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请求还可以去瑞士陪伴母亲,安定国本来不想再看见他,但夫人那里交待不过去,又不敢把真相告诉她,只好暂时妥协,但严厉声明不许他把这件事透露出去!
安平一口答应,他痛悔无措的样子使安定国有一丝心软,对这个养子,他一向太过严厉,而安平确实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才,失去他,对和曦公司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
不过借此机会把他排除也未尝不是好事,自从亲生儿子长大成人,安定国就已经开始限制安平的权利,筹划要把他从公司剔除,他的使命已经基本完成,公司进入稳定发展时期,没有安平,安逸
接班的过程会更顺利。
当然,如果没有这件丑闻,想把安平剔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安定国不想背上恶名,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当然,做为对安平十几年来辛苦工作的补偿,他决定对他宽容一
点,就问:“你还有什么要求?”
安平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说:“给宁宁的房子和给夏禹的房子都是分期付款的,我想把这两处房产买下来,送给他们做为补偿。”
他在公司表面上虽然位高权重,其实只拿普通员工的薪资,当初他跟二线女明星萧宁宁确立情人关系,安定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作给他的福利了,他送给萧宁宁的跑车、珠宝和衣服,都可
以签单,由公司报销,虽然那个女人实在贪婪了一点,但既然安平喜欢他,安定国也就容忍了,反正这个养子给他创造的价值,远远超过这点支出。
不过他没想到安平又会养一个同性情人,这让他对安平的感观一下子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现在他恨不得赶紧把他扔得远远的,再也看不见,要不是怕夫人伤心,他都不肯让安平再去瑞士。他
命令他找个偏远的欧洲城市定居,只许偶尔去瑞士看望安夫人,而自己的夫人,他也准备几年内不让她回国,不然这个消息根本瞒不住,想想她一直宠爱着的儿子闹出这种丑闻,可让她怎么接受
!
“我答应你,这件事我会交给谢律师去办,你准备晚上走吧,永远不许回来了。”安定国挥挥手,冷淡地让安平离开。安平向他深深地躹了一躬,快步退了出去。
“哎,你轻一点儿!”常运拿着酒精棉球给夏禹处理脸上的伤口,夏禹疼得呲牙咧嘴,常运扔下沾血的棉球,嘲讽地说:“现在装熊啦?你不是挺英勇的么?明天的头板头条又是你的了,多荣耀
啊!”
“胡说什么呢,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手的嘛。”夏禹慨然:“你都不知道他们怎么诋毁我们!那些话问的,我看他们是疯了!”
“我看你才是疯了。”常运叹了口气:“小报记者都是靠这个吃饭的,你有一分真事他们就能给渲染成八分,现在好了,你怕人家没作料,自己撞到枪口上去,再有半个月这拔热潮也下不去,你
还想见安平?你见鬼去吧!”
“不会,安平不会不想见我,肯定是他们把他藏起来了!”夏禹焦急地在地上走来走去,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却没能见到安平,他真的很不甘心。
“他一个大活人,谁能藏他?还是他自己不想见你。”常运给他泼冷水,夏禹愤怒地瞪他。
“你瞪我干什么?安平现在一无所有了,你说他会原谅你吗?你口口声声说爱他,他能接受你这样的爱吗?对他那种男人来说,事业就是生命,爱情不过是面包,不吃面包还可以吃别的,失去生
命可就全完了,你自己说,他是看重你,还是看重他的工作?”
夏禹无话可说,安平确实是这种人,每天夏禹都要等安平工作完之后,才可以得到他的注视,在此之前,他根本就跟隐形人差不多。
“可是……”
“再可是也没用啦,人家不要你了。”常运叹了口气。
“不可能!”夏禹不相信,安平爱他,他知道,他们刚刚在意大利度过蜜月——是的,这就是夏禹对那三天幸福生活的感觉,就像蜜月,只可惜太短了。
“他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相信他会一直不见我,我不会再给他添麻烦了,等他来找我。”夏禹坚定地说着,握紧拳头,常运看着他,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这一等就是十天,然后又是十天,安平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夏禹的信心从坚定到动摇,又确立,又动摇,他苦闷地借酒浇愁,整天泡在网上,有时神经质地到处搜索关于他跟安平的信息来看,有
时又沉迷在网络游戏之中,几天几夜疯狂练级。
没有安平的日子,怎么突然变得这样无法忍受,他都怀疑之前那二十几年,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天门铃突然响了,夏禹迷糊地从床上坐起来,昨晚通霄闯关,天快亮的时候他才上床,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突然他反应过来,披上睡衣就往外冲——门铃在响,安平回来了!
他完全忘了安平有钥匙,不可能按门铃,兴高采烈地一把拉开了门,把门口一个衣饰整洁的中年男人吓了一跳。
“您好,请问是夏禹先生?我是安定国先生的律师,有事要通知您。”
夏禹也清醒过来,看看自己赤着脚衣冠不整的样子,甚感羞愧,急忙请他进来坐,自己冲进浴室简单梳洗一下,换了衣服出来。
客厅里尘埃遍布,茶几上堆满了报纸杂志,夏禹和安平接吻的大幅照片赫然在目,律师尽可能地不往那里看,脸色很不自然,夏禹涨红了脸,急忙把垃圾都收走,腾出一块可以坐人的地方,两人
隔着玻璃茶几坐了下来。
律师很直接地讲明来意,安平把这处房产,连同旁边那套单元的房屋产权一起转给了夏禹,一切手续都已办好,只等他签字就可以过户。
夏禹沉默地盯着茶几上的文件,半晌,抬头问:“安平呢?”
律师不动声色地回答:“我不清楚,我只是受安定国先生的委托来办理这件事。”
“这是安平的意思吗?”
“对不起,无可奉告。”
夏禹推开文件,站了起来:“请你转告安定国先生,我不需要这处房产,我想见到安平,无论我跟他会有什么结果,我希望能够当面跟他谈。”
律师冷静地说:“很遗憾……”
“那就请您立即离开!”夏禹眼睛里冒出凶光,律师赶紧拿起文件走向门口,关上门之前,又谨慎地回头说:“这件事是安平先生要求的,我认为他希望您能接受他的好意。”
“好意!”夏禹悲愤,安平就是这么对待他的吗?他不相信!
“如果他有话对我说,请让他直接来跟我说,任何人的转告,我都不会相信,请把这话转告给他。”
律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安平先生已经不在国内,恐怕我不能把这话转达。”
夏禹追上去:“你说什么?他不在国内?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律师退到电梯口,按下了下行键,温和地安抚他:“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安平已经办理了移民手续,很可能不再回国,所以你还是接受他最后的赠予为好。”
最后的赠予?这算什么?给他的分手费吗?夏禹突然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他悲哀地望着律师,虽然律师从安家的角度来说对夏禹很没好感,但也被这个年轻人绝望的眼神感动了。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他好心地提醒。这处房产包括这层楼相对的两套单元,市值三百多万,如果安平真的离他而去,那么所给的补偿应该说是很丰厚的。
“不,我不要。”夏禹沉痛地转过头去,他的背像承受不住重压似的弯下去,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岁。
“如果他真的不想见我,我这就离开。”夏禹低声说,停了一会儿又问:“他真的不想再见我一面吗?”
背后没有回答,传来电梯门轻轻合拢的声音,夏禹转过头,冰冷的金属隔断了他的视线,安平,关于他的消息,就这样被切断了。
30
地球照常运转,没有快一分,也没有慢一分。
世界上仍然有战争,也有庆典,有冬天,也有夏天,有欢笑,也有悲哀。
一个人的爱情失意,不会影响到任何人,只除了他自己。
夏禹离开了那套房子,没有安平,那里再也不是他的家。常运极力挽留他,但夏禹不想再看到任何熟人,他打起简单的背包,踏上火车。
外面的世界这样大,没有人理会他的悲伤,车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千里万里,不过是几天的行程。
他的打扮很简单,头发剪短了,衬衣牛仔裤,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陌生的人用的陌生的眼光扫过他,没有谁特别注意。原来,他已经不再是新闻的中心了,夏禹觉得宽慰,又有些失落。安平呢
,安平会不会也用这种平淡的目光看他?曾经那样的热烈相爱,到最后居然连个再见都说不上,夏禹很不甘心。
他们是怎么开始的?在混乱中开始,一切都是意外。
夏禹并没有想到自己会碰巧救下安平,也没有想到会恶作剧地拍下他激情的画面,那个时候,他还恨着安平,把他当作对手,正想方设法要打败他。也许后来他对安平的追求含有一定程度上的征
服意味?夏禹自己也不很确定。
他确实很想征服安平,把这个向来冷淡自持的男人坚强的表象打破,就像打破核桃的硬壳,吃到里面美味的果肉。
他做到了,安平慢慢地被他折服,虽然他那么强,无论从精神、能力还是柔道方面,他都比夏禹强,可他还是臣服了,夏禹跟他做爱,可以把他压在身下,这是他唯一觉得可以完全掌握安平的时
候,他很得意,非常兴奋,这是另一种胜利。
但这种胜利是有爱为前提,他爱安平,在身体占有强势的同时,他的心处于劣势。是谁说的来着,先爱上的人,笃定处于劣势,因为如果不能使对方也爱上你,那么你的付出,会非常痛苦。
他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感觉痛苦,因为他一直把这当作征服游戏,他忙于征服安平,但在安平突然消失不见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自己被痛苦所淹没!
安平!安平!你到底爱不爱我?爱我的话,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留就走?不爱我的话,又为什么要给我那样幸福的机会?
想想安平素来的行事风格,夏禹慢慢开始相信常运的判断,他说安平不过是利用了他,现在功成身退了。
这话常运也不是平白说的,他找来旧报纸给夏禹看,安平跟萧宁宁的绯闻最早出现在三年前,也就是说,安平对夏禹说,他找萧宁宁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掩盖他跟夏禹的交往,根本就是在撒谎
!
每周他有三到四天住在夏禹这里,但只有一两天会住父母家,那么其他时间呢?不言而喻。萧宁宁,一直以安平的情妇自居,出入豪车华服,全身珠光宝气,购物随时刷卡,一切都由安平付帐。
而夏禹,除了最开始用安平的卡买过家用必须品,其他的花销,都是用自己的钱,他不想在金钱上依赖安平,因为他有自己的自尊,认为爱情必须建立在公平的基础上。
多可笑的坚持,而安平最终还是把他当做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情人,用过之后,还给分手费!
他一直不肯相信安平骗他,但在离开是非的漩涡之后,以旁观者的态度来看,他就发现安平其实一直都没有像他一样,陷入感情的迷茫。
那个人,一直是冷静的,即使被他要挟,也把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到最后夏禹才知道,自己这套房子对面那套始终没有人住的房子,也是安平买下的,怪不得他从没看到过邻居呢,安平不愿把
私情暴露,所以在这方面也考虑周到。
他利用了我,他孤独,想找个人来陪,恰好我死缠烂打上来,他就顺水推舟将就了。夏禹沉痛地想,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安平会接受他,很显然他不像夏禹爱他那样深爱夏禹。
但他曾经爱过我吧?肯定有一些的,夏禹惆怅地回想,安平的微笑,专注的眼光,他的泪,他无声的祈求——安平是爱他的,曾经。
可最后却无情地抛弃了他。夏禹的眼睛有些酸涩,自嘲地轻笑起来,只有他一个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自以为是……傻瓜!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单恋的人更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他把目光投向飞驰的列车远方,无边的景物扑面而来,原来天地是这样广阔,无边无际,这几年他在工作里拼死拼活,都没有机会看到更广大的天地,后来这半年陷在感情的泥潭里,几乎遭遇灭
顶之灾,现在想起来,竟然那么可笑。
谁离了谁不能活?安平现在不是在国外么?离开了他最热爱的工作,不也一样可以活?他爱安平爱得死去活来,现在离开了安平,不也没有缺胳膊少腿么?照样可以活得下去。
地球离了谁都转,谁都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可是,心里的那份沉重的悲伤,又从哪里来呢?
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伤心失望,又怎么才能真正摆脱呢?
看得见的东西好抛开,拔腿远离就是了,而看不见的东西呢?爱情就像毒药,吃的时候只觉甜蜜,却不知道后遗症这样严重,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呢?
他不知道。
他背着行囊四处游荡,从前没有机会玩的地方,都去走一走,看一看,他手头有一些积蓄,也曾买过点股票基金,短时间内的生活不成问题,再说他现在对物质生活的要求极其简单,只对无穷无
尽的长天大地着迷。
不过他不可能游荡一辈子,他还年轻,还有生活的勇气和责任,一年后他在一处海滨小城停下来,找了份工作,重新开始有规律的生活。
可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他随身带着从前那个手机,号码一直没变,他每天都记得充电,有时打开看看,不过除了常运和几个从前的同学、朋友偶尔给他打电话或发短信,从没有别人联系过他。
安平,一次都没有给过他消息。
看来他是真的把我忘了。夏禹自嘲地想,一年前他就明白了,是安平自己不想见他,否则的话,即使出了那样的事,即使他失去了一切,但他随时可以和夏禹联系,一起离开,重新开始生活。
他们都还年轻,都有才华,就算白手起家也没什么困难,两个相爱的人,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是不是?
可安平没有找他,从来没有,连一个字的短信都没有给他发过。
他的手机号码没变,MSN、邮箱也都没变,虽然他不刻意去想,但他一直在等安平。因为他没有办法主动联络安平,所以只能被动地等待。而安平始终没有联络他。
这只有一种可能,安平放弃他了。
或者说——抛弃他了。
夏禹曾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心情由开始时的痛苦不堪,到慢慢平淡,再到可有可无。原来,曾经那样炙烈的爱情,随着时光的消磨,也会淡泊如水。
可是,在他似乎想开了的同时,为什么心里像空了一个洞,再也没有了热情呢?生活的热情,爱的热情,他像一个中年人一样禁欲,像老年人一样淡漠,对若干向他表示过爱慕的男男女女都提不
起兴趣,这是为什么呢?
31
这天他下班回家,走过长长的防波堤,他喜欢看这道堤岸外面的海,所以选了这处偏僻的街区租住。难得今天堤上没人,他一时兴起,跳上去,沿着长堤独行。这是他从小的一个爱好。
天气很好,蓝天白云,夏禹享受地眯起眼睛,非常放松。防波堤下有丛丛野花正在开放,远远的有孩子们的身影奔跑玩耍,他微笑起来,然后不提防看到一个安静的身影站在一棵树下。
就像被巨浪劈面砸中,夏禹的呼吸停了一瞬。
然后他又开始走,步伐稳健,一直走到那棵树的近旁,才从防波堤上跳下来,看着那个安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