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运问:“你去哪儿找他?”
“公司……”
“哈,去公司?去他家里?门口肯定都埋伏着狗崽队,你一出现,照相机、摄像机就会像苍蝇一样围住你!恭喜,你夏禹的知名度会迅速飙升,明天的报纸又有猛料可看了!”
夏禹愤怒地捶了一下桌子,咖啡壶跳了起来。
“你拿我的东西发什么火!”常运不满地说:“你们在欧洲风流快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现在可能发生的事?”
“这根本不可能!”夏禹说:“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怎么会想到……”
“哈哈,没人认识你们,那这些照片哪儿来的?告诉你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可是……”夏禹无力地倒在椅上:“这怎么可能?!”
“它就是发生了,有什么不可能?”常运摸摸鼻子,又说:“不会是你设计他吧?嗯?为了逼他出柜?”他摇摇头,又说:“不过现在对你也没有好处啊,安平的父亲跟他脱离父子关系了,他被
扫地出门,什么都没了。”
“什么?”夏禹跳起来:“他们脱离父子关系?”
“是啊,你眼睛怎么长的,这里,这不是都写了嘛,原来安平是养子,是小时候从孤儿院收养的,现在安定国登报跟他脱离父子关系了,公司也通报说他辞职了,嘿,是辞职还是开除,还不都是
一回事。”
夏禹急忙翻到那篇报道,详细看了一遍,呆呆地想:“原来安平不是安定国的亲生儿子。”想到安平说他十几岁就在公司打杂,做过各部门的所有职位,“我擦马桶都比别人擦得亮!”安平说这
话时自豪的神情历历在目,原来,他有着这样曲折的经历。
做为养子,他承受的辛苦,比别人要多得多吧?原来,他也不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为了达到现在的地位,付出了比别人多出数倍的努力!
夏禹觉得心疼,心疼那个倔强的情人,他总是默不作声地工作,努力、努力、再努力,夏禹只有跟他练习柔道的时候,才能见识到他爆发时的狠厉,安平,他承受了多少压力啊。
可他从来不说!夏禹埋怨地想,他从来不告诉他这些事,总是自己默默承担,即使被误解,也不肯辩白。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也是一个自闭的人,夏禹想起他逼安平说爱他,安平被逼到哭泣也不肯说,他就是这么个人,明明已经爱了,却不肯表白。
他呀,总是一个人承担责任,怎么就不想想,爱他的人也想帮他承担啊!
28
接下来的几天,夏禹闷在家里不出门,安平经常来这里住,虽然有前面那位“情妇”做挡箭牌,但好几个月的往来,不可能一点踪迹不露,说不定就会有人往这里来追查,现在这件事是本市最具
轰动性的新闻之一,连续一周都造成报纸杂志热卖,安平和夏禹的相关信息,不管真假,纷纷出炉。
看着杂志上自己和安平在佛罗伦萨机场热吻的大幅彩照,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一张跟安平的合照,一周里有三四天共同生活,但从来没有光明正大地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以前他还觉得安平
小心谨慎得可笑,现在才知道是自己无知得可笑。
舆论的压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他把报纸杂志上的两人合照都剪下来,贴在一本相册里,一张张欣赏,都是他们在佛罗伦萨第一天游玩时的照片,事实上第二天和第三天他们基本上都没出门——服务完善的旅馆提供一切必需品
,而相爱的人最想做的,就是两个人单独在一起。
他们做爱,不知疲倦地做爱,变换着各种方式,在不同的地方,安平温顺得出奇,竟然肯答应夏禹一整天都不穿衣服,夏禹在这种便利条件下尽情地享用安平的身体,他想起自己抱着安平吃早餐
,两个赤裸的身体紧密相拥,他边吃早餐边吃安平,故意把牛奶洒在他身上,然后舔舐他美味的肉体,安平的身体很敏感,被舔到乳首的时候全身颤抖,他隐忍的模样像兴奋剂一样使夏禹爆发,
于是他借着早餐黄油的润滑强迫安平在椅子上坐着来了一次,那种感觉……
夏禹悲哀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想念安平,即使自慰也只想着他,他想见到他,想得发疯,他的情人,刚刚好得蜜里调油,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他?
第五天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出门去找安平,他给自己换了个发型,换上风格不同的衣服,还带了一副平光眼镜,看上去像变了个人。他来到和曦公司的大厦外,谨慎地观望。
绯闻是没有持久生命力的,特别是在双方当事人都不出面的情况下,这件事虽然一开始被炒得沸沸扬扬,但安平始终没有露面,也没有发表任何辩解或反驳,夏禹这边也是踪影不见,他这半年来
的生活圈子小得不能再小,又远离主城区,一出事就听常运的吩咐藏了起来,几天来还没有被找到,在没有新鲜作料的情况下,即使花边小报也没什么好再炒作的了。
把饭放冷,是唯一的办法,这是常运的说法,夏禹没有反对。他什么都不关心,只想知道安平怎么样了。
出事之后,安平像是凭空蒸发了,不来公寓,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邮件,没有任何消息,夏禹像狗崽队一样关注着安平的动向,而报纸上除了安定国发表的解除父子关系的声明,没有任何
相关报道。
安平究竟怎样了?他恨夏禹吗?恨他毁了他辛苦二十几年得到的一切吗?这才是夏禹最关心的。
我爱你!给我个机会,安平,你就算失去一切,但还有我,我不会抛弃你的!夏禹在心里这样呐喊,可惜,没法传达给安平知道。
等待使他烦躁不堪,终于开始行动。
大厦门口人来人往,似乎与平时没有两样,夏禹试着走进大厦,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乘电梯来到和曦公司所在的楼层,仍然一切正常,他没有理由在这里久留,也不可能直接打听安平在
哪,只好离开。但他不甘心,转到卫生间,进了一个单间,坐在马桶上思索。
不多时有两个男人进来,夏禹听着他们边方便边聊天,一个人提到了安平的名字,夏禹的耳朵顿时立了起来。
“想不到平时看着那么冷漠的人,居然有那样的表情。”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挺恶心的。”另一个人说。
你才恶心!夏禹握紧了拳。
“他居然是同性恋,意外啊,不过这么多年从没有见过他谈女朋友,果然是早有先兆啊。”
“要搞就自己偷偷搞,被人拍到这种视频到处散发,我说他还不如自杀算了,真丢脸!弄得董事长一家也丢尽了脸,登报脱离关系已经是最轻的了。”
夏禹觉得这个男人的声音极其可恶,他才不如自杀算了!不过他们说的是什么?
“希望这东西没有外传,不然我都觉得脸上无光啊,和曦公司可再丢不起人了。”
“公司网络已经彻查了,但也不好说啊,现在的人,金钱重于一切,说不定就有人把这东西拿去卖钱。”
究竟是什么东西?夏禹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马桶盖硌得他坐立不安。
“真想不到,每天衣冠楚楚的一个人,脱光了居然那样淫荡,呵呵,真是……”
夏禹的脑子“嗡”地一声——他说什么?他们在说什么?!
他呯地一声推开厕间的门,把正在吸烟闲聊的两个男人吓了一跳,他们是因为说到这种禁忌的话题才躲在厕所里吸烟,没想到会被人偷听。
夏禹一把揪住一个人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你是谁?放开我!”那个男人挣扎起来,另一个跑出去叫保安。
“你刚才说什么视频?谁的?”夏禹已经猜到答案,却无法相信,那个男人给了他一拳,想打开他,夏禹狠狠给回他几拳,打得他鼻血长流。
“谁的视频?怎么回事?”两个人正纠缠,外面闯进几个保安,七手八脚将夏禹按住拖出去,夏禹拼命挣扎,大声喊:“安平!安平!你在哪里!你出来!”劈头盖脸的拳头和警棍打得他眼冒金
星,夏禹怒不可遏,用力跟这些行凶的保安搏斗,现场乱做一团。
“放开他!”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顿时四周安静了下来。
“都去做事!和曦公司难道要倒闭了吗?”那个声音年轻但不失严厉,人群一下子散开了。夏禹抬起头,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跟我来。”他转身就走,夏禹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以一敌五,他伤得不轻。
来到一间宽敞的办公室,秘书小姐快手快脚地关上了门,消失不见,夏禹微微苦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让人避之唯恐不及了。
那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样子,夏禹想他知道这位是谁,果然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是安逸,安平的弟弟。”
他直率的态度让夏禹对他略有好感,但随即想到安平奋斗了十几年创出的基业,都要拱手让给这个小子,又激起他的愤慨。
两人互相厌憎地瞪视着,安逸敲敲桌子:“你还想干什么?把我哥逼到这份儿上还不肯放手?说吧,你要多少钱?”
夏禹愤然,有钱人都这样吗?喜欢用钱摆平一切,想当初安平也是这样!
“我不要钱,我要安平,他在哪里?”
“别装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说个数吧,拿了钱赶紧离开这个城市,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安逸的眉毛拧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像看着一堆不堪入目的东西,这态度激怒了夏禹。
“我也不想见到你!我只是来找安平,你们把他怎样了?”
“笑话!他是我哥,我能把他怎样?你害得他还不够惨,还敢到公司来造势!哼,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你也太无耻了吧,骗我哥的钱还不够,非要搞得他身败名裂!”
这无端的指控让夏禹血往上涌:“你放屁!我爱他!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看是你们想除掉他,才派人跟踪我们,安平十几年给你们安家当牛做马,你现在坐的位子,本来就该是他的!”
安逸腾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我们想害他?你疯了!他是我哥,我爸爸最倚重他了,出了这样的事,公司的声誉受到很大损害,你竟然说是我们陷害他!”他激动地在电脑上打开一个文件,
把屏幕唰地一下转过来,愤怒地对夏禹说:“你看看!你把这种东西发到公司高层主管的信箱里,你让我哥还怎么做人?你是个王八蛋!”
夏禹没有注意到他恶毒的辱骂,他被那段视频惊呆了,果然是他拍的,安平服药后迷乱的激情,那曾经让他无数次热情勃发的影像,现在却这样扎伤着他的眼睛、刺痛他的心!
“这是哪来的?”夏禹的脸色苍白,颤抖的手指着电脑屏幕——这不可能,他已经把所有的照片和视频都删除了,什么都没留,除了当时发给过安平一份,他没给任何人看过这些。
“你自己做的好事,问谁!”安逸粗暴地关上了电脑,憎恨地盯着夏禹:“你毁了他,还想怎么样?识趣的你就赶紧从这个城市消失,不然的话,我们安家也不是好惹的!”
夏禹说不出话,他不是怕安逸的威胁,而是陷入了一片恐慌,安平会怎么看他?这明明不是他发的,可除了他,谁还有这个视频呢?他明明是被陷害了,却无法辩白,他明明是爱安平的,舍不得
他受伤害,却是这致命伤害的始作俑者。
安平会怎么想?
“安平在哪里?我要见他!”夏禹的眼神有些狂乱,他必须找到安平,向他解释这不是他干的,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不可能。”安逸一口回绝了他:“他不想见你,你立即给我消失,这是封口费,你要敢再向媒体大放厥词,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他扔给夏禹一张草草开就的支票,夏禹看也不看就扔回他脸
上:“我只要安平!”他一字一顿地喊:“把他还给我!”
“疯子!”安逸拿起电话叫人,夏禹向他扑过去:“你把安平交出来,我要跟他说话!你不能不让我见他,你没有这个权利!”
保安冲进来揪住夏禹,安平冷冷地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说:“我有权利保护自己的家人,把他扔出去!”
不用他说第二句,几个如狼似虎的保安把夏禹硬拖出去,堵住他的嘴,从电梯直下地下车库,然后用车把他载出去,过了几个街口,才扔出车外。
夏禹狼狈地坐在地上,衣服扯破了,头发纷乱,眼镜不知去向,脸上身上到处都疼,看来安平的人缘不错,连这些保安都对破坏了安平声誉的夏禹恨之入骨,趁机打了不少太平拳。
原来只有我是恶人。夏禹这样想着,摇晃着站起来,茫然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行人,明亮的太阳光照得世界如此清晰,可他怎么看不到今后可以走的路呢?
29
他找到安平的家,一座有雕花铁门的独立院落,位于本市著名的富人区,还未萌发的高大梧桐静静立在人行道边,早春的庭院还一片萧瑟,星星点点的迎春刚探出嫩黄的花蕊。
院子里没有人,夏禹鼓起勇气,按了门铃,对讲器里一个苍老的妇女声音问:“请问找谁?”
“我找安平。”夏禹回答,那边顿时没了声音,他急忙喊:“我是夏禹,我要找安平,请告诉他是我找他!”
没有回音,夏禹焦急地向内眺望,小楼窗子上都挂有纱帘,看不到室内,安平究竟在不在呢?
突然一群人像平地冒出来似的把他围在中间,一个兴奋的记者对着话筒大声说:“事情终于有了进展,安公子的同性情人登门拜访!”
夏禹陷入了一片连声质询的浪潮,惊出一身冷汗,他用力想要挤出人群,却发现这些人的敬业精神令人恐怖,他们简直恨不得把他剥开十几层外壳去展览在公众面前!
太过分了!夏禹听一个小报记者越问越离谱,一记拳头把他打飞出去,他跟安平做爱一天几次,这种事也可以当众宣扬的么?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又或者这些小报记者本来就盼着他这么做,于是现场变得一片混乱,各人自说自话,有人拍照,有人摄像,有人速记,有人直播,夏禹积攒了多日的愤懑突然爆发,跟几个小
报记者打成一团,他什么都不管了,他要教训教训这帮胡说八道的家伙!
二楼一个窗子后面,安定国愤怒地望着下面的混乱,回头对安平说:“今晚你就离开,先去外地,然后飞瑞士,多亏你妈不在,她要看到这个,一定受不了,我非宰了你不可!”
安平脸色苍白,一个字也没回答。他和夏禹的事情一曝光,当天他就陪妈妈飞去了瑞士,只说是替她做治疗,没敢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好在安夫人并不很关心时事,也不常看报,没有发现这个
爆炸性的新闻。
安顿好母亲,安平又悄悄回国,听从父亲的处置,安定国已经登报跟他脱离父子关系,原本他就立过遗嘱不留给安平一分钱,现在安平是一无所有了,公司已经声明他辞职,当然辞职信也不是他
本人写的。
本来,如果只是同性恋丑闻的话,也不至于要把他扫地出门,但跟报纸同时出现的,还有各部门高管信箱里的视频,那才是真正逼得安平无处容身的丑闻。
安定国把他骂得狗血喷头,一向敬重他的弟弟安逸也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他,安平羞愧得无地自容,主动要求离开,迁居国外,再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