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第三部）沙之尘埃×海之岸————苍绯灵

怀中的人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反应，黑月的嘴角不免露出一抹苦笑。

“今天晚餐是你最爱吃的咖喱。”

“咖喱……”

怀中的人突然发出了细小的声音，低下头，看见修重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嗯，很期待吧？”

“期待……”

“那么吃完晚餐之后我们就出去走走？一整天都在房间里很无聊吧？”

突然，修重楼举起了手，指向太阳的方向。

“怎么？发现什么了？”

“鸟……”

海面的上空中，数只海鸥飞翔着，发出清脆的叫声。

经修重楼的提醒，黑月才注意到原来海面上已经有鸟存在了，前段时间还是空空如也，地球恢复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喜欢吗？”

“嗯！”

修重楼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咚咚——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引起了修重楼的注意，只觉得他全身变得僵硬，整个人靠入黑月的怀中，有些惊恐的眼睛望着门外。

“黑月先生，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门外传来了女佣的声音。

“嗯，我马上就过来！”

看见怀中修重楼惊恐的模样，黑月不由得叹了口气，站起身子，看见紧紧抓住自己衣服下摆的手。

“去吃晚餐吧，是咖喱哦！”

“嗯……咖喱……喜欢……”

顿了顿，修重楼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然后整个人被黑月抱了起来，放在旁边的轮椅上，向门外走去。

※※※※※※※※※※※※※

晚餐结束，夕阳将海的那一边映得一片通红，两个人的身影，在海滩上拉下了长长的影子。

修重楼黑亮的发披散在肩头，一直扭着头，看着还在天空中飞翔的海鸥，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经过，都会让修重楼变得全身紧张。

如一只将自己包裹起来的野兽般，修重楼对着周围的一切都有着强烈的防备心。

没有任何的记忆，修重楼对自己的一切感到迷茫，不但是自己，包括自己每天看到的东西，新奇的东西，都会感到害怕。

什么意识似乎都不存在，修重楼只有很痛很痛的感觉，在那心底，不断地蔓延在全身，但是却又不知道为何。

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是自己的恋人。

修重楼总算将这个讯息传达到自己的大脑之中，恋人，就是要相伴一生的人。

每天都会去拜祭的坟墓，修重楼不知道是谁的，只是看着那两座坟墓，却有着悲伤的感觉。

夕阳将长长的影子拉在了坟墓上面。

换上新鲜的花瓶，黑月合上双掌默默地悼念着。

坐在一旁的修重楼，只是抬着头一直望着在头顶上盘旋的鸟，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身边，不断地有人在死亡……”

黑月转过身，面向大海坐了下来。

“永远只有我们两个人生活着，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办法相伴。看多了，死亡不过也是如此的事情，就这样出现在生命中，然后再消失，占用的不过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时间。”

黑月像是在说给修重楼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若是没有遇见你，我完全不会了解人类吧。”

握住修重楼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黑月笑了笑，感觉那冰凉的手指慢慢的放松。

“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好起来？”

不明白黑月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修重楼问道，那漆黑的，不带半点污染的眼睛望着黑月。

“嗯，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推着轮椅，向别墅的方向走去。

“海、真是……很漂亮……”

半途中，一直望着海面的修重楼突然说话，让黑月有些惊奇，修重楼很少说如此长的一句话，更加少自己主动说话。

这是好转的证明吗？

黑月心中满是激动。

“嗯，很漂亮呀！”

同样望向海面，那血一般通红的夕阳，铺满了整个海面，这海底，不知道葬身了多少的亡魂，这血阳，如镇魂曲般洒满整片海面。

※※※※※※※※※※※※※

“黑月先生，明煌医生已经到了！”

“嗯，我知道了。”

刚刚进门，就听见了女佣的报告，脱下了修重楼的外套，黑月将修重楼抱起来，向楼上走去。

打开门，就看见了站在书柜前的男人转过头来。

男人带着眼镜，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眼延伸到颈部以下，整只左手，装着金属的手臂。

用另外那一只完好的眼睛，男人注视着黑月怀中的修重楼。

“最近怎么样？”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示意黑月将修重楼放在诊疗床上面。

“会多说一些话了。又换新的了吗兼人？”

注视了明煌兼人一阵，黑月指了指他那只机械左手，崭新的颜色，显然是刚刚换上的。

“嗯，这个比较灵巧一点。”

抬起手，明煌兼人动了动手指，脸上露出笑容，牵动着脸上那道疤痕。

“嗯……”

看见突然靠近的明煌兼人，修重楼不由自主地往沙发里面躲去，明煌兼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呵呵！每次都是这样子呢！”

“楼，乖，稍微检查一下而已。”

“唔……讨厌！”

别过头，修重楼继续向里面躲去。

“乖，过来！”

拿过修重楼的手，紧紧地握住，明煌兼人才慢慢接近，坐在了修重楼的身边。

“闭上眼睛。”

握住黑月的手突然收紧，但是修重楼依旧乖乖的听从了明煌兼人的吩咐。

※※※※※※※※※※※※※

“怎么样？”

“没什么太大的起色，不过也没有更加恶化。”

叹了口气，明煌兼人收拾好了诊疗仪器，自从自己被从废墟之中救出来之后，就下定决定了一定要好好的治疗修重楼，这是他活下来的唯一原因。

看着自己那变成了机器的左手，明煌兼人露出了苦笑。

“那我走了。”

“嗯！”

女佣走进来，帮明煌司人拿起诊疗仪器，向外走去。

“兼人。”

“什么事？”

“偶尔，也去看下司人他们吧！”

“呵呵！”

闪过苦笑，兼人走出了房间。

即使是近在迟迟得地方，兼人依旧没有去看过他们一次，能够活下来，就好像背负了他们两个人的使命一般，没有完成的时候，明煌兼人根本就没有脸去见他们。

走出大门，明煌兼人抬头望向教堂的方向，压低帽子，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Ⅱ

“黑月……”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微小的声音，从床上迅速的翻身起来，黑月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修重楼，苍白的脸上，有着惊恐的色彩。

“怎么了？”

将修重楼拉进房间，往走廊中看了看，并没有任何的异常，关上门，看见修重楼向床边走去。

“怎么了？”

再次询问，修重楼坐在床上，抬起头，那漆黑的眼与黑月相撞。

“那你就在这里睡吧！”

得到了黑月的应运，修重楼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爬到床上钻进被子里。

关上灯，进入被子，黑月将修重楼搂入怀中，感觉到他在自己的怀里瑟瑟的发抖着。

“怎么了吗？”

黑月再次询问。

“梦……”

胸口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是做了噩梦吗？

黑月更加紧的搂住修重楼，问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

“不用怕，有我在。”

“抱……”

“什么？”

有些惊讶于怀中的人说出来的话，黑月往后推了一点，惊讶的看着月光下，脸色有些绯红的修重楼。

“嗯……”

轻轻呻吟了一声，修重楼自主将唇凑到黑月的唇边。

修重楼的唇很冰，并且微微的颤抖着，但是他的唇触及到的地方，却如火一般炙热的燃烧着。

突然收紧手臂，黑月紧紧地搂住修重楼，狂肆的吻着那柔软的冰冷的唇，直到那唇被摩擦的有些热度，两人才分开，黑月看见怀里的人羞涩的红着脸，低着头。

——是谁教楼这样的事情的？

黑月有些惊异，不知道修重楼从什么地方学到的这些东西，他的记忆中，是不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的。

“情人……应该做的……”

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修重楼将自己的头放入黑月的胸口。

只有在黑月的面前，修重楼才会露出洋娃娃之外的表情，那白皙的，毫无生气的脸上，才会染上丰富的色彩。

“楼……”

修重楼所做的事情，对黑月来说是巨大的考验。

为了不让自己碰修重楼，黑月已经将两人的卧室分开，但是他万万也想不到修重楼已经会独自一人来到自己的房间，平日，修重楼不在黑月的带领下，连自己的房间都不会踏出一步。

“情人……会这样做，我看见了……”

修重楼继续说着，然后再一次将自己的唇送上。

虽然不知道修重楼是在什么地方看见的，但是黑月知道此时自己的理智已经完全崩溃。

那淡淡的檀香味道，如催情剂一般弥漫在床的周围。

怀中修重楼的身体冰冷并且柔软。

肌肤与那丝质外袍的手感不相上下。

翻身将修重楼压在身下，黑月感觉到修重楼依旧在瑟瑟的颤抖着，身体突然别的僵硬，眼神有些空洞的望着自己。

“对不起了，楼……”

伏下身去，黑月吻住修重楼的锁骨，拉下他外面的丝质长袍。

“唔……”

咬住牙，修重楼的手突然抓紧了修重楼的双肩。

身体有着这熟悉的记忆，虽然脑海中空空如也。

眼前这个男人确实是自己的情人。

张开双腿，修重楼紧紧地禁锢住黑月的腰部。

火热迅速的膨胀着，黑月感觉到修重楼的身体也开始兴奋，但是脸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闭着眼，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剧烈，抓住黑月的手越来越紧。

两人多久不曾结合了，甚至是接吻，黑月都不敢亲吻修重楼的嘴唇，即使是额头或是脸颊，都会感觉到突然全身僵硬的修重楼。

往昔的记忆瞬间化散开来。

黑月将自己的火热送入修重楼的体内，看见修重楼咬紧了嘴唇，发出一声闷哼，指甲，似乎嵌入了黑月的肉中。

漆黑的发在床单上铺散开来，在月光下镀上一层银蓝色的光芒。

身下的人几乎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甚至连黑月的喘息声都盖过了从修重楼口中偶尔发出的细小呻吟，但是随着修重楼逐渐收紧的双腿和越来越用力的手，黑月知道修重楼依然还是有感觉的。

很久没有触碰修重楼的身体，久到连黑月自己都快要忘记一切了，微小的触碰，足以唤起黑月曾经的所有记忆。

过往的一切在眼前走马灯般闪过。

只听见修重楼一道加重的喘息，黑月也将自己的火热洒进了修重楼的体中。

“还好吧？”

小心的擦拭着修重楼的身体，黑月看见修重楼睁开了满是泪光的眼睛，迷茫的看着面前的人。

“嗯……”

点了点头，修重楼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记得……”

短短的一句话，还未说完，黑月的脸上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身体……记得……”

望向天花板，修重楼脸上的笑容转变成了悲哀。

身体清楚的记的所有的感觉，但是脑海中，依旧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没有过去，也预测不出未来。

“其他的，也会慢慢想起来的。”

黑月依旧微笑着，脸上露出了安慰的表情。

“月……”

抬起手，修重楼还含着泪水眼睛悲伤的望着黑月，想不起来曾经的事情，修重楼对黑月总有一种愧疚的感觉。

“没事的，我会永远陪着你，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慢慢回忆。”

“嗯……”

终于，修重楼露出了笑容。

满是月光的房子里，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

Ⅲ

清晨，窗外传来了海风的声音，睁开眼，修重楼有些出神地看着被风扬起的窗帘，风里充满了清晨海水的味道，带着不远处教堂里的花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另一边的床上已经失去了温度，但是却依然留着黑月的味道。

修重楼将被子蒙到鼻子上，闻得到全部是黑月的味道。

这个是黑月的床，自己是黑月的恋人。

想到这个，修重楼心中就会涌起欣喜的感觉。

也只有黑月的事情，修重楼才会产生一丝感觉。

坐起身，全身传来酸痛的感觉，修重楼努力地走下床，有些虚弱的身体顺势倒了下去。

“楼？？”

黑月的声音出现在门口，修重楼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你怎么就这样起来了。”

满是责怪的语气，黑月将修重楼抱往浴室中。

“我看见……”

“嗯？”

看着原本望着天花板的修重楼突然开口说话，黑月停止了帮修重楼洗澡的动作，静下来听他说话。

修重楼的声音总是很小，说话是最近才会有的事情，有时候几乎连句子的组织都无法做得很好，但是黑月看的出，修重楼每次依旧是在努力与自己对话。

“梦……月亮、”

修重楼指向天花板，眼中有些迷茫，黑亮的眼睛瞬间消失了所有的光芒。

“怕……”

缩回手，修重楼突然转过头看着黑月，眼中满是恐惧。

“看到了什么东西吗？”

看着修重楼有些瑟瑟发抖的模样，黑月连忙问到，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吗？做了如何的噩梦吗？修重楼如今的每一个梦，都有可能成为想起过去的契机，所以黑月心中满是担心。

“不知道……我不知道、”

摇着头，修重楼的情绪有些激动。

“那就不要想了。”

不知道修重楼是想起了哪一段往事，但是黑月觉得是修重楼想要忘记的事情，这样激动的情绪反应，还有那瞬间变得僵硬的身体，是不好的事情吧。

过去的回忆，美好的事情并不多。

黑月暗自想着，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就这样生活下去也是很不错的，忘记过去的一切，他会给修重楼新的幸福。

“月……”

轻声唤着黑月，修重楼用手抚住黑月的脸颊。

“嗯？”

“不……”

嘴角露出苦笑，修重楼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眼睛直直的望着黑月。

突然黑月的脸靠近，堵住了修重楼的唇。

昨夜刚刚温暖过的唇，今早却又变得冰凉，如果可以，黑月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放开。

※※※※※※※※※※※※※

吃完早餐，诺大的卧房中，就只剩下了修重楼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手中拿着一本翻开的书，眼睛却望着外面的大海。

黑月因为工作关系吃完早餐就出去了。

每次这个时间，修重楼总会有寂寞的感觉。

海浪声进入了修重楼脑中，与心脏的跳动相呼应着。

风翻动着修重楼手中的书。

修重楼闭上眼，靠在椅子上，任凭风拂过那白皙的皮肤与黑亮的长发。

闭上眼，修重楼看见了昏红的颜色。

有股腥臭的味道。

修重楼感到熟悉，但是却又那么的陌生。

似乎听得见人的声音，也看得见人影晃动，但是却看不清楚，修重楼依旧不明白自己见到的是什么东西。

整个脑海里，空空如也，什么也不剩，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抽光一般。

猛然睁开眼，眼前昏红的色彩还未褪去，修重楼的眼无神的望向前方，突然站起身，手中的书掉落在地面上，因风而迅速的翻动着。

修重楼的眼神木然的望着前方，缓慢的移动着自己的脚步。

“伶……伶兰……”

走到栏杆边，修重楼身体向前倾去。

“伶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