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他起身,取了桌上的竹笛交给刘云。
「刘兄…您好久没吹这只笛子给小二听了呢!」
刘云接过竹笛,也回报他一笑,竹笛一横,一阵清音流泻。
不知有多久没听见这般温润的笛音了?
小二盯著专心吹笛的刘云,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但很快的就被压下,因为那感觉让人很不舒服,闷闷的
、痛痛的。
凄美的音色回盪在月色透进来的房间里,小二仔细聆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泳矣…不可方思…」小二开口唱著。
柔细的高音和笛音合并成了一个调,竟是如此合谐婉转。
小二没有发现,当他和著那段词时,刘云虽然仍维持著原来的节奏,但吹笛的手微微颤抖著。
小二阿小二…这首歌代表我对你的心意啊….你可有发现?
汉水是多麽的宽广,你就在水的那一头,任凭我无论怎麽游也游不近你的身边,就算我撑了一只小船,依然无
法靠近你。
尽管我辛辛苦苦,以琴瑟友之,你还是不领情,只愿与我做朋友,你可知,我的心好痛阿!
今夜是一场梦,当你醒来之後会不会恨我?
当你发现今夜的承诺不过是个谎言,你会不会恨我?
(四)
一月六日,小寒
这月,天候严寒却不至於下雪,白天那太阳光还在时,倒是不觉得怎麽冷,但是,入了夜後,太阳落下,换作
阴气甚重的月牙探出了头,这下,感觉就不同了,寒风飕飕的吹著四周,好似那天上的月牙正极力想要吸尽白
昼所有的温暖,好转换成强劲的冷风,让那树上未落尽的叶子能在一晚之间通通落下。
夜晚的大街上,往来的行人们稀稀疏疏,都是赶著回到自个儿家里生火取暖。
一列马车奔驰著,向著宝月楼的方向疾驶而去,不知是为什麽急事儿,好让他们在寒风之中如此拼命的赶著路
。
这晚,宝月楼提早结束了营业,侍者们将稀稀疏疏的客人们送出店外,关起了大门,陆掌柜皱著眉,清算这一
天所赚来的银子。天一冷,连客人也少了一大半。
不过,这天客人少最主要的原因,是小二病了。
他病的不轻,全身发著烫,连意识都有些模模糊糊的,昏睡中,呓语著直要吉祥和王玉嫣陪在自个儿身边,陆
掌柜被王玉嫣罗唆的没法子,只得让吉祥跟著小二请了几天假,直到小二病好为止。
陆掌柜咬著牙,心里直想著,待小二病一有起色,定要将这几日的银子给补足回来。
王玉嫣让自个儿的随身侍者冒著大风,请来了大夫,道是得了风寒,开了几副药方,命那侍者上药房取了药,
立刻至灶房煎药了去。
侍者忙著煎药、端药,吉祥和王玉嫣则是守在一旁,又是换水又是擦汗的,很是忙碌。
小二睡了一整天,终於在晚上清醒过来。但是因为高烧的关系,小二全身使不上力,只得乖乖躺在床上等喝药
。
「师傅…小二一直这麽躺著…会不会发霉啊?」他正值好动的年纪,半晌都閒不住。
「唉呀~~我的苏大少爷~~您今儿个就给我乖乖在床上养病,宝月楼今日一次少了两大招牌,提早歇息,陆掌柜
可还在气头上呢!要是你明日还好不了,他可又要发牢骚了,我可不想同他说话阿,你也知道…同他说上半句
话都会倒楣的!」吉祥边发著牢骚,一边将已经冷掉的水盆给端了出门。
「呜~~师傅您瞧瞧!哪有人对病人这麽发牢骚的?」这吉祥,就知道损他。
「呵呵…吉祥说的对,你是该乖乖养病。」王玉嫣温柔的摸摸小二的头。
「怎麽连师傅都这麽说….小二真要发霉啦!」不满的嘟嘴抗议。
「小二,听话。若是怕无聊,想想好玩的事儿吧?或是想想你病好之後,要和吉祥唱些什麽曲子?」
小二一听王於嫣如此说著,只得不甘愿的拉紧棉被。不过身子却不安分的翻来覆去,最後用力过猛撞上著了床
边的墙壁,好笑的模样逗笑了王玉嫣。
吃疼的小二看著自个儿敬爱的师傅没气质的捧腹大笑,又羞又窘,生气的转过身面对墙壁发呆。
说是要想些好玩的事儿,但他一静下来,满脑子都是和刘云相处的那一晚,和那清澈的笛声。
那一晚之後,刘云就没来过宝月楼。几天之後小二收到刘云家仆带来的信,是往战场上去了,据说是奉皇命要
争讨北边的蛮族,一去,就是一年。小二不知道自个儿为何这麽担心刘云的安危,担心到每当睡前和早上起来
之时,都会合起双手为他祈福一次,祈祷他历劫归来。一想起他有可能战死沙场时,胸口还会莫名的闷痛,这
陌生的感觉令小二害怕。
「师傅…什麽是爱情?」他想起了刘云曾经跟他说过爱。
「傻孩子,等你年纪到了自然就会晓得了。」王玉嫣笑笑。
『什麽爱?我不懂。』
『小二…等你年纪在大一些…你就会懂…也会懂得我对你的情。』
师傅说出的答案竟然和刘云一模一样!
「师傅的答案太含糊了,小二不懂!」
王玉嫣笑著摇摇头,这孩子年纪轻轻,就想学大人尝试爱情啊,怕事遇见了令自己倾心的对象吧?
看来那东平王还真够痴情,能够打动这孩子高傲的心。
王玉嫣瞧著小二,竟想起了自己年少时。
「唉..师傅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处处抓著人问爱是什麽?….」想起了伤心往事,王玉嫣表情暗
淡了下来。
「但是…直到…失去了…我才真正懂得那是怎样的滋味儿,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在他明白他想守护的对象是谁时,那人早已受了伤,且是被自己所伤。年轻气盛,心高气傲,自以为是,只会
将身旁的人伤的更重,小二太像从前的王玉嫣,他只希望小二不要步上他的後尘。
「师傅….对不起…小二不该问的…」小二眼见王玉嫣眼眶中似乎盈著泪水,担心的拉拉他的衣角。
「傻瓜…师傅没事儿。」王玉嫣宠溺的抚著小二面颊。
「师傅~~您坐近些,让小二抱抱您好不?」
「唉…你这小子…都十五岁了还要向人撒娇!」虽然嘴里怨著,但王玉嫣还是将身子挪近些,一挪近小二就蹭
了上来,抱著王玉嫣的腰。
「师傅~~王爷曾说爱情像糖葫芦一般,甜滋滋的,假如真是这样,那小二就是爱师傅了!」说罢,脸在王玉嫣
怀里蹭了好几回。
他好喜欢王玉嫣身上的花香味儿,好喜欢向王玉嫣撒娇,更喜欢被王玉嫣抱著,每当被王玉嫣这麽宠著时心里
都觉得甜甜的,这样的感觉就是爱?
「笨徒儿…爱情…可不是只有甜味儿,酸甜苦辣,样样都少不了,别急,爱上一个人,是人一生中必经的路,
等你经历过就会了解的。」要是能轻易说出口,那就不是爱了啊!
「嗯….虽然我还是听不明白,但我还是最喜欢师傅了!」
王玉嫣闻言,只是笑笑,不再多说一言。
小二窝在王玉嫣怀里,不一会儿便已睡著。王玉嫣将小二身子移到床上躺好,拉上被子。随意取了件外衣披在
身上,推开房门暴露在月光下。
「师傅…您现在过的….如何?…玉儿好想您啊….」王玉嫣问著苍天,得不到回应。
先前在灶房煎药的侍者,正巧端了煎好的汤药走进回春园,看见只披著一件单薄衣裳的王玉嫣,连忙跑进小二
所住的西厢将汤药给搁下,随手拿了件大衣跑了出去。
「玉嫣…天冷,进屋去吧。」他将大衣包裹住王玉嫣。
「原来是奉天啊…嗯…进屋去吧…」王玉嫣转身朝他笑笑,张开双臂,让他将自己抱起,双手搂著他的颈项。
「奉天…我又想起师傅了…对不起…」眼泪悄悄滑下脸颊,他这一生终究要为了那已不在世上的人,而负了近
在眼前的他。
「没关系…我了解…别哭…」
『叩叩!』
宝月楼大门突然传出阵阵急切的敲门声,一副閒著没活儿好干的陆总管只好去应门。
「这位客倌,不好意思,咱们今日已停止营业了,若是要看戏,请明儿个早些再来,若是有什麽要紧事儿,小
哥您就快说了罢,我正想睡呢…」陆总管不知是谁这般不懂礼数,非要在人家歇业,准备入睡时前来打扰,脸
上也没了好气,凶恶恶的盘问起人家来了。
「…请问是陆掌柜?」那小哥也不在意,开口道。
「是~~正是~~」陆总管答的懒洋洋。
「刘王爷有令,命小的前来替苏公子赎身,马车已经等在外边儿了,请尽快让苏公子同我们一道回王府,王爷
可急著呢!」
陆掌柜听清楚侍者的话,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苏…苏公子!…王…王府…!」
(五)
「王师傅!王师傅!…不好了!!」吉祥不顾双手还端著水,急急忙忙的跑回小二所住的廻春园西厢房,似乎
是有什麽急事,只见他边跑,边嚷嚷著:「…有辆马车…停在宝月楼门口,我听见陆掌柜和他谈价钱…似乎…
似乎是要来带走小二的啊!」
「嘘!噤声!」王玉嫣听见,连忙制止大声嚷嚷的吉祥,转头将手探上小二的额前。
「这…小二高烧还未退尽呢…」
「是阿…可那应门的是陆掌柜….只怕他见钱眼开….一个高兴就胡乱将小二给卖了,那可不好…」吉祥著急的
来回踱步,但他担心的可不只是这个问题,依小二的个性,听见这坏消息不知会闹成什麽样子。
「吉祥…你有没有听见,要买下小二的是哪家的老爷?」
「唉…不是什麽老爷….是个王爷呐!…东平王府的刘王爷…几年前和小二相交甚好的那一位啊!」唉…这王爷
也不知在打什麽主意,不是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和好如初的吗?这下关系可又要坏了。
『碰!』一声巨响,让正在烦恼的两人吓了一跳,匆匆转头看向跌下床的小二。
「小二!」吉祥连忙上前扶著。
小二挥开吉祥伸出的手,颤抖的双臂使力,想要自己爬上床,无奈双腿无力。
「…呵…呵呵…原来…真的是他….」他跌坐在地上,放声笑著。
「刘云....刘云…你这浑蛋!….咳!….呵呵…是你….是你要我相信你的…是你哭著…求著….让我相信你的
…可你做了什麽?」原来,不过是在演戏,原来,你比我这个唱戏的,还会演戏。
「说好要继续当我的兄弟,你…骗了我...咳!…咳咳!」亏我这麽期待你从战场平安回来,亏我…这麽思念你
的笛声,而最後竟然告诉我,你像是在买东西一样,买下了我?
真傻,不是心里明白刘云跟那些客人一个样,还处处对他心软,听他哀求,最後著了他的道,让他将自己的自
尊踩在脚底。後悔,真後悔自己的愚蠢。
「小二!…别太激动啊….当心身子!」王玉嫣看见这样的小二,心疼的抱住他。
「刘云…我恨你!…恨死你了!恨死了…..」他的心好像被扎了好几针似的,疼痛莫名。
他知道不该为刘云这卑鄙小人流泪,但眼泪却不听使唤,趴在床上,双手紧纠著被褥,泪浸湿了一大片床单。
「….吉祥,照料好小二,我去同他们说说…」好不容易将哭累的小二安置到床上躺著,王玉嫣起身。
「欸…好的…」吉祥替小二拢了拢被子,看著双眼无神的小二,心疼的抚著他苍白的面颊。
唉….小二啊小二…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为他伤神,看起来就像害了相思病一样啊…
王玉嫣揉揉自个儿眉心,踏入宝月楼正厅的脚有些不稳,差点绊倒。
「玉嫣!」一直默默跟在後头的奉天瞧见他步伐不稳,慌忙上前搀扶。
「没事儿…没事儿…我只是头有些犯疼…奉天别担心..」王玉嫣朝他笑笑。
「我扶你。」说罢,扶著王玉嫣缓慢的走著。
陆掌柜正和刘云侍者开心的谈著价码,见到自远处渐渐走近的王玉嫣,好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你们有什麽事?」
在宝月楼,只要是歇了业,除了做主的陆掌柜之外,其馀在他底下干活儿的,必须各自回到他们所住的院落,
是不得踏进正厅的,此时王玉嫣破例前来,定不会是什麽好事。想到这儿,陆掌柜就没好气。
「陆掌柜,这两位是…?」,刘云侍者指著他们问道。
「在下是苏小二的师傅,王玉嫣,徒儿现下发著高烧,要移动恐怕不太方便…不如,待徒儿的病一有起色,我
再派人前去通知王爷,这样可好?」
「唉呀~~王师傅~~你让小二去王爷那儿养病,比在咱们这穷酸的宝月楼好太多了,还怕病不会好?」想藉机推
掉这门生意?你作梦!
「嗯…路掌柜说的是,但王府离这儿有一段距离啊…又怕一路上马车颠簸…小二现下发著高烧…要是一个气不
顺,恐怕会呕吐在王爷车上…弄脏了王爷的车…恐怕会惹他不高兴啊..这可怎麽办呢?」
王玉嫣状似在帮著想法子,却句句和陆掌柜唱反调,惹的陆掌柜老大不爽,笑语中怒气隐隐而现,让王玉嫣紧
张的出了ㄧ身冷汗。
一方是王爷派来的侍者,另一方又是难以钱之外的事说服的陆掌柜,要两方都不得罪,王玉嫣是进退两难。好
在小二现下卧病在床,让王玉嫣有了藉口得以先将刘云派的侍者下打发回府,他可不想惹怒了这等皇亲国戚。
但若真要回绝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才可得一个圆满结果。首先,还得先过了陆掌柜这一关才行…唉…难啊…
「既然..苏公子卧病,不好出远门,那我先回府禀报王爷此事儿,改日再来访,陆掌柜,今日谈的价码就待我
回府禀报王爷再做定夺,告辞。」侍者说罢,向两人作揖之後,驾著马车离去。
王玉嫣松了ㄧ口气,故作镇定的向陆掌柜告辞,被奉天搀扶著,离开正厅,却没瞧见陆掌柜难看至极的脸色,
一双怒气冲天的小眼,瞪著著王玉嫣和奉天离去的背影。
「…王·玉·嫣….此肉中刺不除…..我陆绍清就枉为人!」
隔天一早,小二退了烧,体力也回复了不少,但还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吉祥端来汤药喂小二喝下,到了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