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没人要?去吧!去跟你的小飞玩儿去吧!那个弱智、哑巴!!"
"你......"他的话针一样扎到我的心上,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再去抓他。
他反身大步地出了门去,把门反手狠狠地关上,关门的巨大声响在凄冷的夜里刺耳回
荡。
29
真是冤家路窄,第二天在医务室里竟然又碰见了刘大伟。
清晨上厕所的时候,我的肚子仍然在隐隐作痛,大便里带着丝丝的血迹。我慌了,不
知道自己是被踢坏了脾脏还是伤了肠子,洗了脸以后我敲开了医务室的门。
陈医生满脸的不耐烦,他是生气我打搅了他元旦的节假休息,但是他住在医务室里,
不得不接待我。我脱下衣服,立即看见自己小腹斜上方淤青了一块。他问:"怎么搞的?"我撒谎说:"练
舞的时候不小心撞在桌子角上了。"他又按又掐地鼓捣了一会儿说:"没什么事儿,可能体内有点儿出血吧
,休息两天就好了。"我还没穿上衣服,刘大伟推门进来了。
他看到了我,愣了一下,我装作没有看见他,忙低头穿衣服。
他把裹在左手上的毛巾打开给陈医生看,那手背已经肿起来了,一条咧嘴般的口子翻
卷着皮儿,里面凝着血痂。
陈医生问:"怎么搞的你?"他看了我一眼,低低地说:"昨天削苹果时,不小心。"
"哟,你真有本事啊,"陈医生讽刺地说:"削苹果也能削到手背上去,厉害。"我偷偷
地想笑,忍住了,穿好衣服。
陈医生帮刘大伟除去血污,涂了药水,又把手包好了,然后给我开了些活血散淤的药
。
临出门前,陈医生叹了一句,说:"你们这些孩子啊,真不知道搞什么鬼呢,毛手毛
脚的,连个节日都不好好过。"
出了医务室的门,我快速地背对着刘大伟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他突然在后面大声喊:"喂!你没事儿吧?!"我不理他,继续走。
他叫:"我的手好痛啊!"我没看他,说:"活该!"仍往前走。
他隔得远远的,还在叫:"哎哟,已经发炎啦,好痛啊!!" "说了,你活该!!"我
恨恨地说,转身进了教学楼。
难道他不活该么?谁叫他那样对待小飞呢?他欺负小飞,他该死。
但是我呢?我不也一样在对小飞毛手毛脚的么?刘大伟说"我是禽兽?那你是什么?
别他妈的以为你比我高尚!"我的心便沉了下来......我宁愿相信自己是爱着小飞的,是的,我爱着他。他
好象有某种魔力般吸引我,诱惑我,迫使我去想他,关注他,渴望他。我的心里总记着他,战战兢兢地想
接近他,十分万分地希望他能在我身边,每日每夜每分每秒都能够看到他。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有
时候我只想抱住他,抚摸和亲吻他......
我是禽兽吗?也许是的,即便爱着,我也是的。
因此我的眼睛又湿了,因为我在突然之间发觉自己是禽兽,这我从未想到过。
因此我仍会绵延不绝地想小飞,而一想起来就会有种负疚和罪恶的感觉,弥漫着,蒸
腾着。爱,是罪恶的?
教室里很温暖,我靠着窗台安静地坐着,窗外零星的雪花在风中寂寥地飞舞,一个人
也没有,很萧索。
我懒懒地闭上了眼睛,轻抚着自己微胀隐痛的腹部,却突然想起了阿辉。
阿辉......
如果记忆可以选择的话,那么这一段记忆我宁愿选择失去,就当一切不曾发生过。可
是不行,我知道无法做到。我今日喜欢小飞,是因为我是个同性恋啊,是因为我喜欢男孩,男孩的味道,
男孩的声音,男孩的身体和灵魂。而阿辉呢?是他带我走进这条充满迷离的路上的,他让我接触、认可并
沉溺于这样一个国度里,我无法忘记,我胡思乱想,没有阿辉,也许就没有小飞,对于我而言,我的道路
,我自己。
30
二十四岁的阿辉是温州人,他说他是个世家子,家境不错,家族里很多亲戚已经移民
了。他自己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打理自己的公司,最初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生意的,后来我才知
道我做的是鞋子--那些假冒的名牌,很赚钱。总之他如此优雅地在舞台下坐着,嘴角挂着微笑,有些邪
气。
从来不见他在紫玫瑰里叫小姐,他不是那种登徒浪子。
但他也不是洁身自好的人,他的烟瘾很打,因此手指尖和牙齿都熏黄了,他的身上总
散发着烟草的味道。
他很瘦,脱了衣服才知道。
那是我第一次登台,给馒丽伴舞。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慌乱地跳的,只记得回到化妆间的时候,曼丽愤怒地把手里的彩
色飘带往地上一丢,张口就骂:"小兔崽子你会不会跳?!妈的总挡着我,你懂不懂什么叫伴舞啊?懂不
懂?!"有人打圆场说:"算了算了,他第一次来,才十七,挺不容易的小孩子,家里困难。"曼丽不依不
饶地说:"老板怎么找的人哪?也不看看?这......这是跳舞的吗?这歌儿没法唱了!"簌簌的白粉从她妖长
的睫毛上方往下掉。
他们说:"曼丽姐,你别生气啊,回头不让他上场了就是了。"
"哟,那不是断了人家财路了吗?"曼丽拧着脖子说:"我这个人是大人有大量,也懒
得计较,等下还要上场呢!"曼丽在人们簇拥下换着妆,我坐在一旁的木椅子上,深深地垂着头,强忍着
眼睛里委屈的泪水。
外公老了,不能再养我了,我该怎么办?舅妈的脸象一块冰冷的铁板,时不时冷言冷
语暗箭一样地射了过来,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我不管那么多,我得自己活着,我不但要活着,还要
活得很好很好。我一遍又一遍地鼓励自己,要忍,一定要忍,我不相信自己实现不了自己。
曼丽再上场的时候,我尾随着伴舞群走在最后面。主持人插科打诨后报了节目,曼丽
临上场前回头望了一下,冷冷地说:"喂,你愣着干什么呢?还不上去?!"
"哎!"那瞬间我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我发觉,原来她并不是那么刻薄。
曼丽一连串唱了《爱情骗子我问你》、《是酒也是泪》、《潇洒走一回》三首歌,因
为事先经过了简单的彩排,我还没有出什么丑。下了场以后,她在卸妆的时候我凑了过去,看见她用脱脂
棉正在擦额头上厚重的粉底,那额头上布满了细小的皱纹和汗滴。
我小声地说:"曼丽姐,谢谢你啦。"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白眼球上有很多血丝,她
说:"谢什么?以后好好混吧,你跳得还可以,可是你要记住,你是伴舞的,不是表演独舞。"我谨慎地回
答:"记住了。"曼丽点起了一根烟,一边吸烟,一边仍擦她的那张光彩已经暗淡的脸。她从镜子里看我,
说:"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告诉你还没人看我卸妆呢。"我慌忙地起身要走,她又说:"没事儿了,坐下来
说说话吧,小兔崽子。"我又极其不安地坐下了,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才好。
她说:"这么小就出来跑场子啦?家里人知道么?"我说:"不知道。我没有家里人。"
"哦?"她说:"行,你可够自由的。告诉你在这个圈子里,你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忍,
还有就是要抓住机会。"我忙点头,说:"谢谢曼丽姐指教。"
"指教个屁啊!"她说:"我要是混得好早就不在这里混了。"我忙说:"没有没有,你
唱得真好,真的,比我听到的歌星唱得都好。"
"哈哈,"她说:"小兔崽子你的嘴巴倒真甜啊。不过话说回来了,场子再小,客人也
是各有各的心思。你以后多学着点儿,客人喜欢你,老板就不会炒你。"我说:"恩。"曼丽兴致极好,又
说:"比如说今天来的那些客人吧,坐在最前面的那个温州周老板,别看他年纪小,喜欢听的全都是老歌
,比如说《是酒也是泪》。"说着,她哼唱起来了。
"才要分手心中已后悔,却不知该如何挽回。
你的心意如此坚决,就这样挥手告别。......"我说:"我知道这首歌,我也会唱,台湾
的。"她说:"行啦。该回去了,你也去换衣服吧。"我得到了赦令般跟她说了声再见转身去换衣服了,她
在后面又说:"今天曼丽姐心情不是很好,没得罪你吧?"我连连说:"没有,没有。"
31
那个喜欢听曼丽唱老歌的温州老板就是阿辉,后来我才知道,在曼丽唱《是酒也是泪
》的时候他很兴奋的表情和掌声并不是送给曼丽的,而是因为我在给那首歌伴舞的时候靠近了他的方向,
他从侧面看到了我的脸庞,他的心突然跳动了起来。
再后来,我经常看见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微笑或者鼓掌了。
再后来,我发现了他的目光,看我的时候与别人不一样,好象要说什么话似的。
再后来,中秋节前夕,我跳完舞后一个人走在宽阔的街上,突然身后投射过来两道刺
眼的灯光,一辆小车从后面驶了过来,阿辉把车靠着我身边停了下来。
他打开车门,叫:"嗨,肖,上来吧,我带你去吃东西。"我惊讶地望着他,懵头懵脑
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诡异地笑着,说:"上来吧,交个朋友。"我慌张地说:"您太客气了...
...我......"我还是上了车。上了车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曼丽也坐在车的后座上。
车窗外的街道忽明忽暗着,映衬着曼丽忽阴忽晴的脸色。我望着坐在前面阿辉开车的
背影,衬衣领子洁白硬挺,整齐的短发齐着脖梗儿,晃来晃去的。我紧张了,咽了一口吐沫,小声地问身
边的曼丽:"曼丽姐,我们去哪里呀?"曼丽说:"吃东西。"
"那你们去好了......"我惴惴不安地说:"我......不饿......"她说:"周老板专门请你的
,我作陪。"
"哦。"我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点了点头。这时候,我突然发现她眼圈有些红了
,禁不住好奇和猜想些什么,但一切仍是不明就里。
车子转了几转,终于停下来了,我们随着阿辉到了省城里最豪华的一家酒店里,上了
电梯,在旋转的玻璃餐厅里坐了下来。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来到这样豪华和美丽的餐厅里吃饭,一切又新鲜又陌生,紧张得不
敢大声呼吸。那些洁白的餐巾和桌布,那些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子和镀银雕花的餐具,那些走路没有一点声
音的穿戴整齐的侍者......我仍清晰地记得贴着淡花墙纸挂着艺术壁灯的墙壁上,挂着一副裸女的油画,暧
昧的灯光散发着异样的情调。
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吃西餐,只是简单的牛排和法国蜗牛,餐间喝了些红葡萄酒,我
惊异地看见阿辉把柠檬片放到了高脚杯里。
我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象小孩子第一次理发一样被侍者摆弄着,他们帮我系上胸前
的餐巾,帮我铺好膝盖上的桌布,帮我把刀叉放在该放的手里。空气软绵绵的,餐厅中间的小池子里,一
个穿着燕尾服的清瘦男人在弹钢琴,手指头象海蛰的触角一样灵活变化。
我来不及欣赏玻璃墙外城市的夜空,喝下了半杯涩涩的红酒,洁白的蜡烛光后,阿辉
高雅又娴熟地切着牛排,时而抬头看着我。
不知为什么,我的脸发烫,不知道要躲到哪里去才好,却又无处可逃。
曼丽匆匆地吃完了东西,点燃了一根烟,她把烟递给我,我连忙说:"我不会......"阿
辉还在低头吃东西,仿佛不曾发现我的窘迫一样,曼丽突然说:"我要回去了......他......就交给你了......"
我慌忙地站了起来,说:"我也要回去了。"
"哦?"阿辉说:"吃好了?"我说:"吃好了。谢谢周老板。"他放下手中的刀叉,用餐
巾轻轻地擦着手,说:"叫我阿辉好了。"
"恩。"我只是点头。
曼丽起身,表示离开,说:"你留下吧。"说完,她起身匆匆地走了,我明显看见她的
脸色很不好。我猜想她一定是有不愉快的事情了,立即追着她来到了门口,阿辉并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
着。
在摆满花束的雕花木门门口,我拉住曼丽的胳膊,问:"为什么?"我说:"我留下干
什么?那你呢?"她把我的手推开,说:"周老板喜欢你,想跟你交个朋友。唉,小兔崽子,以后发达了可
别忘了你曼丽姐,去吧。"
"什么啊?"我晕了,心也开始狂烈地跳动了起来。他喜欢我?天啊,这......
曼丽匆匆地上了电梯,最后仍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她的眼光中包含的是什么,
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里面音乐缓缓流了出来......
32
阿辉走到了门口,轻轻地叫我,"肖。"我回头看他,紧张得恨不能就此蒸发。但他并
没有使我感到窘迫,只是微笑着,看我,微笑着过来牵我的手,他一伸手牵我的样子里,竟然有几分女人
般的妩媚。
他说:"坐吧,我们随便聊聊好了,别紧张,我不是坏人,只是......我很欣赏你......"
我不断地压抑自己的心跳,不敢看他的眼睛,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他说:"会唱歌么?"我说:"什么?"他说:"唱《是酒也是泪》。"我小心翼翼地说:
"会。"他说:"哦。"我说:"我听曼丽姐说你喜欢听那首歌儿。"他说:"她还跟你说什么了呢?"
"她说......她说......"我吞吞吐吐地说:"她还说你喜欢我,叫我留下来陪你啊。"我害
羞了,头都快压到桌子底下去了,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头有点儿晕。
天啊,他伸手来拉我的手了,他的手那么软,那么软,软得象女人的手一样,他把嘴
巴贴近我的耳朵了,他悄悄地说:"那你呢?"
"什么啊......"我说话的声音自己都听不清楚了。
他又说了一遍:"那你呢?你喜欢我么?"我说:"......我、我......我不知道......"是的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要怎么做,但我隐隐地感觉到会发生什么了,象做梦
一样,象故事一样的,我很惶恐,也很好奇,这样一个非凡的人,为什么对我......要这样?......
后来,他牵着我,把我带进了他的房间。
一路上我只是低着头,看走廊上红地毯的格子,一格又一格,象是某种阶梯。
他抱着我,从后面用胳膊拢着我,把鼻子轻轻地在我的头发上擦来擦去。他喃喃地说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啊?不喜欢是么?"我说:"没有。"但是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他抱得我痒痒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