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世界上能有童话么?"
"你觉得呢?"
"能吧。"
"得划分年龄段吧?"
"说直白点儿。"
"儿童的世界有。"
"得,言外之意是,你说我弱智。"
"八九不离十。"
"你丫混蛋。"
我轻叹,现实中的话都写进去了......
放下纸巾抱起小桃花儿,我听到肖雨在后面加了一句,悦耳的声音隐着笑意,"你真不信?可我信......"略停了几秒钟,淡淡低语的如同一句郑重的誓言,"不是因为我弱智,因为,我,有你......"
有水滴从我眼里落在了小桃花儿的鼻子上,小桃花儿吓了一跳,微微的躲了一下,我抬手抹去,它伸过头来舔了,我恐吓它,"桃桃,这事儿你要是告诉肖雨,我就把你炖成砂锅儿......"
(十五)你来你走
林悦
我总认为秋天是北京最美的季节,可它却结束的太匆促。日历已经翻到了初冬,肖雨走了一个半月了,与短暂的秋天相比,这一个半月是那么的漫长。
除了照顾小桃花,我的生活表面上看与原来没什么两样儿,好像退回到了认识肖雨之前,而心,却已找不到原来的轨迹。
我把肖雨给我做的广播剧重新刻了一张,放在车里,上下班或者外出的路上,除了听肖雨的节目就听它,进了家门以后,也是听它,早已听的烂熟。这样做,其实挺傻的,可这能给我一个假相,仿佛肖雨从未曾离去,他一直在我身边......
在家里听广播,肖雨在节目里轻松愉快,听不出丝毫的忧郁。他是个情绪化的人,我不相信他会不流露半点儿思绪,想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他得意的取笑我,"那是录播,蠢蛋!"
有人敲门,我有点儿意外,我这里,似乎从未有过访客。起身去开门,很惊奇,居然是微微--我的前妻。
分别不到三年,微微仍然美丽,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份优雅成熟的风韵,敛去了几分外露的精明,目光里仍掩不住那份睿智。
"林悦,我回来了,休假,下个星期就走了,你还好吧?听说你不在事务所做了,这是为什么啊?"微微一进门,就熟络的坐下,自顾自的说着,倒也是清楚明白。
"喝什么?"我没答她的话。
"白水就行。唉,你怎么不回答我啊?"她不放过我。
"我挺好,就是在事务所太累,所以换了。你这次假期怎么这么短?"
"主要是跟别人一起回来的,他的假期短。"
"呦,找着合适的了?"我笑。
"嗯。"微微大方的承认,"没你好,不过适合我。"
"那就行。"
聊天中我知道微微到国外工作很顺利,各方面发展都不错,也遇到了心爱的人,准备结婚了。这次她利用感恩节的假期回家来探望父母,因为又去了别的地方,所以在北京呆不了几天,还特意找个周末来看我,让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跟微微从小一起长大,虽然结了婚又离了婚,可这仍然不妨碍我们的友谊,她在我这里很随意,然后把跟我别后的一切问了个底儿掉,还闹着要吃我做的饭。我总觉得莫名其妙,为啥我跟厨子这么有缘--
在厨房里忙活着,微微在一边彻底袖手旁观,"林悦,找着合适的了吗?"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含糊着说,"嗯。"
"她人呢?"
"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让我见见。"
"走了......"
"分手了?"
"算是吧。"
"为什么?"
"我不了解他。他为我忍了很多事儿,我一直不知道,大概是他不想再忍下去了,就走了。"
"那你为她忍了那么多事,她知不知道?"
"我没忍什么。"
"嘿,你这人倒是活雷锋,别的不说,就说这狗吧,以你的生活习惯,搁三年前,打死我都不相信你会养狗!"微微笑了笑,"从没见你喜欢过宠物,你那么爱干净一人,连狗都养了,三十多年的习惯说改就改了,别的事就甭说了。"
我笑笑,"小桃花儿挺可爱的。"
"不是狗可不可爱的问题,是你为了她这样,她知不知道?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你都没为我改过什么呢,唉,我嫉妒了,有照片儿没有?给我看看!"
"别说狗了,吃饭!搭把手儿端菜!"
"我没说狗,说人呢!说你俩!我还真挺想看看是一什么样儿的,你不是挺喜欢做审计的么,考了那么多资格,熬到那么高的级别,说辞就辞了,为什么谁不知道?哎,当初要是你肯这么对我,我也就不会出国了。"
"我说你贫不贫啊,不吃我都倒了。"
"别啊!这不边吃边说呢嘛!哎,她干什么的啊?漂亮么?让我看看照片儿。"
"都散了,你还问什么啊,下回找着新的,我一定mail一张给你。"我说着,想起我确实没有肖雨的照片,曾想过去把他网站上的照片down下来,可谁知他什么时候换了张意识流儿脸都看不清楚--!
一顿饭吃的融洽愉快,微微甚至鼓励我出国,我说我舍不得老爸老妈,她一口咬定我是在等那个人回来。
送了微微回家,下车前微微郑重的把戒指要了回去,"谢谢你,林悦,谢谢你帮我瞒了这么久,真的谢谢你。"
"这么好的朋友了,还说这个。"我笑。
"这次回来,我跟我妈坦白交代了咱俩三年前就离婚了,我妈哭的可伤心了,骂了我一顿,说你特别好,每个月都回来看他们,帮他们干活儿,他们谁病了你都照顾着,家里有事儿都是你跑前跑后的张罗着......"
"行了行了,咱两家那么熟,你爸妈就跟我爸妈一样,再说了你家有保姆,我也没干上什么。那现在阿姨身体还好吧?她心脏不好,没受什么刺激吧。"
"还行,看着我又带回去一个优秀的,对我也放心了,她哭就是心疼你,我爸也跟着唉声叹气的,说耽误你了。"微微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戒指。
"瞧你爸这话说得......戴着这个没什么,演戏么,要装就装像点儿,你爸妈心细,万一看出破绽,解释不好刺激他们了,麻烦的还是我。"我无所谓的笑笑。
"我这只也还给你,留个纪念吧,不许给你新老婆。"
"别闹事儿了,我给他也不要,尺寸不合适。"
"得,那我上楼了,走的时候给你电话,改天我带着我新任老公请你吃饭。"
"你还是别刺激我了。"
微微听了,关上已半开的车门,认真的看着我,"林悦,找你女朋友好好谈谈吧,也许事情有转机。"
我正要说话,微微接着道,"你听我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们俩不太可能是你追她,对吧?在恋爱里,追求的一方都会有些莫名奇妙的自卑或是总把自己放在弱势,不自觉的做出许多让步,然后,一步步的退让到自己的底线,相反,被追求的一方,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接受这些退让会理所当然,也许根本就感觉不到对方的退让......你明白么?"
我无语。
"爱情就象你的报表儿,也是必须要平衡,此消彼长,相互的退让和包容,才能维持这种平衡。但是再完美的报表儿,也只是些数字,而这些数字的构成需要报表儿附注来解释清楚,就好比爱情中,相爱的两个人,彼此都爱着对方,可是更该说出来,更该告诉对方我是如何爱你的......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觉得你就是拿出一张绝对平衡的报表儿,而没有给附注的人。"
"这比方真形象。"我看着微微,她长大了不少。
"你赶紧的吧,别等着你把附注补上了,人家都结转下年了,有没有两可了。"微微笑着拥了我一下, "说了这么多,希望对你有用,我是真心希望你幸福。"
"谢谢。我知道。"我也回拥了她一下。
微微向我挥手作别,"快去赶附注吧!回头寄张婚纱照让我看看。听见没?"
我也向微微挥挥手,心里想着要让肖雨穿婚纱,他得杀人!
回去的路上,我打开收音机固定的收听肖雨的节目,一首老歌儿,"......是甘愿所以能美满,不甘愿才会说伤感,我爱你心就特别软,平淡也浪漫,无语也温暖......"看来今天又是爱情的主题。
歌曲完了,肖雨的声音响了起来,与往期不同,带着几许忧郁,几分落寞,轻轻的说着爱情中的心甘情愿......这是直播!我敢肯定。虽然我不懂广播,但凭直觉我知道,一定是。
这时候有热线进去了,"......小雨,做过一个关于爱情的测试,如果在一片黑暗里迷失了方向,然后有一个人出现要你跟他走,不知道他是神是鬼,是神就带你到天堂,是鬼就带你到地狱,选择跟他走的就是相信爱情的人......"
--原来,这个测试是这个意思,肖雨曾经跟我说过,只是我不知道他当时的选择是什么。
热心听众继续说着,"......可是,如果他带你进了地狱,再一次把你陷进黑暗里,这时候他又出现要你跟他走,要带你去天堂,小雨你说,如果再跟着他走,是不是特傻?"
"......不是,那是,勇敢......爱情是双方的,没有绝对的谁对谁错,看清过去,再给彼此一个机会,重新去面对对方,试着再去包容,能说不是勇敢么?...... 好,今天的节目就要结束了,最后送上一首歌曲,《黄昏来临》,希望相爱的人都能共同迎接每一次黄昏,等待每一次夜临,我是肖雨,这里是耳朵旅行,明天节目我们再见。......"
一首熟悉的歌流泻而出,"黄昏来临了爱人,独自等待着夜深,星光闪动了往事,回首是你一往情深。时光不在了爱人,多情蹉跎了青春,春去秋来的人生,因为有你才永恒......梦的当初那么真,为何随尘了眼神,痛苦那么深,事过境迁已无恨。你的样子那么真,深深拉近我灵魂,等待这一生,再爱一次不离分......"
听到这里,我调转了车头,我得去交我的报表儿附注。^_^
肖雨
大西北的天很蓝,我在这儿游荡了大半个月了。
没有网络、没有电话、没有一点儿现代气息,也没有......我爱的那个人。
天气冷的厉害,我多数时候都在采访车里呆着。走的很匆忙,行李带得很少,这儿比我预计的冷太多了==
我带了一个CD随身听和一些唱片,每天除了采访说话就是听歌儿。有一张盘芯儿和CD封套不符。不是我要听的浪子而是节目的一张备播CD--李泉特辑==
平时我特讨厌这苦情的哥们儿,可是在大西北的天空下,我一遍一遍的听着他的那首《没有你了》。他唱:我失去你了,因为我太爱了,我知道你的心是一片窗外的云彩,誓言变成空白,空白的装不下回来,星星和月亮今夜就要分开......
大概是这歌词儿,我觉得这哥们儿比港台歌星强,至少吐字清晰。也许连老天都喜欢虐我,送这么首歌儿让我听。
我很想林悦,不知道他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是不是桃桃能给他解解闷儿呢?是不是还跟那些无聊的表格较劲?
我们行程挺紧的,但我觉得还不够忙,不够忙到让我忘记林悦。
今天要去的是古尔浪瓦。古尔浪瓦是藏语,意思是黄羊出没的地方,当然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它正式的名字是黄羊川,一个很小的山村,开进去要三个多小时,沿途都是馒头山,说白了就是一座一座的黄土==只有些稀疏的草。到了之后,我发现这儿的房子都是土窑,只有学校有砖块房。学校里孩子不多,看见我们进来特欢迎。我问他们今天周末为什么还都在学校念书,他们说,因为要考试了。想想我们城市的孩子,反差忒大。
这些天下来,我发现那儿的孩子都很纯朴,很腼腆,脸蛋都红红的,估计是高原特有的气候造成的,但是看着很可爱。
在黄羊川,我惊奇的发现在这么一个简陋的学校里居然有计算机有网络。然后我同事告诉我,是一台商捐赠的。一提募捐我就想起林悦了,我记得我跟他贫嘴过让他捐助我,他说,那得给基金会要不不能税前列支==
真的,时时刻刻,我满脑子想得都是他。
这次长期的采访给我感触颇深,我亲眼见证了另一种生活状态,与城市完全不同的状态。我懂了一个词儿--纯净。贫穷遮掩不了的纯净。
晚上制作人剪采访的时候,我在一边听着,神志却游离于之外。采访车里很暖,我还在喝一种当地的白酒,散装的,特烈。我们俩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需要我补话的时候我就补话,不需要的时候我就喝酒。
不一会儿我就有点儿上头,随口的哼着歌儿,那首《没有你了》。
制作人回头看我,问:肖雨,你没事儿吧?
我说,没事儿。
他说,你别喝了,喝大了难受。
我说,我千杯不醉。
后来我可能真是喝大了,我很多年没酗酒过了。
开了车门下车,我不停的吐,吐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真希望林悦能拍拍我的背,跟我说,让你少喝还喝这么多!
可是我身边没人,只有大西北凛冽的风......
我跪在地上,整个人一片茫然。我甚至想现在就跪在他面前认错,但我知道我做不到,我拉不下这个脸。所以我宁可选择跪在这片湿冷的土地上,对着我自己忏悔。
我一直乌里乌涂地说着什么,可能我在大叫"精灵王子"......
因为我被拉起来的时候,听到同事说,
"肖雨,这儿不演《指环王》。"
"肖雨,你怎么哭了?"
"他喝大了。"
"话还没补完呢,他怎么喝成这样儿了?"
然后我感觉有人拍我的脸,"肖雨,起来,别跪着,起来。"
我大喊,"你们都别管我!让我跪着!!!"
"肖雨,你起来!"
"操,这小子疯了!"
我的耳边乱七八糟的,可听不太清楚,我只是大喊,"我错了!林悦我错了!!!我他妈的就是因为太爱你了......"
那天我出了大丑==
然后同事间有个传言--肖雨有个女朋友叫林悦,他还被她甩了。我没去辩解,女朋友是假的,可是被甩了是真的。
跟大西北闹腾之后我突然就平和了。
我平和的接受了事实--我跟林悦完蛋了。
我一直试图逃避事实,我希望一切不过是梦一场,我希望我根本没有在他面前跟别的男孩儿做爱,我希望我没说那些歇斯底里的话刺激他,我希望那天没下雨是个艳阳天,我希望......
全是自欺欺人。
我甚至幻想过林悦对我说,没什么的,肖雨,没什么的。
可我现在明白了,这不过都是我的假想罢了。我必须面对现实--林悦再也不会见我了。这是他的性格使然。他那么淡漠的一个人,也许根本就没在乎过我。他只是受不了我的纠缠才跟我在一起。现在好了,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和那个不明白的开始一样,它不明白的结束了。
我不会后悔认识林悦,也不会后悔被他占有过,我只后悔我一直忘了对他说,我爱你,知道么?
最后,我也没有告诉他。我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坦诚的讲出这句简单的话。再也没机会了。
在西北的这些日子,我想起了张森。
我遗忘他很久了。不知道他还在北京么。他曾说过,肖雨,我是为你留在北京的。在一起的六年间,我们有很多共同的回忆,哭过、笑过、动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