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绪,你不知道,没妈的孩子会很苦的……”
“我还有爸爸啊!而且晓绪会很乖很听话,哪怕日子再怎么苦,我们都不要放弃,晓绪长大后会孝顺爸爸的,所以只有我们父子两个过活也会过得很幸福的!”
“晓绪你不懂,是爸爸把妈妈推下楼的,爸爸可能要坐牢,甚至可能枪毙……”
如果是我之前那年头,这种夫妻间的伤害行为是会轻判的,也许要坐牢,但绝对不会判死刑,但现在是八十年代,说不定是严打时期,我真的不敢保证爸爸会没事,只是在我的记忆中我爸从未有过牢狱之灾,所以我安慰道:“没事的,爸爸,你别想太多……”
正说着,突然一辆宝马开了进来——哇,八十年代的宝马!这又是什么人?
车停了,一个穿着中山装,好看的不像话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是你?”我爸收起刚才软弱的模样,站了起来。
“是我,”那人冷笑着,像在看垃圾的看着我爸,“我还以为你畏罪自杀了。许平,既然你还没死就跟我去看秦絮最后一面吧。”
12.复杂关系
我爸一听这人说是去看我妈最后一面,立刻就不行了,整个人软在地上,差点晕倒,我虽然人小力弱,但也撑着爸爸庞大的身体不让他倒下。
“爸,你振作些!”哎,真是的,不是我不孝、不争自己的父亲,但看见我爸这熊样,我真有些怀疑我妈的品味。
“喂,你是什么人?”我对那个穿中山装的男子怒目而视,“不要在这乱说话诅咒我妈!小心我告你诽谤!”盛怒之下,我口不择言,一点也没考虑自己现在的身份,说出不应该是小孩说的话。
“哦?诽谤?”那人颇感兴趣的看着我,“小朋友,你是什么人?你知道诽谤是什么意思吗?”
啊?糟了,差点露馅!我赶紧补救道:“不知道!我是听当警察的张叔叔说的,总之,你不要欺负我爸!”
我有没有一个当警察的张叔叔?当然没有,我这么说是不想让这人怀疑我的智商。
果然我这么一说,那人就对我就没再那么好奇了。他打开宝马的后座车门,对我爸道:“许平,上车吧,秦絮在医院等着你呢。”
“顾雷,我宁愿走着去也不坐你的车!”我爸怒道。
这人叫顾雷?我抬头看着他,脑子里拼命地想从以前爸爸和邓阿姨说过的话中搜寻此人,可惜完全没有头绪,其实不但是顾雷、就连沈聪我也是来到这儿才第一次听说。
“我说许平,你还是那么幼稚,你这人除了脸蛋好一些还真是一无是处,”顾雷也不理我爸,自己先上了车,“赶紧把你那无聊的自尊心收起来吧。这儿离人民医院远得很,骑你那破自行车过去要40分钟,你怎么去?走路吗?坐公交等车都要半小时,你等得及秦絮等不及了。”
我见我爸还在犹豫便催促他道:“爸爸,走吧,我想见妈妈。”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自己先爬上车,顾雷从倒后镜看了我一眼,眼神颇为玩味。
我爸这石头脑袋终于被说服,他也上了车,关上车门,顾雷开着他的宝马向前开去了。
虽然很担心我妈现在的情况,但对顾雷这个人我也感到很是好奇。他这人身上似乎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若是20年后用最时髦的话来形容他,那就是“雅痞”。只是现在是刚刚改革开放没多久的80年代啊,人们思想还是那么古老守旧,在这个年代的“雅痞”?还真是匪夷所思。
“小朋友,你好像对我很感兴趣。”顾雷这人真是敏锐,开着车也能觉察到我在偷看他。
我也不客气,直截了当问道:“叔叔你是什么人?”
“呵呵,我是什么人?”顾雷笑道,“你爸妈没跟你提过我吗?”
“哼,”我爸冷冷道,“你这贵人,我们惹不起还躲得起。”
“呵呵,”顾雷苦笑道,“小朋友,你可别学你爸啊,他总是这么酸溜溜的,真是穷酸、越穷越酸……”
“我是穷!”顾雷的话不知怎么触动我爸的神经,“就因为穷你们都可以瞧不起我、把我当傻瓜吗?”
“啧啧啧,”顾雷笑道,“许平啊,如果你不是这么敏感,也许秦絮就不会走了……算了,我们不说这个,小朋友,你不是问我是什么人吗?说起来你还应该叫我一声顾叔叔,我是你爸的同学,你妈的世交。”
哦,那不就是沈聪一伙的?可惜我爸在这,不然我真想问问他们这帮人的关系。
“顾叔叔,你这车好威风啊!你从那弄来的?”80年代的宝马可不是一般人能买到的,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说小朋友,你怎么跟你那当警察的张叔叔一样老是查我户口啊?”顾雷从倒后镜瞟了我一眼,“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许晓绪,今年……今年,”我还真不知道我今年几岁,“爸爸,我今年几岁啊?”
“五岁。”我爸没好气的说道。
“才五岁吗?有时候我真怀疑晓绪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大。”顾雷轻描淡写道。
我的心一跳,岔开话题道:“顾叔叔你多大了?”
“二十。”
“哈?”这好像不可能吧,我记得我爸二十二岁生我,我今年都五岁了,我爸二十七岁,他是我爸同学,怎么可能才二十?
“你顾叔叔是天才,家里条件又好、十五岁就读大学了,你爸我二十二岁才读。”
我想起来了,我爸好像是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家里穷得只有一套衣服穿,却硬是把书坚持读下来,读大学时因为没钱交学费和伙食费,我妈又刚生完孩子需要休养,本来家里条件是不允许读书的,但在我妈的支持和劝说下,我爸一咬牙把祖屋都卖了,才撑了四年,好歹大学毕业在机关找了个好工作。
其实以我爸的学历在单位混个局长没什么问题,只可惜我爸为人处世实在是又臭又硬、得罪的人又多,到快毕业了还只是个小小的科长——这都是后话了。
我们三个没再说话,我是怕被精明的顾雷怀疑,我爸则是与顾雷话不投机半句多,车里气氛沉闷的很,好在顾雷的车开得又快又稳,很快就到了医院。
顾雷把车停好,领着我爸和我两个到了病房门外,敲了几下门,门开了,一个皮肤白皙、戴着眼镜的清秀男子走了出来,责备的看了顾雷一眼,道:“怎么这么慢?”
“这不能怪我,许平那人特别扭你又不是不知道。”顾雷耸耸肩道。
“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逗他!”眼镜帅哥显然不知顾雷这一套,他转身对我爸道:“许平,你还好吧?”
“舒宇,”许平内疚的看了那人一眼,“我、我对不起秦絮……”
“这些以后再说吧,你先跟我进来。”说完舒宇拉着我爸走了进去,我也跟着进去,只见一堆人围着病床,最瞩目的是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若论相貌他未必是最帅的,我爸似乎还比他好看些,但他却给人一种天生皇者的气势,虽然没有顾雷的潇洒、舒宇的儒雅,但他却无端的让人眼前一亮。
我望着他似曾相识的五官,已经猜出他是什么人。果然只听见我爸叫了一声:“沈聪。”便没再说话。
沈聪注视着他,良久才道:“许平,你终于来了。”
13.再见妈妈
我爸望着沈聪双拳紧握、咬牙切齿的样子连我看见都觉得难过,究竟是多大的伤害才会让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恨成这样?
我不知道,我只能走过去拉了拉爸爸的衣角,道:“爸爸,我们先去看看妈妈吧。”
沈聪侧身让开些,我拉着我爸挤到床边,只见妈妈脸色苍白的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沈聪弯腰握住妈妈的手,在妈妈耳边轻声道:“秦絮,他们来了。”
我妈睁开双眼,看了我爸一眼,低声道:“许平,我、我对不起你……但我现在已经不欠你了……”
“洁英,”妈妈对着泣不成声的邓阿姨道:“帮我好好照顾晓绪……”
“秦絮,我也会……”我爸想说什么,但我妈没有理他,转过脸去对沈聪说道:“沈聪,是我自己和沈顾下楼梯时不小心滑脚的,不关、不关许平的事……晓情就交给你了……我对不起你、一直在辜负……这次又……我要死了,这辈子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下辈子我一定……”
妈妈的声音越来越低,突然嘎然而止。
“妈妈!”我扑到她身上,哭着道,“晓绪也在啊,你没有话要对晓绪讲吗?”
可妈妈已经永远闭上她的眼睛。
我从来不知道我妈是这样死的,我没想到我怀着记忆第一次见到我妈、结果也是最后一次,“如丧考妣”之痛现在我才真真正正感受到。
我流着泪,将脸枕在妈妈渐渐冰冷的手上。模糊的泪眼中看见我爸悔恨的流着泪,看见沈聪如泰山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能让人感受到他那重如泰山的哀恸。。
“沈聪,”我爸哽咽道,“秦絮现在还是我的妻子,我想把她领回去办个丧礼……”
“许平,”舒宇打断我爸的话,这个人浑身都流露出悲伤,说话却一如既往的冷静,“适可而止吧,我们都会遵照秦絮的意愿不追究你的责任,但我们都知道秦絮是怎么死的,我们也不可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有晓情,秦絮的遗言你也听见了,我们也不会将她交给你的。你先回去吧,秦絮的丧礼我会通知你来的。”
这些人都恨着我爸吧,我爸到现在才认识到,从将妈妈推下楼的那一刻,他们的夫妻情谊就彻底的断了,哪怕我妈到死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我爸好像老了十岁一样颓唐的转过身,拉着我的手道:“晓绪,我们走吧。”
我趴在妈妈还是温暖柔软的身体上一动不动。
妈妈要死了,但仍不忘帮我爸脱罪,我爸真的对不起我妈……我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心里真的很难过,我知道我爸并不想让我妈死,整件事是三分人祸、七分意外,但为什么我爸就不能做得洒脱些呢?既然曾经相爱,那到了分手的时候就不能做到漂亮的放手并祝福对方吗?
我不是不恨我爸,但他是我爸,同是我的至亲,叫我怎么能对他恨之入骨?何况我妈已经死了,这世上和我最亲的人就只有他了……往后的二十年,我都会和他相依为命吧……我的心情实在很复杂,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但至少我可以任性的消失一段时间,我实在不想现在见到他。
我站起来转身向外面跑去,可惜我忘了自己现在不是个大人,而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我爸手一伸就将我抓住了。
“晓绪,不要闹了,走吧。”爸爸几乎哀求着我道,如今的他,妻子没有了,女儿也没有了,现在的他就只有我了。
我有点于心不忍,毕竟是自己的爸爸啊,他再怎么可恶、再怎么可恨都是生我、养我的人,我还是把五岁的许晓绪留给他吧,我的肉身走不了,我的灵魂可以走。
想到这,我集中精神,拼命的想着灵魂出窍,突然,感到自己从一个黑色的空洞中无限的扩散,然后浑身骨骼像是被人为的拉长,那种痛苦说不出的难受,不够身体的痛苦正好是我内心痛苦的发泄,我“哇——”的一声哭喊起来,那嘶声裂肺没有人听见,因为我又被回一个灵魂。
“晓绪,晓绪,你怎么了?”我爸抱着昏迷的五岁许晓绪,不停的叫唤着,邓阿姨也担心的走过去,还是舒宇走过来道:“快叫医生吧。”
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了,我忧伤的走出门口,见顾雷一个人在外面抽着闷烟。他好像就一直没进去,在外面等着。
他抬头看见出门叫医生的舒宇道:“秦絮走了?”
舒宇点点头。
“里面是怎么回事?”
“秦絮的儿子好像是伤心过度晕过去了。”
“呵,那个早熟的孩子。”顾雷将手中的烟头扔掉,对舒宇道:“我心情很不好,先走一步。”
“顾雷,”舒宇叫住他,“你别太伤心,我们这帮人里数你年纪最小、我知道你从小就把秦絮当成姐姐……”
“走了。”顾雷没等舒宇说完就转过身,朝舒宇挥了挥手以示再见。
“还有,”舒宇又叫住他,“你手中的货赶紧出手,最近公安查得很严。”
顾雷的脚步顿了顿,说了声“知道了。”便走了。
我站在走廊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与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不如跟着他吧,起码这人比较有趣,就当散散心,想到这,我快步走过去跟着他走出医院、上了车。
顾雷发动他那辆宝马,突然一个急转拐了出去,之后在马路上左穿右插亡命飙车、十分恐怖。
“小心啊!”吓得我这个坐在副驾上的灵魂都不禁要惊叫几声。
也不知是他车技了得、还是那年头汽车不多,顾雷总算毫发无损的将车停在近郊一栋小别墅旁边。这别墅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院子里的树木又高又大,说不出的阴凉。
顾雷下了车,大步流星的走进别墅里,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看上去挺可霭可亲的阿姨走了出来:“少爷,你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顾雷坐在真皮沙发上,闭着眼睛靠着,显得十分疲惫,良久才问道:“天涯呢?”
天涯?顾天涯?那个gay?我一时被吓住了,顾雷竟然是顾天涯的父亲?太、太出人意料了吧?可是不对啊,顾天涯好像比我还大,我今年五岁,顾雷二十,他要生我至少也得十四岁有我,那要生顾天涯……太匪夷所思了吧?
我正头脑掉线,只听欢姨答道:“我正准备去幼儿园接他。”
“欢姨,你接了天涯后带他去他妈妈那里住几天,先不要回来。”
“那你……”
“我另有安排。”
“好吧。”欢姨似乎对顾雷这样的安排习以为常,她上去收拾了一会,拿了个小包下来,对顾雷说道:“少爷,那我走了,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
欢姨走后,顾雷走上二楼的房间,我跟在他身后,有些震惊于顾雷房间的陈设,里面竟然全是古董,这哪里像是现代人的睡房,简直就像古代贵族的寝室嘛。
顾雷环视着房间,突然走到那些古老的紫檀箱柜前,翻箱倒柜的不知在找什么。
14.四方返魂珠
我见他那个紫檀箱子款式十分古老,看来价值不菲,再看看里面的东西就更是名贵了,似乎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但顾雷看也不看,只是当垃圾一样随便放在地上。
“找到了。”终于,顾雷拿起一串毫不起眼的佛珠,如同生命般攥紧,自言自语道,“靠你了,四方返魂珠。”
我见他把这珠子当得如此宝贝不禁有些好奇,见那串佛珠虽然外表平平无奇,但却闪着种肉眼看不见的光辉——这种说法很奇怪,因为你看不见它在闪光,但却感觉到它在闪光,总之这串珠子说不出的古怪又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