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最高兴的人反而是店长闵母,古罗木终於知道闵友翼所说的榨乾自己小孩的血肉是什麽意思。
真是懂的物尽其用……
「你叫什麽名字呀?你今天会几点下班呢?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呀?」几个辣妹级的人物穿著无法再暴露否则就违反社会风俗的衣服,十只指甲彩绘得很漂亮的鸡抓还差点扑上来。
看著这副情形,古罗木不禁暗暗思考是否他跟社会脱了节,辣妹他不是没看过,也许因为自己常去的是同性恋酒吧所以那些美女自是不会找上门来。
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受了西方思想薰陶到好有勇气呀。
他又看了看左右两边,果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闵家两兄弟就是可以和那些陌生又爱吃帅哥豆腐的女人聊得天花乱坠。
他就没办法了,是个对女人没辄一等一的同性恋,只是想不到自己的男性味道还可以让女性接受。
「呃……这个嘛……」怎麽办,该向谁求救呢?
「哈罗,各位小姐,我记得你们之前是就读xx女中的耶,怎麽样,还是老样子焦糖咖啡吗?」
及时出现的闵友翼轻轻松松化解刚才那阵尴尬,逗得那群女猪笑得咯咯声都出来了,顺便轻轻地推他一把暗示他先行离去。
唉,果然会交际跟不会交际就差在这里吧,那闵友翼还真是适合去选读外交之类的科系。
「要是她们问了你一堆个人资料上至祖宗十八代的话,就老实回答,她们不会吃人的,顶多在言语上被吃吃豆腐。」
待咖啡店关门之馀,高大的身体一把将他拉过来,频频告诉他一些遇到这种情况该怎麽应付。
该是向闵友翼摆出敬佩的脸呢还是感激,他认真地考虑著。
「只是,绝对不可以给她们手机号码,说你没有手机即可,否则你真的会接到手软。」像是亲身体验过一样,闵友翼连著夸张的表情。
只感到一阵好笑,古罗木很不给面子的当场爆笑,「噗──」
「笑我?你这家伙。」有力的臂膀环过他细长的脖子圈紧,撞到了那厚实的胸膛,一个像是温暖的怀抱。
多久没有因害羞而红润的脸,古罗木却在此刻不自觉地双颊发热。
7
在咖啡屋里打工的日子,虽然有著他难以应对的女人,却因为闵家的和善好客而显得轻松,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开学的前两天。
在闵友翼的坚持之下,他们决定下高雄前要在三楼透天顶楼放烟火,庆祝一番,而究竟是在庆祝什麽他们也不知道,就只是纯粹地庆祝,即使是为了这短短几天古罗木的第一次打工也好。
台中大雅区内,闵家的房子独立一栋,并不是只有他们家这样,只是这里刚好地处广大的田地,大部分的独立房子四周也都是田,但是建筑可不是什麽古老的三合院,而是改建过的住宅。
再加上当晚他们两人都向闵母告了假,家里也就只有两人独处,准备了一堆吃的喝的,当然还少不了一叠的烟火。
说烟火也实在有点勉强,七成以上皆是小孩子玩的仙女棒,闵友翼还说什麽这样可以玩以较久。
是呀,可以温习一下孩童时光。
又一股寒流直袭台湾,今天晚上比以往要来的寒冷许多,呼一口气接触到冷就变成白雾,古罗木觉得有趣地一直这麽玩。
「那是几岁在玩的东西呀,而且你吐得不够大团,看我的。」涨红著脸吸口大气一吐,接连著的白雾冒出。
是谁比较小孩子?拿著两只仙女棒专注其上的人又跟他比赛争个这麽幼稚的东西,有资格说他吗?
古罗木却也不计较地,笑了出来。
因为黑夜,因为寂静,脑筋格外的清晰。
看著闵友翼的侧脸,他不禁认为这麽一张英俊的脸孔为什麽没有女朋友?
哎呀,缘份还没到啦!
记得他是这样回答的,一点也不觉得他是什麽缘份论者,乍听到这句话时却也感到他的可爱。
缘份是吗?
或许真该感谢上苍让他遇到这个人,让他嚐了什麽是友情的滋味,这也算是一种缘份,那,什麽时候可以告诉他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嗯?能有什麽想法?自己打算告诉他什麽想法?没……没有吧,还会有什麽呢?不就是不就是朋友吗?他的第一个朋友。
我不可能在盼望著什麽事发生吧?能有什麽──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今晚好冷呀……」
思绪被这句话整个切断,古罗木有股松了口气的感觉,漂亮的火花随著仙女棒越来越短的长度啪啪消失,再不说些什麽的话,他恐怕又会掉入不知名的思考之中。
「说到冷,总觉得你姊姊在你们家来看感觉好冷酷,但,相处过後又觉得,她其实很善良啊。」
「呵呵……想知道为什麽吗?」像是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来吊他胃口,闵友翼整个脸贼笑得很用力。
「不想说也就作罢。」一句话,乾脆俐落,很是符合古罗木的做人原则。
「哎哟,拜托你有点耐心,再问一次我会这麽小气不告诉你吗?」
再度拿了一根仙女棒点燃,古罗木想不到这种东西竟然会玩上瘾,住在英国的他小时候从没玩过烟火,还满好玩的。
「哦,嗯……我很想知道,请说给我听!」
满足了闵友翼小小的作恶心态,他也直爽道来。
「也没有什麽啦,她打从娘胎出生就是这种个性,明明爱我们爱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却死不说出口。」
「其实我小时候挺怕她的,不过自从我在庙会里走失那件事之後我才知道她呀,外表跟内心是完全不一样呐……」抽起一只仙女棒,
闵友翼将它靠近古罗木的那仙女棒上藉以点燃。
「在庙会里走失?」从没听他说过。
「我八岁那年去鹿港玩的时候,天色虽暗,但是附近的摊子跟人潮很多,爸妈带著三个小孩,唯独我被人潮挤开了,真是怕得要死。
只记得我被人找到的时候姊姊很用力的抱著我发抖,爸妈则是哭得要死要活的,她那双有力的手臂……只有这个忘不了,好像她的力道还环在我身上似地……」
火光映照在他条线优美的侧脸上,有那麽一瞬间的错觉,古罗木以为他掉出眼泪来了。
「所以呀,我姊也不是这麽讨人厌的啦,跟她相处久了就知道她是一个很容易亲近的人,第一眼印象定江山这种说法在她身上不适用。」
「我并不讨厌她,只是觉得她让我有股熟悉感。」却一时想不起是像谁。
「那你呢?怎麽会在国外出生呀?」
像是在考虑要不要说一样,古罗木顿时安静了下来,想到他是否有什麽难言之隐,闵友翼也没再说话。
「我父母……」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他们在年纪比我们现在还小的时候就结婚了,我母亲整整大我父亲三岁,这是一场恋爱结婚。」
闵友翼疑惑著恋爱结婚这四个字,这个时代不是每个人都这麽结婚的吗?已经很少听到什麽政治婚姻了。
「我父亲的身份……很不一样,背後的庞大家族让他结婚的条件是早日继承家业,其实在他们恋爱的那段日子中,很苦的。因为母亲并不是什麽富豪人家,当时他们就住在我爸一出生就继承的屋檐下,那个地方,我也只去过一次,说破烂也不是,只是有点旧。」
「母亲的身体向来不好,那段苦日子虽然有个栖身之所,却因为压力跟生活仍旧辛苦著。之後父亲继承家业,她怀著第二胎的时候身体更是差,在父亲的坚持之下,才将她送到医疗设备较为完善的英国。」
讲到这里,稍稍地顿了顿,古罗木打开罐装饮料一饮而下,像是透过喝的动作藉以吞下某种连别人都感受到的苦涩。
「他被家族的人们限制住使得无法来探望母亲,就连寄张照片通个电话也不行,我想是他们打算趁机断了我父母之间的关系,十三年来我连父亲的样子是什麽都不知道,直到她死在英国,我才回到台湾。」
当初他踏上台北国际机场的时候见到父亲就是那一张与自己极为相像的脸,而脸上,像是一种超越过痛苦的难过,以致於一滴泪都无法留下来……
对了,难怪会认为翼的姊姊好熟悉,其实爸爸爱母亲爱到越过精神上的那一层痛,只是不说、只是不说而已……
他一点也没有怪罪的意思,父亲为什麽只敢一个人偷偷的流眼泪呢?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等他有些意识的时候已经整个人落在闵友翼的怀里,「尽情的哭出来吧,已经没事了。」
摸了摸脸颊,有水,好奇怪,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
像是要弥补多年来没有流泪的空档,泪水不停的涌出,不停地……
没有想要哭的心情,或许是身体胸腔内的器官负荷不了自己的一再压仰,跟泪线串通好了要发泄、发泄、发泄──
在哭什麽连自己都不知道呀。
退出了闵友翼的胸膛,望著他像是疼惜像是同情的双眼,跟圣诞节那天的感觉一样,有一种东西从心里流了出来。
友情?是友情吧,只能是友情!
但是,他没有看错,是谁的头部渐渐移了过来,是谁的脸孔在自己的眼前渐渐放大,自己、好像也有那麽一点在往前进。
难道,闵友翼他……也跟自己一样,在期待著什麽事情的发生?
不行!
谁在拒绝?谁在拒绝?古罗木低头一看,贴著对方的手确确实实是自己的手掌,隔著厚毛衣传达到对方身上的确确实实是拒绝。
「对不起,我不知道……」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却说不出口,闵友翼拿起卫生纸轻轻的深怕弄痛他的擦过脸颊。
「害你哭了,真是不好意思。」一脸认真独自地揽起一切。
「没、没有的事……」
刚才……的那股冲动,是幻觉吧?
「呐,哭出来有舒服些吗?」
「嗯。」拿过卫生纸,古罗木眼神示意著,对於擦眼泪这举动,自己做得来。
「原来,你还有个哥哥?还是姊姊?」
脸色顿时一僵,他知道,闵友翼不是故意要问自己这个问题,只是「哥哥」那一词……他实在不想承认。
「不是姊姊。」间接的回答,脸上闪过一丝回避。
闵友翼敏感地查觉,也不再问下去。
燃尽的仙女棒,在黑夜里吐著白色的气息。
8
开学一个礼拜後,有些事情在慢慢变化中,由於是「慢慢地」所以古罗木也并不是相当敏感的察觉,只能说闵友翼变得有些爱发呆。
在想些什麽自然是不可得知。
况且,不知道是不是顶楼的事件在作祟,他在除非必要的时候才会跟闵友翼说话。
对於这样细微的变化他不是很注意,却也发现了,想必闵友翼也跟他一样察觉了吧。但,他仍延续著上学期不小心跟班上同学培养了感情,仍是过著那样的日子。
打招呼、浅度交谈、微笑,终於找到一个与同学之间较为适当的相处之道。
另一点比较不一样的是,学生餐厅的食物已经吃得腻了,在外食更是不想去碰的情况下,闵友翼自愿当起煮饭夫来。
中午例外,在他们两人恰好有相同时间的空堂时就会一起去超商买食物回到公寓,对於这一切他还得感谢闵友翼。
不论挑菜、洗菜、煮菜以及饭後的处理工作都是他一手包办,自己「顺道」去超商也只不过是贡献提食物回来的力气。
一直觉得这算不算是另类的占了他的便宜,那个人却回答:唉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榨乾自己小孩的血肉的老妈,这种粗活早就习惯啦。
──那你人文学院王子的封号岂不是……
──我对名利淡泊,虚假的称号不过是为了让我行遍江湖。(毒:真像我会说的话^^)
他就是有一套说法来说服自己顿生的歉意,窝心这个词,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但古罗木还是想为他做点什麽,为了回馈,最近的客厅厨房打扫都是自己来,惹得另一个人瞪大双眼。
「你会打扫?!」闵友翼像是看到外星人一般惊讶傻眼。
「……」除了翻白眼之外,他当场还真不知道要怎麽反应。
他还发现闵友翼有特别去钻研营养食谱,企图将他跟真正的男人(闵友翼自认为是这类人)比起来瘦弱许多的身材养胖。
「哪……有买牛肉,来补补精血吧。」兴致勃勃地提著大包购物袋,闵友翼念起今天的菜单给旁边的唯一听众。
南部的天气没有中部及北部那样的冷,就算呼再大口气也没有雾跑出来,即使这样,到了夜晚的高雄还是冷的。
看著天暗了下来,路灯一个个亮起来,照亮了离十几步远的公寓前灯下站立的女人,一直往他们方向看的女人。
那女人,穿著高贵的鹅黄色套装在点了灯光下显得特别明亮,一张极为个性的脸孔看不出实际年龄,不过那轮廓以及五官跟古罗木有些相似。
「你认识她吗?」
看古罗木一双眼瞪著前方像是眼珠也快跟著掉下来,为此闵友翼担心地伸手打算替他接住两颗可怜的小眼球。
「姑姑!」
认识他这麽久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古罗木兴奋地大叫,连手中的两袋食物也抛得老高,直奔站在灯下的女士。
两个人相拥,眼神里尽是思念。
「多久了?有两年了吧,你这孩子真是越长越帅,有没有交往的对象啦?」她摸了摸一脸开心笑容的古罗木的头发,转眼见到提著三个大袋子越走越近的闵友翼。「他是谁?不介绍一下。」
「啊对,他是我的室友闵友翼,这是我的姑姑。」
「姑姑好。」张著一口雪白牙齿,古渊芙像是很中意他似地点点头,微笑。
「怎麽?德国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你爸爸终於肯让我回来啦,第一个想见到的就是你呢。」
古罗木笑著挽著她走进公寓电梯,闵友翼很绅士地独自一人拿著三大袋食物还伸出一只手指按十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