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悠然——墨归

一
从浴室出来，浑身上下蒸腾的热气霎时被冷气吹散，好舒服。
咖啡壶中冒着泡泡，之前煮上的咖啡也刚刚好浓香四溢。悠哲拿过印着黑色猫猫图案的马克杯，把咖啡倒进去，再浇上乳白色的奶精，看着有些苦涩的纯咖啡变为温柔的颜色，唇边露出不易察觉的

淡淡浅笑。
酷热难熬的炎夏之夜，舒舒服服洗个澡后再享受开到最低的冷气，香醇的咖啡，实在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事──相当平凡的幸福，每个人，只要拿出一点点时间去感受，就可以得到，只可惜冷漠的都

市人们却往往为了遥不可及的成就放弃了这近在眼前的满足。
赤脚踏着长毛地毯，悠哲走进书房，放了一张CD在音响中，才坐在新换的超高配置的电脑跟前，把马克杯放在电脑桌上，随手扯下肩上的毛巾，擦拭着及肩的凌乱黑发。
悠扬的钢琴曲响在耳边，给恬静的夜染上浪漫的色泽。
悠哲放下毛巾，把半干的黑发甩在颈后系成一束。按了一下写字台上电话的答录键，然后顺手打开电脑，准备继续未完的小说。
“噼──悠哲呀，我是哥哥，你未来嫂子想要有你签名的小说。”
“噼──我是韩天，关于你要的资料……”
留言一个个过去。悠哲手边也没停的敲着键盘。看来没什么重要的事呀，今天就可以差不多把后天要交的稿弄完，明天只要再检查修改一下就够了。
“噼──纳兰老师！我是林馨！”突然传来的急促声调吓了悠哲一跳，“可不可以拜托你把这次小说的背景放在黑社会？！因为总编看过你的提纲后，觉得很适合，而且现在那个题材又很流行，所

以做宣传的时候已经说了是关于‘蛊惑仔’的故事。对不起，是我忘记通知你，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开什么玩笑，现在要他改？！虽然只要找几部港产片看看顺笔交代一下，可是纳兰悠哲是一贯的完美主义者，让他照虎画猫的看看电影就算完事，那是杀了他也做不出来的事。
好吧，既然要写蛊惑仔也没什么难的，反正人在香港，只要找有老大罩的地方转转，总能体会一点气氛吧。
脱下柔软的睡衣，换上黑色的高领衫和黑色牛仔裤，胡乱吹干了头发，悠哲匆匆出门。

午夜十分，正是繁华的东方之珠最闪亮的时刻，当然也是抛开白天法制面具的疯狂都市。
天气仍是相当热，短袖的高领衫并没有什么透气的效果，悠哲只好随便走进一家PUB。听说这一带是赤宇最拽的老大欧阳海罩的，如果能碰上这个只手遮天的堂主，大概也不枉了此行，不过，充其

量也不过就是个比较会砍人的混混而已吧……
坐在巴台的一个角落里，点了杯冰水，便环视着四周。不经意的，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是了，是那个靠着墙交抱着双臂的男子。黑色的西装，冷俊的面容，决计不会是普通的小弟而已。
“帅哥，请我喝酒吧。”甜腻的香气袭来，蹭得悠哲有些想吐的欲望。
抬眼瞟了一下搭讪的女人，颇有几分姿色。
没拒绝，任那女人在身边坐下。
“啤酒。”女孩吩咐酒保，然后侧过头，媚媚的看着悠哲，“我叫LUNA，你呢？哥哥？”
LUNA？！居然给自己起高贵典雅的月亮女神的名字，好不自量力呀！悠哲不屑的冷笑，微微偏转角度，看着这个送上门的辣妹，淡淡笑起来。
“我听说这里是海哥罩的，你这么靓，一定跟他的关系不一般吧，真是那样的话我可不敢惹海哥了禁脔呦。”
“没想到你这么没胆量呀？！”女郎娇啧道，“不过安啦，谁不知道赤宇的欧阳海是从来不对女人动情的，连跟他超过两天的马子都没有，我哪有那本事钓得上他？”
不对女人动情？！不过即使是好色，不超过两天，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小哥你对海哥有兴趣？我劝你打消念头吧，看你斯斯文文的，海哥才不会收你做小弟的。”LUNA喝了一大口啤酒，饶富兴味的看着悠哲的冰水。
“随便问问而已。”悠哲拨开挡住眼睛的长发，露出细长的眼睛。
“哇哦！！”LUNA竟大叫起来，“想不到你这么性感呀，好中性的美丽呐！！”
随即凑近悠哲耳边，咬着他的耳朵挑逗道：“我没见过你这型的男人呢，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去开房？”
还没等悠哲开口拒绝，LUNA却惊呼一声，站起来逃也似的走开了！
奇怪呀。悠哲抬头，立即落入刚刚见到的那双深邃眼眸的笼罩之中。
“你不该在这里的，这里不适合你。”男人自顾自的坐在悠哲身边，要了杯威士忌。
“你是欧阳海？”不会错的，这个人一定就是欧阳海没错。悠哲微笑起来，看来，不用在这里泡一晚上找感觉了，这根本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现成素材嘛。
“是的。”男人没抬眼看悠哲，只是冷冷的回答。
“我又不是来闹场的，海哥你没必要下逐客令吧？”悠哲不紧不慢的喝着冰水。
“你不是来玩的吧。”转头看向悠哲，眼中笃定的绝对告诉悠哲反扣也没有用。
“好吧，我承认。不过我也没什么恶意，能不能请海哥换个地方说话？”
欧阳海没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径自走向门口。悠哲跟上，知道海是同意了。现在这样的时机自然绝不会错过。
两人穿过疯狂拥挤的人群，终于来到门口。
“海哥，你要出去？”在最靠门的地方靠墙而立的一个头发全部染黄的男子疑惑的叫住海。
“黄毛，我要出去办点事，场子你带着兄弟们看着。”海交代后就走出门去，黄毛则目瞪口呆的看着还身后的悠哲。
“你到底是什么人？别告诉我你是条子，我不会信的。”上了车，海点起一支烟，发动车子飞驰起来。
“我当然不是。”悠哲看着海的记速器。海并没有开得很快，悠哲还可以分辨一点简单的路标，看来是要去海边呀。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个写小说的，被老板害得非写蛊惑仔，所以来取裁而已。”
海却没回答，小声的骂了句“SHIT！”，突然间提速，黑色的雪福莱如闪电般射出。
悠哲一怔，看到后视镜里帅不掉的尾巴，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刚刚从英国回来，对香港的地形还完全不熟悉的悠哲此时也无法可想。等等，竟然出来后立刻被人追上，一定是有预谋的。
果不其然，前面的路中央，是横停的巨大货车。
“妈的！”海这次是不再是小声骂了。猛踩住刹车，急打方向盘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住了。
“你在车上别动，一会儿等他们车上的人都下来，你就赶快开车闯过去逃走！”使劲按熄了一直夹在指间的烟蒂，打开车门走下去。
仇家？！悠哲看着从容下车的海，有些佩服他的临危不乱！
从后面的车里，下来三个人，为首的男人亦是黑色西服，颇为英俊的脸上，却露着残忍的笑容。
“原来是骆雷，怎么你们神话的人这么闲吗？”海冷笑道。
“好个欧阳海，真如传说中的有胆量，不过树大招风，要怪就怪你名头太响。这个地盘，有我神话骆雷，就不可能容你赤宇欧阳海！”骆雷话刚说完，后面已开来三辆白色的客车，一群神话的小弟

拿着砍刀冲下来！（这个好象有点──不过我也只看过“蛊惑仔”而已呀）
“要用三辆车堵我呀！真是多谢骆雷你抬举了！”海在顷刻间已被包围，陷入苦战！
看来是时候了！坐在车里的悠哲掉转车头，冲散了人群一把把背部和右臂已挂了彩的海拉上车，绝尘而去。

SEIKO（哭）：海你这个丢人的家伙，竟然被人砍！！
海（冷冷地）：你要不要也试试被百来人群欧的感觉？
SEIKO（冷汗）：不用了，我还有大好的青春呐！！而且死的话，也得是自杀，恩，对，割腕比较有美感。
悠哲（优雅地）：我有一把银制的古董匕首，是中世纪欧洲贵族留下的，怎么样，要不要送给你？
SEIKO（满脸的冷汗）：说说而已。悠哲你不用这么绝情吧，好歹也是皇室，注意点形象。
悠哲（微笑）：我的形象一向保持得很好呀。我们纳兰家虽然不是正统艾新觉罗氏，不管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当然是很高贵的啦。
SEIKO：我下次就让你一点都不高贵！
海（抓住SEIKO的领子）：你再说一次？
SEIKO（已经吓晕了）
二、
“你太乱来了，我只叫你自己快走，你刚刚那样做很危险。”海靠着椅背，微喘道。
“这样不是连你也一起走了吗？不然等你兄弟来救你时你早成了尸体。”悠哲平静道。
海沉默，悠哲也不再说话。
“纳兰先生，你……？！”扶着身上到处是血的海走进自己住的大厦，管理员惊讶的叫起来，警戒的打量着海。
“他是我朋友。”简单的回答，也不理还想说什么的管理员，就扶着海上了电梯。
甚至连海都有些惊讶悠哲的行为。冒着危险救一个第一次见面的蛊惑仔，还带回家，这实在不是常人做的出来的事。
走进门，海环顾着不大却可见不是普通人能住得起的房间。虽不见有意显身价而摆的奢侈品，但是每件家具，包括脚下纯白的长毛地毯都显而易见的价值不悱。
悠哲扶海做在沙发上，转身进屋拿出了急救箱。
“这样子也不能送你去医院。不过好歹我也是医科大学毕业的，就将就一下吧。”坐到海旁边，悠哲解释道。
“你学医的？”海背对着悠哲，脱下染雪的衣服，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
“在北京的时候，后来去了伦敦就改修法学和史学了。”悠哲边给海处理伤口，边随口回答。
“你多大？”海有些惊讶的问道。照这种算法他不是比自己还大了？
“二十六。”
“跳级的吗？很厉害呀。”海淡淡道，不象别人般流露出多大的兴趣。
“很累是真的。所以现在写小说，比较闲又好赚。”悠哲已经把海的伤口处理好了，但是由于背部的伤口太长，悠哲只好再用纱布给他包扎一下。
取过一卷雪白且散发着药香的纱布，悠哲让海抬起胳臂，手绕到他前面，开始一圈圈的缠绕纱布。气氛顿时之间变得级亲昵。
海的胸膛很厚实，身材也很好，右肩上有一条很细腻美丽的龙的刺青，显示着他身为老大的气势与权利，然而身上的条条伤口却又显示着他走得多么难。
“为什么加入黑社会？”悠哲缓缓开口。
“小时侯一心想当老大，到处惹是生非，学校家里都不容，一路走下来，运气还不错，不但没挂掉，反而当了揸FIT人（用粤语说就是这个，国语翻的叫“扛霸”^_^
||||）。”海自嘲的笑道。
把纱布固定好。悠哲细细打量着海身上的一道道旧伤。那显然是没有被送到医院经过专业处理的伤痕。可以愈合得这样好，简直是奇迹了。伸出闲下来的手，纤长的手指沿着那条最长最深的伤痕描

绘，心中竟然觉得好心疼。
海却没给悠哲多少触碰自己身体的时间，转过身捉住悠哲的腕子，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接近我。一般人在刚刚的情况下是不会做出那种事的。你救了我，代表你没有敌意，但是你的

目的到底是什么？”
悠哲看着自己被海握在手中的手腕，并不痛，这种力道，肯定不会是逼问时会用的。
没有抽回手，任海抓着，悠哲浅笑：“不是说了我想写东西吗？难道你不相信作家会为了写出真实的作品冒险吗？如果写文章的人没有这种精神，那我绝不相信他能写出好的作品。”
海一怔，松开抓住悠哲的手。
“你不要把所有的事想象得那么简单，香港不同于大陆和英国，你以为你今天救了我，神话的人会放过你吗？”海看着悠哲，一字字道。
“你会罩我吧？”
“你…”海简直要为之气结。
悠哲微微一笑，起身问道：“要咖啡吗？还是茶？我这里可没有酒。反正你现在是病人，不适合那玩意。”
“不用了。借你这里的电话用一下，可以吗？”海问道。
“要叫兄弟来接你吗？的确，你现在一个人回不去。不过最好让让他们在楼下等你，让一个上来就行了，不然会吓到管理员，而且我也不希望家里多出一堆人。”悠哲拿过电话的分机递给海，自己

则走进卧室。
当海挂下电话时他才又从卧室走出来，以换上了白色的T恤，头发也松松地系了起来。
“对不起，我要工作了，因为后天就得交稿，现在改的话已经快来不及了。你的兄弟来了以后记得叫我，不然管理员会在你们出去之前报警的。”
“对了。”刚刚走进书房的悠哲转过身，对海笑道，“如果你需要什么的话就叫我哦。冰箱里有饮料，你随意就行了。”
看着书房的门轻轻关上，海有些不可思议得想着今天的事。遇到骆雷，那并不奇怪，神话的人跟赤宇本就是老对头，可是这个人……对了，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刚刚听管理员叫他纳兰，是复姓

吗，还是名字？他这个人才是今天遇到的真正最奇怪的吧。
十分钟后，黄毛赶到了，一进门就紧张得问这问那，紧接着是破口大骂神话骆雷。突然看到海不悦的表情才愕然住口，环视着整个公寓，再次发出夸张的叹息声。
“看来你的兄弟已经到了呀。”书房门早已打开，悠哲倚着墙，微笑着开口。
由于换上清爽的白衣和系上头发，加上指间细细的女士凉烟，和高挑鼻梁上的无边眼镜，更显出悠哲知性斯文的中性魅力。
黄毛不禁看得呆了。
“抱歉，打扰你工作了。”海很快回神，道歉着。
“没关系。还要多谢你给我这么好的经历充实文章呢。”悠哲笑道。
电话此时响起，悠哲接起，果然是大厦的管理员。简单解释过后，悠哲放下电话。黄毛看着悠哲，突然道：“如果真的有麻烦，就来找我们，海哥一定会帮你的。”
“谢谢。”悠哲依然微笑着道谢，目送海和黄毛走进电梯。

两天又一夜，整整在电脑跟前56个小时。当完成的稿子从打印机里一张张滑出的时候，悠哲觉得自己简直都快要死掉了。
把文章交到来取稿子的编辑手上，悠哲最想做的就是赶快去睡觉。可是那个要命的编辑林馨看着悠哲因自己的疏忽而累成这样，非常愧疚，居然在那里喋喋不休得道歉了半个小时以上。
终于等她说完，悠哲一下倒在卧室的水床上沉沉得睡了过去……
什么声音，这么吵。谁，谁在推我呀……
睁开迷朦的双眼，努力分辨着逐渐清晰的影响，竟然──是骆雷！！！
“是你！？”悠哲霍然起身，讶异的看着骆雷。然后更加愕然的发现，这里竟然不是自己的卧室！虽然它的豪华程度确实和自己家有得拼，不过单是看黑色系的布置，就够让人忌惮的，更别说屋子

的主人（应该是），骆雷脸上的一贯残酷的笑容了……
“你醒了？”骆雷看着悠哲，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