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eggy-hab

     第 1 章

      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推开这间小屋的门，只觉得自己会在里面遇到一个人，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这里的名字叫艾尔费奈特，用古语来解释就是流过黑夜的光，是魔界上层的将军书记官们经常会光顾的地方。长得顺眼的小魔族会被带回去，自然不是接受将军书记官的教育，而只是提供一些床上的乐子。有些大人物出手阔绰，所以一些自认为长得不错的小魔族会在这里等待，幻想着能够博得某位大将军的欢心而青云直上。但是夜并不是这种人，虽然曾经有人说他长得好看，媚眼娇唇，尤其是那头近乎青琉璃色的头发，即使没有被很仔细的打理，也显得华丽无比，特别在深色头发居多的魔界，更是惹人眼红，但夜的确不是想靠身体来赚钱的人。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夜不知道，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他的记忆里似乎有一段缺失，一年前他从别的城镇来到这里，找了份工作，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就很模模糊糊了，只有一种感觉，告诉他在这里或许可以找回些什么。

      　　小店里有些昏暗，用来照明的是被放在玻璃罩里的发光莹石，光是这些莹石大概就足够夜过上一年了。夜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一件深蓝色的短袍，脚上一双长靴，十分普通的打扮，而店里坐着聊天的魔族们却大都穿着象征地位的长袍和披风，即使那些与自己地位相仿的也竭尽全力地打扮着。

      　　夜犹豫了一下，有些想打退堂鼓，可是店里却已经有好几道目光围了过来，追逐着他那被风吹起的青琉璃色发丝，流连在他精巧的容貌上。

      　　“……你好，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夜有些拘谨，毕竟从来不是来这种地方的人，在向店主点头致意之后，环顾小店，他找到了一个角落里的空位。脚步中带着心里的尴尬，夜穿过那些贪恋和嫉妒的视线，独自坐到角落里，漆黑的眼睛盯着桌子，一会儿目光又移到送来的水杯上。

      　　到底为什么要来呢？

      　　夜还是不明白。

      　　周围传来小声的议论，夜零星地听到几个“大胆”、“漂亮”、“将军”之类的词，而那些刺在身上的视线更让他觉得难以忍受。肩头上滑过几丝头发，这发色是天生的，这长相也是。夜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有记忆起他就是一个人。魔族并不执著于亲情，除了那些需要子女继承家业的，通常只要子女有能力生存了就会让他们独立成长。所以既然父母没有来见过他，也就意味着他们并不需要他，所以夜也并没有特地去寻找过父母，只是在心里感谢那两个魔族给与了自己生命，还有一枚漂亮的琉璃色水晶。每次心中有所烦恼，只要握着这枚水晶，心就能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就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

      　　一杯水喝完了，周围的议论声还是不断，夜听得出那些议论依旧围绕着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议论如此久，但是他觉得无法在这个地方再呆下去了，起身留了些钱币在桌上，走出了小店。

      　　外面的光线有些刺眼，夜眯了眯眼，回头看了看小店的招牌。艾尔费奈特，很好听的名字，大概是因为和自己的名字有些像才进去的吧。不过那种地方应该不会再去第二次了。

      　　可是夜错了。

      　　第二天再次路过这里，当他回过神时，手已经推开了小店的门。各种目光再次投来，夜习惯性地避开，然后又看到了角落里那个空着的位子。一连三天都这样，一连三天那个位子都空着，仿佛就像在等待夜的光顾一样。每当他坐下，周围总是投来各种奇异的目光，夜不想去理会，独自默默喝完一杯水，然后离开。直到第四天，店主终于忍不住了。

      　　“年轻人，你是刚到贝莫来吧。”

      　　夜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好像黑珍珠一般，“算是，又不是……我少了些记忆。”

      　　“哦，”店主点点头，“那么你大概不知道一些事，这个位子，并不是没有人想坐。”

      　　夜迷惑地看着他，“您的意思是……”

      　　“这里是沙利法将军大人的领地，”店主看了看周围，弯下腰轻声道，“大人就是在这个位子上遇到他宠爱的男孩，但是前阵子，听说他的情人突然失踪了，大人为此几乎每天都会来这儿，觉得他的情人会再次出现在这个位子上，所以就再也没人敢坐这里了。听说大人今天就要从帝都回来了，所以劝你还是别坐在这里，否则将军大人的怒火，谁都承受不起。”

      　　夜看了看周围的客人，从他们的反应看来，店主的话并不假。可是沙利法、情人……总觉得这些事在脑海深处与什么发生着共鸣，引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想要细细挖掘时，却又一下子烟消云散。

      　　“嗯，谢谢您，我换个位子。”

      　　夜站了起来，然而小店的门却在此时被打开了，夜的视线随着众人一起被进来的魔族吸引了过去。男子有着挺拔的身材，身着上等面料的黑色长袍，外加黑色披风，光是这样的打扮就已经足以显示他的贵族地位。更何况他腰间的长剑，上面紫色的魔鹰纹章代代由贝莫的领主继承，他就是现任魔界五大将军之一的沙利法了吧。

      　　“来得真不是时候。”

      　　店主嘀咕了一句，给夜抛去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夜恍然明白过来那眼神中的意思，想要离开那张座位，但高贵的魔族的眼神已经朝他而来，再加上那头太过惹眼的青琉璃色头发，沙利法的目光顿时锁定在了夜的身上。

      　　一股冷冽的杀气席卷而来，夜看到的沙利法的脸，冷峻中带着憔悴，而一双红褐色的眼睛，此刻透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对不起，将军阁下，我不知道……”

      　　“你……”

      　　沙利法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然而也仅仅这一个字。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周身的压迫感忽然消失了。沙利法的眼中带着些什么愕然，在小店的人纷纷让出的道路中，快步向夜走去。

      　　“你叫什么？”沙利法抬起夜的脸，似乎在上面寻找着什么。

      　　“……奈特鲁。”

      　　“奈特鲁……古语中黑夜的意思。”沙利法半自言自语道。

      　　“是的，将军阁下，别人平时都叫我夜。”夜感觉自己有些发抖，但心里却出奇地平静。眼前的魔族与自己的记忆有关，夜直觉地这么认为。

      　　“夜……和他好像，这眼睛和炚好像……”

      　　“炚？”夜重复着这个名字，忽然身体一阵抽搐，脑海里有什么像爆炸了一样，“炚，费姆特……唔！”下颌上被突然有力捏紧，夜闭起眼吃痛地轻叫了一声，待再睁开，头脑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面前一张其势汹汹又焦急万分的脸。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说，你是不是认识他！”

      　　“我不知道，将军阁下，我……”

      　　夜感觉自己几乎被那只有力的手提了起来，好久，沙利法终于松开了手，夜一下子失了力，撑在桌上咳嗽着。

      　　“奈特鲁?夜，我要你了，跟我回行宫。”

      　　* * *

      　　行宫和夜想象中的并不很一样，夜以为这样有权势的将军总是会让自己的府邸尽显奢华，毕竟炫耀也是魔族的一种习性。可是沙利法的行宫并不是这样。行宫在被人称作噬骨谷的迈尔斯亚山谷最低处，终年不散的白雾像一道天然屏障笼罩着整个行宫，从远处几乎无法察觉如此宏伟的行宫，只能依稀辨认出一群群凶猛的魔兽。然而一踏进宫殿，立刻便是一种豁然开朗之感，浓雾被结界挡开，偶尔出现的猛兽更像是忠诚的士兵。

      　　夜回头望了一眼结界之外的茫茫白雾，想起离开艾尔费奈特时那些魔族们羡慕的目光。该是被羡慕还是别的，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夜随意地环顾了下周围，支撑着高耸的天顶的是十来根的银黑石圆柱。这种石料异常坚固，但在贝莫并不是什么稀罕品，连夜略有所闻的几个普通贵族也不屑于用银黑石来建造自己的府邸。

      　　“在看什么？”前方两步处，沙利法有些不耐烦地听了下脚步，将头侧过一个角度，那头闪亮的青琉璃色长发立刻占据了他的视野。

      　　像……真的很像他的炚，这个侧影简直像极了。

      　　……不，他的炚比他更美。他的炚的长发是金色的，就像半透明的阳光倾泻在身后一样；他的炚的眼睛是湛蓝的，就像从未被污染的天空那样纯净清澈；他的炚有如同海滨的白沙那样细腻的肌肤，泛着珍珠色的光泽；他的炚拥有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所以面前的这个小魔族不是炚，根本比不上炚。如果是炚，那么他现在一定会快活地钻进自己的怀里，用那魔灵雀般的嗓音叫着自己“沙利，沙利”。

      　　沙利法回过头，又催促一遍，迈开步子，长靴在青石地上发出铿铿的声响。两步之后，终于听到了身后急忙跟上的脚步声，沙利法没有减小步伐的大小，却是下意识地放慢了步子的节奏。

      　　行宫就如同一座巨大的迷宫，夜实在想象不出一个领主的行宫都如此庞大的话，那位于帝都的帝宫该有多么宏伟。

      　　“建造这座行宫的不是我，你应该知道。”沙利法在一扇厚实的门前停下脚步，就好像洞悉着夜心中所想的一样。门两边的侍兵为沙利法打开了门，夜看到里面精良的家具和摆设。

      　　“是的，我知道，阁下。”夜微微垂下眼睑，这座行宫是贝莫的前任领主建造的，沙利法用武力获得这片领地也不过才几十年，对于魔族，这些时间才刚够他坐稳领主的位子。

      　　“既然你没什么问题，那么就该轮到我问了。”沙利法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年轻的魔族，迈开步子走进房间。门在夜也跟着进入之后再次关闭。

      　　“说，你跟炚什么关系！”沙利法坐入一张垫着兽皮的椅子中，红褐色的眼睛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阁下，我真的不知道。”青琉璃色的秀发随着夜轻轻的摇头而晃动着，如流水一般，然而就在下一刻，平静的水流被一道强劲的风吹搅，长发翻滚，夜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刺痛，随即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不要试图在我面前说谎，也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不，我没有……”夜还是摇着头，颈上的伤口被带动，钻心的疼。领口已经被流下的血沾湿了，蓝色泛着紫，有些妖艳得惹眼。夜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用手去捂着伤口，虽然受伤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他从小体质就很特殊，治愈魔法在他身上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一旦受了伤都要立刻敷药包扎才行，可是现在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