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误+续——梅香无音

作者:梅香无音  录入:02-12

秦云轻轻摸摸秦遥的头,夏清惨白着脸一笑:“你们放心,这四只聪明得很……见人做事的……担心自己被咬,不如担心我的屁股吧……”
说完,夏清一昂脖子推开小木门蹭了进去,秦云将秦遥抱下马车,将银钱什么的随身带着,也走进篱笆里去。果然,狗只闻了闻秦云的脚,连尾巴都不摇的走到一边去了,最小的那只从门缝里一窜而出,直接趴在马车辕子下不动了。
还未走到门前,就听得夏清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唤:“我错了我错了!先生天寒!您注意身子!我自己去外边面壁就是啊——”
屋子里似有东西砸了的声音,东西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秦云只觉得身上一紧,上前推门之时,夏清捂着屁股苦着脸蹦出门来,一头撞在他身上,紧接着风中带响,兜头一块竹板下来,“啪”的一声脆响,顿时,秦云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额头辣辣的疼……
“啊——”
秦云听得一声轻喊,待眼前的晕眩过后,见到的便是那人——
夏清机灵,一把抱起秦遥闪到院子里,躲了起来,留那二人正面相对。
莫飞有些讶然,手上还隐约发麻,刚才那一板子他是吃准了夏清会躲掉下了狠手去吓唬,谁知道却打在眼前人头上——那额头上又肿又红,没些时日是消不了的!
莫飞迅速将手中竹板向着院中一扔,咳了一声向秦云拱手道:“王爷屈尊降贵来访,小人惶恐。”
说着便要下跪,被秦云一把拉住。
秦云见这莫飞本心动不已,突闻他冷漠疏离之语,只觉得头上又痛三分,连着心口,让他觉得头愈加晕眩起来,连忙从怀中去出小小纸卷一张,向着莫飞一把抖开,笑道:“我已不是王爷,是来学画的……”
莫飞目瞪口呆的看看秦云手上的画,又看看已经原地晃悠起来的秦云:“你——哎!”
夏清听得不好,拉着秦遥奔到门口,只见秦云晕倒在莫飞身上,莫飞一脸尴尬无助的倒在地上,当下脱口道:“先生!天寒地冻的!再热情如火也要看地方吧!”
莫飞狠瞪他一眼,黑着脸道:“还不过来帮手!”
夏清呲牙一笑,倒是不含糊,将秦云拉起来,连拖带拽的往莫飞睡房里去,莫飞自己爬起来,掸掸身上灰尘,见着睁着眼睛好奇打量自己的秦遥,冲他一笑,招手:“过来我这吧。”
秦遥走到莫飞身边,莫飞只细细看着他的脸,拿袖子轻轻擦了刚才在院子里玩耍粘到的尘,轻轻感慨:“天冷,别冻着了……”
夏清从房里出来,见状笑笑:“先生好偏心!对我可没这么温柔!”边说边将秦遥拉到一边,轻声问他是不是饿了,莫飞瞅着他笑笑。
夏清安抚了秦遥几句,直起身来,看着莫飞:“先生,我是您拣来养大的,这些年来,一直在您身边的都是我,说您是我父兄也不为过,我只希望您能幸福。”
秦遥静静看看莫飞,又抬头看看夏清,伸手去拉了莫飞,一字一句道:“父王——爱花——画……”
莫飞手抖了一下,轻轻摸摸秦遥的头,夏清见状,将秦遥抱在怀里带了出去,莫飞站了会,慢慢跺进卧房,从小柜子里找出药油来,慢慢跺到床边。
浅蓝色的被下睡着那人,仔细看来,消瘦了不少,两鬓隐约斑白——莫飞苦笑一下。
早已一别经年,谁都不再年少了……
他慢慢将手搓热,将药油倒在掌心,一点点推开搓热,再将手轻轻按在秦云肿得可观的额头上,刚一用力,秦云轻哼一声,睁开眼来。
“染砚……”
莫飞手一僵,将头偏向一边,轻声:“王爷既然醒来了,恕我得罪。”
当下,手上用力,将药油揉在秦云额头的包上,叫他疼得呲着牙直抽气。
莫飞心下一软,轻轻将手上力气放缓,见秦云一脸热切的看着自己,只觉心中一阵气闷,手上力道再加大,秦云一声惨呼,眼泪也淌了出来。
夏清在小厨房里做了野菜肉糜粥,先盛了一小碗给乖巧站在一边的秦遥喝着,听得屋子里那一声惨呼,轻轻一拍秦遥的头,正色道:“你爹欠了东西就要还,你担心也没什么用的!
秦遥一脸似懂非懂,只乖乖喝着粥,将这话记在心里,也一直记了一生。
夏清估摸着时间,将粥和菜装在小盘子里,泡上一小壶茶,叫秦遥跟在自己身后,慢悠悠晃进屋子里,果然见到秦云已坐在厅间的小桌边,扭着头一脸担忧的看着还在里屋的莫飞,脑门上的包愈见明显,擦了药油后亮闪闪的,夏清一个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秦云见着莫飞慢慢跺出来,尚未到门口时,一个跃起,近到其身前,一把扶住,哽咽道:“你到底——”
莫飞伸手轻轻推开他,慢慢走向小桌,夏清早已将吃食物布置好了,只等二人开吃。
莫飞在椅子上坐了,方转向看着一脸气急败坏的秦云:“王爷,山野之地,没什么贵重食材,还请您将就将就。”
秦云像斗败的鸡公,突然恹了下来,闷不吭声的吃完了粥,闷不坑声的看着夏清将东西收拾走也带走了一脸担心的秦遥,看着慢慢喝着带着枯涩味道的土茶的莫飞,觉得心痛之余,又觉得欣喜。
“莫公子……”
安静了半晌,最终是秦云先开了口,仿佛已在心里演练了数十遍的客套而带着紧张压抑的语气,有点作。
莫飞睁着眼睛傻看着秦云,心里诧异的同时,不免有些隐约的失落……
“莫公子,在下喜好丹青,恳请公子不吝赐教。”
莫飞额头青筋一爆而出,嘴角略微一抽,按着心性轻声道:“王爷可知——我早已画不了——”
秦云伸手握住莫飞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仔细抚摩,慢慢感受着手的主人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情愫……
“夏小公子妙笔非凡,不亚于当年你的风范,我也没什么要求,只求你愿意教我——”秦云红了脸,声音也低了下去,“好歹学得那小鸡画得能像只鸡……”
莫飞本满心的不安,听秦云说起那画,忍不住笑出声来。
怪不得人笑,只因为秦云一手好书之后却是半点丹青不会,曾经看他赏画颇有见解,只是真画起来……小鸡啄米画得不伦不类,说是他王爷画得实在是丢人!
莫飞差点笑岔气,等到感觉不对时,自己的手早已被秦云捂暖了,当下觉得不自在,咳了一声后强硬的将手收回。
秦云只笑笑,低着头轻声道:“远见是我的孩子,跟着夏清学了一段时间……倒是能开口说话了……”
莫飞一声不吭,只将头扭向门口,屋外,看不到夏清的身影,那个小小的孩子蹲在院中,和仰面躺倒在地任他抚摩肚皮的小狗戏耍,阳光轻轻洒在他身上,带着温暖的感觉。
秦云面上无他,心里却紧张得不行,勉强按奈着,终于听到了犹如赦言的应答:“你再怎么,也是贵族出身,也不必像他人一般叩首行礼了,只是……做我的学生,是要吃苦的……”
秦云静静听着,嘴角微微上扬。
只是,他高兴得太早了些。
莫飞教的是整个小村里孩子的识字启蒙,几乎没有再找他画画的,秦云心存疑惑的同时,更多的是愧疚。
他一直都记得,拿着画笔作画时莫飞那双亮得璀璨的眼——这一生时时想起,怕是到死也忘不了了。
孩子们坐在偏厅里跟着莫飞识字,八个孩子年岁不当,却也乖巧,一板一眼晃着脑袋认字,秦云自小河边打了水来,夏清搬了张小几和两张凳子,带了秦遥坐在院角里,一点点在纸上描绘着江山大地,世间万物。
候鸟早已迁徙,留在本地过冬的鸟儿趁着难得的阳光轻声唱着,身边的人都在做着自己能做的事,秦云呆呆站在原地,一阵茫然。
脚边一阵骚痒,秦云一低头,叫小么的最小的狗拿爪子挠他,黑亮亮的眼里满是欢欣,秦云蹲下身来,小么马上四脚向天露出肚皮,要秦云给它挠痒痒。
秦云笑笑,揉着小么的肚子,小狗咧着嘴支吾,很是高兴,手指轻触的是生命的温暖,秦云却想起那时莫飞在自己王府里的异常安静。
也许,不是因为他喜欢什么都不说的安静,只是因为心底的感情,所以包容……
难得在安逸的环境里,秦云大方的出神回想过去,等感觉到身后有人时,猛一跃起,擒拿手向后,一把将莫飞拧倒按在地上。
“染砚!”
秦云吓得脸色惨白,忙将人扶了起来,莫飞脸色发白,沾了半脸的土,一声不吭的拿袖子擦着自己的脸,转身向着里屋走去,秦云呆了一下,才发现孩子们都已经走了,日头已过午。
夏清瞪大眼睛看着秦云追进屋去,一把抱起秦遥,正色道:“原来你爹就是个傻的!”
秦遥张了张嘴,疑惑的看看那张门板,又看看笑眯眯的夏清,小脸皱得跟包子似的。
莫飞走得急了,脚上的不便便显得明白起来,秦云跟在他身后,看得心里扎着疼,却又不敢伸手去扶,只能步步紧跟,看着莫飞找了药油出来扔给自己,静静的坐在床沿上。
秦云尴尬的抬手一摸自己额头上的包,没掌握好力道,当下疼得他眼泪直冒,莫飞只将头扭向一边,不看他,身子不自觉的发着抖。
没事了……没事了……
莫飞不住的在心底安慰自己,刚才秦云那一手强压,让他不自觉想到那个晚上,多年来积蓄的苦楚差点泛滥,几乎要落下泪来。
秦云擦了药油,刚要开口说话,莫飞抢先道:“今下午学生是不用来的,你要学画鸡,就得先了解鸡,外边院子里有只大芦花,你下午仔细看看。”
秦云傻看着莫飞,莫飞顿了一下,看着他眼睛正色道:“你既然是要学,我便要教,你每日里打水砍柴做束修,我也必须要教得你会才是!”
秦云眼看着莫飞转过头去,眼看着他一身疏离拒绝的意味,忍不住上前,却看见莫飞难以抑制的颤抖,当下无言,手在半空中举了好一会,他沙哑了嗓子,转身出门:“我去——生火做饭。”
秦云出了小房间后,莫飞一头栽倒在床上,拿被子将头盖起来,轻轻颤抖着肩膀。
秦云苯手苯脚的好不容易将火生起时,没厨间用的夏清早已去了邻家做好了午膳端回来,秦云一脸尴尬的看着他,秦遥则乖巧的上前来,用自己的袖子将父亲脸上的尘土擦干净,再又拿了三个粗粮馒头递给秦云。
夏清轻皱着眉头,不似以往的调笑和轻狂,看着秦云面不改色狼吞虎咽的将馒头吃掉后喝着没放茶叶的凉开水,抿着嘴想了好一会,在秦云转身准备去抓鸡的时候开了口:
“我是六年前被先生拣到的——”
秦云一下顿住,却是不敢转身。
夏清摸着秦遥的头,叙说着秦云最想知道的事:“那时候先生的脚已经不方便了,谢公子——啊,就是撞伤先生的马车的主人赔偿了先生银子,又帮忙安排了现在我和先生的住处,一直到现在。”
夏清抬头看着远山:“住的地方是先生自己挑的,这屋前屋后的树也是先生带着我一起种的,春天开花,秋结果,可看可用,因为——即使画不了,他还可以看……王爷,您现在这样做,是想得到什么呢?”
秦云低头看看自己不过五天便磨出水泡和茧子的手,像是自问,又像是在叙说:“我……毁了他的人生……还有他的感情,我其实……现在只想……”
只想在他身边……如此而已……
却只怕,连相守都成了奢侈……
屋外秦云抓了芦花鸡,被雄鸡追着啄,好不容易将鸡的骚动摆平,却又不知如何下手仔细去看,夏清看不过去了指点,奈何秦云从前根本没接触过活的鸡,那只芦花又叫又动,折腾得秦云灰头土脸,屋子里,莫飞抱着棉被缩成一团,眼角发红。
莫飞出到院子里时,见得是一地鸡毛,登时觉得眼前隐约发黑,火上心头,偏偏秦云还一脸无辜的的看着自己,叫他有火撒不出。
莫飞狠狠夺过秦云手中半秃的可怜鸡,忍着火轻声道:“我没说清楚,是我的错……我是想叫你看,不是叫你拔毛——”
秦云脸红到脖子根,半死的芦花鸡一个挣扎,狠狠啄在秦云手上,秦云顺手手刀一砍,芦花鸡当下没了气息。
待到秦云明白过来,莫飞早已气到冷静了下来,只提了提手中的鸡,慢道:“将鸡收拾干净了,晚上做个汤吧……”
春暖
大清早的,秦遥还在夏清的被窝里迷糊,猛然听得哐啷一声响,隐约是人摔倒的声音,以及压抑了的轻呼声,一个机灵,披着小被子遍爬起去看,只见自己的父亲趴倒在院子中央,一地银光闪闪发亮。
“爹——”
秦遥慌慌张张想要出门,被夏清一把拎了扔回床上,透过半开的门,他见着自己的父亲被夏清一把拉起,两人却都站立不稳的样子,莫飞从屋里出来,又是一脸无奈,屋外的寒风从门里吹进来,让秦遥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将自己裹进温暖的被窝,秦遥笑得幸福。
在这里,即使冷,心里却是暖暖的呢……
莫飞看着一身蓝布粗衣的秦云,嘴角抽搐了两下,夏清见状,笑道:“这位大早的就给先生行礼了,先生给红包不?”
夏清说了便退到一边,拿了铲子将地上洁白滑溜的冰给轻轻铲掉,莫飞无奈的看着秦云:“南地不比北方,阴冷,水倒在地上会冻住,很滑的。”
秦云面不改色,轻轻点头应是,取过夏清手中的铲子,低着头将那层薄而坚硬的冰全部铲掉,堆到一边。
他转身走动时,紧紧皱起的眉心叫莫飞看了仔细。
“你先和我进来一下吧!”
秦云心里一乐,瘸着跟在莫飞身后进了他屋,夏清咂舌晃脑:“修为不够,狼尾巴都在招摇着晃了啊!”
莫飞现在的屋子有四间,自己住了一间,一间小厅,一间夏清住,再是原来用来放杂物的小间安了张小床,便是秦云现今居所。
夜里天寒,秦遥被夏清拐了去做暖炉,秦云也不反对,常是隔着小窗默默看着,日常的打扫一个多月下来早已经熟悉,不再像以前一样状况百出,莫飞也鲜少与他说话,只在秦云画画时由一开始的青筋直起到淡定如云,忍耐力日渐增强。
这次是五天来,莫飞主动和秦云说起话,又叫他去到自己屋子里,秦云乐得差点合不拢嘴,连腿上腰间的痛都模糊起来。
莫飞找了药油出来,一开盖子,原本满盒的现已剩不了多少,只觉得赔大了。
虽然秦云现在做一般的家务已经不再出状况,可被他烧毁的半间厨间,掐死的鸡鸭,弄丢的水桶,打破的水缸,洗坏的衣服被子,还有……浪费的画纸——再加上这药油……
可又能如何?
自己想如何?
把他赶出去不成?
谎言最先欺骗的,往往是重复说着谎言的自己……
说什么不爱了,却还是……一直……一直都……
莫飞静静的替秦云摔青的手肘擦药,突然想起秦云起身和转身时怪异的姿势,顺口道:“把衣服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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