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顿了顿,解开衣服,解到只剩里衣时却没了下一步动作,莫飞皱起眉,伸手将他衣服撩开,登时傻眼——秦云腰上红亮亮的一块,有加重的趋势。
莫飞忽的站起来,大声道:“把衣服全部脱了!到我床上去!”
秦云“啊”了一声,不动了,莫飞却没心思想他脑子里想的,只将秦云推了一把,回神过来的秦云脱了衣服爬进莫飞还有温度的被窝,正要躺下,被莫飞拉住示意叫自己趴着,他照做了,莫飞的手按在他的腰上,吐息喷在耳边:
“很疼吗?”
“恩?啊,不——啊!”
秦云觉得腰间一阵刺痛,被忽视的痛楚分外清晰起来,整个腰变得僵硬沉重,连移动都不能。
秦云额头冒出汗来,冬天的气温低,汗水瞬间变冷,将他的发丝粘在脸上,莫飞慢慢按着他的腰,神色紧张。
“你的腰扭得不轻,不及时揉开淤血会伤到筋骨——”莫飞顿了一下,坐在床沿,大声叫着夏清,吩咐他快去找大夫,自己则拿了帕子沾了水,替秦云冰敷。
大夫很快便来了,仔细看了伤开了药,说秦云身子底子好,也没伤到筋骨,好好敷药休息一阵便可好了。
夏清送大夫离开,秦遥乖巧的也跟着去,莫飞拿了大夫新开的药在手中仔细看着,又拿了药方细细琢磨,皱着眉头将药擦在手心里,慢慢给秦云按压着。
秦云将头埋在荞壳做的枕头里,呼吸间似乎都还能闻到那人身上的味道,腰上的按压力道不轻不重,很是舒服,手法也熟练,要是少了那股子刺痛,秦云或许会舒服得哼出来,但渐渐的,心中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叫他好生不安。
莫飞也觉得吃力,右手长时间用力下来,已经开始发疼,一早起来又是这样那样,衣服没穿好,站得久了又冷着,左腿也开始针扎似的起来。
莫飞手上缓下力来,抬手拿袖子一擦额头上的汗,扭头透过门缝看不到夏清,心里一下急了起来。
突然身边一阵风,秦云撑起身来,将莫飞一把揽住,忍着腰痛将人半拖进被窝里。
“你!发什么疯!”
莫飞气急败坏道,秦云咬着牙侧了身子,手上利落的将莫飞的棉长袄解开,轻声道:“这本就是你的屋子你的床,要走也是我走——”
本还在挣扎的莫飞闻言,停止了动作,秦云顺手是解了他的长衣,奈何腰上不好用力,没法替他脱了,莫飞自己又爬了起来坐在床沿上,将衣服解了躺好盖了被子,曲起左腿一点点捏起来。
秦云与莫飞身子间隔着一拳的距离,虽不远,却也如隔山。
手轻轻抬起一点,又放下,再抬起,又放下,秦云想抱住近在身前的人,却又怕一个动作下去,反而间隔得更远……
时间的流逝愈合了人身上的伤口,却只将人心的伤痕层层遮掩,一旦拨开,鲜血还会继续流出……
莫飞心里的那个伤是自己在七年前亲手刻上去的,一直到现在,拨开那层层疏离的自我保护,秦云手举了半天,终是搭在莫飞胸前。
莫飞身子一僵,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身子已在被窝里暖了,也不再那么难受,搭在自己胸前的手没有用什么力,真要推开也不是不可能……
眼泪不期然的冲出眼眶,极力压抑后莫飞的呼吸还是泄露了他的行动,秦云慢慢的将头靠在他的背后,道:“抱歉……”
这一摔一躺,秦云摸进了莫飞的屋,还光明正大上了床——不过什么都不能做而已。
秦云本是乐滋滋的,虽然每次擦药都会痛上一阵,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所在,他便高兴起来,夏清笑他只能将就着暖床,他也不恼,只在夜里莫飞睡着后睁着眼睛一次次看着他。
年三十的时候夜里下了一场小雪,天明的时候雪也停了,远山戴了个白帽,松柏树穿了件滚白边的袍。秦云腰好了许多,没了再赖在床上不动的理由,不得不早起来。
他以往都在宫中过年,自有一干下人打点,到了时候做做样子便是,如今因为伤着了,没人叫他买米面肉鱼,却要帮手炸糕点。
莫飞一早起了,将面加上糖水揉到适合,捏了面条做成了条状的面花,放进滚开的油锅里来炸,炸到金黄酥脆,便拿筷子捞了起来,放在一边的竹蔑箕上凉着。
秦云慢慢将凉好的面点收在篮子里,又将新炸的摊开在竹蔑箕上凉着,他看看莫飞身边盆子里的面团,又看看装得快满的篮子,秦遥吃得小脸油光光,试探道:“用不着这么多吧?”
莫飞轻轻一笑:“孩子们最喜欢凑热闹,平常难得吃到这些,我现在做的,还少了。”
秦云心中一紧,不再言语。
到晚上的时候,家家燃放鞭炮,吃着平日里难得吃到的肉菜,莫飞夏清秦云几人围着火炉坐了,一点点吃着菜,过岁时,莫飞给了秦遥一个红包。
夏清见了没再吵闹,只冲着秦遥微微一笑,秦遥马上乖巧的将红包递给他,二人小声嘀咕着,炮火声渐渐小了下去,躲在厅角的狗颠颠的扒着门,要回自己窝里去,夏清抱了秦遥开了门离开,莫飞慢慢收拾着东西,秦云打帮手。
莫飞进到自己里屋慢慢解衣的时候,听到身后的声音,一转头,秦云静静站在自己身后,头扭到一边。
“怎么还不去歇息?”
莫飞抖抖今天新换的被子,头也不回。
“我那间……被子被小夏拿去了……”
莫飞手上一顿,继续将被子抖开摊好,转过身来面向秦云,轻轻一笑:“不介意的话,继续和我挤吧!”
秦云傻站着,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莫飞已经解了衣服上了床,靠里侧面向墙躺了。
秦云躺在莫飞身边,轻轻伸手抱住他,莫飞身子一僵,秦云将头靠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撒在莫飞颈边。
“染砚……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求你……至少让我在你身边……”
莫飞轻微动了动:“你出生高贵,现在何必来纠缠我一个小人物呢?大好的富贵生活不过,降了身份格调来此吃苦——”
莫飞深深吸了口气,压底了声音继续道:“王爷是个尊贵的人,现今做得如此卑微——是要让我以命来偿还不成?”
秦云默不作声,只将自己靠得与莫飞更近些:“我一生不算平顺,虽然得享那富贵荣华,可所谓的情爱——却是陌生无比的……”
“我霸道高傲,自以为是,只看见自己想看的,虽然明白是自己的身份和权势让人不得不来讨好我,来顺着我,却还是嚣张过了头——染砚,那年你走后三天,我才想起去找你……”
“我到底最在意的……还是你……染砚,我喜欢的小九,是我以为的善良柔弱需要用心呵护的亲人,我把亲情和爱混乱,自以为是的去追捧——若我真对他有一丝毫的欲望,如今只会是在冰冷的墓底后悔和思念了……”
莫飞不由一惊,刚想回头,却被秦云安抚似的拍两拍。
“染砚,我不觉得自己卑微,因为我现在只是秦云,我只有你,你当年能做的,我又怎么不能做到?”
莫飞静静听着,紧闭的眼睛轻轻颤动,泪水一溜而下,滴落在褥子上,瞬间不见。
秦云手上稍微用力,将莫飞又揽紧了点,不再说话。
第二日又是早起,秦云看着大早穿着整齐衣服的孩子一脸喜庆的跑来拜年,说上几句吉祥话,莫飞坐在厅子的椅子上,笑眯眯的给孩子们红包和糖花,虽然有点吵闹,秦云没恼火,反而觉得莫名的——感动。
一大群的孩子,热热闹闹在一起,有小小的期待,小小的满足,未来的人生像是空白的画纸,可以由他们自己去描绘……
自己这么多年人生,想要的真的不多,只是要先舍得放手,才能将手伸向想要握住一辈子的人……
秦云微笑起来,莫飞静静看了他一眼,继续给新上门来拜年的孩子准备红包,夏清似乎是将秦遥当做私人物品,上哪都带着,也乐得秦云有更多时候能单独和莫飞在一起,即使不说话,即使只是处于一个空间,呼吸着同样的气息,就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元宵的时候莫飞做了芝麻馅的圆子来吃,四人一人一碗,屋外冷风吹,屋内却是从外里到人心,都暖洋洋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秦云每日里挑水砍柴,生火做饭,还学会了做菜,新年夜的叙说、莫飞从一开始的焦躁、激动、压抑到越来越冷静而温和的态度,让他心里的期待如待春的枝桠,只等着春风一吹便灿烂,却又隐约隐藏着不安。
早春三月,突来的寒流让莫飞的腿疼涨得厉害,秦云烧了热水一直给他揉腿,折腾到半夜才睡,这一觉睡得沉,当他醒来时,往日总比他晚起的莫飞早已不见了踪影。
屋子里令人窒息的安静,秦云飞快的穿好衣物,外厅里,没人!
厨间里,没人!
夏清屋里,也没人!
房前屋后,只有半开的两树梨花,秦云默默的站在院中,耳边是乖巧得过分的鸡鸭轻声鸣叫,冷风中有花香,却无人欣赏。
秦云突然转身走进厨间,四下看着,灶台上收拾得很干净,像是人才离开,他站了一会,蹲下身去,开始生火,火折子将柴草点燃,慢慢的在灶中升起温来,随手拿起劈好的柴扔进灶内,秦云呆呆的看着火焰。
心里很空,仿佛什么都间隔了一层障,好象,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是谁,能做什么,只觉得恐慌——一个人被丢下的恐慌……
原来,你等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绝望而期待么?染砚,这是你当年的感受吧?或者远不及那时的半点……
秦云慢慢环手紧抱着自己,身子忍不住颤抖,灶里的木柴渐渐被烧尽,火苗颤动着逐渐熄灭,归于无。
小声的笑闹声由远及近,伴着脚步声的靠近,阿大带着三小狗跟班跑进厨房,边摇尾巴边拿爪子挠着秦云要吃的,秦云呆了好一会,阿大的舌头舔到他脸上,他才回过神来。
狗?
四只狗头在他身前蹭来蹭去,绒毛的触感很真实……
似乎有人在轻笑……
他猛的跳起来,冲到院子里,一身米色长杉的莫飞衣冠整洁,手里捏着一枝盛开的梨花,正对他身边的夏清说着什么,秦云冲到他身前,一把将人抱住,泪水顷刻湿了肩头。
“怎么……”
莫飞怔然,一头雾水,手上拿着花,一时推不开身前人,只得拿手轻拍问道:“怎么了?”
秦云闷着头道:“我以为……你走了……”
夏清看了两眼,抱着秦遥离开,留下那二人傻在院子里。
莫飞静静站着,过了好一会,道:“这是我自己的家——我不会走,我只是去赏花——这春里开得最早的梨花……”
秦云长长出了一口气,将莫飞按在自己怀里,怎样也不想放手。
“云净……我累了……”
莫飞开口,叫的是秦云的名字,态度平和冷静,仿佛已思考了许久,秦云手上一紧,却被他轻轻推了两推示意松手。
“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恨你,”莫飞看着自己眼前的人,“我为了你‘只对我’产生的肯定把自己的所有都捧到你面前,但却得到的结果却像笑话……”
“我——”
“我累了,不想再骗自己,云净,我认死理,到现在心里还是放不下你,可是我怕,你现在所做的让我心动,但却不能让我安心——”
莫飞将手里的花递给秦云,一枝的柔嫩芬芳,虽美丽却脆弱。
“我为了爱没了理想,是你将我最后的坚持打破,七年来我忘不了你,却也没了当年的勇气,如今你我都已不再年少,这次,换你来坚持。”
秦云看着眼前之人,依如当年那个提出借船赏花的青年,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一脸坚定的神情,仿佛时间的倒流,只换了场景,蹉跎了一回。
秦云轻轻握紧手上的花,冷风中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山川大地,河流百草,回暖重生,人心,也变得柔软。
“染砚,我许你的,是我半生,不求其他,求你勿拒。”
远山向阳的坡面绿色渐浓,河水里冬眠的鱼已春醒,开始在清亮的水里游弋,夏清带了秦遥将采回的鲜嫩野菜洗好,准备做成酱菜,莫飞慢慢往屋里走,秦云伸手搀着他,一步一步,不急不缓,两个人,今后也会慢慢的,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