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熹瀚详细的缓缓道:“北安军已经被他们调来了,明日便抵京,兵符在谁手里已经不重要了。明日是东祁祖祭,也是该立新君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明天。所以,今天我……”
“所以今天你不能保他?”沈碧染忽然打断司马熹瀚,冷冷看向他:“所以你此刻不能插手这件事,只能无动于衷的看他被带走,看他因你而死?”
可是,我不能这样眼睁睁看他死。沈碧染死死握着拳,挣开司马熹瀚转过身,一种坚毅决然的神情渐渐布满他背过去的脸。
86.一个人的爱
接着,门外有敲门声传来,是手下人送早饭来了。沈碧染的身体一直是司马熹瀚时刻都挂在心上的,每天都要看着他好好吃饭喝药才行。见沈碧染背对着自己不说话,司马熹瀚低叹一声,起身用手轻轻把他的身子转过来,“乖,先吃饭好不好?”
沈碧染仍是一语不发,却是最终乖乖坐了下来开始吃饭。两人沉默着吃完饭,华月出现在了门口,俨然是有事要报。
“……碧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司马熹瀚眉头微蹙,然后上前搂住沈碧染,放柔了声音:“乖,今天醒那么早,再去睡一会儿,我待会就回来。”司马熹瀚轻轻吻了吻沈碧染的额头,语气坚定认真:“待时机成熟我就去救夜雪,不会让他出事的……碧染,你不要担心,不要多想,好不好?”
沈碧染这才抬起头看向司马熹瀚,男子眉头蹙着,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沈碧染心底一疼,抚上他的脸,轻轻点点头。
司马熹瀚出门后便径直迅速去了皇宫,公开召集下臣。
萧延在吏部侍郎的陪同下颤巍巍的奔来,还未站稳便跪下道:“殿下,哨地传来警讯,北安军已经抵京!”
听到这句话所有在场的臣子都心下一惊的转过头来,只有司马熹瀚依旧一动未动,冰冷的凤眸微微眯起,依稀勾起唇角。众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只可怕的狮子,明明不动声色,却偏偏让人胆战心惊。
“殿、殿下?”
萧延试探地唤一声,司马熹瀚缓缓转向他,“替本太子拟旨平叛,传往各部。”
男子带着运筹帷幄的神色,语气沉稳:“都不要慌,按我先前说的做就好了。”说着又转向管嵚:“管嵚?”
“是,殿下,都部署好了。”禁军副督统管嵚立即心领神会,恭敬严肃:“已经派去了尽可能多的人手守城,严令禁止北安军进城。”
“嗯。”司马熹瀚面无表情,淡淡颌首。就在此刻,杜凡突然从外面进来,带着急切的附耳向司马熹瀚低声禀报:“殿下!侯爷去了徐府!!”
司马熹瀚忽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阴沉的脸色让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知所措。“怎么回事?!说清楚!!”
杜凡一怔,紧接着慌忙继续道:“侯爷先是去了刑部,大概是想要探望夜雪公子……之后发现人竟然不在刑部,接着就急匆匆打探到了徐府……侯爷轻功绝顶身上还带了迷药,派去跟着他的暗卫没能够……”
还没说完,司马熹瀚已经动了身,疾步向前。
“把人都叫来,跟我走!!”
就在司马熹瀚正组织人马去徐府的时候,一个少年已经站在了徐府的前院,徐府豢养的家兵团团围着他。少年的眸子深不见底,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我要见夜雪。”
沈碧染紧握着拳,冷冷的扫过眼前的家兵。当得知夜雪竟被直接送往徐府时,他便知道夜雪一定会面临非人的折磨。沈碧染直视眼前的一个家兵,声色俱厉:“夜雪在哪?!”
“你是什么人,竟敢私闯徐府,真是……”
家兵还没说完,一声凄厉的惨叫忽的从后院传来,让他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就在这一刻,沈碧染蓦地脸色发白,然后抬头起身,使着轻功腾空跃起,直奔后院,将家兵的惊呼抛在身后。
那声惨叫,正是夜雪。
“啊!!……”
又是一声。沈碧染心口阵阵紧缩,使出自己的最快速度寻着惨叫声飞奔,耳边除了这声声惨叫,什么都没有。他心里充满了懊悔自责,怪自己没有照看好他,没能及时阻拦住他。夜雪一定在忍受着非人的痛苦,自己还是来晚了,还是让他出了事。他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他怎能忍心让他再无冤受苦!
一路寻到后院,正前方的房子大门紧闭,两边站着侍从,他们见到沈碧染先是一楞,然后便快步朝他逼来。身后的家兵也自后方紧随追上,齐齐扑去。
沈碧染死死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目光幽冷阴深,表情决绝狠厉,让四面八方扑来的人忽然产生起了一丝的犹豫。面前的这个少年,此刻周身竟然散发出危险又骇人的气息,风打着转吹过,带来一丝森寒,这一瞬间,所有人竟不约而同的慢慢放缓了脚步。
与此同时,沈碧染蓦地动了身,转身间袖袍一挥,一道白烟随之挥洒而出,四面扑来的家兵竟顿时应声倒了大半。紧接着手掌一翻,只见有白芒在灼阳下一闪,异常刺眼。少年的身子忽的一曲向前,如一把蓄势待发的弓迅速张扬爆发开来,随后,一把手术刀已经抵上了守在门口的一个侍从的脖子。
“开门!!!”
那扇紧闭的门后刚刚上演过一场轮 暴,青年均匀美丽的身体伤痕交纵,满身青紫和鲜血,衣衫破烂不堪,好像已经游走在死亡边缘。微扬的头颅,波动的青丝,看上去却显得脆弱又妖艳,更诱发人性的破坏欲。夜雪无意识的蜷缩着,男人硕大的凶器在他体内肆意的顶撞,像铁锤般捣着他的内脏,呕吐感伴随着无尽的疼痛和阵阵眩晕,肚子里翻江倒海,好像已经快被撞烂了。如同凌迟一样,血肉一寸寸撕开,粘稠的血液沿着腿流下来,非人的疼痛让人几欲疯狂。夜雪死死咬着嘴唇,始终睁着那双带着倔强的眼睛。
门外的声音已经惊动了屋内的徐戎和季东,他们从里面自动打开门来,惊愕的看着站在那里的沈碧染,四周的家兵已经倒了一圈。
“不知侯爷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沈碧染死死握着手中的手术刀,目不斜视,“夜雪在哪。”
季东忽的冷声一笑,转身拖了一个人出来。就如拖一个破碎的布娃娃一般,那个人直接被丢在了地上。沈碧染立马看向躺在季东的脚下的夜雪,顿时就是一呆。
青年那张原本素雅秀美的脸竟被毁了容!那声凄厉的惨叫,是因为他被划破了脸!!
“夜雪!!”沈碧染赤着双目大步向前,他身边的家兵立即紧紧困着他。沈碧染抬起头,双眸再次呈现在众人的面前。这一次,深不见底,带着浓烈的悲愤和凶狠的杀气。
季东弯下身抓起地上的青年,眯起了眼。他没有想到,徐天霖也不会想到,沈碧染会前来。徐天霖整整大半夜都在暴怒中,郑云乙身为北安军的督提,北安军已经抵京,还有很多要用郑云乙的地方。夜雪不仅杀了郑云乙还拿走了兵符,打乱了他苦心安排的阴谋计划,让他差点发疯。徐天霖令兵把夜雪直接带到徐府,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了他身上,拷打讯问无果,便命人把他狠狠折磨致死。
“侯爷可真是有情有意……”
沈碧染全身僵直的看着夜雪,双眸圆瞠,牙齿把下唇都咬出血来。夜雪的视线已经迷蒙不清,他模糊的望向沈碧染的方向,一直没有落下的眼泪忽的流下来,泪水混着血水布满整张脸。
夜雪知道自己会被折磨至死,在他杀了郑云乙的那刻,他就知道他逃不过死。但他想不到碧染会来救他,他不想此刻的模样被碧染看见,不想让这一幕在他心底烙下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的表情显然是又恨又急,手颤抖的抬起。
“碧染……”
下一刻,那双微微抬起的手,竟被一腿踩下。
“啊!!……”
沈碧染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季东,青年那只原本修长如玉的弹琴的手就被踩在男人的脚下。沈碧染猛然动手,先前被他用刀抵住咽喉的那个侍从的还没来及呼喊出声,一道猩红便飘过,接着,侍从的尸体滑落在地。
这是沈碧染第二次杀人,他的眼中却只有浓厚的恨意。又是一道白烟,欲图围至身前的家兵倒下一片,沈碧染使着轻功,急速逼向前。
“快住手!!”季东见状立即大喝:“把手上的刀放下!还有那些迷烟!否则我这就杀了他!!”
就在距夜雪一步之遥的地方,沈碧染的步子蓦地停了,定定望着持剑对着夜雪的季东,紧握着的那把手术刀接着扔了下来。
“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徐戎紧接着顿时喝令家兵:“他根本不会武功,把他给我制住!!”
众家兵顿时向前,沈碧染的侯爷身份又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把他紧紧压制着让他无法动弹。沈碧染挣扎着抬头狠狠看向徐戎,“我要你放了他!”
“放了他?他犯下死罪,杀害朝廷命官,万死不足以弥罪,怎么可能放了他?”徐戎蹲下来把季东脚下的夜雪一把扯起,接着转头对季东阴笑着问:“季大人,您说我们该不该听侯爷的话,把他给放了呀?”
季东也是冷冷一笑,眼睛扫向夜雪。随着徐戎拉扯夜雪的动作,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一亮。
季东微眯起了眼,目光停在夜雪身上带着的那个不起眼的墨玉坠子上。他眸光阴鸷一闪,企图上前把它拿在手里:“……都道七皇子喜欢墨色……这个是什么?”
夜雪蓦地睁大了眼,用尽他最后的力气,抖颤惊恐的就像是在保护生命一般,死命的抓住玉坠,紧紧握在手里。季东虽不明所以,却看出了这东西对夜雪的珍贵,神色一狠,强行要把他的手拽出来。
被折磨到现在,青年却是第一次露出了恳求,狂乱的低喃:“……不要,求你不要……”
这是他唯一觉得珍贵的东西,上面有他一生的渴望,和奢侈的梦想。
季东越发越想要看清那个东西,开始用力一根根的掰开夜雪的手指。男人的表情极为厌烦不耐,不愿意浪费一点时间,用上了武功内力直接掰断他的手指。
“啊!!”夜雪疯了一样的哭喊,声音已经破碎的像风里的枯叶:“不要,不要!”
整个院落都响彻着凄厉的惨叫,夜雪已经痛的几欲昏厥,仍旧死都不肯松开手。他的五指最终被季东活生生的全部掰断,甚至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就在墨玉坠子要被硬生生拿走的那一刻,夜雪拼力挣来身后紧紧扯住自己头发的徐戎,一缕头发连带头皮和血肉都被挣断,然后低头狠狠咬上季东的手。
季东顿时疼的大声痛呼,另一只手疯狂的提剑胡乱的狠狠刺向夜雪,企图让他松口。
“住手!!!”沈碧染见状双眸充血,因忿恨和急切狠狠咬着牙,用尽所有力气剧烈的挣扎起来,迫使把他压制在地上的众人也慌忙使出最大的力气死死按住他。青年终于松了口,满身是血的软软倒下去,玉坠接着被季东拿到手里。
男人眯着眼看了看,紧接着,厌嫌的把坠子一扔,坠子随之滚到了沈碧染的身前。
“我当是个什么宝贝,不过是块泪滴形的墨玉。”
见那块墨玉被扔在地上,地上的青年朦胧的睁着早模糊不清的眼,竟奋力爬向墨玉落地的方向。他已经游走在死亡边缘,鲜血染遍了他的全身,却凭着这强烈的意愿,不顾疼痛不顾一切的向墨玉爬去。他的一只手被踩的血肉模糊,另一只手五指皆断,只能凭借腕和肘在地上向前蹭,一毫毫吃力的挪动,血和着泪水布满了他整张脸。
沈碧染全身紧紧制住,不管怎样都没办法前去夜雪身前。季东摸着被咬的鲜血淋漓的手狠狠的咒骂,见夜雪快要爬到了玉坠那里,随即上前一步,拽着他的腿随手一拉,一把将他又拉了回来。血不断的从夜雪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溢出来,地上已然拉出一道血痕。然后,男人松开手,冷笑着看青年再次重新向前爬,却是每当他快爬到沈碧染脚下的墨玉那里,又把他再次拽回。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青年早已被折磨的没有一丝力气,却执念如故,那双原本秀美的眼睛已经没有一点光彩,意识混沌迷蒙,眼里只有那块墨玉,一次又一次硬生生再爬回去。
沈碧染一眼不眨的望着夜雪,心里的疼痛翻天覆地的袭来,他瞪着红目,身体忽然奋力一挣,低吼出声。
按住沈碧染的几个家兵差点给他挣脱了去,慌忙再多加了几个人,奋力又把他重新死死的按紧。
夜雪撑着最后一口气,仍然向前匍匐挪动着,再一次爬向玉坠。那双没有一丝光彩的眸子依旧睁着,神智已经不清。沈碧染盯着夜雪,眼泪不断的往外涌,眼睁睁看着他满身是血的向自己身前挪来,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抖颤着伸到自己的脚边的地上,一点一点的摸索着。
他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手胡乱的在地上摸着,那块泪滴形的墨玉就在他手边,但他的手来来回回,每次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却怎样都没能触摸到那块墨玉。
沈碧染心里刻骨的疼,快没法呼吸。
他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夜雪,夜雪……”沈碧染哭着低喃,看着自己眼前近在咫尺的那块玉和那只手,“……右、右边……再往右边一点……”
夜雪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手依旧在匆乱的摸索着。他已经再没有任何气力支撑,只剩一个意念在坚持着,那是他一生的梦想。
青年的指尖终于触到了冰冷的墨玉,那只染满血的手忽的不再匆乱,停滞一刻后,他把那块墨玉拿到了手中。破损的手已经没有力气把它握住,只能带着抖颤无力的一遍遍来回抚摸它。
他终于找到了……
他不需要再寻找了……
不需要再忍受疼痛了……
他找到了……
仿佛心中一直崩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青年的脸上忽然浮现出释然的笑。
“三百零五天……距第一次见到他,整整过了三百零五天……”
时间仿佛被瞬间放慢然后停滞,青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然后在满地的血红中缓缓合上了眼。他手上的那颗泪滴形状的墨玉,也随着眼角的一滴泪一起掉落。身体瞬间坍塌下来,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谁也不会知道,他回想到了什么,或许是他在这三百零五天里的孤单和思念,或许是他爱的那个人的脸庞和眉眼,或许是那个玉坠上承载的无法触及的梦想与爱恋。即便是死,他也想要好好的记着。
纵使这世上只会有他一个人会记着。
一个人的爱,真的很疼。
沈碧染睁大眼惊骇的望着夜雪闭上了眼,自己好像也瞬间停住了呼吸,天地只剩一片血红。
就在这时,刀剑的声音和连连惨叫忽然从前院传来,转眼间,司马熹瀚已经领着手下人径直闯了来,阻拦他们的所有家兵都直接被杀死,血腥味从前院一直蔓延。
后院的所有人顿时反应过来,纷纷转头看向身后正闯入的司马熹瀚一行人,气氛顿时紧张不堪,诡谲涌动。司马熹瀚的大步向前,全身散发的凛冽森寒让众人不由自主让出一条道来。接着,眼前那惨烈的一幕便彻底收进司马熹瀚眼里。
被钳制住的沈碧染,沈碧染身边的夜雪的尸体,以及满地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