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楚岫被腰痛折磨地醒了,寝宫里只剩下两盏宫灯远远地亮着。
皇帝在身边沉睡着,甚至刚刚太监端药进来,楚岫喝药他都没有醒。楚岫没想到皇帝累成这样,心痛他的劳累,在昏暗的光线下,楚岫静静看着皇帝的眉眼,伸出手轻抚过皇帝的眉头,眼中含着浓地化不开的柔情,“要是我就这般占着你,你只有我一个,我当然也只会有你一个,那该是多好。你愿不愿呢?昊?”
皇帝像是在回应一般,动了一下身体,模模糊糊地梦呓道,“楚岫,朕想和你一生一世!”
楚岫没想到皇帝说这个,愣了一下,然后温柔地笑了,“要是你在你的妃子们床上做梦也说这个,臣即使是猫的命,有九条都不够用的。”
早上楚岫又是被痛醒的,他叫了一声,“痛!我的手!”
皇帝也被他叫醒了,睁开眼一看,楚岫的手好像被他压到了。侧身一让,楚岫抽出手,痛得眼睛都红了。
不知是楚岫睡着了往皇帝怀里钻,还是皇帝将楚岫搂了,早上身体一动,楚岫一只手就被皇帝压到身下,只把楚岫痛得做着美梦也醒了。
皇帝马上拿了楚岫的手来看,纱布上幸好没有渗血,解了纱布,看到指尖上的伤已经结痂,并没有破裂,刚刚可能是压到手背,并没有压到指尖。
皇帝显然松了口气,脸上冒着胡茬,却露出像个孩子一般的放松笑容,“幸好没压伤,不然留了疤痕就不好了。”
“皇上,你就那么在乎我的皮相么,大男人手指上有点痕迹能有什么事?”楚岫看皇帝那么庆幸的表情,倒又闷起来了。
“你可不是什么大男人,”皇帝在楚岫下巴上亲了一口,他下巴上长出来的胡茬刺得楚岫一躲,他笑了笑说,“朕看你的脸比谁都干净,哪个大男人会这样。朕有的时候醒来看到你就会想,你说不定其实是女人。必须摸你一把才能相信你不是。”
“朕喜欢你完美无瑕的样子。”皇帝轻托着楚岫的手放到被子上,生怕出了问题,起了身就要去唤人进来伺候换药。
“南方男人不都这样么,那他们岂不是都不是男人?皇上的子民还用什么繁衍呢。”楚岫心里挺闷的,皇帝这样说一次,他闷一次,“你喜欢臣现在美好的样子,过不了几年,臣就不会是这样了,再多几年,臣就老了,不可能是皇上喜欢的样子了,皇上现在即使能让我的手不留疤痕,以后能让我的手不长皱痕么?”
楚岫说着,将手紧紧握住了,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裂了开来,血流到金线绣龙的锦被上。
皇帝穿着一件里衣,站在床边看着楚岫不说话,好半天才心疼地拿了楚岫的手掰开手指,看着那些伤口,道,“你何必呢,朕只是希望你一切都是好的,不要受到伤害,没有说你老了便会变了心。”
“红颜未老恩先断,这是不会变的。臣现在还年轻,您会喜欢,过几年臣老了,谁又知道那时候的事情呢?”楚岫神色黯然,将手从皇帝手中拿了出来。
“朕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安心么?”皇帝也黯了神色,看楚岫并不回答,便起身出了内殿。
楚岫手上的伤是太医过来包好的,他在床上养病,被限制不能出了这屋,喝汤吃药都由太监宫女伺候着,从早上到晚上,皇帝再没有进到这寝殿里来。
第五卷之子于归
第一章两心
一连三天没有见到皇帝,楚岫被禁在皇帝寝宫内养病不允许出去,对皇帝要说的话要问的问题很多,他却见不到人,无从说起无从问起。
楚岫每天下地练练太极,伸展身体,看看闲书,大部分时间用来睡觉,身体好得也挺快,至少过了三天,身体再不像原来那般酸痛,饮食也从原来那纯汤水变成了各式各样的粥类。
楚岫靠在床上,手里拿的书卷一页也没有翻看,眼睛盯着那字出神,那些再熟悉不过的方块字突然之间就像是变成了怪物,他看着都觉得奇怪,仿佛已经不认识了。
待在这个寝宫里,根本不知道皇帝的情况,他虽然旁敲侧击问了伺候的太监宫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皇帝忙得不回寝宫睡觉了。
被问到的太监宫女们只会态度恭谨地说不知,其实,楚岫心里不得不想,皇帝去和他的后妃男宠们过夜去了,甚至不能来看他一看。
虽然那时候中了药,楚岫最开始想不起来当时发生的事情,但是,身体受了那样的伤害,之后多少会回想起来的。再说,楚岫本就是精神清明强韧的人,之后记起来大概也是一定的。要那样害他的人,楚岫只会想到是后宫的妃子。
楚岫的心既苦又倦,自从发现心里有了对方,便再不能如原来一般心平气和地对待他,看待他和他后宫妃子们的事情。
楚岫觉得自己这般心胸狭隘多少有些不妥,但是却抑制不住地心烦意乱。
对于楚岫,爱情是自私的,那里面只容得下两个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自己心里的他,他没有办法在这片天地里和别人一同分享爱人,无论是心还是身体,这片天空太过狭小了狭隘了,无法容下别人;而皇帝却不会这么想,他认为爱一个人便是宠爱一个人,是占有一个人,可以付出心,但是,他却不会去考虑其中的对等,他随性而行,在他的意识里,爱着楚岫,和自己拥有一个后宫并没有任何关系,只有在楚岫受到后宫而来的伤害的时候,他才会想到它的存在其实还是有妨碍的。
爱仅仅是一种自私的心情,它并不懂得对方心,不懂得怎样去爱,要懂得对方的是在爱的人,要懂得怎样去爱的也是这个人。
身体的交融,心并不会拉近;眼神的交汇,我们并不会每次都知道对方所想;我们需要语言,需要表达自己所想,需要理解对方所想。
楚岫靠坐在床上,眼睛望着房中纱幔,思绪飘荡在辽远的虚空。
他想和皇帝相爱,想去了解皇帝,想让皇帝了解他心中所想。他爱的是一个人,是一个叫做莫宇昊的有血有肉的人,这个人仅仅是坐在皇位上而已;他爱的并不是那冷冰冰的皇位上的皇帝。
楚岫靠坐在床上,三天了,三日不见如隔三秋,心中涌上来的思念之情将他淹没,他太想他了,但是,对方却不愿意来。
楚岫下了床,将衣服鞋袜穿好,披散的头发也用发带束起来。
“我想出去走走!”楚岫走到外殿,一群人已经给他跪下,当他脚要踏出门槛,却没有人愿意让他出去。
“皇上交代,大人您不能吹风,最好不要出去,请大人回内殿休息吧!您有什么事,需要什么交代一声奴才就好!”皇帝寝宫的总管太监楚随腆着脸谄媚地到身前来拒绝。
楚随虽是个太监,心里却是自视清高的,一般不会对人这般谄媚,他虽是在拒绝楚岫,但也是给楚岫很大面子了。
这些人在对待他的问题上,突然之间上升了一个等级,楚岫只会做大家是看在皇帝宠爱他的份上,而皇帝三天了连看他都没来看一眼,又有什么值得这群见风使舵的人来谄媚他的呢。
“外面春光这么好,待在屋子里太闷了,出去晒晒太阳也好啊!”
屋外太阳明媚,春光灿烂,草醒了,花要开了,还有小鸟儿在欢唱着,楚岫站在门边,心里想着走出去,他有话要和皇帝说,却被皇帝的一句话就限制在了这里。
“南边的窗子能照进太阳来,大人,您坐在窗户边晒也是一样的!”
楚岫看了躬身在身边的楚随一眼,直接说道,“皇上现在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您能让人去帮我问个话,说我想出去走走,请他批准,好吗?”
楚随这才点头称是,派了一个太监去了御书房。
楚岫进了内殿,继续看起书来,地位带来的差距,其结果只能是一个人从属于另一个人。
手指已经在恢复长肉,两只手的指尖都发痒,常常痒地楚岫的心更乱更烦。
指尖在书页上不断轻轻划着,这样才稍微缓了缓上面的痒。
楚岫经历了不少事情,早就被炼成了一个心绪平和的人,但是此次被别人暗害了,现在又被关在这里,皇帝把他晾到一边,心里也不由得有了气,手上的书看不进去,楚岫无法压抑心中的烦闷,将书一把扔了出去,只听到纸页哗啦啦在空中翻动的声音。
有时候人总是要找到发泄的途径,第一本书扔出去了,楚岫拿起旁边的一叠书一本一本地扔出去,外面伺候着的小太监听到里面的声音,进来看到的就是一地的书,马上跪下去捡。
“不要捡了,我就喜欢这样!”楚岫站着,声音有些冷。
小太监看了他一眼,仍然弯下腰去捡。
“让你不要捡了,我就喜欢这样!”楚岫又说了一句。
“这……”大太监脸上现出为难,只好将收拾好的书抱到楚岫身边的桌子上放好,不再去捡剩下的了。
“你出去吧!”楚岫心情不好,拿起书又扔了出去。
那小太监只好为难地出去。
“你最爱惜地不就是书么,现在却糟蹋起来了!”皇帝站到了门口。
“我最爱惜的是我自己!”楚岫看了他一眼,发狠地将手里的几本一股脑扔出去。书啪啪地掉到地上,有些纸页已经在空中被撕裂了,要掉不掉地挂在书上。
“你又在气什么呢?非得这样对自己!”皇帝走到楚岫身边,拿起楚岫的手,上面的纱布在楚岫一番发泄中有些已经扯开了。
“我想要回去了,在皇上的寝宫里被关着算什么意思?”楚岫虽然见到了皇帝,但是那种要出个门需要费千辛万苦,想见心上人需要对方召见才行,这些让他心里泛酸又泛苦。和皇帝说起话来,语气自然不好。
他也会想,自己算什么东西,对方是皇帝,我就应该等对方的,就应该等他的召见临幸,但是,这样想,心里总会苦得还不如不要相爱算了,因为爱,要将自己的所有奉上,他根本没有办法做到。
“朕没有关你,你只是在养病,等你好些了,想出去就出去。”
“我本来就没有病,根本不需要养。”楚岫难过地抓紧了手,“只要不是和你牵扯上,我就是好的。你把我放在这里算什么意思呢,你寝宫的一件装饰吗,每天坐在这里等你来,每天在这里坐着等着能和你相见,每天想着你盼着你,我都变成……”
皇帝拉着楚岫的手不让他将手又弄伤了,他以为楚岫根本不想见他,所以只在楚岫睡着了才来看一看他。
楚岫说着,眼泪已经不自觉流了出来,“我害怕,我好害怕,要是你不见我了,我连见你都见不到了,我们做不成情人,到时候,肯定也连君臣也做不了了。”
“不会的,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皇帝的声音低沉浑厚,像是誓言一般让听到的人放心。“是朕离不开你,又不是你离不开朕,你以前不是就走了四五年。”
“可我再走不了了。你让我走不了了。”楚岫喃喃自语,抬起头亲吻皇帝的唇。
和皇帝在一起的日子是平淡的,每日只是永远处理不完的公务,今日的处理了,明日又有新的,明日的处理完了,还有后日的,就这样,只要一日不死,就必须每日这样做下去,这个世界在运行着,这里就是它的中枢,想要天下繁荣人民富裕,雄才大略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日复一日的繁琐劳动,是和臣子们商讨,是站在高处的孤寂里没有任何知音。
每日在一起的生活,让楚岫的心慢慢变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开始带上了不一样的色彩,这场爱没有最初,也没有高潮,只有一点一滴的积累发展,积累到他的心再也承受不住了。
楚岫还从没在这上面主动过,皇帝搂了楚岫的腰,将他搂到怀里。“你做朕的皇后好吗?朕要和你齐享江山,以后两人都在一起。你也不用担心你变老了朕不要你,你比朕小十岁呢,你老了的时候,朕比你还老了。那时候朕得每天担心你看不上朕了,哪里敢嫌弃你!”
皇帝的声音柔软的醇和的,如春日暖风,楚岫靠在他怀里,心里动容,“我只是在乱发脾气而已,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才说了那些,你不用那般认真。皇后?我又不是女子,那是不可能的。您还有皇子皇女,还有满朝大臣,天下百姓,您养一个幸臣可以,养一个男皇后却是不能的。我知道你的心,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我不再怀疑你了,你也不用拿皇后来给我。”
皇帝用手指擦干楚岫脸颊上的泪水,“朕是说真的,说到就会做到。”
第二章告白
做朕的皇后好吗?
没有鲜花,没有美酒,没有别人的祝福,仅仅是一句话,平和的,低沉的,轻轻的叙述,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具权力的告白,是这个世界最美的一句甜言蜜语,仅限于一个人使用,无数人梦寐以求……
皇帝专注地凝视着楚岫,这是他的求婚,楚岫咬着牙,他听到这句话,心里天翻地覆一番,他是很高兴的,欣喜地如同一个小姑娘终于要和如意郎君相依相守了;但是,他也是理智的,他知道这句话有多大的问题,男皇后这个词,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过,要以男子之身,成为皇帝最合法的正牌配偶,那是多么难的事情,只要有脑子的人怕是都不会相信那会成为现实。
楚岫很感激,他对皇帝露出笑容来,两眼弯弯,琉璃般的眸子里盈着水光,他掂起脚尖,唇瓣在皇帝唇上轻碰了一下,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昊,谢谢你!有你这句话我就很满足了,皇后的事情,不用的。”
一声情意绵绵的‘昊’,皇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皇帝,说实话,从他母后死后,就再没有人叫他的名字,现在,又有一个人这般叫他了。
“那天的事情,你记起来了!”
楚岫轻笑了一下,点点头,“没有什么,只模模糊糊想起了一点而已。那是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嗯,我答应过的,天暖了就会依着你的。”
楚岫从皇帝怀抱里出来,蹲下身慢慢捡起房间里的书本,皇帝本想叫外面的宫人进来收拾,但看楚岫平静的带着丝笑意的脸庞,阳光从窗子照了进来,房间里很明亮,就这样看着楚岫捡书,皇帝心里也是一阵幸福的感动,这样就是一种美好。
皇帝也蹲下身,将地上的书一本本捡到手中叠好,拿了五六本,又把楚岫脚边放整齐的几本拿起来,放到桌子上面去……
“唉,这页纸都掉了,我还没看这里的,都不知道这是哪本书里的?”楚岫开始懊恼自己的发作行为了,摸着那页纸感叹。
“你这样心疼书,下次扔东西扔些别的,那些花瓶玉器的声音也大,不是比书好扔!”皇帝看他望着书,一副心疼的样子,就忍不住说了一句。
楚岫回过头,好奇地盯着皇帝,没想到皇帝还会说这样的冷笑话,于是配合地干笑了两声,说道,“那样皇上还不心疼死,那些玉器玩物、花瓶摆设,可都是宫里价值连城的宝贝!”
皇帝半跪在楚岫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神态庄严语气庄重如同祭祀对天祷告,说道,“这里只有你才是朕的宝贝,朕最心疼的是你!”
楚岫被皇帝那双檀黑中带着阳光的眸子盯着,就觉得心跳如鼓,皇帝又突然这般深情地向他表白,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脚往后退了半步,由于腿蹲麻了,一下子没稳就向边上摔倒。
皇帝一把拉住他,想把他捞到怀里,脚上却踩了一本书,一滑两个人都摔了下去。
皇帝为了保护楚岫不被摔伤了,倒地的时候侧了身体将楚岫拉到了上方。
楚岫伏在皇帝身上,马上支起手要爬起来,一边关怀急切地问道,“有没有摔到,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