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已经血迹斑斑,夜抓起弓,捂着重伤的左手,踉跄地靠在一棵树干上喘着气。失去一只眼睛的虎狼狂乱地吼叫着,夜知道惟有把它彻底杀死自己才能保住性命。放眼,最后一支箭在五步之遥,但是与虎狼这样的距离根本不够拉弓瞄准……可是现在,也只能这唯一的办法了。
夜使劲咬紧牙,迈开步子。箭拿到了,可是左手已经几乎无法举起。夜单膝跪了下来,用地面支撑着弓的下端,用膝盖顶着左臂,勉勉强强地拉开了弓,对面的虎狼也已经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
机会只有一次,夜用尽浑身的力气把弓拉满,开始颤抖的左臂让箭头的方向也摇摆不定。虎狼跃起来了,张开了血盆大口,就在它离夜不足一臂的距离时,夜的箭离弦了,飞驰的箭刺进了虎狼的口腔,从它的后颈出穿出。一具沉重的躯体被引力拉至地面,压在夜的身上,而夜也已经没了判断敌人是死是活的力气,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第 4 章
(夜,你刚来这里还没有朋友吧,我做你的第一个朋友好了,朋友可是很重要的。……嗯?你说沙利?沙利他是个好人,虽然看上去很凶,可实际上是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
“费……费姆特……”
床上的少年颤抖地伸出手寻求着什么,很快手掌被另一只大掌握住,夜这才又一次进入了安稳的睡眠。
床边的沙利法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握住夜的手,距离那天狩猎已经三天了,流血过多再加上长牙虎狼口腔里的毒素让夜还是昏迷着高烧不退。治愈魔法对他没有任何作用,医师也来看过了,开了药方,可是喝了药剩下的也只能靠夜自己。
汗珠在夜的额头渗出,很快聚集成豆子般大小。沙利法回想着那天的搏斗,要不是亲眼所见,他决不会相信一个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少年可以用一把短剑和三支箭打倒一只中级魔兽。虽然用剑的动作里还有些多余的姿势,但却不可否认这个少年所拥有的天分和资质,如果好好训练,假以时日这柄剑必定会成为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
想到这里,沙利法的嘴角竟然慢慢变成了一个上扬的弧形,而当他意识到自己这不自觉的微笑时,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地拂拭着夜额头上的汗珠。
他不是炚,纵使有着和炚如出一辙的身材和容貌,可是他不是他爱着的炚。这一点早就明了,在目睹他被甩入空中,目光却还是那么平稳清冽之时,自己就十分清楚这个少年不是炚,他和炚截然不同,可是为什么看着他和魔兽搏斗,自己却数次压抑不住担心的情绪几乎冲去结界之外?为什么看见那尖锐的牙刺入他的手臂自己也会不住地心疼?看着他现在痛苦地躺在床上自己会急切地盼望着他赶紧醒来?因为他的相貌?还是因为他可能知道炚的下落?抑或是……
沙利法摇了摇头,将夜滚烫的手放回被褥之中,正要抽手离去,却忽然感觉到夜的手指微微的颤动。视线移到那张秀丽的脸庞上,果然随着睫毛的抖动,那双纯黑的眼睛睁开了。
夜清晰地感受着浑身不寻常的高温,脸上却平静地好似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微微转过头,看到身边竟然坐着沙利法,一阵受宠若惊的慌乱。
“……阁下……”
夜连忙支撑起身体,却忘了左臂上的伤口未愈,一阵钻心的痛袭来,才刚抬起的上身再次摔入床褥之中。
“伤没好,别乱动。”
“是……”夜垂下眼帘,与虎狼战斗以及自己无力地倒下的一幕重新浮现在脑海里,“……感谢您救了我,阁下。”
“与我同去狩猎却丢了性命岂不是让别人笑话我这个将军连个人都保护不了?”
沙利法轻哼了一声,眼睛斜斜地向床上望去。此刻的夜似乎又变回了那种柔弱淡雅的少年,简直无法与树林中那英俊勇敢的战士联系在一起。但这确实是同一个人,这被割得长短悬殊的青琉璃长发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个秀美的少年不应该是被人疼在怀里的男宠,而应该是驰骋于战场的战士。
“等你伤好了就去侍卫队,我会安排最好的老师教你剑法和战术。”沙利法的语气还是在不经意间柔了下来。
夜睁大了眼睛,将军的侍卫队,这根本不是他这样不起眼的小魔族可以奢望的。夜的确想要一个剑术老师,可是这样突如其来的优待……住在这样奢华的房子里,被将军亲自救起看护,还要给自己找老师,这些恐怕只是为了他那宠爱的情人吧……
“阁下……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我自知没有这种能耐,让您费心了。”夜努力用右手带动着身体靠向床背,话语让正向门口离去的沙利法停住了脚步。
“你不想进入我的侍卫队?”沙利法的眉毛一挑,他自认为绝不可能弄错夜这样的少年的愿望。
“不,我的确想,但是我想凭自己的本事。”夜抬起头,“如果我想起了什么关于费姆特的事,我一定会告诉来阁下,所以请阁下不必为此……”
沙利法这回将整个眉头都皱起了,他听得懂夜言语里的意思,他以为他是为了获知炚的消息才对他好?笑话,他沙利法什么时候改用温柔方式来逼问情报了!从领地视察归来他顾不上别的先来探望他,甚至允许他这样一个没有魔力的魔族进入侍卫队,他竟以为这些都是为了炚?!
长靴有力地敲击着地面,沙利法折回的脚步中透着和脸上同样的不悦,手掌粗鲁地拉过夜姣好的下颌,下一步的动作却是连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的——少年仍显苍白的唇被自己的唇压住,脸颊上感受到的少年的鼻息似乎烫得惊人。
“这就是我要你留下的理由,不,是我命令你留下!你听好,奈特鲁?夜,从现在起你就是侍卫队预备队员,等伤一好就立刻参加训练,不准怠慢!”
房间里又变得空荡荡的,只有沙利法的话的余音还在空气中回荡。夜抚了抚有些余痛的下颌,又不禁碰触到了自己的嘴唇。
他吻了自己?沙利法将军阁下竟然吻了自己?这是他要自己留下的理由?因为自己长得像炚?可是刚才他好像是生气了,生气了却吻了我……?而且竟然进入了他的侍卫队,这种事……
夜重新钻入了被褥之中,手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胸口的水晶,一股宁心的感觉很快扩散入四肢,伤痛和高烧再次驱使他进入了梦乡。
* * *
距离贝莫两个领地的区域名叫贺加斯达,现任的领主已经统治了三百多年,在魔界众领地中也算得上是比较安稳的地区了。领地的中央偏南居住着萨维一家,萨维的祖父本是个武将,但萨维的父亲改行做了商人,现在萨维也算是领地里小有名气的魔矿石商人了。
萨维的商铺里陈列着很多稀有的魔矿石,不少当地的达官显贵们都时常会来商铺里看看,甚至还有从别的领地慕名而来的。萨维正准备送出的一批货里的青晶石就是远在帝都的客人订下的。
“约兰,一路小心。”萨维拍了拍驾着马的小儿子,又俯身低语了几句,“记得照顾好费姆特,你也知道现在魔界和天界的关系。”
“嗯,放心吧,父亲。”
约兰抖了抖马鞭,回头看了看坐在马车上的人。正清点着马车内货物的少年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抬起头露出一个明亮的微笑。
“这些天来十分感谢您,萨维阁下,我以天界的荣耀发誓,您的这份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东西没有少吧,那么赶紧上路吧。”
约兰点点头,挥起马鞭向帝都奔驰而去了。
“呐,费姆特。”马车行驶了约半个小时,约兰有些无聊了起来,唤了一声之后,一个脑袋从后面的马车里探了出来。
“您在叫我吗,约兰先生?”
“费姆特,不是说了不用这样称呼我。”
约兰稍稍转过些脸,看到那个少年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坐到了他的身边。约兰不得不再次赞叹少年的容貌,那头过肩的金发,那湛蓝湛蓝的眼睛,还有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庞,如果少年再展开那对纯白的翅膀,整个人简直就是美丽的化身。见过他约兰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魔族企盼着能将天使压倒在床底之间,这种美丽和纯洁天生就能勾起魔族占有和玷污的欲望。要是在以前,这个年轻的天使早就会沦落成他们一家人的玩偶,可是现在形势不同了。
“费姆特,你真的想不起来你昏迷之前发生过的事?”
天使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我是来魔界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的。”
“可是就你一个人?一个天使这么来魔界不是很危险?”
费姆特又摇了摇头,脸蛋上露出两个天真的酒窝,“魔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而且我很幸运能遇到萨维阁下和约兰先生。”
“几百年前你就不会这么幸运了。”约兰有些冷酷地指出。
要不是两百多年前,魔帝爱上了一个天使,而那天使竟是天界的王,现在天魔之间就不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和平。那位天界的王早已是魔帝的王妃,而且膝下还有两位小殿下,无论从哪方面都已经被魔族接受,获得了不可动摇的地位和整个魔界的敬畏。因此在约兰无意间发现这个昏迷的天使后,他的父亲萨维并没有敢碰他,多次家庭会议之后才慎重地决定把他送去帝都,试试看是否有机会把他交给那位王妃,否则留在家中怎么看都是个烫手山芋。
“我知道,这都是因为契尔希艾尔陛下的缘故。”费姆特点着头,“陛下愿意嫁于魔帝为妃,所以我想魔界应该并不是那么可怕的地方才对,所以才敢来魔界。”
“天使的脑筋难道都这么单纯吗?”约兰哼了下鼻子,“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你,你早就成为魔兽的野餐了。或者如果你遇到的不是我父亲,你早变成魔族床上的玩具了,只要把你关在屋子里,就算王妃殿下再厉害也救不了你。”
被说中了的费姆特没有羞恼,只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所以我说我很幸运。”
“那么到了帝都你准备怎么办?听说王妃殿下几乎从不外出见人。”
“唔,只要能进帝宫,也许陛下就能发现我了吧。”
“你真是够单纯。”
约兰转头又给了费姆特一句,费姆特嘻嘻笑了下,没过多久被约兰赶回到了马车里。而约兰则继续挥舞的马鞭,载着贵重的魔矿石和一个天使在向帝都的路上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