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他的十万火急,对岸的人可是游刃有余。表面上僵持不下的战况,目前就等主角到定位好戏便可上演了。在外有段春雨分头牵制,在内得到风疾厉等五大寨誓死效命的葛东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假借救援之名趁虚而入接替了主导权。因师出有名,再加上八大寨的寨主仍在安南集作客,众人也不疑有他。
瓦解的联盟,取而代之的是经过重新编列较以往更为精锐骁勇的军容。葛东慎大胆将这支兵力全权交由风疾厉指挥,换来的是两行英雄热泪的感激涕零。
至于脱队的云七,他并不知道前方正设好了圈套等他自动跳进来。更让人感到遗憾的是,他那封飞书竟不幸被人给截下来了。
绝尘而去的马匹跟僵死在脚边的鸟尸形成了一幅讽刺的画面,倚树读着纸条的少年不是那么明白信中的含意,不过他以为他的主人应该会知道。
兴味索然把纸条塞回襟口,都出来好一阵子,也该是回去禀告结果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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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准搬回太傅府之后楚曦与宇文琛的关系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从此,琅琊太傅不再只是宫廷闲职而是可以越过百官直接对一国之君提出建言的幕僚长。
楚曦得势之初,第一波无辜的牺牲者便是伴随叔孙谷鹰落魄转抢着巴结他的上百位官员。征战期间通常不宜妄动人事,可碍于国库吃紧,宇文琛倒也相当支持他利用裁减虚位官员以减轻公帑浪费的情况再继续恶化下去。
此风一盛,虽然刀口还没砍到自己脖子上来,但满朝文武无不噤若寒蝉。回想起当时叱咤风云的三大王侯,众人净是不胜欷嘘。
叔孙谷鹰像是被拔掉了利牙的老虎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司城惊雷则是隐而不出徒留独生子在怒海中只身闯荡,如今就连唯一在官场尚有舞台的段春雨也对新王唯唯诺诺,冒险接下了歼灭逆贼的重大任务也不晓得何年何月才能再度重返权力核心……
当朝中众人谨言慎行深怕不小心得罪这位朝中新贵之际,对于汉人得宠严重干预政事的现象亦不禁感到忧心忡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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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孙朔月回家探望不久,宇文琛便接到了叔孙谷鹰意欲告老还乡的奏折。怀疑对方是否以退为进之时,其实当天晚上还有另外一件事困扰着他。
司城维叶主动请命表示愿意前往边关支持。
与十三寨的二次交锋因为多了葛东慎从中作梗让琅琊不得不做出长期抗战的准备,增派援军一事宇文琛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在没摸透段春雨底细之前他不能贸然做下决定,更何况司城维叶打算带走城内八成精兵,无论这个提议是否恰当,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若能一举拿下安南集便罢,反之一旦后防空虚,届时琅琊岂不是成了刀俎鱼肉?
宇文琛心里拿不定主意难免发愁,他着急着想找人商量对策,走向太曦院的脚步却在突然想起某事之后立刻调转了方向。
夜半三更,黑色的骏马自宫门奔出与寂静的街景融为一体,疾行的身影转过几条巷道,随着眼前豁然开朗遂而缓了下来。
就近找了棵树把马匹系好,宇文琛单脚才踏上石阶便发觉不妥,心念一动,只见他飞身蹬上了屋檐,往还亮着灯的厢房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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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深谙楚曦向来晚睡的习惯,一路朝书轩找来果然是对的。只是待来到门口,他竟莫名紧张了起来。
「是谁在外面?」
门扉上闪动的人影惊动了正欲就寝的楚曦,他端过烛台走了过去,明灭的火光在打开门的剎那,不偏不倚照亮了少年那张略显理亏的表情。
「是、是我。」
「不知王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还请恕罪--」疏离平淡的音调察觉不出任何惊愕,像是看待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般,楚曦一见来者是宇文琛也没说什么便侧身让他进了书轩。
留意到楚曦的神色带了点疲惫,心虚使然,宇文琛问话的口吻多了几分保留。「是不是打扰到太傅休息了?」
「还好,微臣只是没想到这么晚了王还会亲自过来?」
「抱、抱歉,是本王鲁莽了。呃、其实是有事想跟太傅讨论所以才冒昧来访,希望太傅莫怪--」
「言重了,王心系国事乃琅琊之大幸,微臣岂有怪罪之理?」
宇文琛挠挠头,就近坐了下来道:「朝中流言四起,系关叔孙谷鹰欲告老一事,不知太傅可有耳闻?」
「微臣以为有何不可?」
「嗯?」
「叔孙谷鹰已不成气候,他要告老还乡对琅琊是求之不得的好消息,赐予厚赏使其高枕无虞得享天年,王尚可博得仁德之君的好名声,是故有何不可?」
「但对方若是以退为进呢?」
「手无重兵,徒残老弱之躯试问能成何大事?更何况朝中势力业已重新洗牌,王以为他还有本事一呼百诺吗?」
「原来太傅上谏那份名单的真正用意是为了替今日的局面做出预防?」
「不错,欲摘除毒瘤便须连根拔起,一劳永逸。叔孙谷鹰之事能允便允,以免夜长梦多。」
「嗯……至于维叶请缨出战一事,本王想参酌一下太傅的想法。」
楚曦踱到火炉边搓手取暖,这阵子他惧冷惧得紧,也不知何故。「王信得过维叶吗?」听似漫不经心的问句显然已经预设立场,他抬头看了宇文琛一眼,却见他唇角泛起苦笑。
「维叶跟本王情同手足,自然是信得过。」
「既然如此,准他所奏又有何妨?」
「维叶一走,琅琊八成精锐也随之出动,太傅真以为妥当?」
「眼下王的敌人都聚集在无定河对岸了,微臣以为只要再下一成,万里江山便全归王一人所有。」
「但是用上八成的精锐太傅不觉得太冒险了?」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注,王难道没有勇气奉陪这场游戏吗?」
「安南集究竟值不值得琅琊搏这么大?说不定是我们高估了它的实力--」
「宁可高估也千万别轻蔑敌人的实力,王难道认为葛东慎是易与之辈吗?微臣同他相交多年,对他狡诈深沉的个性再了解不过了,谁料得到他临时又会使出什么诡计险招?」
「听太傅言下之意,似乎仍对葛东慎颇为推崇啊!」宇文琛的不是滋味毫无掩饰表现在脸上,楚曦一笑置之,倒也没说什么。
「微臣只是纯粹就事论事,请王不要多心了。」美好的唇线浅浅扬起,楚曦不以为意低头烘着火,没想到却突然遭人从背后轻拥入怀。
原先还带了些凉意的双手如今因多出另一个人的体温而温热起来,宇文琛把头靠在楚曦肩上,灼热的气息若有似无落在敏感的颈间。「知道了,只是跟太傅开开玩笑罢了。」
「王?」行动受到制约的楚曦不自觉挣了挣身子,一发现对方无意松手,他不禁起了戒心。正想逃开之际,毫无预警贴上肌肤的嘴唇让他整个人倏地僵直了。
「我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他愣了愣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察觉对方缓缓收紧的力道,才勉强扯开一笑借故躲了开。「不回宫里去成吗?」
「太傅搬回太傅府之后,本王一个人留在宫里也没什么意思。」挑向楚曦的视线带了几分懒散,漫不经心走了过去,他一手圈住了那稍嫌清瘦的腰身。
「我今晚…可以留下来吧?」修长的指尖轻拢青丝,宇文琛不动声色摘下了楚曦髻发的玉簪。墨黑长发倾泻的瞬间宛若飞泉,他看得着迷了,忍不住去抚摸颊边那片苍白而略显冰凉的肌肤。「师父,你知不知道你好美?」
令人喉咙干涩的渴望一股脑儿涌了上来,他低头吻着他的发,根本没留意到背对着自己的人脸上的表情早已说不出任何滋味。
尽管心底急着想摆脱眼前的窘况,可碍于太多顾虑,来到舌尖的话语最终还是被迫咽了下去。嗅出空中飘浮着的暧昧气味,楚曦动也动不了,只能试图平息胸口过于紊乱的呼吸。
明明有足够的理由去拒绝,可是一旦开口便前功尽弃,他还有得选择吗?
虽做不到主动,但他至少能说服自己去接受这种结果,昧着良心覆上了宇文琛那若有所期的手,在良久的沉默过后,他微微点了头。
第五十四章
这种事……反正只要闭上眼睛谁都一样吧?
忍受另一个男人的触碰然后安慰自己其实没什么,只是双腿被分开的剎那他仍不自觉绷紧了身子,自心头蔓延而上的屈辱感教他恨不得一死了之。
对方急切的进入让楚曦吃疼地咬住下唇,指尖紧紧掐入了肩肉,仅是冀盼着能藉此分摊掉自己一些痛苦。
毫无心理准备之下忽地猛烈的冲撞引发了楚曦对那一夜梦魇的恐惧,下意识推拒的双手被安抚似的握住,宇文琛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早已迫不及待扶起那柔韧的腰肢动作起来。
勃发的欲望在体内激烈燃烧着,楚曦觉得胸腔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似的,他差点儿就要喘不过气来。
若在太曦院遭受宇文琛侵犯那一次是出于被迫,那么现在对他投怀送抱的自己到底又算什么?情难以堪别过了头去,他咬着牙硬是不呻吟出声,唯恐发出一丁点声响都会感到羞耻至极。
属于日攸的东西他势必得拿回来,但一无所有的自己能拿什么来换?除却这张还算称头的皮相,他简直就是一贫如洗--
纵使十指交缠,鼓动的心跳却是天各一方怎么也寻求不着契合的频率,迷失在欢愉之中的少年未能察觉到这一点只是忙着撩开怀中人鬓边散乱的发丝,好将他此刻迷人的模样仔细记忆下来。
微张的朱唇还不住喘着气,衣衫半褪的修长身躯肤光鉴人,活色生香的画面哪怕多瞧一眼,都足以令人血脉贲张。
内心难以言喻的迷恋至此再也压抑不下,倾身扣住细瘦的手腕将之拉到了头顶,宇文琛埋在楚曦颈间,蔓延至锁骨地带若有似无的啃啮,竟是意外魅惑人的滋味。
动手抄起大腿,更深一波的抽送让宇文琛不由自主低吼出声,晶莹的液体沾着敏感的肌肤润滑了每一次的进入,被灼热紧紧包裹住的快感,他感觉自己亢奋得快要灭顶了。
发抖的腰肢只能消极地迎合在狂风暴雨中颤巍巍摆动,发觉楚曦微微缩起了身子,宇文琛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失控的步调。「对、对不住……我太急躁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当吻转移到那张潋滟的唇瓣,渐次浓重的呼吸吐露了少年更深沉的渴望。或许是打从心底便有所排斥,楚曦一时没考虑太多当下竟转头避了开。
被拒绝的瞬间,宇文琛的表情活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冷水,尽管顾虑着对方承受的程度暂且缓下了身势,可这情况怎么看都像是他在强人所难。
唇角缓缓搁浅的笑意百味杂陈,没敢再造次,只是伸手摸了摸那张苍白得骇人的脸颊。「你不必勉强自己……」
失了再继续下去的兴致,宇文琛作势起身,意识到自己失常的楚曦顾不得衣不蔽体急忙拉住他试图打圆场道:「怎么了?」
「其实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对吧?为什么要逼自己跟我做这种事?」连这种时候他都还可以这般沉得住气,他在他眼中根本就和一个吵着要糖吃的小孩毫无两样吧?
宇文琛低头摀住了脸,模样看上去相当沮丧。楚曦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见他这般自责竟不禁觉得好笑起来。现在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还得安慰他不可吗?
深深换了口气,在伸手揽住他颈项的时候,松脱的衣袍缓缓滑至了腰间。裸露的玉臂就好象一般男宠取悦主人时会做的那样柔媚地攀在宽阔的肩上,他坐在他腿上浅浅一笑道:「只要你喜欢就够了,何必在乎我的意愿呢?」
看见楚曦这个样子宇文琛心里比他当初拒绝自己的时候还要觉得难受,他抚过他肩上散落的发,口气难掩神伤。「我、我只是希望你能爱我……无时无刻……希望你能爱我……可是请你不要这样……」
「跟你在一起是心甘情愿,要不然我待在葛东慎身边就好了还回琅琊来做什么?他…似乎也很喜欢我呢--」
轻描淡写的双关语在宇文琛原本就不安实的心里掀起连迭惊涛骇浪,愕然迎上那双不以为然的视线,却见楚曦唇角微扬,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艳丽。
「为什么要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我跟他之间的事你不是早就知情了吗?别在意太多,在意太多最后吃尽苦头的,恐怕也只是你一个人罢了。琛儿,是你先说喜欢师父的……你说为了我可以在所不惜……这句话还作数吧?」
「我……」
楚曦轻轻捧起宇文琛的脸,悠然的眉眼泛着一丝自嘲的意味。「从现在起,你只要记住我是属于你的这就够了,身体…才是最真实的不是吗?」
唇上冰冷的吻像是在鲜血汩汩的胸膛又狠狠补上了一刀似的,宇文琛怔望着楚曦不知所措,只是反手抱住他低低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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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撩开纱幔,楚曦披衣独自下了床去,宇文琛愣愣望着他的背影出神,尽管相隔咫尺之遥,他却觉得他离自己好远、好远……
再激烈的颈项交缠都弥补不了心底深切的创口,面对一段明知不会有结果的爱情,为了留住幸福的假象,他选择了最极端的一条路。
效法飞蛾扑火在拥抱他的同时自焚其身,宁可装聋作哑也不让他离开自己了,就算真心难觅那又何妨呢?他不在乎……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楚曦坐在妆台前梳理着散乱的长发,不经意迎上镜中苍白的颜色,篦栉竟一度脱了手。
「怎么了?」宇文琛好奇朝发出声响的角落探去,却见楚曦矮腰慌然拾起。
「没、没什么,一时不小心罢了。」没发现指尖早已掐得泛白,拉紧敞开的衣袍,楚曦的视线不自觉朝铜炉的方向看去。
炉火、炉火是不是灭了?要不他的身子怎会冷得这般厉害?
心神不宁之际一件温暖的毛氅罩上肩头,楚曦愣愣回过头去,宇文琛厚实的手掌正牢牢搭在肩上凝视着镜中倒影若有所思。
无心去窥探那双眼底无意泄漏的情绪,楚曦若无其事拨开他的手道:「天快亮了,你也该走了不是吗?」
宇文琛没说什么仅是转开身子径自套起衣服,为了不想沉默过于窒人,他随口问道:「你今天会进宫吗?」
「嗯,你不是要颁布出征令吗?所以我会过去一趟顺道见见维叶。」
「放维叶一个人去好吗?此战毕竟不比以往,两军一旦冲突我担心维叶会应付不过来--」
「那么你的想法呢?」楚曦随意挽了个髻以簪固定住,只见清澄的碧色辉映着墨发如绢,美丽而淡漠的侧脸看入宇文琛眼中宛若仙人之姿。
「得有个人辅佐他才行。」
「可那人绝不可能是我吧?你肯让我去吗?」微扬的唇角似笑非笑,楚曦慵懒地倚在扶手上,像是早把宇文琛的心思给摸透了。
「你身体不好,我不想你太劳累,我打算请雷侯同行,你以为如何呢?」宇文琛尽可能把话说得委婉,却见楚曦淡淡一笑像是不放在心上。
「再好不过了,总而言之不论派谁去都会比我这废人要来的强些。」
「昊昀!」像是听不惯他这般自贬的言辞,宇文琛的口气禁不住重了几分。
「你刚喊我什么来着?」即使表面上看起来平静无波,但对方脱口而出的名字却让楚曦内心悸动不已。这个名字、这个名字除非他愿意没有几个人知道,就连父亲也只管他叫曦儿--
「昊昀,不正是你的别字吗?」
「你是从何得知?」在他面前,他当真连这点隐私也保留不住了吗?
见他一脸惊讶,宇文琛颇为得意地笑了笑:「你没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先这样吧!早朝再见了。」
「琛、琛儿……」望着宇文琛临行的背影,楚曦欲言又止,本以为他没听到,却见他耐心停下了脚步。
「有事不妨直说。」
「我…能让我见见韩子江吗?」
「你找他做什么?」没察觉口气多出几分不悦,宇文琛忍不住板起了脸。
「只是有些话想当面问清楚,怎么,你有困难吗?」
宇文琛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好,待边关事了,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