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控制你,我就是神。"平静地陈述着让冷冽几乎要抓狂的话,宫昊雷享受着占上风的感觉。
"你似乎太高估你自己了--"冷冽深深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手,视线重新回到前方。
"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是个不错的心理医师,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职业的催眠师,但医者不能自医这点相信你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活动了一下颈部的骨骼,宫昊雷拿起烟,轻轻一甩,抽走了最上面的那根,"不然当年治好你的人就不会是我了,你对着镜子自我催眠就可以了!"说到最后,他讽刺地笑了出来。
这的确是个笑话,却并不好笑。
冷冽还是轻笑了两声,"是个不错的办法,总比被你当玩具一样耍好!"
点烟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点上烟,宫昊雷仰起头,眼神朦胧地看着缓缓升起的烟雾,像吸毒者一样的表情,却又清醒着。
"我没有把你当玩具,这点我可以发誓。只是--"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冷冽几乎是低吼出这句话,"十年了,你要做什么早就可以做了,为什么要等十年?"
"十年--"宫昊雷眯起眼,仿佛在心里计算着十年到底是多久,十年,从那一天开始,在无止境的寻找着,再回头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十年,连外貌都可以改变,那么灵魂呢?
"冷冽,十年里我催眠了你七次,每次都是为了阻止你的分裂,这是作为一个医生的职责,但是我承认,我失职了,我并不是为了治好你而治疗你的。从第二次开始--"从第二次开始,作为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变了质。
那是老天开得最大的一个玩笑。
"我不知道你应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知道吗--"宫昊雷笑了,想起了往事,有种奇怪的感觉,秘密,总在被揭穿的那一瞬间才是最菁彩的。
"最初的你并不是多重人格分裂。"
冷冽皱了一下眉,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
也不看他,宫昊雷继续说下去,带着一点兴奋的感觉,"只是普通的人格分裂,就像双子座一样,身体里不过拥有另一个姓格的你存在而已,很简单的事,至少在我们看来--"
手心变得冰冷,冷冽咬紧牙关,那一个晚上汹涌而来的记忆,夹杂着血腥气味的回忆片断,他像一个观众一样在那些空间里观看着他主演的"电影",像刀片一样划开他被封存的记忆,过去像血一样涌了出来。
他被催眠,由一个普通的菁神分裂者变成了拥有越来越多人格的人!
他应该被载入菁神病学史册,而宫昊雷则是贡献者。
他一手造就了他!
"果然,太聪明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宫昊雷看着冷冽握着方向盘的手和泛白的骨节,知道那只漂亮的手此时恨不得在他脸上打一拳,但他知道冷冽不会。
"知道了一切,还要维持绅士风度?"
"如果可以把你打成菁神分裂我现在一定不会手下留情。"冷冽冷冷地说,惹得宫昊雷一阵狂笑。虽然他说的是事实。
"的确,光靠打是没办法人格分裂的,"说着慢慢凑近冷冽耳边,"需要慢慢催眠,你知道不是吗?那是最上乘的工作,比世界上任何一样工作都需要小心,因为在你手里的是一个人的灵魂和菁神,比任何东西都脆弱和易碎--"
闭上眼,冷冽微微别过头,脸上有着一丝厌恶。宫昊雷抓住了那一瞬间,愣了一下。
"他,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呢--"喃喃自语。
那一刻,冷冽有了个奇怪,甚至可以称得上可怕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转过头看着宫昊雷,后者的眼神在他转过来的瞬间变得凌厉。
"你想怎么样?"冷冽问。
宫昊雷退了回去,脸上有了些许烦燥。
"我也想知道我想怎么样。"狠狠抽了一口烟,不介意已经燃尽的烟灰掉在裤子上,"我一直在失败,十年了,一直在失败,我有想过放弃,但是我还是不能!"最后吸了一口烟,宫昊雷把烟扔了出去,打开了车门。
"冷冽,可是这次我没有时间了,十年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如果这次你不能把他还给我,那我就要找别人代替,而且是你身边的人!"
手一伸,冷冽抓住了他的手臂,仅用了一只手却让宫昊雷都感觉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如果你敢对他出手我就杀了你!"这绝对不是玩笑,宫昊雷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很可爱!"笑了笑,"但是只是代替,如果这次失败,我不介意让他成为他的代替品,也许我会好好爱他,直到忘了--"
"宫昊雷,你疯了。"冷冽松开手,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不知道十年时间竟然可以让一个天才变成疯子,而原因可能只是为了--
冷哼一声,宫昊雷一条腿跨出车外,"我是疯了,如果不能让他回来,你就是下一个疯子!我们一起疯下去好了,我不在乎!"
他疯了十年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个十年,他已经不在乎了!只要能见到他,哪怕是疯子也无所谓!
"想好了,就来找我。这是最后一次,我们赌一把,如果你对自己有信心的话!哦!还有他,叶恕行--"
听到叶恕行的名字,冷冽抬起头直视着宫昊雷,带着警告的目光让宫昊雷轻笑出声。
"你这次能想起那么多也是因为他吧?没想到你们还是有点默契的,这很有意思。我很想看看你的小情人对你有多重要!"说完,宫昊雷下了车,朝着反方向离开。
"疯子!"冷冽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真是个疯子!"他跟这个疯子牵扯了十年,从一个普通病人变成了一个治不好的重度人格分裂!
真正应该被送进菁神病院的是这个家伙才对!
"刺溜~刺溜~"
已经过了中午吃饭时间的面店里,零零星星坐了几个客人,此起彼伏的吃面声中,以靠墙边的位置最为刺耳。
"咕嘟咕嘟咕嘟~呼~~~"捧起碗喝着美味的面汤,直到碗见了底,关智满足地呼了口气,舔舔嘴唇,大城市的面也很好吃啊!吃饱喝足摸了摸肚子,突然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还在发呆,拿着筷子拨弄着面前碗里的面,几乎一口没动。
"组长,你怎么不吃啊?"他关心地问,虽然眼睛一直盯着那碗面,"还晕车呢?"
听到晕车两个字,叶恕行抬起头,调整了眼前的焦距看着眼前这个把警服当休闲外套穿的男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位飞车党出身的吧?
他开的不是车,是云霄飞车!叶恕行以为自己挺得住,可他发现他这次高估自己了。刚才好像拍了场电影了!啊--不,就是电影也不敢这么拍的,玩命啊!他发誓他再也不会让关智碰方向盘了,以后谁让关智开车他就抽谁!"抓jian"没抓着差点把命给丢了!本来就破的车现在更是可以直接进废品收购了!不!说不定那儿都不收!
"你想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面,叶恕行问。
"不想--"关智摇了摇头,眼睛仍然没离开那碗面。叶恕行满头黑线,把自己的面推到他面前。
"你吃吧!"反正他没胃口。
"哎?"一声疑问,见叶恕行朝他点了点头,关智倒也没客气,说了声谢啦抬起筷子就吃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幸福。
看他因为一碗面而这么开心,叶恕行也被感染了,心里想还是个小孩子啊!虽然他也没多老!可笑过之后,叶恕行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他想到了抓jian的问题。
宫昊雷就像个幽灵似得,总在最不适当却又最适时的时候出现,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个男人,更加不知道他跟冷冽在一起要干什么,但他知道的是冷冽会变成那个样子跟宫昊雷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叶恕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犹豫了许久,拿起了又放下。
正在解决嘴里的面条的关智一直观察着他,直到把最后一片青菜夹到嘴里之后,终于问了一句:"组长,刚才我们追的车里是什么人啊?"
"啊?"叶恕行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还没跟关智解释呢!是什么人?总不能说是"情夫"和"jian夫"吧?
看到他一副郁言又止的样子,关智眨了眨眼,"不能说吗?"
叶恕行眼珠一转,咳了两下,点头说:"没错!是机密,你还是新人所以不方便告诉你!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吧!"
"是犯罪团伙吗?"关智一脸兴奋,"很大的团伙吗?卖银团伙?"
呃--"嗯!很大的--团伙!"
"刚才车里的是头目?"
汗~"大概是吧--目前还不清楚。"如果这段对话让冷冽听到,叶恕行已经可以想像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了。
关智那边又说着什么"大城市就是好啊连卖银都是团伙的~",叶恕行觉得他已经背负了强烈的罪恶感,就好像纯洁的小孩问父亲或母亲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时候,他们会说亲爱的宝宝你是被包在包裹里由仙鹤送到咱们家的。而大一些的时候父母则会直接说:你是从垃圾筒里捡来的!
"组长,警车会不会被开罚单啊?"关智突然问了一句,把叶恕行快游到外太空的神志拉了回来。
"啊?什么?"叶恕行还没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关智看着窗外又问了一句:"这家店外边可以停车吗?"
先后两个问题加起来,叶恕行一分析,再朝关智看的方向一看,两位交通组的同志正围着他们停在路边的警车--如果现在还可以称为警车的话,一手拿笔一手拿罚单,左看右看。
那表情明显就是在怀疑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哎哟我的妈呀!叶恕行飞快向门外冲了出去,已经把车搞成这样了,要是再多一张罚单秃头非砍了他不可!
35
一个人一辈子里,总有那么一两次,所有倒霉的事好像都赶着同一时间来的。叶恕行对此深有体会,他运气好的时候那日子过得跟天堂似得,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他曾经以为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就是没钱,没钱的日子寸步难行,连个便当都买不起,虽然他并没有为钱而有过太多烦躁,但他现在发现还有比没钱更让人烦恼的事。
比如,一个叫冷冽的男人。
叶恕行怀疑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为情所困",虽然这个词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叶恕行也会为情所困,世界真是变了。
有时候,叶恕行会想,当初他要是再坚持一下原则死活不去扮男伎,他和冷冽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个状况了?但也只是想想,因为下一秒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不管怎么样,他和冷冽在一起了,风风雨雨鸡毛蒜皮的也过了一年了,他们连彼此灵魂中最恶劣的一面都见过了,那么剩下的,也没有理由再去怀疑了。
走在马路上,叶恕行今天也经历了许多非一般人类能承受的"打击",包括被秃头骂个狗血淋头、生命在死亡线上游走一回,然后再被秃头骂个狗血淋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来了。虽然远没有从前平静。
走着走着,叶恕行拐了个弯,前方突然出现三个可疑人影,就是那种一眼就让井查有上去问话的郁望的人影,正围在墙角说着什么,目光轻轻扫过,一眼就看出来其中一人正是本市第一盗版大户、他的"老朋友"--赵三胖。那另外两个无疑就是他的"客人"了!
赵三胖又在光天化日之下"拉客"了!
叶恕行挑了一下眉,茫然地看着那三个人,慢慢走了过去,他今天没心情抓人,不过--
那边赵三胖还在口沫横飞手脚并用地介绍他的片子多么多么刺激、多么多么够劲!多么多么--
"赵三胖你又在这里骗人了?"
声音很平静,却把三个人都震呆了。抬头一看,叶恕行已经站在他们旁边了,瞄了一眼赵三胖手里的碟片,摇了摇头,以一副"行家"的口吻说了一句--
"这片子不行,也就前二十分钟,后面三分之二都是风景介绍。"
本来要买片子的两人一听,面带怀疑地看了叶恕行一眼,但还是因为有些"心虚",瞪了一眼赵三胖之后就走了。赵三胖怎么解释人家也没回头。
"叶、叶sir!"赵三胖叫了一声,活生生的"污蔑"啊!自己的"职业道德"被破坏得一塌糊涂,这就叫他赵三胖以后如何在"盗版界"立足!
"你这是干吗啊?瞎说什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了我多少片子呢!"埋怨的语气,带着一丝恨意,"你这也太损了吧?破坏我信誉啊!"
难道是他赵三胖交友不慎么?直接抓他去井查局也比坏他的生意好啊!
叶恕行摸了摸光洁的下巴,白了一眼赵三胖,悠哉悠哉地说:"你一卖A片的还要什么信誉?"
抄!"叶sir你摸着良心说我哪次卖给你的片子不是最正最带劲的!"又一次被"污蔑",赵三胖誓死捍卫他身为一个"商人"的尊严。
本以为叶恕行接下来会狠狠在他头上敲一下,或者直接给他拷上带回局里,可叶恕行只是又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连pi都没放一个!
这可绝对不是叶恕行的作风!赵三胖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该不会马上就要进行全市大扫黄了吧?
"叶sir!叶sir你别走啊!有什么话您直说啊!我胆小您可别吓我!"赵三胖三步一跳地要跟上叶恕行。后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老子现在烦,没空理你!想去局里呆会儿就自己去自首,今天晚上老胡值班!你们两个老单身汉可以好好聊聊!"说到最后,"聊聊"两个字叶恕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加重了语气,再配上嘴角淡淡的坏笑,这么暧昧的暗示,赵三胖老脸"噌"地一下就红了。
这、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那个满脸胡渣的老男人有什么呢!
赵三胖,你也是个老男人哦!
不等赵三胖再申辩什么,叶恕行一仰头,双手插在裤袋里慢吞吞地走了。嗯--捉弄别人果然可以让自己心情好点!想到这里他扬起嘴角。几分钟之后,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他都变态了我还是没讨厌他,就这样吧--"
叶恕行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他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却突然发现门没锁,想是冷冽已回来了。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叶恕行转过头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脸颊,试了几次觉得面部肌肉不再僵硬了,咧开嘴来了个印象中自己最灿烂地笑容,准备给冷冽来个热情地拥抱,推开门就进去了--
"叶先生,你回来啦?"钟点工正拿着拖把在客厅拖地,看到叶恕行,憨厚一笑。
笑容,瞬间僵掉了,变成了皮笑肉不笑。
叶恕行点了点头,问:"他回来了没有?"他,自然指的是冷冽。
钟点工摇头。
叶恕行心里变得乱七八糟,上楼进了房间,脱掉了外套扔到一边,然后整个身体往床上一倒。他想如果冷冽已经回来了,他是不是就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了。
想起了宫昊雷,那个男人--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他喜欢冷冽,然后又说喜欢他。
喜欢,难道可以一直挂在嘴边?
皱了皱眉,回忆着那里宫昊雷对他说的话,叶恕行突然觉得有点背脊发凉,对于冷冽--他的心一直没放下来。
他觉得冷冽可能需要去治疗一下,可是他不想让冷冽觉得他认为他是有病。冷冽那个样子--想起了分裂时的冷冽对自己又打又杀的,叶恕行眉头皱得更厉害,怎么会--变成那样?难道从来没有治疗过吗?可是想想又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