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 卷四 裂天——小胖牛

作者:小胖牛  录入:02-12

窗外盛雪纷纷扬扬,床前翡翠锦屏映了青白天色渺渺雪光,颜色越发冷清。绣屏之上鸳鸯绿浦佳期兰渚极是精美,遥白独爱其上一行雁翅纹形,长指抚于其上细细摩挲,低吟道“鸣环动佩恩无尽,草色连天见雁遥。原是极美的。”

想着这些,觥玄金瞳之中光彩缓缓流动宛如波光伏流,一点点一寸寸透亮起来。

遥白,此生此世,吾只愿与你并肩携手。你可知?

六十七章

遥白不知道。

幸福的是,遥白什么也不知道。

此人一向疲懒,有些神经又过分粗大,想让他明白何为相思刻骨,只怕还要经历些许波折。更何况,遥白公子就算有意深思,此时他也分身乏术莫可奈何。

轻蓝小公子现身,总是要紧紧粘着遥白的。云中大人刚得美人,情意正浓,也是寸步不离缠绵以极的。大小攻君每一碰面便暗流汹涌火花四射,机锋暗藏不在话下。一头雾水的遥白公子置身于两人中间,苦乐交织自不必说。

这齐人之褔,原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其实,情爱一途艰深崎岖百转千回,变幻如浮云,渺渺如幽香。天性执拗后天缺乏开发培养的轻蓝小公子与游戏花丛风流无德名扬四海手段老道的云中大人相比,相差何止万里,简直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遥白与云中君于烟水浮城主殿之前广水之畔摆局对奕,遥白持黑,云中君持白,棋至中盘,遥白素手持棋垂头凝思,另一只手抚在袖边,似是举棋不定思不得解。

云中大人自然不急,身为一代昏君,时间倒是大把的有,只怕挥霍不尽。况且烟云穿廊水色渺然,对面少年指如莹玉衣有淡香,宛如水畔异草,自有一番风情。令人望之欣然,恨不得日月恒定,又怎会心急?

勾勾唇角,云中君浅浅而笑,越桌探手将盏中温茶喂予遥白。

以轻蓝小公子的性子,下棋赏花吟风颂月一类风雅之事,是对时间和精力的巨大浪费,身为实用主义者,自是不屑。无奈遥白喜欢,他便只好附庸风雅一番,其实倚在遥白怀里,心思早转去了他处。

此时见遥白美人就着云中君的手喝茶,亲溺之意毫不掩饰,似是自然之至。小公子心头火起,抬眼略观棋局,哼声道“瞧这白棋,看似零乱无甚章法,似乎毫无威胁,实则暗藏玄机步步为营,攻守变幻最是莫测。足见下棋之人心机之深沉,算计之深远。哼,居心叵测。”

喔?得闻高见,遥白干脆丢了手中棋子,捏捏轻蓝小公子粉白的面颊,笑道“哟,我们轻蓝公子也懂得观棋了呢?而且还知道什么是居心叵测了!倒是大有进益呐~~”

惨遭夸奖的轻蓝小孩儿黑了脸,云中君也笑,不放过任何一次表拆衷肠的机会。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完全不知羞耻矜持为何物,只是言语中肯,微微眯起眼瞳色沉郁,倒是真假难辨起来。

他信手拂乱了盘中棋局,缓声道“心机深沉也没什么不好,有我伴在身侧,遥儿便可再不理那些凡事俗物。顶风冒雪涉水攀山,为了遥儿,阿晋是什么都肯做的。”

此一类真假莫测的情话,脸皮超厚的云中君说起来轻车熟路,强大的遥白美人也早己习惯成自然,当成了耳旁风,随便听听权当愉悦心神。

跟在此对妖人身边并不甚久的团子同志还不能完全免疫,听了只觉全身发麻头昏脑涨,软软身子倒去地下,黑球衰弱的滚动两圈,小辫瘫着,倒像是误食了超大剂量的蒙汗药。

团子同志身经百战尚且如此,轻蓝公子遭到的刺激就可以想见了。

小公子青着脸倒在遥白怀里,胃里翻腾,更觉得那个一脸怡然的妖人分外可恨。这无耻妖男用异常恶心的手段勾引了自家纯洁无暇的遥白美人,实乃罪大恶极!!!

遥白美人是不是真像轻蓝想像的那样纯洁无暇,还很难说。所以,对于谁勾引谁这个对既成事实并无影响的问题,我们暂不讨论。总之,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强攻加一诱受的铿锵三人行,是日胜一日的精彩起来。

团子同志好色又八卦,夹在三人中间左顾右盼,竖着小辫,倒是大饱眼福。当然,偶尔付出些相应代价也是不可避免的。

此时的烟水浮城正浮于寒域上空,宫城之外罩了巨大的弧形疆界,纷纷扬扬的细雪坠到其上,顷刻既化,宛如微小光团飘舞浮动,白玉宫城烟云迷蒙,香蜡罗幕暖暖成烟。

遥白公子白衣素袍长袖如云,坐在广水之畔栏杆之上,似是有些索然。

寒域之中广有细雪,如今又新添了几行暖红宫灯,沿路高悬交汇于祈年殿外,灯光之下人影瞳瞳,丝竹之声渺渺,传到烟水浮城之上己极是微弱,略有余韵。

觥玄公子与照影小姐文定之礼己过,不出几日便要正式大婚,倒是相当有效率。

哼哼,遥白美人撇撇嘴坐回桌前,取了支玉箸敲击酒盏,扣玉之声清越,和着祈年殿中的丝竹之音,渺渺然有个女声长吟道“整顿舞衣呈玉腕,动摇歌扇露金钿。青蛾侧座调双管,彩风斜飞入五弦。”女声高亢,响着芳艳之词却偏偏没有奢靡之音。加之遥白公子扣玉为和,让人更觉清冷,褪去婵娟多了几分怅然。

伏在美人脚边,团子同志色心又起,沿着廊柱往上爬,小辫左摇右摆,鬼鬼祟祟缠去了美人腰间。

云中君进得亭中,长歌正唱到“青蛾弹瑟白纻舞,夜天瞳瞳不见星。此时但愿可君意,年年奉君君莫弃。”唱至最后一句,高音转淡,似有叹意。

遥白美人持箸扣玉也随之渐缓渐轻,低垂的眉目之间仿有暗影。

轻蓝公子天分奇高,却没有表现在酒量方面,与酒国奇葩遥白公子可不在一个档次,现下己然醉意沉沉,倚在遥白身侧睡了,手里还紧紧握着那片月白色衣襟。

这种下意识的占有欲令云中大人皱了眉。知道遥白对轻蓝一向溺爱,当场便不好发作,目光一垂发现了环在美人腰间正自陶醉的团子同志,于是…

于是,团子同志被某人邪笑着整根扯起,丢至湖中,溅起了一道硕大水花,罩着轻蓝公子当头淋下,目标明确极是精准。

团子同志郁结,在湖子盘起,大是愤然。又听亭中云中大人笑道“哎呀,这笨团子,就算对轻蓝小公子怀恨在心也不能用这种幼稚的方法报复呐……”

团子:……谁幼稚?!嗯?!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确是至理名言,反正团子同志是深有体会。

与遥白公子身边聚来的强大妖魔相比,它那点微不足道的法力实在不值一提。云中大人嚣张跋扈用心险恶,其恶形恶状在些不必缀述。可怜的小绵羊团子同志在他的魔爪之下艰难度日忍辱偷生,自然血泪横流。

但是它却没有料到,这看起来肤如温玉笑如醇蜜,甜美温软仿如樱花香瓣的轻蓝小公子,也隶属于强大妖魔一系列,法力高深手不容情。

轻蓝小公子将团子同志的头(圆球那部分)捏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端详,没什么特别发现,喃喃道“耶,没有眼睛?这不好…”

说着提笔在圆球上绘了两道弯弧,并且威胁道“不许擦掉,否则…”小公子的笑脸在团子同志眼前无限放大,越发温柔可亲“否则,也没什么。擦掉也不要紧,本公子会用隔世刃帮你刻回去。”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画两道弧而己,无伤大雅。团子忍了。

背着遥白,小公子己经把团子研究的很透彻了,刀砍火烧,都是有的。还好团子够坚强。

小公子抚抚颈畔绯红散发,颇有些怅惘的说“虽然没什么特别发现,便是仍然不能排除你是云中君埋伏在遥白身边的妖物的可能性。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比较好。嗯,明白吧?”

被两位攻君招呼的气息奄奄的团子同志委屈的盘成一团,在笑面虎轻蓝公子的温柔语气中僵了一僵,感到了广池之畔流云浮烟也抵挡不住的万丈深寒,冤屈的恨不得胸口碎大石。

两位攻君斗法PK,为何非要将我放到中间当道具?我,团子同志,也是有尊严的好吧?!!

两位攻君之间的磁场强大若此,只在画面边边角角处出现,移动都恨不得紧贴着墙壁的团子同志都几乎不堪忍受。正牌当事人遥白公子即使神经再粗大再强韧,也终是有所察觉了。虽然程度还远不够深,但毕竟是个不小的进步,天下众人额手称庆。

倚在榻边,遥白公子毫无仪态可言,抬脚给了云中君一脚,一手揉着额角似乎不胜其扰,语气也是分外无奈“你说你,师傅辈的人呐!老跟轻蓝斗什么气?他一个小孩子,想要如何随他便是了,横竖也没什么大不了,勿用如此较真吧。斤斤计较岂是为君之道?你这恶趣味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这当然是明显的偏心,遥白对轻蓝小公子溺爱了这些年,伸手摘星分云揽月,恨不得尽遂他意。日复一日己成惯性,思维定式非常严重。

遥白的话在云中君大人听来漏洞百出。

首先,轻蓝可不是什么懵懵懂懂的小孩子;再次,他们之间也不是在小事上斤斤计较的斗气。当然,此中深意,遥白公子不懂也好。

云中大人闲闲一笑,披着外袍双手环胸,眯起眼来似笑非笑,专捡些离中心问题甚远的边角余料来说“嗯?听遥儿的意思,难道是嫌弃我这师傅辈的人年老色衰?不能吧…年老色衰恩将近,遥白不会如此喜新厌旧吧…”

停停停停…云中大人久历危程练就的胡搅蛮缠的功夫实在非比寻常,念不几句,遥白公子便顺利的败下阵来,掩耳闭目仰面躺倒,头痛之症又重几分。此人脾气全无道理可讲,都怪自己遇人不淑,还是早早做罢,从另一方入手好了。

可是,另一方当事人是轻蓝公子。红发流光瞳蓝似海,乖巧可爱,事实上实乃混世魔王一名,一样不好相与。遥白公子追求的两攻一受合谐发展,绝对只能是个过于虚幻一厢情愿的幻想。

遥白的话轻蓝从来不会生硬回绝,他靠在遥白怀中,侧着脸微笑,神态颇有几分娇憨,并不见半分不悦,只是轻声问“遥白是为云中君作说客的?轻蓝不过与他斗了几句嘴,你心疼了?”

嗯?我心疼什么?这是个新观点…再说,阿晋那家伙哪里像是个肯吃亏的,就算我要心疼他,也没机会的。

遥白一笑,还没开口解释却见轻蓝转头迎了他的目光,淡声说“以前遥白身边那些侍女,只要轻蓝喜欢,你便随口转送于我。那现在,轻蓝觉得云中君大人甚佳…”小公子咬咬下唇,笑意更浓,顿顿声继续说道“不如遥白将云中君也一并让与轻蓝吧。你可舍得?”

啊?这是什么外星状况?遥白同志被毫无预兆的巨大天雷当头劈下,雷声轰鸣之中元神出窍魂不附体。

遥某人直着眼,张着嘴,一脸蠢相,基本当机的大脑艰难运作。轻蓝说什么?他看上阿晋那不靠谱的花花公子了?原来…难道…他们磕磕绊绊斗嘴不停,不是磁场不和,而是打情骂俏的一种表现方式?!!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遥白想到此处,立时白了一张俊脸,一把扯住轻蓝的袖子,语无伦次慌慌张张的劝“蓝儿,你可别冲动。那家伙花心无比浪荡成性,绝非良人!你可不能动了心思…”

他苦口婆心说了两句,却发现轻蓝瞳色越发尖锐冰寒。

轻蓝收了笑意,拂袖而起,立在遥白面前垂目望他,第一次冷了脸。冰核般的蓝瞳有薄而锐的目光,有如东来长风令人肌肤生寒。他将长袖自遥白手中抽出,扬声说话“我为何不能?他既非良人,你现在不是一样与他形影不离同榻共枕么?!…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我?我与你是不同的啊!我与阿晋都是少心寡性之人,合则来不合则去,随时可抽身。轻蓝怎么行呢?

望着轻蓝决然而去的背影一点点融到池畔回廊的淡色烟云中去,遥白扬扬长袖似有所言,却最终在踌躇之中化成了一声悠长叹息。

当年,我在雨绝崖成梦树前,昂首而立,对着一树妖娆花朵朗声祝祷,此一世唯愿吾弟轻蓝平安顺遂,再不受制于他人之手!

可是,人么,往往贪心,再长大些,平安顺遂又嫌不够,恨不得他能尝尽这世上的甜美滋味。比如爱情,比如那些我早己经放弃的奢望。

六十八章

觥玄与照影小姐的大婚之礼选在深寒之域宗祠祈年殿中进行,足见隆重。

殿外轻雪红灯廊饰暖纱,殿内高朋满座和乐融融。双方父母高坐主位,陧陵君携正妻瑞夫人面色甚喜,男方主位却只有容夫人一人。

她自知失礼,牵强一笑谦然的想要解释几句,陧陵君靖帝却一失常态,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倒是十分大度,很有几分设身处地为浴雪君着想之意“无妨无妨,贤弟身体近日不甚强健,自是应该静养,身为一域之主栋梁之材,更应该多加保养才是。”

养病?去极西之地那种深寒极苦之地静养?开玩笑…云中君大人别过头去,扯着唇角笑,殿中歌舞升平,艳袖红襟层层映入云中君紫瞳之中,仿佛翼状暗影,萧瑟之意一掠而过唯留寒霜。

一向对陧陵君此人不甚有兴趣的遥白公子对自己父亲超然事外的处事风格早己习惯,倒也没觉得有多意外。他意外的是,前几日被云中君大人于殿堂之上众君面前狠狠挫伤的太湖君大人,今天竟然抱病列席。

脸色仍然素若白绢全无血色,眉间沉色缭绕不去,垂目端坐面色极淡,喜怒难辨仿佛老僧入定。对丝竹之音谈笑之声充耳不闻,在气氛热烈的欢宴之中黯然独守。

罪魁祸首遥白同志抽抽嘴角垂下头去,周身泛寒,觉得这样黯然枯坐眉宇色淡的太湖君比之间丰姿儒雅目藏轻刃的状态更加杀气四溢。

颇有自觉的遥白公子又记起了低调原则,蜷蜷身往桌后角落缩缩,抄杯在手安慰自己。喝酒喝酒,浮云莫问。自己那妖怪师傅招来的强大妖人勾缠往事,让他自己摆平去吧,切莫再扯上自己。否则,自己这条衰命早晚交待给他。

今日盛宴所饮酒水是容夫人准备的,据说,是亲自带人登雪山临危涯,集水采异草,所酿醇酒名为破冰,酒几无色仿如白水,但入口甚烈直如烈火,从喉间一直燃落腹中,不消几杯便能让人烧红双目。

唔…遥白扁扁嘴眯起眼来,寻思,什么破冰,简直是加强版老白干加特制伏特加。有人曾说酿酒可观人性,那么由此酒来看,我们端庄无极素容正颜一丝不苟的瑞夫人是个外在冷静内心狂野,性烈如火的职业女性?

Oh…上天诸神,遥白同志被自己的推测吓着了,扯过酒壶来灌了一大口用以压惊。

如此醇酒,以遥白酒量也不过一壶,足见其烈。他倒还能持,觥玄就苦了。

大喜之日身为新郞,被灌些酒是再正常不过。觥玄酒量并不及遥白,但心中极苦,恨不得醉死也罢,所有敬酒便是来者不拒,昂头豪饮全不多言。

众人只见他长身而立,肩背硬挺面容极俊意态甚豪,酒意翻涌之中,均拍手而起哄然叫好。

觥玄垂下长袖,咽落一腔烈火,举目四望,金红圆帐明珠高悬,灯火瞳瞳衣影季季。什么珍宝珠玉什么国色天香,都只是他瞳中黑白两色的世界里或深或浅的背景而己。

人群背后殿柱之侧,那个白衣少年正举杯望来,瞳胜秋水,叠处浅,旋处深,贮满星光。美好的仿佛冰玉雕成,清雅的仿佛玉弦调音,遥远的仿佛莲生彼岸。

我的。遥白。

此夜之后咫尺天涯即是永别?这又让人如何能受?如何无动于衷,如何从容掩饰?

撕心裂肺全不能形容其痛,觥玄几乎是粗鲁的推开身前众人,踉踉跄跄想要向那人奔去。哪怕再近一步,也是好的。

酒意上涌,他头中昏沉视线迷离摇摇欲坠,这不过几步的距离却仿佛成了千山万水遥不可至。

此时,他听见自己母亲淡声说话,声音不高是一向的平稳无波,冷静而卓然的,无法抗拒“觥玄醉了,将他送下去吧。”

推书 20234-02-14 :妖怪志之夭夭小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