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风云Ⅵ 法兰西的密史——松冈夏树

作者:松冈夏树  录入:02-05

「干得太漂亮了,船长!」
炮手们无不欣喜雀跃。
杰夫利只是抬了抬嘴角而已。敌船什么反击也没有做出来。不,应该说是无法做出反击了。现在已经完全擦身而过,失去炮击的机会了。
「你们也做得很好。好,到上面去了。跳到混蛋青蛙的船上去!」
炮手们一起以干劲十足的声音回应着杰夫利,向着升降口杀过去。
「那捷尔,赌赢了哦。看来今天我运气很好呢。」
回到后甲板上的杰夫利很开心地说着。但是慎重的那捷尔却与他有着不同的意见:
「战斗还没有结束呢。」
「的确。还剩收拾战场哟。」
那捷尔看向杰夫利。
「小心一点。他们虽然已经基本失败。但还是有做出反击的可能。」
杰夫利微笑了。那捷尔担心自己是比什么都让人高兴的事情。虽然也想像炮击的时候一样用双手塞住耳朵。
「明白了。我会小心。那船就拜托你了。」
那捷尔点头,然后命令操舵手:
「转舵。」
和上一次做了相反的回转后,南桑切号转头接近了只能漂浮在海上的敌船。这时候才看到了船尾上写着的文字。「珍妮维芙号」--很美丽的船名。
(船速很快,是条好船。如果人手充足的话,真想把她护送回普利茅斯去啊。)
站在船头,杰夫利这样想着,确认着对方的损害。从被后桅砸得惨不忍睹的船尾看去,海盗们正在修补主桅,清理木片飞散的甲板,表情异常阴暗。
(看起来相当意气消沉啊。)
杰夫利能够理解他们的感觉。如果克罗得娅号也遭到了这么残酷的事情,自己也会悲伤极了的。
「钩过来。」
特德说着,把钩爪伸了过去。南桑切号的斜墙向对方船尾上被砸出的洞靠了过去。
「请吧,船长。」
特德靠到一边,把率先登上敌船的荣誉让了出去。杰夫利就不客气地接受了他的好意,踏上了敌船。但是令人惊讶的是,刚才还在甲板上到处跑的船员们统梳不见踪影。
(到底到哪里去了......)
觉得奇怪的杰夫利向主桅杆走过去,把手放在那光滑的表面上。这个瞬间,后部长降口的盖子开了,海盗们一起涌了出来。
「迪给拉斯!」
「梅那捷尔特· 阿娄那捷尔!」
他们憎恨地叫着,挥起了长剑,向着杰夫利他们突进过来。
「本来还想着老老实实投降的话,就不取全心全意的性命的......」
杰夫利叹了口气,拨出自己的剑来。他忽然又转头看向南发号,因为他了谁的强烈的视线。
(是你吗......)
视线所及,杰夫利的嘴角露出柔和的笑容。是凯特。他手撑在船舷上,把身体探了出来,正在看着这边。
(我马上就回去。这次你一定要乖乖地等着啊。)
杰夫利亲了自己没有持剑的左手食指与中指,用这两根手指做了一个向凯特那边扔过去的动作、然后他背转了身体,为了救出迅速地投入了战斗的战友们,投身于怒号与金属撞击声交织而成的混沌之中。
在南桑切上看着在「珍妮维芙号」平板上展开的战斗,海斗不禁为那情况的惨烈而背过脸去,揉着眼睛。
「你想逃吗,混蛋......!」
「快点过来!」
好似美式橄榄球队员一样被此推挤着、冲撞着的男人们,是与那捷尔那样的洗练的技术无缘的,他们殴打靠近自己的人,距离远一点就踢过去,向着滑倒的人的后背把长剑插下去,或者疯狂地乱剑砍下。与其说切开肌肉,不如说是砍断骨头的感觉。
「啊--!」
突然发出的惨叫让海斗身体一抖。又有一个法国人成了白刃下的牺牲品。他从左肩到右肋豁开的巨大伤口中喷出大量的鲜血,溅向底帆,但是由于帆上涂了焦油,又像红色的寸一样滴落焉,嘀嘀嗒嗒地落在甲板上。多半又返回了倒在那里主人身上吧。
令人不寒而栗的临终。
即使如此,只凭不用忍受拖长了的痛苦这一点,他说不定还算是幸运的。
海斗的视线接着捕捉到的,是带着劈在天灵盖上的一柄手斧,脚步蹒跚地向前走着的男人。被鲜血染红了的上半身,破烂的衬衫,他的左手握着插在右肩上的一把匕首,但是他已经没有把匕首拨焉的力气了。如今的他能够做到的就是向前走--不是为了去哪里,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前进。他只是朦胧着意识,无意义地拖着自己的脚向前走着。
(就像僵尸一样。)
这景象未免太过异常,以至于让海斗一开始以为是看到了幻觉。但是男人和在科林监狱看到的老鼠群不一样,他没有消失,一直在那里走着。不会错,人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虽然他连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知道。这样想着的瞬间,一阵剧烈的呕吐感袭击了海斗。他迅速地把头探出船舷,将盘踞在身体里的恐惧和不快感一起吐向海洋。
「......唔......」
即使胃里已经吐空了,那种感觉却无法消失,不管做了几个深呼吸呕吐感也还是顽固地存在着。而且海斗也不想把头抬起来。因为比自己做的噩梦更恐怖的事情正在现实中上演着--虽然海斗不想承认。
(如果是梦的话,总会醒过来的。但是现实却是无法逃避的。)
在进行战斗的时候,海斗总是躲避在安全得场所等待战斗结束的。所以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像刚才那样凄惨的光景。
(我知道持武器的战斗是危险的,可是没想过竟会是如此残酷。杰夫利和那捷尔却都视做平常的样子......)
想到这里,海斗明白了一件事。他们在保护着海斗的安全的同时,也让他远离这地狱一般的光景。说起来,与文森特第二次遭遇战时死去的同伴也是,在告别的时候,他们的身上覆盖埋葬用的帆布,那也是为了不让自己看到帆布下凄惨的伤痕吧。
(他们是担心我像吉姆死的时候一样受到打击,防止我陷入混乱。我一直都没有发觉他们的苦心,还说「想好好看看大家的战斗」这样任性的话......)
我真是无可救药的大笨蛋啊。海斗诅咒着自己的愚蠢。对战斗的丑陋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杰夫利他们,一定对海斗那兴奋的态度很为难吧。
(他们对我真是太客气了。如果立场反过来的话,我一定会想着「我又不是为让你们开心而战斗的」愤怒得发狂的。)
的确海斗所到之处总是被卷入战斗当中,但是,却不会像杰夫利他们那样要以自己的身体去冒险战斗,总是只「站在高处看热闹」而已。而且过去都是连对手的样子都看不见的炮击战。没有像今天的战斗这样如此接近,鲜血四溅,自己也从来没有感觉过如今这样强烈的现实感,以及对人与人之间互相残杀的恐惧与厌恶感。
(我所知道的只是战斗的一部份,不。应该说只是小小的碎片也不为过。我以为自己知道了很多,实际上是什么也不知道。在我兴奋地看着热闹的时候,明明就发生着伤亡......!)
多么羞耻的话啊!细细一想,海斗恨不得挖个坑跳下去,就这样把自己埋了算了。
「怎么了,凯特?你也晕船吗?」
阿尔德维奇关心地问。
「是啊,因为今天船总是转来转去的。」
海斗撑起身体说道。没有办法,总不能一直都垂着头。但是他也不想把刚才想到的事情告诉没有关系的他人,就随手敷衍过去。
(那个人......他还在吗?)
战战兢兢地向珍妮维芙号上看去,「斧男」已经消失了。恐怕是已经力尽倒下了吧。也许自己不应当把视线从战争的真实上转开,但说实在的,自己真的不愿再看到那么恐怖的样子。海斗松了一口气,然后向着年长的男人回过头去。
「看来您能一个人走了呢。」
阿尔德维奇那青色的脸颊上泛起微弱的笑容。
「似乎状态好转了一些。我想还是在外面走一走也许好一些,在船舱里会透不过气来啊。」
海斗点点头。
「我知道。反正都是要晕的,还是吸一点外面的新鲜空气好。」
「没错。」
阿尔德维奇转过头去,看着珍妮维芙号。
「静下来了,洛克福特船长他们到哪里去了?」
「我想应该在船舱吧。」
「歼灭残余?」
「还有寻找宝物。」
「可是,如果船长这么做的话可是违法行为啊。你的船长似乎是有私掠许可证的,但是这只是袭击有敌对关系国家的船只时有效啊。」
「是啊。可是我想没有问题吧。当然,如果海盗们能向亨利三世陛下报告损失就另当别论了。
阿尔德维奇苦笑起来。
「没办法,看来洛克福特船长的教育相当有效呢。」
「谢谢。」
海斗微微一笑。
「您渴不渴?刚才的酒还有剩的,虽然还是喝水比较好,但我想不合阁下您的口味吧。」
「我可并没有那么奢侈啊。」
「真的吗?」
「自然。」
这么说着,在甲板上坐焉的阿尔德维奇的眼睛里,闪着恶作剧的光芒。
「可是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如果因为水而丢掉了未免太愚蠢了。还是拿酒来吧。」
海斗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点下了头。
「Oui mosieur。(法语:是,先生。)」
「真是聪明的孩子,而且你会说一些法语吧?你要不要辞掉船舱侍者的工作,到我的府邸来工作啊?」
「对不起。虽然您邀请我我非常高兴,但我还是想做船员。」
被干脆地拒绝掉的阿尔德维奇叹了口气:
「我也知道人各有志,但就是无法理解这种坚持。你也好,洛克福特船长也好,为什么都要把自己关在这种又憋屈又极其危险的地方啊?」
「因为喜欢啊。」
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海斗自己也吃了一惊。但是即使再搜肠刮肚,海斗也找不到除此以外的回答了。
「即使是隹在白厅宫殿里,我也一直想回到海上,回到有杰夫利他们在船上去。虽然知道一开始航海,肯定会又不方便又不陌生,总是抱怨。」
阿尔德维奇又耸了耸肩。
「你还真做得到发几句牢骚就没事啊。换了是我的话,绝对要发疯的。」
「我最初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已经越来越习惯了。无沦是对人,还是对船......都是会爱上的。」
「也许是这样没错。」海斗见了对方微妙的表情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了出来。
「您不用勉强自己啊。我也曾经有过觉得自己绝刘不行的时候呢。」
「对不起。」阿尔德维奇也苦笑起来。
「恐怕我们从人种上就完全不一样吧。像你们这样的人属于『水手』这个种族,血管里流着的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海水。眼泪也比别人咸得多,就像布列塔尼的盐一样。而我则属于『放荡者』这个种族......」海斗替他说下去:
「血管里流着的是波那捷尔多的红葡萄酒,是不是?」
「可惜。那是代用品,其实流着的是勃艮地红酒。比波那捷尔多葡萄酒还要浓郁强烈呢。」
「唉,连喝的酒都更有男人味呢。」阿尔德维奇深有感触地看着这么说着的海斗。
「怪不得船长这么疼爱你,和你说话的确感觉很好。我说,真的到我那里去吧?薪水的话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我会考虑。」海斗吃吃地笑着说。然后向着放葡萄酒的船长室走去。但是他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感到有一股强烈的视线从珍妮维芙号的方向传来。
(是谁?杰夫利吗?)
不是。扭过头去的海斗看到的--是站在曾经存在过后桅的地方的一个法国人,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
(他多半是珍妮维芙号上的船舱侍者吧......)
海斗想象着少年的命运,面上不由罩上了一层阴云。就算是个孩子,也毫无疑问地是海盗的一员,杰夫利会怎么对待他呢。
(应该是不会杀死他的吧......他看起来也没有受伤的样子,这样一来,杰夫利他们应该会放过地。多半没关系的,不会杀了他)
海斗对自己这样说着。继续观察下去。那可爱的少年的脸颊被煤烟染得一片漆黑,是烟幕弹炸开的时候他就在附近吧。然后,海斗注意到了同样漆黑如墨的少年的手边。
(那是......?)
细细的右腕似乎是抱着一个陶壶一样的东西。而他的左手则紧握着一根冒着烟的火绳。
(那个壶是我们扔过去的--没有爆炸的手投弹!)
海斗睁大了眼睛。要安心还太早了,战斗还在继续。
「杰夫利大利--!」海斗用尽全力大叫,这样下去就坏了,不知道那颗手投弹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爆炸。如果是火约湿了的话,那么这次也不会爆炸的。但如果是扔的途中火绳熄灭了的话,这次就一定会爆炸了,然后「南桑切号「将陷入一片火海。
「来人,谁快来啊!吋恶!大家全到那边去了吗......!」见了海斗的狼狈,少年的脸上露出鄙薄的笑容,壶中的火绳咝咝地烧了上去。
「怎么了,凯特?」为海斗的声音吃了一惊的阿尔德维奇冲了过来。
「是手投弹!」海斗指着少年。
「火绳已经塞进去了......!」阿尔德维奇迅那捷尔地向自己的剑带伸出手去,拔出了短剑。虽然妨碍躺坐的长剑拿了下来,但这个人毕竟是讨厌不佩剑的。
「要怎么做?」阿尔德维奇没有回答海斗的问题。不用说也知道。他要在少年扔炸弹之前杀掉他。想象着少午单薄的胸口上插着短剑,嘴角流着鲜血死去的样子、海斗难以忍耐地叫:
「请不要杀了他!手!刺他的手!」阿尔德维奇沉默地一手按在船舷上。安定着自己的身体。当他要投出短剑的时候。少年却突然地冲到了前言来,他想打乱敌人的阵脚。但是他面对的敌人阿尔德维奇毕竟是经过百战磨练的剑士、他冷静地重新瞄准,迅那捷尔地一抖手腕。一道银光以眼睛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划过大海,下一个瞬间,短剑就刺进了少年的肩头。
「啊--!」少年发出惨叫,手中的壶掉了下来。
「不好!」阿尔德维奇一把抱住呆呆地看着这副光景的海斗的身体,把他压倒在甲板上。就在这同时,珍妮维芙号上发生了爆炸。落下的冲击让火绳触到厂火药。
「呀......」海斗缩起了头。被爆炸炸飞的船舷的木片飞到了南桑切号上来。就在这吋--
「发生什么事情了?有没有事?」分开烟幕,那捷尔的身影飞了过来。他抱起阿尔德维奇,向被压在下面的海斗弯下身体。
「你振作一点,凯特!」那捷尔转过趴在甲板上的海斗,让他仰过身体。
「......唔......」是被压倒的时候受了擦伤吧。那捷尔的手指一碰到刺痛着的脸颊,海斗就皱起了眉头。
那捷尔一见慌忙收回了手。
「对不起,你疼吗?」
「没关系......阁下呢?」
「在这里。」背靠着船舷的阿尔德维奇爬行一般地接近了海斗。
「抱歉我有点粗暴。但是如果你站着的话,说不定会被爆炸卷进去。至少会被碎片打到。」那捷尔问:
「是什么爆炸了?」
「没爆炸的手投弹。敌人捡了那个,试了试火药湿到什到什么程度吧。」听完阿尔德维奇的说明,那捷尔看向珍妮维荚号。
「杰夫利在哪里?」海斗缓缓地撑起身体。
「我想在船舱。手投弹在甲板上爆炸了,一定也波及到了下面。如果他们做了炮击准备的话,里面也会有火药......」海斗把手放在为了扶自己而伸手过来的那捷尔的手腕上。
「我没关系。比起这边来还是担心杰夫利吧。不去看看可不行!」那捷尔也很担心的样子,他对海斗点了点斗:
「首先先喊喊看看,如果有援助的必要就让特德过去。现在我要顾船,不能擅离职守。」阿尔德维奇嘲讽地说:
「你的职守?凯特和我叫那么大声你都没有听到吗?」那捷尔的面孔僵硬了。
「我去船舱里了。因为要收纳预定外的积载,不去计算一下不行。」
「太大意了。」
「是的,我不会辩解。」那捷尔口气微妙地说着,看向海斗。
推书 20234-02-06 :忘川 下(穿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