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 卷四 裂天——小胖牛

作者:小胖牛  录入:02-12

兽名楠越,乃是日深山陧陵氏一族的守护神兽,传说是数百年前陧陵氏一位超级高手的兽身。身法迅捷,攻力天下无双,脾性暴烈,出必伏尸千里。

唯一的缺点是不分敌我,一律采取无差别攻击,实在是柄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双刃利剑。

逃命功夫尚可的遥白公子仗着身形轻盈身法出众,耍些花花架子,做些高来高去的技术法倒还过的去。如今遇上此等硬碰硬的强力神兽,便立时原形毕露了。只一个照面便败下阵来,所谓的实力差距,岂是取巧可越?

烈烈巨力透体而入,疾退之中,遥白眼前一黑,好像整个人己被从中砍断。

于他身后苦守的团子同志见势不妙,飞旋而来,仿如暗色旋风将他护在其内,左支右绌向内殿一侧的石柱卷去。

袍袖翻扬,一切反而慢了下来。

漫长的痛楚仿佛被无限拉长的白昼,遥白勉强动动手,握住佩在腰畔的凤形玉坠,指间气劲吞吐,却迟疑着含而不发。

如此形势自是保命要紧,捏碎凤佩遥生感应,阿晋顷刻便来。可是…烟水浮城与日深山的关系危如累卵,如此一番岂不是要连累阿晋?

那么…拼了吧。逃命总还有三分机会的。果真自作孽不可活…

其实,这遥白公子生性疲惰,天资平庸且不知上进。本身没什么正常的是非观念和羞耻之心,与云中君大人混在一处之后,臭味相投强强联合,越发少廉寡耻起来。

游戏人间有恃无恐,此等烂人若非要找出些优点出来,地大约就只有丰姿无双心地善良,混的人缘尚可。

如今危急关头,好人缘终是发挥了作用。

遥白公子召回桐香刃,横刀于身前,打算放手一搏的时候,却只听一声脆响,神龛之处光芒一暗,气旋反生,做势欲扑的凶猛异兽硬生生被拖回了幽冥黑暗之中。

身上压力一轻,勉强聚起的灵力也随之一瞬散去,遥白身形摇晃,满口血气还是吐了出来。

异兽法阵忽被打断,殿壁金线足下法阵都缓缓的停了下来。

借着渐渐黯淡的法阵光芒,遥白公子抬袖掩口,侧头望去,只见灵力四散的内殿之中,光影摇曳斑驳陆离。

身着暗金华袍的少年跪伏在地,冰白银发散于身侧,宛如揉了碎银的月光溪流。脸色素如白绢,他膝行两步,茫然而惊惶的睁大双眼,瞳仁里寂寂而空泛的白,像某种残影。

他抬起手臂,用力而惶然的伸展出去,四下摸索微微颤抖。无助的像个孩子,惶恐的像个孩子。

嘶声说话,似是有些哽涩,华衣少年徒劳的睁大双眼,急急道“遥白么?遥白?你…你哪…”

是伊尹呐…

遥白撑身欲起,垂下头,手触到冰凉的玄石地面,手臂却软了软。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心酸。

那个华服加身的盲眼少年,在宛如墨潭泥沼的黑暗之中,伸出手来。

无助的悲伤的,呼唤自己。

像是跋涉的,充满曲折暗喻的命运。

伊尹公子被吓到了。

他奉父命镇守神龛中的知误珠,自是知道这神龛金阵所困神兽楠越之能。

说是神兽,其实唤其凶兽更为贴切,本是灵体,凶恶之至悍不畏死,难缠之极,无论敌我皆是不死不休。

法阵初启之时,伊尹公子就隐身在这神龛之侧。守珠之阵号称三重,其实他本人才是那最终的杀招。

可是,当那清冽飘渺的芳草木叶香气缭绕传来时,他却慌了神。

是遥白么?是遥白…心弦剧震,伊尹长身而起,扑身将神龛中的黄金水晶一掌击碎,凶兽楠越即被强行收回。

他是真被吓到了,若是再晚一步…紧抿了唇,伊尹公子取出只芳紫香丸为遥白疗伤,搭在遥白脉门上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脸色青白倒比遥白这伤患同志还难看几分,眼睛仍是惶惶的大睁着,死灰般的苍白,几不见底。

这样的伊尹,遥白从未见过。

他对陧陵氏小公子的印象还停留在银发直垂泰然自守,略带冰寒之意的微笑上。

那个时候,刚刚化形成人的伊尹公子遭人暗害痛失双目,却仍然是面色淡然的模样。抱膝坐于床头,仪表超然风姿秀欣,并不见半分失态,反倒镇静的反常。

仿佛再也看不到碧空浮云烟火升腾,月朗星稀江河奔流,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而如今,他却惶然失态若此。

他…他也不过是个少年而己。遥白柔下眼瞳,缓缓而笑,却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伊尹公子半晌才平静下来,抬手自怀中摸出一物放于遥白掌心“遥白若想要,这东西尽管拿去便是。”

竟然是那半颗知误珠!遥白一怔,复又摇头。

这等重宝若是遗失,伊尹如何拖了干系?陧陵君的手段可不是寻常档次,更何况外贼与家贼是有重大区别的,监守自盗实乃重罪。

伊尹笑笑,却道无妨“陧陵君造了百颗假珠,只怕自己也早分辨不清。人眼所观只是表象,有时候盲眼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顿顿声,伊尹缓缓起身,闭眼昂首眉间色凝,负手立于中庭,将熄未熄的巨大法阵于他足下灵光摇曳,明如霓虹暗如秋水,映得他冰锦般的银发之上亦有光彩流转。

他偏偏头,轻言“陧陵君苍,违天背德。表面光鲜,其实内心早己腐化生魔,就像这日深山,枝繁叶茂繁华鼎盛,其实只是被潮水覆过的假像而己。所以,遥白,他不足为虑。这宽广无极的千山之域,最终还是要奉我为君。”

七十二章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结婚是全新的开始,宛如重生。

它意味着你将与另一个人携手并肩共步前行,分享喜悦共担悲伤;意味着将有个人始终与如一伴在自己身边,繁华盛世也好,凄风苦雨也罢,共同进退不离不弃;意味着所有悲伤将有人承载,所有痛苦将有人安慰,所有空泛的时光将有人填满。

那么悠长的岁月,那么细碎的点点滴滴,或许并不浪漫,但是平和而踏实。覆了桔红色秋阳般的暖光,有比溪中浮草更舒展的姿态。让人一想到便只想微笑。

柔下眼瞳,微起嘴角,微笑。

可是,有些东西珍贵,只是因为太稀少;有些东西美好,只是因为它只存在于想像之中。

它隔了水覆了纱,站在浩淼水面的另一岸,等你越尽千山涉水撑船,千辛万苦行至它面前的时候,眼前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其实,比愤怒更强烈的情感,叫做失望。

照影小姐虽然嚣张跋扈骄纵任性,昂首而行目中无人,脾性暴烈极难伺候,端的是天之娇女金枝玉叶的架势。但在情感方面,也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女人而己。

只可惜郎情妾意举案齐眉这种平淡而丰沛的情感,觥玄并不可能给她。他甚至连看自己新婚妻子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新婚之夜一刻千金,他却喝的烂醉如泥人事不醒,伏在满床锦被中紧紧拧了眉,似乎极痛极伤,全不能诉。

照影心中怜爱,径自摘了凤冠头饰,亲自奉水沏茶守在床边,竟然一夜未眠。握了自己夫君的手,忽觉平和喜乐,之前从来有过。

可惜这缠绵心思却在第二日清晨被蒙胧晨光打破。

觥玄挣扎着醒来头痛欲裂,睁开眼睛只觉满室艳红重色扑面而来,映在只有黑白两色的眼瞳之中成了大片暗色阴影。

身畔有人轻言“醒了啊,可有胃口?”

觥玄转头望去,目光在触到那人脸庞之时陡然一黯,宿醉方醒声线暗哑,仿佛昨夜烈酒尤在喉中。木然张口,他听见自己声音僵直成一线“不必。”

不大成功的新婚之夜和不大合谐的清晨,并没有使新任嫁娘的热情褪去。

她很积极的投入到这个新角色中去,盘起长发,换了步摇,披了与觥玄同色的外袍,甚至开始学着操持家务。

依礼大婚需欢宴七日,这个时候,宾客亲朋还未离去,照影小姐对新婚生活和美好未来的憧憬和寒域祈年殿中洋洋喜气渺渺丝竹一样,仍未散去。

可是,残忍的现实,总是来的太快了些。

觥玄心情低落,干脆以身体微恙为借口,躲了中堂喜宴,持凌霜剑去剡水之畔练习浴雪君新传剑法。

此剑法名为晚霜清歌十三式,浴雪君使来,身法精妙轻盈若羽。觥玄使出却气劲雄浑,灵力沛然,只是其中酸楚决绝倒是一般无二。

大婚之后喜宴未散,觥玄练剑至深夜,回返旧居玄石大殿,却没想到自己那新婚妻子正站在殿门口。

一排暖罩宫灯将玄石大殿门口照的如沐霞光,轻雪纷扬绵绵不绝,仿佛一张精致的绣花雪纱。

照影小姐身着一件玄色长袍,宽袖窄腰边饰金纹,是与容夫人相同的款式。

她摇着手正指挥一队侍女进进出出的收拾东西,口里斥声不断“快点,手脚麻利些!好好的大殿之中要这些羽毛做什么?厚锦软床不睡,谁来睡这又脏又旧的羽床…”

那是…觥玄于殿外阶下顿步,昂头去看,只见几个侍女抬了个木质小榻正款步而出,榻上以宽大白羽为垫,厚厚铺了数层。

那个女人斜眼一瞧,大有厌意的挥挥手“有多远扔多远。将景春殿里的乌金榻般一张过来!”

脑中有一瞬空白。血液急速涌入,带起震耳欲聋的轰鸣,让觥玄再也听不见旁的声音。

天地顷刻倒转,纷扬白雪都仿佛凝在半空。觥玄身形一晃己至殿前,劈手将那些小小羽榻拽住,劲气所至白羽飞扬,舒展而华美。

场中一时极静,只余片片白羽投下的苍白阴影层层覆下。

隔了这些沉郁的白,照影望见了觥玄的眼。那双金瞳。

那双燃起黑色光焰的金瞳。

那双燃起黑色光焰却坚硬冰冷如岩的金瞳。

那双燃起黑色光焰却坚硬冰冷如岩,狂暴的似要将自己吞噬的金瞳。

我的,夫君,的,眼瞳。

不过一张白羽小榻而己,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天地至宝,照影小姐摸不着头脑,完全无法理解,只觉这莫名其妙的冲突实在是场无妄之灾。

她却不知道,这张小榻乃是遥白公子幼时旧物,其上白羽是老虎觥玄半夜藏伏于荆棵深林中,突袭岸雪巨鸟得来的。

她不知道,遥白公子独爱这白羽的柔软光洁,曾伏在这羽榻之中睡眼迷蒙,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老虎觥玄讲了改编版一千零一夜。

她也不知道,这羽榻所代表的过去在觥玄心中永远不会过去,也不可能淡去。

这些照影都不知道,所以她大小姐委屈的理直气壮。

一瞬怔忡之后,照影小姐一手叉腰狞笑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手段,将羽榻推翻在地。

至此,此对新婚夫妇第一次正面冲突的最终结局是,悍妇照影怒掀羽榻,大怒而去;命运坎坷的忠犬觥玄一言不发跪在雪地玄殿之外,一根根将四散飞落的岸雪白羽复又捡回来,整整花去了一夜时间。

新婚夫妻如此迅速的交恶,关系直降至冰点,最头痛的便是寒域的当家主母实际掌权者容夫人。

儿子冷着张万年寒冰脸,不发一言,完全表示毫不动摇。

媳妇整日怒火中烧,摔摔打打叫骂不绝。景春殿一众侍女奔走呼号抱头鼠窜,避之唯恐不及。

这样一来,原本冷冷清清人影难觅的寒域倒是出奇的热闹。

可是,主君长女大家闺秀,就是如此风范?如此气度?容夫人不胜烦扰,夜不能眠,深切体会到了合谐的重要性。

容夫人姿容端庄,人是极雅致的。清晨造访景春殿,自家媳妇照影却仅着中衣便大刺刺迎了出来,散着发,粉黛未施。殿内杂乱,锦被罩裙随意丢在地上。

容夫人目光如炬四下一扫,便忍不住微微皱了眉。

不喜归不喜,自家媳妇这脾性这身份,倒是不好得罪。

好在容夫人城府颇深,喜怒不行于色那是基本功。如今为夫妻两人说合,用词也颇是讲究。随手扶起桌上斜倒的花瓶,容夫人和颜悦色“觥玄脾气硬又极倔,哪里会说什么讨喜的软话。而且他一心研习武艺,与人相处尚不圆滑,要他猜透女儿家的复杂心思,岂不是太过为难?”

顿顿声,见照影脸色稍霁,容夫人拉过她的手,温言道“更何况好男儿志在千里,志存高远,整日吟风弄月猜测女儿心思,岂不是显的小家子气了?日后如何能成一方主君?照影必然也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功成名驭疆千里,统领万千豪侠,成一方霸主吧~~”

此一番既送蜜枣又画大饼的话,意味深长,将凶悍有余心力不足的照影小姐说的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心悦诚服。

她却不想想,这话本身就是属于强词夺理。

谁规定了,功成名就事业有成的男人,就一定要是不通理情视妻子家庭如草芥的无情之人?这完全没有必然联系。

而且所谓的能功成名驭疆千里,统领万千豪侠,成一方霸主,也只是容夫人自己一相情愿的美好展望。觥玄本身是对这些毫无兴趣的。

做了陧陵君靖帝的乘龙快婿,也算是进入了千山之域的领导阶层政治核心。

当缝嫁女之喜,陧陵君广发英雄贴,千山之域诸位美将良才更是是早赶来一位不落。

陧陵君左右望望,大喜。向容夫借了祈年殿之下的议事厅,说是要将觥玄介绍给诸位将领。

容夫人心下了然,也不多问,颔首应了。

议事厅位于祈年殿下的寒岩之内,是座天然形成的晶室。四面俱是沉黑冰岩,坚硬无比,唯一的出口便设在祈年殿中央法阵之中。倒是个推心置腹畅所欲言的好地方。

陧陵君靖帝独坐正位,手下众将分成两排列位殿侧,肃容挺腰虎虎生威,眼中精光锐亮,倒是灵力甚高,俱是好手。

觥玄坐在陧陵君侧旁首位,抬眼望望不动声色,灿烂金瞳在这些生面孔上一一扫过,面色淡然几无情绪,却让殿中众将感到一阵压力若有实质席卷而来。当下纷纷颔首回礼,收了轻慢之心。

身居寒域储君之高位,兽身为天生异瞳的荒寒白虎,原本就不是泛泛之辈。

酒过三旬,堂中一彪形大汉一摔酒杯拍案而起,恨声说话,声音甚大嗓音宏亮,引的空荡大厅之中回声层叠“帝君!云中晋那不男不女的娘娘腔近日是越发嚣张,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如此下去,他还真想造反不成?!”说着挥挥铁拳,雄壮胸膛起起伏伏,肌肉越显狰狞“求帝君许我巨熊一族发兵三万!秦古定为君取他项上人头!”

你?倒是勇气可嘉…陧陵君微微一笑“三万?怕是不够吧…“说着欠欠身,侧头发问,语气轻慢仿佛闲话家常”煨烬,你派出的十组暗夜毒刺,可有收获?“

席中一灰衣男子越众而出,伏地而拜额头触地扣拜不起,沉声道“煨烬有辱君命,请帝君重责。”

陧陵君面色一变,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倾身再问目光闪动,暗潮浮来异色己起“一个都没有回来么?”

灰衣男子煨烬缄口不答,重重再扣首。

堂中众将俱惊,连觥玄都皱了眉。

煨烬居蛇族族长之位,乃是千山之域开疆重将,其下九司蛇女战力甚高,极擅隐匿刺杀。九人为一列三列为一组,号为暗夜毒刺,真真是阴险毒辣难缠至极。如今,连派十组夜探烟水浮城,竟然如石沉大海无一回返!

煨烬抬手将左臂长袖高高挽起,只见臂膀之上无数伤痕纵横交错极为可怖,将整条手臂割的支离破碎。

他垂着头,沉声道“臣亲自探至烟水浮城主殿伤离,遇云中君,小臣迫不得己一击即退,幸得保命。但…”煨烬抬起头来,碧绿眼瞳幽光横生,邪妄至极“帝君圣裁,此君如今占力与彼此魔弓在手之时,竟然相差不多。再不除去,必成大祸!”

七十三章

觥玄同志的新婚生活异彩纷呈峰峦迭起,甚是精彩。

我们亲爱的遥总受公子也没闲着。

当然,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倒宁愿往冷宫小院里一住,平日种种花品品酒,闲来无事还可以偶尔爬上墙头当红杏。

推书 20234-02-14 :妖怪志之夭夭小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