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儿径自捉住他的手放在脸上。
“不,别脏了你的脸。”楚凌挣扎着便要将手抽回,奈何身上软如棉絮,使不上一丝力气。
涟儿摇摇头,更是把脸压向楚凌的手心。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依偎在一起,仿佛想靠着彼此微弱的温暖褪去心底的痛苦。
许久,楚凌才开口打破了两人间逃避似的沉默。
“锦儿,对不起!对不起!是哥哥对不起你!我……”
“别说了,哥哥!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以前你是最疼我的,带我去放风筝,背我回家,哄我入
睡。你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哥哥。这一切都不怪你,你和我都不过是被他人摆布而迷失了自己。现
在都过去了!没事了!”
“不,我错了。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我都不该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我所犯的罪又何止你这一
桩呢!夫子以前就教过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怎么就忘了?我
彻彻底底地忘了。这是我的报应!我害了我最亲爱的弟弟啊!锦儿,是哥哥不好,哥哥错得太多
,连累了你啊!”
涟儿还想说些什么,却已是泣不成声了。
“涟儿,你现在好吗?”
总算平静下来的楚凌担心自己所做的事是否仍完全毁了弟弟的生活。
“我很好,风,他,”涟儿咬咬唇,看了眼宇文风,“他待我很好的。我们,我们现在是真的爱
着对方的。”
守在一旁的宇文风赶紧应声,“我是绝对不会再伤害涟儿的,今后,我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得到宇文风的承诺,楚凌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长时间昏睡积攒下的精力已被这片刻的激动而消
耗殆尽,虚弱不堪的身体支持不住地又滑向黑暗的怀抱。
昏昏沉沉间,腹部一阵小小的触动令他瞬间清醒过来。楚凌看着涟儿,眼中放出异样的光彩,但
终于还是渐渐地暗淡下去。
见此情景,涟儿便知有事。
“哥哥,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楚凌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寂无声。
“哥,你有什么事告诉我啊,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帮我!”
“什么,哥,你要我帮你什么?”
“求求你,帮帮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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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儿闻言大惊失色。
孩子?什么孩子?哥哥有孩子了吗?在哪呢?出了什么事让哥哥要我帮忙?
“涟儿,这个要求是很过分,但我真的没办法了,现在没人能帮我。”
“哥哥,你的孩子我一定会尽力的。他在哪里呢?我要怎么帮他?”
楚凌没有回答,只是费劲地抬手抓着涟儿的手,缓缓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感受着那处的微微隆起,一个念头闪入涟儿的心底。不,那太惊世骇俗了,不可能的!
楚凌不容涟儿逃避,握了握他的手,开口道:“孩子在这里,正在我的身体里慢慢成长。”
“可是,可是哥哥,哥哥是男的,不是吗?……”
又是那种静谧的光彩浮现在楚凌的脸上,苍白的唇畔牵出了一丝微笑。
“锦儿,你从小离开,所以并不知道,母亲她来自望月族。在那里,男人也可以生孩子。而且望
月族主要是由男子传承的。只是为了防止不明事理的人将我们视为妖媚,族人一直都守着这个秘
密。当年谨妃就是因为男身有孕,为先帝所憎恶,而被打入冷宫的。”
忽然,楚凌的眼神又暗淡了,他带着哀求又有着希翼地看着涟儿,“我知道,这是个没有父亲的
野孩子,它得不到父爱,我也没能力守护着它,它将来的人生会充满艰辛吧!我一直都在想着,
以后它饿了会不会饭吃,冷了会不会有衣穿,没有父母会不会受人欺负呢?我的身份会给它带来
很多痛苦吧!想到我的孩子会在我无法保护的地方受到伤害,饱尝孤独,我的心就象撕裂般的疼
着,真恨不得就这样带着它一起离开。可有时我还是禁不住地想,它会不会和你小时候一样可爱
,是不是也和你一样粘人,也爱放风筝吗?
想到这些,我又怎么能剥夺它的生路呢?这个孩子不受欢迎,它并不能在祝福中来到这个世界,
而且,可能我再也坚持不到把它生下来,也可能它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就算如此,我也无法狠下
心来扼杀这个可爱的小生命。纵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不能放弃。我要让它享受我从来也
没有得到过的自由,没有仇恨,不受控制,摆脱权利和地位的束缚。它可以自由自在地驰骋在草
原上,翱翔于天地间。这才是他的人生,自由的人生。
如果有一天再也无法独自去承受痛苦,它可以回到我身边。我会一直等着,直到它再次回到我的
怀抱,替它遮挡一切风雨。
但是目前,请你替我照顾一下这个孩子。这么小的孩子没有父母的保护是活不下去的。如果皇上
开了天恩,不因为我的罪过而迁怒这个孩子,能够容忍它活着离开,请你替它找份好人家。不需
要大富大贵,只要能爱它,让它吃饱,穿暖就行了。将来,它是耕田种地也好,为奴为婢也罢,
就是沿街要饭,也不要让它卷入宫廷的争斗,离得越远越好!”
接受了突如其来的冲击,涟儿也抓紧了哥哥的手,答应道,“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的全
力保护这孩子的,和你一起,孩子不能没有你啊!”
“不可能的,”楚凌苦笑着,“能把这孩子生下来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他恨我入骨,没立刻
杀了我是为了好好折磨我,绝没有放过我之理。这孩子以后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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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折磨二字,涟儿开始细细打量伤痕累累的哥哥。将衣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条条鞭痕新旧交
错,大都没有愈合,仍在沁着血红。一条链子栓住楚凌的颈部连着墙角,楚凌的双手也套着铁链
,旁边的地上放着一片缺口的碗,里面只有少许的冷饭,没有菜,也没有筷子。
涟儿见此情景,只觉得肝胆俱裂。他拥紧了怀中细瘦的人儿,咬牙压下心底的酸楚。
哥哥受的就是这样的折磨吗?象狗一样被锁着,一样舔食?可我只能看着你受苦,我救不了你啊
!
涟儿没有痴心妄想什么去求皇上开恩。他们这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轻贱如蝼蚁,没有人会费心
理会他们的死活。如果苦苦哀求有用的话,凤舞楼里就不会有那么多小倌被赶上绝路了。他们的
生与死,在达官显贵的谈笑间就被决定了。熬到再无人玩弄了,也就失去了生存的价值,只能被
赶出潦倒死于街头。涟儿不指望皇上能有多大的同情心,会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更何况,哥哥
是皇上所恨的人,要求助于他更是不可能。
轻轻抚着楚凌惨白的脸,感受着他细若游丝的气息,涟儿绝望地预感到,哥哥就要永远离开自己
了。
在这样的屈辱下,哥哥还怎么活?怎么活!
哥哥,骄傲如你,内心的痛苦一定远胜于身体的疼痛吧!就算皇上不杀你,你也不愿再苟活于世
!是为了那个孩子吧!哥哥才忍辱偷生。这个孩子羁绊了你,让你不得不忍受这生不如死的折辱
。一旦它离开了你的身体,不再需要你精心呵护它的温床,你也会离开吧!抛却这所有的屈辱,
悲伤和哀愁,去到那个没有寒冷,没有欺骗,没有痛苦,没有这一切烦恼的永眠世界里。
涟儿将自己的小脸轻轻地贴着楚凌。
哥哥,你放心睡吧!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了,你快要自由了!
涟儿抬起头,把手伸向守在一旁的宇文风。
所有的爱已在痛苦的煎熬中磨平,被撕裂的心也已激不起任何的情感。他不再会相信宇文风所谓
的爱,但是他会留下。只是,为了哥哥的孩子。他需要宇文风的力量来保护这个孩子。这是小倌
与嫖客之间的交易,他陪宇文风进行这场爱情的游戏,直到宇文风厌了,以此来换取他的保护伞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由宇文风来演这场独角戏。
(完)
后记:
妾奴能够得以完结,钦清要感谢许许多多发贴鼓励钦清的大人们。可以说妾奴并不是钦清独立完
成的,里面也有各位的心血,是靠着大家的支持才能有今天。钦清在此谢过了。
还有亲爱的雨,我把妾奴献给你以及以及我们的小窝,麦子的一亩三分实验田上的同伴们。虽然
不是很好,但这是我的第一篇文,希望你们能喜欢。
这是一篇很平淡的清水文,总的来说,妾奴更象一篇流水帐,只记录了其间发生的事情而没有什
么感情的深化,对人物的刻画也不够深刻,主要是钦清早就答应过要在三个月内完成,却一拖再
拖,而且第一篇文也不敢太虐,所以就跳过了很多情节,早点写完交帐。钦清好象把大家都搞晕
了,妾奴中留下的谜团实在是太多,只能在其他文中给以解答,实在是对不起大家。等棋子和逆
臣告一段落后,钦清会好好修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