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心惴惴不安,竹允抱着孩子躺在床上,阖上眼睛……
寂寞,数不尽的寂寞占领着他的心,把孩子紧紧抱在胸口,那抹寂寞悄悄消逝,可也加深了不安。
深怕这个孩子,会离自己而去。
抱着孩子在床上翻来覆去,裳生似是觉得有趣儿,一直咯咯笑个不停。
半晌后竹允抱着孩子出了宴书楼。
竹允只穿着一件中衣,抱着孩子赤足在雪地上行走。
神色愣怔,就像是一个傻子,走过路过看过的人均向他投以一抹诡异的眼神。
本就苍白的脸颊逐渐被冻得染上一抹嫣红,蓦然,一抹金黄色的衣袍进入眼帘。
是皇上。皇上瞧见竹允眉头微微皱起,慢慢朝竹允走进,双手脱下披在自己身上的火红色毛皮衣裳,披在竹允的身上。
皇上微微一笑,说:“你穿着红色,真漂亮。”
竹允也笑,不过是讽笑,他回道:“这身红美的像血……您要说的是,我沐浴在血中的样子,很美,是吗?”
皇上的笑容一僵,眼神瞬间变得冷冽无比。
冰寒的天地唯有冷以及沉寂。
五一节
皇上只是看着竹允,最终转身离去,竹允只是看着,中途,皇上回头看他。
冬日的日光不甚强烈,可,竹允发现彼端的皇上脸颊上有个透明的珠子在闪闪发亮……仿若人的泪滴。
莫名的,竹允只感觉一颗心非常的痛。
咬住嘴唇,竹允看着皇上的背影离自己远去,留下的……只有火红色的衣裳。
暖暖的,是那个女人的温度,一点点的浸入自己的体内。
低头,把披风拿下来,包裹在裳生的全身,赤着脚没有目的地的随意走动。
皇宫,就是口杂,竹允醒来的消息在皇宫散播的非常快,以往的流言蜚语也再度被众人提起来了。
藏不住秘密的地方,让人心寒的地方。
罗珊玥想过要封口,可无数的口又如何封住?曾经想着要在竹允知道真相前带着他离宫,可一切不是说做便能做(到)的。
凡尘之事,很少会合人心意。
这一刻,罗珊玥瞧见竹允躲在树干后,听着远处的宫女嚼舌根,却没办法带着他离开。
宫女说的话,就成了无数把利剑,一齐刺向竹允的心口……整个人,便变得血淋淋的。
“皇上与那贱人的孩子……不受人待见呢。”
“被人讨厌是应该的,如今他醒了,朝中大臣也不会再安分了吧?他会……被火化吧?”
“不说朝中,民间的人也很讨厌那个人,如若不是他忽然陷入昏迷中,如今早就往生了。”
“那人是妖,怎会往生?应该烧成灰烬,魂飞魄散而死,省得又去媚惑谁。”
“对,如若不是他,皇上怎会做出错事?”
……
一切的事都是因他而起吗?竹允颤抖着身体,怀中的裳生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害怕,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不哭不闹,无言中给着安慰。
蓦然,宫女提到了裳生,竹允竖起耳朵听。
“你说说,那孩子会怎样?”
“就是有着皇族的血统,可一个不纯的孩子怎会受到喜欢?应该也会被那人牵连吧?”
“会死亡吧?”
竹允瞪大眼睛,身子慢慢软到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宫女们听到了动静,个个面色惨白如纸,做鸟兽散。
竹允没做任何反应,只是紧紧地抱着孩子,不知道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竹允的一生,就是失了忆也不会改变,命运的齿轮只会轮转,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停止……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能期望的,不过是梦想着以后的生活能美好,以后能幸福。
呆呆地坐倒在雪地上,不知过了多久,竹允瞧见了罗珊玥。
艳丽的红色,在雪景中只觉得妖娆妩媚。
罗珊玥轻笑着走进竹允,打横抱起竹允,竹允颤抖着嘴唇,问:“这孩子……”
罗珊玥面上的笑容依旧,只是声音少了温度,他说:“有些事你心里清楚就好,不要说出来。”
说出来,什么都变质了,变质了的东西不需要维护,而这个孩子……就会是变质中的牺牲品。
愿意被欺骗,只为了维护住两人之间的平衡。
罗珊玥带着竹允回了宴书楼二楼的厢房,门开着、窗户也开着……空气干干净净的,许久前□的味道已被清风所取代。
只是,床上凌乱,七零八落散在地上的衣裳,再在提醒着罗珊玥这里曾经做过什么勾当。
罗珊玥的呼吸声变重,抱着竹允的手也不由捏紧了……竹允眉头微微皱起,不说话。
罗珊玥不甚怜惜的把竹允抛到床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最终在竹允的推拒、挣扎下扒开了竹允的衣裳。
皎洁的里衣染上几抹血色,强制性的扒开……入眼的是惨不忍睹的啃咬……洁白的肌肤已经被各式各样的吻痕所占有。
罗珊玥眸中阴鸷加深,双手握紧成拳,唇张了又阖,阖了又张,说不出话。
这时候,罗珊玥感觉到了。
变了质的东西既然变质了,就是如何想要隐藏,可眼中所见的事实……却不是可以说漠视就漠视的。
罗珊玥坐在床缘,看着竹允的目光中没有感情。
半晌后,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竹允的颊,无比的怜惜,问:“告诉我,你不是自愿的。”
竹允瞪大眼睛,讽刺一笑,似乎要抛弃所有一般,同样鄙视一般地问:“那么……你也告诉我,你从来没有骗过我。”
罗珊玥微微一愣,“对你来说,活在虚幻中总比活在现实中要好上许多。”
“这其中……包括忘记我的孩子吗?”
罗珊玥轻笑出声,蔑视地看着他,半晌后双手袭上竹允的脖颈,死劲儿捏紧。
“你没有做到我们的约定,那么……就由我亲手杀了你……”
隐约中,竹允瞧见罗珊玥的嘴唇不住地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是捕捉不到言辞。
竹允的面色变得潮红……呼吸,困难。
或许,在竹允心中的某个角落在祈祷,永远的消失,可是为了孩子却无法死。
脖颈里就像有一根刺,竹允说话困难,涨红着脸,竹允费力地说:不要……杀我……我要,活着…活…活着……
活着,才能看见裳生的成长。
忽然,眼中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是竹御。
虽然很可悲,可竹允知道……只要瞧见了竹御,自己的性命,已经有了保障。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竹御对着自己说:“你真是下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是对命这么眷恋。”
这言语,特别的刺耳……所以,可以深深的刻录在人心里。
……下贱的活着,其实没有意义的……可是想活着,不需要理由。
对不起天、对不起地也好,可对得起自己,即使活得再下贱……最重要的是,我要对得起裳生。虚弱一笑,竹允失去了知觉。
竹御冷眼看着罗珊玥,下一刹那,两人赤手空拳打了起来。
竹御离开宴书楼后没多久,无意间看见了竹允,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把身上披着的火红色衣裳披在竹允的身上,总觉得很碍眼。
最终一双脚就像是离不了他似的,一直追看着他的隐私。
也正好瞧见了竹允与罗珊玥之间的争执。
竹允,还是他的棋子,既然如此,竹御便不允许棋子受到伤害。
竹御与罗珊玥击掌,宴书楼内的墙壁瞬间崩塌,可让人意外的便是竹允所在的床铺却安然的被抛到宴书楼外的大树下,而金色条纹的被子则
乖巧地遮盖住竹允不堪的身子。
绿与紫的身影在空中飞闪,竹御与罗珊玥纠缠得难分难舍。
卫兵们的呼喝声脚步声逐渐逼近,竹御与罗珊玥对看一眼,双双停了手。
不久,卫兵走进,竹御、罗珊玥飞身消失在宴书楼中。
这事惊动了皇上,竹允的床无数的人小心翼翼的抬到皇上的寝宫中,再一次造成惊动。
夜幕,竹允睁开眼睛。
竹允起身,看见了皇上,女子装扮的皇上。
皇上手中端着一碗热热的粥,坐在床畔一口口地吹冷,随后再送入竹允的口中。
竹允茫然地张嘴,咽下……吃过了,想吐……不想吃,可是不能不吃。
不知过了多久,竹允咬住嘴唇,傻傻地看着皇上。
皇上搂住竹允的身子,与他一起躺倒在金色的被褥中。
皇上说:“对不起。”
竹允嘴唇微微张开,嘶哑的嗓子口中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我们……离开吧。
皇上沉默,想要当做是没听见,埋首在竹允的怀中。
竹允不肯皇上逃避,轻轻推着皇上的身子,加重了音,说:“我们离开,好吗?”
皇上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说:“为什么?”
“你是裳生的母亲,是吗?”
“就是因为如此,你才想要与我一起的吗?”
这回竹允不说话了。
皇上讽笑,又说:“就是带着我与裳生离开了,你这种人怎么养活我和裳生?你,只能进入红楼接客!宁可那样,不如把你留在皇宫中!”
紧闭也好,怎样都好。
竹允想辩解,可曾经是男宠的事实,让他无法辩解。
皇上见他不说话,更为恶毒道:“你这种人,只会在人家身下呻吟,还会做什么?这世上没人比你更脏了!”皇上口不择言。
竹允傻愣愣地听着,最后抱紧皇上,身体颤抖得厉害,声音跟着颤抖,说:“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皇上沉默,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你,我,还有裳生,永远在一起吧。”只要有了兵符,就能在一起。只要你肯把兵符给我,我们……便可以在一起,我们一家人。
一家人,不知为何,这句话就是对现在的竹允来说也充满了吸引人。他一直最求的,是什么呢?
皇上的眼泪浸湿了竹允胸前的里衣,闷在他的怀中半天不说话。
竹允又说:“这一辈子,我愿意永远待在你的身边,不管是何处,你说可好?”
“不好,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也要与我在一起。”
“……好。”
“就是死亡,你也要同我在一起。”小脸微微抬起,面上有着期待……以及郑重。
皇上是认真的。
竹允点头,回:“上天下地……我愿随你去。”
一对父母,带着一个孩子……梦想中三人的样子有多温馨……因为是梦想,竹允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五二节
隔日,竹允听说宫里瞧瞧失踪了无数个宫女。
宫里失踪人是常事,没人去在意。
竹允还听说,罗珊月也失踪了,一夜之间从宫里消失,不知去向,因为与罗珊月的焦急不是很多,竹允依旧没有在意。
可宫里已发生不详的事件,有了果就要有因,这个因被人联想到了竹允的身上,说他人不吉利,更是说他是主谋。
更重要的事,罗珊月的失踪被众人赖到了皇上的身上。
与许久前的皇上比起来,她学会了隐忍,不会因为众人的闲言碎语而心浮气躁。
在这里想要生活下去,想要活得好,无论是谁,都只能管好自己狂乱的心,一旦扭曲了……便不成形了。
竹允把生活的重心放到了裳生与皇上的身上。
夜晚竹允与皇上同寝,有时皇上会说梦话,梦话中经常提到罗珊月。
竹允本以为皇上爱着罗珊月,可后一句便是“杀”,随即便是一记猖狂的笑声。
事实上到底事如何,竹允没有去追究。
既然决定要与一个人在一起,就要学会包容。
温和一笑,竹允为二人盖上被子,心里却惦记着裳生与兵符。
皇上,隔绝了竹允与裳生,从来不让两人见面,可是竹允心里不慌,因为相信着身为亲生母亲的皇上不会加害于裳生。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皇上离开寝宫时,竹允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四处寻找着兵符的下落。
恰巧,竹允的行为被皇上带着了。
皇上冷颜看着竹允,问:“你在做什么?”
竹允皱眉,嘴唇嗫嚅……半晌后,他问:“如果我跟你要兵符,你会给我吗?”
皇上瞪大眼睛,怎么也没想到竹允会问得这么直接。眼睛眯起,她问:“你要兵符做什么?”
“……”竹允的嘴唇紧紧抿成一天,不说话。
皇上叹口气,随意坐在椅子上,一手放到太阳穴上揉动着,喃喃地说:“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很平静……也,很幸福……”
那句幸福,皇上说的不甚肯定。
可,这种生活确实很平静,可这平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而已……谁知竹御哪日不开心,便弃兵符直接霸权?
毕竟兵符,以着竹家的实力等它出现以后再抢夺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是会比较麻烦罢了。
皇上又说:“放弃吧,允儿。”
“如果我对您说,我没拿到兵符,会有人要我的命呢?”竹允柔声问。
皇上咬住嘴唇,眯着眼睛注视着竹允,似想要看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是谁?”皇上询问。
这回竹允又不说话了。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一丝恨意闪过她的面容,她说:“无论怎样都好,竹允,你要记住……不管我生、我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竹允点点头,表示懂。
皇上又说:“如若我们无法在一起,裳生便美了用处……我不会手软。”手软这二字说的阴狠。
这回竹允笑不出来了。
只因他懂,天有不测风云,凡事不能说的太确切。
没了竹允的回应在皇上的意料之中,她微笑,道:“想要我们的孩子无事,那么……你便好好保重自己。”
竹允茫然地点头,表示懂了。
皇上并未马上把兵符交给竹允,反而把裳生接了过来,这回,真的是一家三人聚集在一起了。
这几日,皇上不出门、不理外界之事,仿佛与外界彻底隔绝了一般。
裳生笑的很开心,竹允陪笑笑的也很开心,可皇上的笑容中带了一抹悲伤。
每当这时,竹允与轻轻搂住皇上,顺着她娟秀的长发。
这几日,皇上没有穿黄袍,每日里穿着各色各样的粉状,面色上不时闪过愉快的笑容,可不久后又会被更多的爱上所沾染。
她说,比起黄袍,她更喜欢这种女儿家的衣裳。
这个时候竹允就在想,是不是……她不过想做一个女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呢?为何她这样的女子,会称帝?
竹允不懂,现在的竹允一点也不知道,因为不能理解皇上,能给她的便是更多的宠爱。
皇上过的很开心。
照往常一般,皇上卧倒在竹允的膝下,笑说:“三个人一起的生活,真美好。”
竹允对着皇上微微一笑,笑容中有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