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记 上——渐蒙

“哦？那麽你很喜欢生物技术嘛，还好没有退学”。
“呃，其实也不是啦……”，程浮抓抓头，觉得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全身放松，忍不住就把最近一心一意思考的大问题说了出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麽学生物技术”。
“如果不学这个，你会选择学什麽呢？”。
“嗯……这个阿……可能还是生物啊医学相关的吧”，程浮嘿嘿笑，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这些学科最能帮助到别人。”。
“呵，程浮，如果不上学，你会做什麽”，弗兰见程浮笑，也浮起个极度浅淡的笑容：“还会继续从事科学行业吗？”。
“当然啦，做科学家很光荣的啊”，程浮不加思索。
“为什麽做科学很光荣呢，科学又不是真理”。
“怎麽可能？科学当然是真理啦，鬼啊神啊唯心主义才不可靠”，程浮拿出程妈妈授课的口吻来：“这个世界的进步是科学来推动的，科学家是最光荣的。”。
“哦？科学是真理吗？它能回答一切问题吗？举个例子给我吧。”。
“嗯，嗯，比如说，苹果，不，苹果花”，程浮意气风发地阐述地球人都知道的原理，看一下四周繁花盛开，应景地改口：“苹果花瓣落下就一定会掉到地上，是因为有重力加速度，这个速度跟质量之间的比，就是科学啊，你看水往低处流也是因为重力加速度，不是真理吗？”。
“那麽为什麽有重力加速度呢？”，弗兰闲闲边饮茶边说道，“是因为地球在公转自转吗？”。
“对呀，因为地球在转啊，因为星球间有作用力啊”，程浮见对方认可，更加来劲。
“那麽作用力是因为分子与分子之间有力吧？”。
程浮点头：“磁场也是啊”。
“那麽为什麽会有磁场呢？分子之间为什麽有作用力呢？因为电子吗？那麽为什麽会有电子呢？再往细要说夸克了吗？科学已经进步到，可以确认夸克的存在了吗？”，橙弗兰不慌不忙提出一连串问题：“程浮，你说，为什麽我们在这里？”，他指一下胸口，又指一下草地：“我说，我们，这里。”。
程浮给他问得有些晕：“嗯，因为人类是猴子变的啊，猴子是原始生物变的啊，原始生物是单细胞生物进化来的啊”。
“那麽为什麽会有单细胞生物呢？你看，生物技术源於生物化学，生物化学源於化学，分子技术源於物理，物理与化学又都基於数学。”，弗兰看著程浮眼睛，“而这一切，如果你认为，我身上的温度是其他热能转换，那麽，你要先解释给我听，一加一为什麽等於二。”，他摊一下手：“偏偏人类无法证明的数学论题之一，就是一加一为什麽等於二”。
“……”，程浮张口结舌，不明白对方为什麽说这麽一大堆。
“我是说，程浮，科学只是人类寻找自然规律的途径之一，它不是真理”，弗兰伸一根手指点一下程浮手背：“程浮，你不该迷信科学。”。
“我不是迷信科学啊”，程浮有点急：“虽然现在还有很多人类不能解决的问题，可是科学已经帮了很多人啊；比如，比如青霉素的发明……不能因为现在不能解答所有问题就放弃啊，我觉得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找到所有答案的呀。”。
“嗯，那麽说，做生物学家是很好的了”，弗兰侧头看程浮，揶揄道：“那麽为什麽你还想要退学？”。
“呃……”，程浮脸一下红到耳根，原来说这麽多，弗兰还是在劝自己收心读书。他当下只觉得弗兰真是又贵气又睿智，连教训人都能说出这麽有哲理的话来，对男人的敬仰立刻更上一层楼。
“David对你还好麽？我听Cecil说，你们住在一起？”，弗兰见程浮尴尬，垂下眼皮：“他现在是你男朋友了吗？”。
“呃，怎麽可能！”，程浮吓得笑，不住摆手：“当然不是！我只是租他家储物室而已，过些日子找到地方就搬出去”，他想一想，觉得还是要在终极大老板面前多美言两句：“他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做学术很拿手的，对学生也很照顾的。弗兰你出资赞助他，真的很有眼光”。
“呵，是吗。”，弗兰听了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脸颊浮起绯红，转过头抿嘴半晌不语。
程浮讪讪地觉得自己好像马屁拍得有点过了，也不太好意思继续，踱去看婴儿车里的Rose。越看越觉得真的象只洋娃娃，忍不住伸手去摸她脸颊，又软又嫩；又拿指尖去碰婴儿睫毛，怎麽都觉得这麽长这麽整齐的睫毛，不摸一下就不能相信是天生的。
Rose给他摸来摸去，渐渐醒来，碧蓝的眼睛半睁半闭，握住程浮一根手指，软绵绵拿婴儿的语言咕咕地也不知说些什麽。
程浮见了越发喜欢，俯下去一只手将Rose後背托高，回头笑著征求许可：“弗兰，我抱抱她好麽？”。
弗兰耸肩，转头见Annita提著个盒子过来，扬声道：“Rose醒了，你来的正好”。
Annita走近也笑，却是笑手忙脚乱抱著奶娃娃的程浮：“程浮，你笑起来，跟Rose一个样”。
“啊？”，程浮恍神，怀里Rose已经完全清醒，在生人怀里也不哭闹，一手抓住程浮头发往嘴里送，“嘟嘟哒哒”地拿婴儿语跟人打招呼。
程浮给她揪得生痛，几乎是跌跌撞撞靠到弗兰旁边：“哇，去找爸爸，不要抓啦！”。
小婴儿见到爸爸立刻伸手出去要抱，然而弗兰并不接她，转目跟Annita示个意，待老妇抱住女儿才淡淡笑著逗：“Kusje（亲亲）。”。
程浮在旁看著，想贵族做派就是足，自己的女儿也不去亲手抱的。他也不知道弗兰说了什麽荷兰语，一句话就逗得Rose开心，扑过去就在爸爸嘴上口水淋漓地啃一下，笑得阳光般灿烂。
他实在喜欢小孩，不由自主跟上去凑热闹，学著弗兰道：“Kusje”。
Rose闻言一愣，回头打量程浮半天，见这笑容可亲的人跟自己不住柔声要求“Kusje”，便也趴过去“吧”地在程浮嘴上亲了一下。
程浮立刻面红耳赤，他这辈子，真是第一次被异性吻上嘴唇，想不到是这麽个年轻貌美的小尤物，忍不住又笑：“嗳，那个是我初吻啊Rose”。
弗兰闻言往後靠住椅背，似笑非笑盯住程浮嘴巴。程浮觉得不对劲，突然想到其实自己已经通过Rose这个大媒体，跟橙弗兰间接接吻了一下，立刻脸更红。
他再回头见Annita也在跟Rose玩亲亲，Rose正长牙，抓住什麽咬什麽，有几次咬住Annita嘴角不放，搞得老妇人满脸口水，又觉得其实外国人动不动亲嘴也不算什麽，何况Rose还是个奶娃娃。
当下释怀，趁气氛好跟弗兰搭讪：“嗯，弗兰，我们继续对话吧。”
“好，刚才说到什麽。”
“呃，说到物种起源……那个，弗兰，你信科学吗？”，程浮抓一下头发。
“呵，我不信，我信Karma”，弗兰笑著语调却很沈郁：“就是你们东方人说的，报应。”。
“呃，那个，为什麽”。
“因为我做过的每件错事，现在都回报在我自己身上”，弗兰低头下去，盯住自己十指：“程浮，科学是不能解释这一切的。”。
“呃，弗兰，你是不是误会‘报应’这个词？这个词是只用在坏人坏事上面的”。
“嗯，是吗？”，弗兰被程浮一解释似乎有些高兴：“嗯，在你眼里，我是好人吗？”。
“当然拉，你人又好，心又甜”，将後面那句“长得又帅又有钱”吞进肚子，程浮认真道：“你是很好很好的人，你看，如果真是报应的话，怎麽会有Rose这麽好的女儿，应该会有个跟我差不多的儿子吧，哈哈哈哈”。
“嗯，我可不想做你爸爸呢”，弗兰给他哄得开心，跟著打趣：“不过我希望，Rose长大可以像你这样，对人生充满期待。”。
“呃”，给弗兰夸奖得脸红，程浮有点不知所措，掩饰地转头过去逗Rose，那小女孩却已经玩得累了，头埋在Annita肩窝嘟嘟囔囔要睡觉。
“程浮，这台电脑你拿去用”，弗兰拍一下桌上Annita方才提来的盒子：“体积比较小，你上课带去方便”。
程浮见是最新的sony迷你笔记本，有些受宠若惊，连著摆手：“哇，中国人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我借给你的，你先用吧，等你离开，再还给我”，弗兰见Cecil远远走来，看一下表：“你跟Cecil回去吧，我家厨师去意大利结婚，还没回来，不留你吃饭了”。
程浮给对方的气势压得不敢再说不要，唯唯诺诺过去取了电脑提在手里。
弗兰仍歪在榻上，见程浮恐慌，示意对方凑近，在青年耳边悄悄道：“其实我想留你吃饭，但是这些天都是Cecil在烧菜，我们……”，他顿一下，捂住胸口，用中文字正腔圆地悲切道：“生不如死”。
程浮闻言哧地笑起来，转眼看到Cecil走近，立刻捂嘴忍住，肩膀还不住抖动。
他与弗兰离得很近，几乎能感到对方体温，弗兰神色复杂，翻腕握住程浮手指，送到自己嘴边轻轻触一下，见对方愣住，坐直了再次在程浮嘴角短暂一吻，淡笑：“Kusje”。
程浮给他这样，立刻四肢僵硬，目瞪口呆，不由自主问：“你干什麽？”。
“吻，kusje”，弗兰松开手：“程浮，你在荷兰生活，要学一些荷兰语才可以”，他表情诚恳：“你现在放假没有课了吧。明天我让Cecil去接你，我有话跟你说。”。
“呃”，程浮唯唯诺诺，虽然觉得实在不对劲，但要相信橙弗兰对自己有意思，那也真是千难万难。这人虽然态度和气但身上冷冰冰地让人见而生畏，连自己女儿也不伸手去抱，怎麽可能会喜欢自己。何况人家女儿都懂得亲嘴了，怎麽还会追求个中国男人？
他实在困惑，半天都觉得唇边还有弗兰冰冷柔软的嘴唇触感，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路上找个空子问Cecil：“荷兰男人都亲对方嘴的吗？我是说，不是恋人的话。”。
“不是恋人当然不会亲，”Cecil看一眼程浮，笑嘻嘻：“弗兰在追求你呀，你也很喜欢他的，不是吗？”。
“哗，怎麽会，今天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程浮给这消息惊得非同小可。
“你不愿意接受，明天去告诉弗兰也可以啊”，老人耸耸肩：“这个事情要直说的，你对他没兴趣，要让他知道。”。

浮生记－11，小浮vs睫毛李

浮生记－11,
程浮呆呆地道谢出车，直到进了家门，还觉得云里雾里，哗，橙弗兰，那个男人，在追求我？
他从未被人追求过，觉得匪夷所思之外心里不由自主有些甜蜜，何况橙弗兰那样英俊睿智，能被他看中，是不是说明自己其实也很不差？他原本也不是自卑的人，只是恋爱失败给前男友打击得莫明其妙，到了荷兰又给李道文搞得彻底丧失尊严，忍不住就困惑得厉害。这回虽然只是Cecil随口一说，也还是立刻没来由地开心，站著的时候胸膛都挺得直一些。
又仔细想Cecil的建议，觉得对方说得太有道理，男人之间，是要有话直说，有兴趣没兴趣都得搞清楚了，李道文要再搞恶作剧，自己一定不能怕他，要好好捍卫尊严。
程浮想得入神，心里美滋滋地，烧水煮面的时候脸上还收不住笑容，切菜的时候情不自禁哼起歌来。
“你在干什麽”，厨房门口突然有人阴森森地发问。
“哗”，程浮一激灵，回头见李道文裸著上身，只穿条牛仔裤，像是刚出浴，身上微微发红，拿毛巾擦著湿头发。
“煮面？今天我要吃西红柿”，李道文见吓到程浮有点得意，撇下句话开冰箱拿罐啤酒打开，见程浮转身顺手把西红柿递过去。
程浮看到男人线条优美的上半身忍不住脸红，低头接过蔬菜按在砧板上切。
李道文见他害羞又觉得有意思，他本来与Anna分手心里痛得难受，下午与Douwe胡闹了半天稍微缓解，现在看到程浮这给自己迷得五迷三道的样子，忍不住要去招惹。
他一辈子都是玩别人，这趟跟Anna在一起却被那西班牙女郎狠狠玩弄了，心里实在不肯认输，下意识非要在程浮身上挽回一局，打定主意，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程浮哪里知道李道文的心思，正专注切菜冷不防给男人背後揽住了腰，感到对方赤裸潮湿的胸膛贴在自己背上，真是又惊又怒，想著这人反复无常也不知道要捉弄自己到哪一天。立刻按照之前想好的，拿湿手重重拍对方手一下捍卫尊严：“李道文，请你自重！”。
李道文第一次给他这样严辞拒绝，立刻兴趣暴涨，搂得更紧，凑过去含住程浮耳廓：“嗳，程浮，你是喜欢我的，你承认吧”。
程浮闻言更加恼怒，他本来的确是被李道文吸引，但不等於就乐意给人翻来覆去地捉弄，硬拿自己那点好感当谈资笑话。他忍无可忍，猛地转身瞪住男人认真道：“我承认，但是请你放开我，请你尊重我。”。
“……”，李道文也不生气，渐渐地手松开，露出种被主人责备的犬类的表情：“那，我松开了，你不要拿刀指住我”。
程浮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著菜刀，这是他第一次在李道文面前能站上风，见男人委屈心里又有些百感交集：“那，那你，嗯，你去饭厅等吧”。
李道文乖乖“嗯”一声，见程浮转身去煮面，凑近了吻一下男人弯著的脖颈後面，才笑嘻嘻握著啤酒踱出门去。
程浮再次被吻有些心慌意乱，快手快脚煮好面端出去，见李道文仍裸著上身，小学生一样摆好汤匙筷子等开饭，觉得对方原来可以这麽可爱，更加有些心如鹿撞。
李道文见了面汤欢呼一声，也不用汤匙，趴在碗边喝一口，随即给烫得热泪盈眶。
程浮坐在他旁边，看到李道文光洁紧绷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胸前那两点实在是坚挺，在自己眼前简直就是挥之不去，不由自主就有点魂飞魄散地感慨这人皮肤颜色那麽健康，怎麽乳尖颜色这麽浅。
李道文意识到程浮直愣愣的眼神，扬眉看青年一眼，有意无意舒展肌肉伸个懒腰：“程浮，面太热了啊”。他穿的牛仔裤腰低得不能再低，往上一探胳膊便露出肚脐下微微的绒毛。
程浮看著觉得自己立刻就要失态，忙转头清清嗓子找话题：“李道文，那个，你为什麽想要做生物学家？”。
李道文见挑逗有效正要调笑，冷不防对方问这个大问题，愣一下坐直挑起一筷子面！！地吹气，老实道：“因为喜欢啊”。
“呃，为什麽？”。
“因为有很多问题想要回答啊”，李道文见程浮表情严肃也认真起来：“程浮，你说，人类为什麽存在？”。
“呃，因为……嗯，我不知道，其实很多时候我读科学文献，都觉得，进化论不可靠”，程浮有些苦恼：“可是又没有别的好的解释，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好好自己去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