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被扔在地上的小麦袋子一样的声音,阿尔德维奇横在了甲板上,凯特发出了安心的叹息。
「太、太好了,他没掉下去......」
那捷尔撬开阿尔德维奇的嘴,看着里面。
「似乎不是呕吐物哽住了喉咙的样子。」
「多半是胸口用力地压在船舷上,喘不过气来了吧?」
杰夫利说着,拍了拍昏倒的男人的脸颊。
「阿尔德维奇大人!」
凯特也担心地说道:
「是不是做人工呼吸比较好?」
杰夫利皱起了眉头。凯特的英语非常流利,可是偶尔会夹杂着不明意义的单词。
「那个人......什么什么的,是什么东西?」
凯特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就向阿尔德维奇的身体倒了过去。
杰夫利慌忙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拖开。
「可恶,这里就没有一个能好好站着的人了吗?」
凯特抬起脸来,发出抗议。
「我才不是昏过去!是要把气息吹给阿尔德维奇大人!」
杰夫利眯细了眼睛。
「嘴对嘴吗?」
「那当然了!」
「也就是说,是亲吻了。我绝对不允许你在我眼前做出这种事情来。那捷尔,你来替他做。」
「为什么是我?」
那捷尔瞪圆了灰蓝色的眼睛。
「你来做不就好了!明明那么习惯和男人接吻的!」
「虽然是这样,可是我不要亲吻一个刚刚呕吐过的人。」
「我也不要啊!」
「你的慈悲心肠到哪里去了?」
「什么事情都有个界限!」
在他们像兴奋的乌鸦一样彼此对吼时,一个细细的声音从甲板上传来:
「失礼......我头很疼,能不能用小一点的声音说话......」
看起来,不用那个「人什么什么」出马了。杰夫利俯视着阿尔德维奇,对他报以一个微笑:
「实在是很抱歉。因为担心您,不自觉就这么狼狈了。」
「我昏了过去吗......?」
「是的,如果不是我们拉住您,您差一点就要掉进海里了。」
「是吗,真是太感谢了......呜......」
阿尔德维奇吃力地抬起头,叹了口气。
「怎么了?」
「再一次地表示抱歉,能不能拉我一把呢?身体用不上力气......」
他那走投无路的样子似乎是让那捷尔消失的慈悲心苏醒了。
「好,请您抓住我。」
那捷尔抱一样地扶起了阿尔德维奇的上半身,让他的背靠在空桶上。
「谢谢您。」
「不用谢。要不要来一点葡萄酒呢?」
「哪里的葡萄酒?」
「波尔多的。」
「那么就不客气了。」
「请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拿来。」
目送着他走向船舱,杰夫利在想:
(温柔的那捷尔,我们都只能依赖于你的好意了。)
但是,自己真的是值得那捷尔付出那样的好意的人吗?杰夫利为是这样而祈祷着。
定好前进目标,确定帆很好地捕捉着风后,杰夫利把照料顽固地拒绝离开甲板的阿尔德维奇的任务交给那捷尔,带着海斗回到了船长室。
「为了打发无聊,我们来玩纸牌好不好?我从『赛法号』上拿了一副过来。」
「嗯,好啊。」
海斗接受了他的邀请,拿起了纸牌。
「你玩过吗?」
「是的。ZIPANGU也有纸牌这种东西,是葡萄牙人带来的。可是我不知道英国的玩法。」
「没问题,很简单啦,很快就能学会。」
杰夫利没有说谎。他教了教叫做『普利麦罗』的很类似现代扑克的游戏,海斗马上就记住了规则和他玩了起来。可是,很快就玩腻了,因为不管玩几次都赢不过杰夫利。
「哪,要不要玩玩我的国家的游戏?」
讨厌被耍着玩的海斗向杰夫利提议道。
「好啊。」
海斗首先教了他「抽鬼牌」。最初虽然是赢了,可是杰夫利似乎是马上学会了看海斗的表情,接着就输掉了。搞后玩「接七」,果然还是胜不过毅力强劲又一肚子坏点子的杰夫利,输得稀里哗啦。
「不管哪里的游戏都好没劲。」
收起散在床上的纸牌的诲斗向杰夫利发牢骚。
「艰难的胜利才更刺激嘛。」
海斗怃然。这可不是对失败者该说的话。
「哼~这样吗。」
「说不定玩的人多一点会比较好玩。只有两个人就能判断对手手里的牌了,不在我手里的牌一定就在你手里。」
「是吧。」
海斗拉着脸表示同意,又提出了一个提案。
「那,玩『神经衰弱』好了。这个一定会很好玩。」
杰夫利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吊起了一侧的眉毛。
「真的吗?」
「当然。这和年纪和经验没有关系,是试验记忆力的游戏。」
杰夫利很感兴趣的样子。
「的确很有趣的样子,规矩呢?」
「首先把牌都扣着,从这些牌中翻开其中的一张。然后去找和这张牌数字相同的牌,再翻开一张。如果两张牌相同,就收在自己手里,如果不同,就把两张脾再扣回去。这样交互着做。」
海斗用实际操作进行说明。
「当然从一开始就一致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可以记下什么牌在哪里。不只是自己,还有对手翻开的牌。当然,胜者就是拿完牌后手中牌最多的人。」
「用记忆力决胜负吗,这个我很得意啊。」
「我也不会输给你哦。」
杰夫利坏坏地笑了笑。
「那么我们来赌一赌吧?」
「赌?赌什么?」
趴在床单上拨弄着纸牌的海斗,将戒备的眼光投向杰夫利。
「胜了的人可以从输了的人那里拿走任何喜欢的东西,这样好不好?」
「我可没有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啊。」
「那么,说什么对方都要听,这样就可以了吧。」
「不要,你肯定要说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
杰夫利伸出手臂,碰了碰海斗的脸颊。
「不得了吗?你到底想到了什么样的事情啊?」
海斗拍掉他的手。
「反正就是要摸要亲之类的事情吧?」
「呀,你真清楚,莫非你能读出我的心吗?」
「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从你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了。」
「我也从你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你其实没有赢我的自信哦。」
杰夫利嘲笑着抵抗的海斗。
「只要相信自己一定能够获胜,那么没有必要害怕对方提出的任何条件啊。你会发牢骚,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会输吗?」
「才不是......!」
「那就跟我赌赌看啊。」
「呜......我知道了。」
「好,条件就按刚才说的就好了吧?」
「嗯......」
一挑拨就上了杰夫利的道的海斗,以尚未释然的心情问道:
「多佛和加莱之间不是非常接近吗?神经衰弱很花时间的,没关系吗?」
出了泰晤土,上了大海的「南桑切号」通过了西亚内斯,正向着马给特海角前进。绕过海角南下,穿过多佛海峡,马上就到了加莱了。二十一世纪坐高速船只只要一个半小时,气垫船的话只要三十分钟就能到的距离。
「看情况而定吧。」
把缩在毯子里睡得正香的布拉其拽出来,也不管它一脸不愿意的样子,把它当成不配合的海斗的代替品抚摸着的杰夫利说道。
「顺风的话三四个小时。逆风的话要花半天以上吧。」
「这样啊?」
海斗听呆了,杰夫利脸上浮起苦笑。
「进海峡的时候吹起西风的话,会把船推向衙兰的方向。为了前进要好几次转向,这很花时间的。」
海斗想起了上次航海的时候杰夫利告诉过自己的事情。「转问」就是为了捕捉逆风丽改变帆的朝向,随风进行锯齿型的行驶法。的确是无法笔直前进,会多花很多时间。
「反正不管是怎样,都不可能中途打断我们的游戏的吧。」
「这样么。那就开始了,让你先来好了。」
还是没有干劲的样子。海斗叹了口气,向纸牌伸过手去。
「这样默默地翻没有意思啊。」
重复着翻开又放下,翻开又放下的杰夫利发牢骚。
「我们说点什么好不好?」
「说什么?」
海斗瞪向杰夫利。
「明白了。你要让我想着别的,分散我的集中力对不对?」
杰夫利苦笑。
「太多心了吧,我可没有坏到这个程度。」
「这可很难说。」
「那么就说些闲话或者传言好了,这样就不会费脑子了吧?」
等海斗无聊地放下纸牌,杰大利问:
「我一直都很在意:罗勃特·塞悉尔到底让你做了什么占卜?他还特意跑到德雷克的府邸来,看起来很是重视的样子。」
海斗耸耸肩。
「那可是罗勃特和我的秘密,我发誓绝对不对任何人说的。」
「就连我也不行?」
「当然了,你擅自和罗勃特约定是我占卜的时候,连占卜什么都问过他吗?」
「你讽刺我啊......红心五......似乎在哪里见过。」
嘟嘟囔囔地说着,杰夫利翻起了一张错误的牌。
「谢谢您,长官。」
海斗微微一笑,等杰夫利放回那张红心五之后,翻起了自己手边的方块五。
「可恶,原来在这里啊......」
杰夫利皱了皱脸孔,向新的牌伸出手去,再问:
「那女王的占卜呢?这个也宣誓不能说出去了吗?」
海斗摇摇头。
「这个没有,什么也没说过。」
杰夫利又翻到了错误的牌,轻轻地咋了下舌,看着海斗。
「你们两人独处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我想一定是比亨利三世秘密的请求更重大的内容吧......不是吗?」
「我想是重要的事情,但是有点意外。」
「意外?」
「我还以为她要问的可能是继承人方面的事。宫廷的问题毕竟是仅次于西班牙的事情。」
杰夫利点头。
「没错。但是陛下在意的是其他的问题?」
「对。她让我占卜国教会会不会继续存在。」
看来这对杰夫利来说也是个意外的质问。
「把西班牙人赶走,找到新教的王位继承人的话,自然会存在下去吧。果然她担心的还是『这个王位继承人是谁?』吧。」
要说到哪里才好吧。虽然没有宣誓不说出去。但这件事还是只有自己掌握的好。海斗慎重地选择着用词。
「虽然不能说出名字,但继承人已经决定了,这个人也是新教教徒,所以不用担心,问的是将来的事情。」
「怎么样?」
「会存续下去,虽然会发生各种各样的纷争,但国教会本身是不会消失的,我这么说殿下就松了一口气,然后很高兴的样子。」
「啊,国教会会存在下去,也就意味着英格兰会安泰的吧......」
杰夫利嘟哝着,然后又皱起了眉头。
「话说回来,殿下已经决定谁是后继者了吧。那个人有没有在镜子上映出来?」
海斗摇摇头。
「看到的只有和马宁主教穿着同样衣服的男人而已......啊。」
随便翻开的牌刚好数字一致。海斗借着这个机会转变了话题。
「好耶,到底要让你做什么好呢,不想想可不行喽。」
「少来,要说这种傲慢话你还早得很呢。」
把两对牌在眼前摇晃着,回应着海斗挑战的杰夫利凝视着纸牌的牌背。看起来总算是认真起来了的样子。
但是,与这样的杰利夫正相反的,海斗的心却从纸牌上飞开了,回到了与伊莉沙白女王两人独处的时候。
结束了与阿尔德维奇的会见,伊莉莎白回到了里之间,见了迅速地站起来的海斗,对他微笑一下。
「久等了。」
「哪、哪有......那个,杰夫利他们呢?」
「在次之间。」
女王很善于读出对方的心思。
「你放心吧。很快就会解放你了。」
她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用眼光示意海斗也坐下来。然后等海斗这样做了,才再次开口道:
「好,我要占卜的只有一件事情。是什么你知道吗?」
「让谁做下任国王比较好......是吗?」
海斗战战兢兢地问。在宫廷中说起继承人问题是绝对禁止的。这等于暗示伊莉莎白会老会死,会触怒她。但是,她已经进入人生的后半也是事实,人们都在希望着能够早点决定下一任的指导者。如果女王没有宣告自己的意志就亡故了的话,贵族们又要无法避免地围绕着英格兰的霸权而进行内战了。不想要失去自己的领地和地位的人们比什么都希望的,是安定的政权。如果王位继承能够顺利地进行的话,就可以避免大量的人命与资金的白白牺牲了。
但是,那时伊莉沙白的态度却没有一点改变。
「不是的。」
她用鼻子哼出一声。
「的确,继承者是必要的,可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这个吗?」
「不......」
「当然进行过深思熟虑,而且也已经有了属意的人。但是如今还不是公开的时候。一旦公布的话,就一定会有马上去逢迎那个人,把我等闲视之的人出现。现在是必须要团结一致对抗西班牙的时候,不能做出扰乱人心的事情来。你明白了吗?」
「是。真抱歉我说了多余的话。」
见海斗恐慌的样子,伊莉纱白似乎也消了气的样子。她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海斗的膝盖,以开玩笑般的口气说道:
「我时时也在想,为什么要为死后的事情操心呢。就算是知道选错了人,在墓碑底下也什么都做不到了。世界上没有任何确定的东西。无论是对国王的忠诚心,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牵绊,就连男女之间的情爱也都是无法相信的。看看苏格兰吧。玛丽·斯图亚特爱上了博斯威尔这样身为臣下的男人,被他尽情地利用捉弄,还被臣子赶出了国家。就连她的儿子詹姆斯,在母亲被处死的时候也一言不发。就因为他想要英格兰的王位,所以要对我献媚。」
伊莉沙白那装饰着灿烂光辉的宝石的胸口起伏着。
「听说玛丽生下皇子的时候我曾经很不甘心。觉得没有丈夫,也无法生下继承的孩子的自己作为女人来说是输了一筹。但是现在我已经有了更平衡的心态,结果,玛丽失去了全部,就连她的儿子也是我的了,因为他就像对美丽的妻子言听计从,轻蔑衰老的母亲的儿子一样,苦恋着我的英格兰啊。」
「可是,如果他继承了英格兰的王位的话,结果不是还是不能胜过玛丽殿下吗?詹姆斯六世的身体里流的是她的血啊。」
说出口之后海斗就后悔了,好不容易她的情绪才好起来,而自己这个疏忽的问题会让她再次发怒的吧。
「也流着我的血啊。都铎王家的血。」
但伊莉沙白意外地泰然。
「决定英格兰王位继承者是天给予我的权利。谁也无法侵犯这个权利,就连对我的即位唱反调的玛丽也一样。」
海斗凝视着伊莉沙白。她说就算为死后的事情烦心也没有用,说不定,她所说的正是内心的真实呢。
「对殿下来说最重要的是守护自己的权利......其实对谁登上王位并不在乎,是这样吗?」
这是很大胆的发言,但是伊莉沙白仍然没有发火。
「说不在乎有点过头了。只是没有亲生孩子的话,无论是谁都差不多罢了。而臣下也是一样。无论是什么样的国王,都会被他们灵巧地笼络玩弄,套上项圈的。」
伊莉沙白以手指玩弄着戴在她纤细颈项上的珍珠项链。
「虽然不是不会感到呼吸困难,但还是不要把那东西摘下来的好,因为这个国家有杀死国王的传统。爱德华二世,理查二世,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不去死呢,拥有绝大权力的菲利普姐夫就是无法理解吧。英格兰人讨厌高压政治,不知道中庸这个词,只会固执于自己的信念,不会倾听臣下的话的人,是无法统治这个国家的。」
「陛下会听取巴里卿和沃尔辛厄姆殿下的意见,可是菲利普二世却不同......」
听了海斗的话,伊莉沙白点着头。
「是的,那一位只固执于自己的想法,虽然他也会听臣下们的话。但几乎不会被他们的意见左右。承认自己的错误,听从比自己地位低下的人的意见,这对姐夫来说是无法忍受的耻辱。的确,男人最讨厌的就是在男人前示弱。对他们来说,让步和败北就是同义词,但我本来就生为柔弱的女身,即使对臣下让步也不以为耻。如果自己引发了事态,也可以向他们求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