连忙摇头。"对了,大哥你深夜来访,有什么事情吗?"
"喔,这个啊......"贺靖唇畔笑容倏地加深,变得邪气无比,他一扬手中信笺,笑道:"观澜,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连皮带骨,吃干抹
净......'是何意思?"
就在刚才,他接到非墨的信鸽,上头便写着这八个大字,却......词简意骇哪!
只见龙观澜微蹙起眉,沉吟道:"连皮带骨,吃干抹净......"随即脸色微变,霍地站起身。"大哥,是否是哪处又有鬼魂作祟?还是哪座
山头有盗贼在做些吃人买卖等等的勾当?那咱们是否要略尽薄力,铲除他们?"
他那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模样让贺靖别过脸,"噗"的一声又开始哈哈大笑。
他就知道,将这八个字拿来和这呆子说,肯定能得到不同凡响又正气凛然到令人发噱的答案哪!
龙观澜被笑得一头雾水,"大哥,你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贺靖摇摇手,又闷笑一阵后方抬起头,换上正经八百的面孔。"我只是在笑,观澜你说得真是好极了。‘连皮带骨
、吃干抹净'的确是吃人勾当,不如就依你所言,今晚咱们便到那贼窟,将那群恶人一举歼灭,如何?"
"既然大哥已探得贼窟所在,观澜自是义不容辞!"言罢,龙观澜立刻收起本子,并拿起佩剑。
见状,贺靖又笑了。"好,咱们别带阿圆去碍手碍脚,我们去就行了。"
说着,便领着龙观澜出了商州城的客栈。
这商州城乃位于洛阳与长安之间的县城,虽然不若东都与金陵的繁华,但地属要卫,又是三秦文化重地,倒也发展得颇具规模,即使入夜
仍旧热闹十足。
贺靖带着龙观澜走过城中最大的石板街,到了最底处又往左一拐,拐进了一条幽黑的小小巷弄,钻过一个洞门后,竟是处灯火通明的全新
世界。
只是里边每幢宅子皆是雕楼朱栏、美不胜收,红灯笼并着红彩绣球,温暖的香风轻送,龙观澜只觉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