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看到父亲这般暴怒,是小时候把弟弟带出去却遇到不良少年那件事,虽然拼命保护了弟弟,回家后还是被结实处罚一顿,休养好几天
才恢复。
“什么……什么鬼……”身子缩了缩,对这种情况有些害怕。
“刚才突然察觉到鬼的气息,一路找过来,这里是感应最强烈的地方,哥哥,您有发现什么不寻常吗?”土御门直彦知道在场所有人里,只
有自己对哥哥和善,所以简单说明了原委。
啊,不是针对自己的吗……土御门道直松了口气,“我也是刚回到家,因为很热,想冲个澡,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事……”
“鬼的气息还是很强。”土御门隆泰走进浴室,锐利的眼神环视四周,“刚刚才离开吗?不……简直就像……鬼一直在这里似的……”
靠近他身边的时候,土御门隆泰全身倏地一僵,眉间紧绞,双拳握得指间都泛白了。
“父亲?”
“当家大人……您发现什么了?”
毫无欲警地,土御门隆泰转身就给了长子一耳光,“畜生!你做了什么!”
这一下挨得莫名其妙,土御门道直捂着热痛的脸颊,靠在墙边目瞪口呆地看着又敬又怕的父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父亲!”土御门直彦也楞了一下,但随即上前挡在两人之间,“父亲,哥哥做了什么,为何要动手啊!”
“做了什么……这就是我想问的……”土御门隆泰似乎还想做什么,但被次子用身体拦住,“为什么他身上会有鬼的气息!”
与邪灵鬼魅接触是这个家族的大忌,被怒火冲天的父亲如此指控,土御门道直整个人都慌了,只会摇头重复同样的话,“我没有……我不知
道……父亲……我什么都没做……”
“该不会是跟邪罪勾结,想取代直彦少爷,坐上土御门家的当家之位?”外面不知道是那个弟子随口说出自己的推测。
但那人真的是随口说说?至少土御门直彦不这么认为,用这种刚好能让所有人听到的音量,根本就是故意陷害!
严厉的视线扫过去,门外众人都低下头,土御门直彦忿忿地道:“道直哥哥不可能会害我,谁再随便胡说,我绝不轻饶!”
“道直,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跟鬼打交道?”痛苦万分地质问。
身为父亲,土御门隆泰也不愿意相信他会做出伤害本家的事,但诡异的气息确实来自这个没有能力的长子,以当家的身份,有必要查清楚好
让众人安心。
“我没有,父亲,请相信我!”
“还不肯说实话!”火气冲到头上,又想动手,仍是被土御门直彦挡住了。
事件四、Pain~
身体的力量彷佛随着伤心和恐惧流失,土御门道直沿着墙慢慢滑下,除了否认,他完全没有其他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从父亲和门外众人
的眼里,他了解到这些说词根本不被接受。
“直彦少爷,虽然知道您会不高兴,但有些话实在不能不说。”这人是本家的执事常磐信纲,已经跟在土御门隆泰身边近二十年,虽是下人
阶级,说话却很有份量,“道直少爷身上有这么强的鬼气,事情绝对不单纯,正因为是您最亲近的人,才不得不更加小心,如果道直少爷不
能清楚交代源由,会引发联想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这……”土御门直彦的确很不高兴,但也没办法反驳,毕竟这已经不单是家里几个人关起门来可以解决的事,而是牵涉到整个土御
门神道的危机。
“信纲,去把责杖拿来。”就在土御门直彦苦思对策时,现任当家竟下了这道命令。
“父亲!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用到责杖吗?”
责杖是相当于家法的三尺长粗木杖,不需很用力就能把人打到皮开肉绽,据说祖父仍为当家时用过一次,当时的惨状至今仍教一些亲眼目睹
的长老和佣人心有馀悸,现在要对土御门道直用责杖,怎不让土御门直彦心惊!
“哥哥,拜托你说吧!”在责杖取来之前还有一点时间,土御门直彦扑过去抓着他的肩膀摇晃,“无论多小的事都行,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人
、还是捡到奇怪的东西?”
今天所遇到最奇怪的事,就是被一个糟糕透顶的男人爱抚到高潮,还让对方在身上留下这行为的证明,除此之外一切正常,但,这怎么能说
!
长这么大头一次对父亲说谎,他低下头盯着地面,“没有……没什么奇怪的事……都和平常一样……”
“当家大人,责杖已经取来了。”
带着愠怒的眼神望向常磐信纲,土御门直彦心里尽是埋怨——为什么动作这么快啦,信纲叔叔,您就不会多拖点时间吗!
接过责杖的时候,土御门隆泰沈声问道:“道直,我问最后一次,为什么你会染上这么强烈的鬼气?”
“我不知道……父亲……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那么……事关重大,我也无法顾及父子之情了……出来!”
最后一喝,几乎要震碎土御门道直的心脏,在自己出生前那次使用责杖的经过,小时候就听佣人绘声绘影说过好几次,无法驱散的恐惧在全
身流窜,让他手脚发软无法自行走出去。
即便不是自己受罚,光用想的也怕得不得了,土御门直彦很能理解他的感受,更何况一向这么温柔的兄长,绝对不可能与鬼勾结,所以追着
父亲到走廊上继续求情,“道直哥哥也是您的孩子,请别用这种方式,哥哥没有灵力,就算鬼对他做了什么,察觉不到也是很正常的,父亲
,求求您放下责杖吧!”
“我给过他机会了……”冷硬的脸上闪过一丝煎熬,土御门隆泰没有回头看急得快哭出来的次子,迳自走到下方的枯山水庭园,踩乱一地经
过精心设计和整理的纯白碎石。
这时土御门道直也被常磐信纲搀了出来,但与其说是搀扶,在土御门直彦眼中,说被硬架出来还比较贴切,常磐信纲一松手,他就跪到了碎
石子上。
虽然几乎没怎么在培养父子感情,毕竟是亲生儿子,土御门隆泰举起责杖时手在颤抖,心中仍有些许不忍。
“别怨我……”
痛楚在背上迸开的前一秒,土御门道直似乎听到父亲这样低语。
那种痛苦是难以形容的,好似被烈火烧灼般的烫,又像被不够锋利的刀刃所切割的辣,他用尽所有力气,才没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发出丢
人的哀嚎。
不知打到了第几下,他终于支撑不住,身形一歪便倒在石子地上,但责杖只顿了几秒,就又往身上打落。
眼看浅色衬衫已经被打得破损,还沾上几点血渍,土御门直彦再也无法安静旁观,上前死命抱住父亲的手臂,“已经够了、够了!再打下去
哥哥会死的!”
“放开!”对于快被打死还不说实话、甚至连求饶都没有的长子,土御门隆泰不但痛心,也越来越愤怒,“叫你放开!直彦!这混帐死到临
头也不吭声,我今天就干脆打死他,免得被恶鬼利用!”
“不!请原谅道直哥哥吧!”既要拦下盛怒中的父亲,又不能逾越为人子的礼教,土御门直彦只好寻求其他人的协助,“你们别站着看,快
阻止父亲啊!”
那些弟子从来没有把土御门道直放在眼里,而且某些人心里还有微妙的厌恶,觉得他消失比较好,不过下任当家的要求不能不听,大家面面
相觑,迟疑好一会儿,常磐信纲总算开口了。
“当家大人,请冷静一点,若真的将道直少爷打死,传出去不好听。”
有了这句话,其他人才跟着附和,言不由衷地请当家停手。
忿忿地将责杖塞给正好靠过来的常磐信纲,土御门隆泰凝视地上半昏迷的长子半晌,便拂袖而去,但走没几步又回头交代,“仔细检查道直
的房间,有没有异常的东西,然后在他周围设下结界,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 ※ ※
好痛啊……一动就痛……不知道躺了多久,这是土御门道直恢复意识的第一个感觉,继而有种全身骨头都被拆散的错觉。
困难地转动颈项,因为光线昏暗,好不容易才确定是在自己的房间,时间则已经入夜,纸拉门外可以清楚看见月光照出的两个人影。
门窗全被关紧,所以房里非常闷热,加上身体无一处不痛,让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流热汗还是冷汗,总之身上黏腻得难受又没办法自行
舒缓,另外,喉咙也感到干渴,但只能发出比蚊子还细小的气声,门外的人根本听不到。
或许……听到了也会装作没听到吧……
虽然当时那些在场的弟子没有明说,但土御门道直已经从他们的态度感觉出来,自己实在多馀,以前只是消极地认为好好当个隐形人就没问
题了,如今才认清,原来真的有人希望自己消失,即使什么都没有做,自己的存在就是碍眼。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希望,我这个多馀的废物也不好死皮赖脸地留下……
啊……真的好渴……死之前能不能再喝一次清香的凉茶呢……唉唉,对了,那个笨蛋还不知道我快要死了,如果连着几天没去,他一定以为
我讨厌他了,那张老是挂着欠揍笑容的脸会不会变呢?
思绪乱跳一阵,竟然就停在木村谪夜总是笑着的脸。
“好啦……我承认你比木村拓哉帅……高兴了吧?”虽然很痛,土御门道直还是笑着喃喃自语,“呵呵……这样好像真的在交代遗言,不过
我的遗言也太无聊了点,要是当面说给你听,大概又会被你嘲笑。”
正当他昏昏沉沉自言自语的时候,门外响起唏唏簌簌的交谈声,过一会儿门就被拉开,出现的是脸上写满担忧的土御门直彦。
“道直哥哥,您醒了吗?”怕惊扰什么似的低声询问。
他勉强动动手指,配合微弱的声音表示自己醒了,土御门直彦立刻笑逐颜开地推进一个托盘,自己跟着进房后便把门牢牢关紧。
“我请人煮了粥和一些配菜,请多少吃一点。”
感觉到弟弟的关心,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也暂时把厌世的荒唐念头抛开,“水……给我水……”
“啊,是!”将他的头抬高一些,一杯凉茶送到嘴边,“我知道哥哥喜欢这个茶,请慢慢喝,不要呛到了。”
喝过茶,又让土御门直彦的服侍下喝了几口粥,他才比较有体力,说话也清楚多了。
“请哥哥安心休养,我搬到隔壁房间了,有任何事都可以叫我。”离开前,土御门直彦这么说。
“谢谢……真的谢谢你……直彦……”
“哥哥一直很照顾我,这种时候,当然必须由我来保护哥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需要谢我的。”
后来几天,在土御门直彦的照护下,他渐渐可以起身走动,但因为嫌疑未消,还是不能离开房间,人生大小事都只能在房里简单解决。
被软禁的日子不好受,尤其他开始担心木村谪夜见不到自己会不会误会什么,也怕那看起来颇为张狂的家伙直接冲进本家找人。
监禁第五天,他实在放心不下,便拜托土御门直彦带一封信去小庙,可是回来之后,却告诉他找不到人,只好把信放在他所说的林子里,希
望那个人能发现。
他放弃等我了吗?
听到这消息的土御门道直,瞬间被强烈的失落感吞没,难得交上的朋友,就这样失去了?
事件四、Pain~
第五天啦!木村谪夜烦躁地在林间踱来踱去。
几百年也这么过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连一两个小时都觉得难熬。
小道没有来,是讨厌我了吗?讨厌我对他做的事?可是他应该很舒服才对,那天离开时也没骂我……慢着!难道出了什么事?
心里一急,立刻就想闯进土御门本家去探个究竟,但步出树林接触到刺眼的阳光,脑子就清醒了。
这么冲过去,那些讨厌的阴阳师肯定不会泡茶招待我,况且现在是大白天,真打起来就太吃力了,还是先想别的办法打听小道的状况。
才在考虑该怎么从土御门家探听消息,就感应到一种令他神经紧绷的力量正在接近。
土御门的阴阳师!
机警地隐藏自己的气息,躲在暗处观察,这个灵力状态有其强度,但只有一个人,即便如此,他仍决定不动声色,那些阴阳师可是很阴险的
,谁晓得会不会有埋伏!
等待对方到来的短暂时间里,他的内心也在交战,一方面怀疑是土御门道直找人来对付,另一方面又希望这只是偶然。
“木村先生~木村先生在吗?”土御门直彦受兄长所托,带着信来找人,“我是土御门道直的弟弟,哥哥受了点伤,所以无法来见您,我是
来替哥哥送信的,如果您在,请出来好吗。”
小道受伤了?!木村谪夜听到后差点就要跳出去,幸好理智还在运作,终究没让他鲁莽地现身在宿敌面前。
唤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土御门直彦无奈地瘪瘪嘴,只好把信放在林边的大石头上,然后向着空无一人的树林说道:“我把信放在这里,希
望木村先生可以看到。”
明知对空气说话有点蠢,土御门直彦还是认为这样才算尽力完成兄长的托付。
土御门直彦离开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木村谪夜才出现在放着信的大石旁,展开绘了土御门家徽的信纸,上头写了歉意和惋惜,至于受伤的事
则只用“意外”两字带过。
虽然知道了土御门道直的情况,他却更为不安,毕竟会让人五天出不了门的伤应该不算轻才对。
一晃眼的功夫,他就出现在土御门的结界边上,然后静静等待太阳西沈,也等待某个不小心的家伙踏出结界。
“小枫,快回家,日落就不要在外面玩了!”一个妇人追着小男孩到结界外。
木村谪夜无声无息欺到两人身后,右手一挥,这对母子便如同失了心神一般呆站着。
拜“坏事传千里”的习性之赐,他可以从妇人口中得知土御门道直受伤当日的情形,而且是豪华加料版,不但将各种臆测当成事实,还把伤
势夸张了三倍。
“可恶!”听到土御门道直被打伤时,胸中彷佛燃起前所未有的怒火,恨不得立刻将那些只会纳凉看戏的混帐切成碎肉。
狂烧的怒气让他当下便招来一群鬼怪并破坏了结界,趁着本家外围的人都只注意这些较弱小的鬼怪的时候,一口气飞到位于小镇中央、城池
般的土御门本家大宅。
本家大宅外还有另一层更强的结界,但对他来说并非无法处理的,只是需要多花些力气。
正当鬼怪侵扰的回报不断传进本家、一些力量比较强的弟子陆续前往处理的同时,共同设置本家结界的人全都感受到强大的负面波动,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