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生刚坐下,秘书就递了不少文件过来,其中也包括二期楼盘的销售情况。苏家生粗略地扫了一眼,不禁皱起眉头,想到还没有批下来的地皮,脑子里越发头痛起来。他在办公室坐了半个小时,除了浇花、泡茶,几乎都在走神。可能是前一天的酒精还没散去,也可能是近日事情太多,苏家生总觉得很累,什么事都不顺心。
九点刚过,苏家生又接到苏母的电话,妹妹不知去了哪里,昨晚一整夜都没有回家。母亲在电话里不停地发脾气,一个劲地数落苏家萱不懂事,在家吵吵闹闹的,被隔壁邻居听到又害她丢脸了。
苏家生耐心地听着,再三表示会处理好妹妹的事情,然而,母亲并没有罢休,又说起对她男朋友的看法,种种不满都冲着男生的家世背景。苏家生无奈,只能回答说,他一定会想办法劝导的。
电话打了足足半个小时,除了抱怨,还是抱怨,苏家生并不认为母亲真心在为女儿考虑,只是她总喜欢不停地挑剔,以前对童童的不满也是来源于此。
挂断电话,苏家生本应该立刻开始工作,然而,他的思绪仍有些凌乱,很长时间都没办法集中精神,一直处于混乱的状态。
苏家生喜欢有条不逊地处理每一件事,近日,从母亲的压力,妹妹的回国,一直到和夏宁的争吵,事情一股脑地冒出来,确实让他很头痛,也有些烦了。他越是急着把麻烦事处理掉,越是感到力不从心,仿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分散他的精力,即便是铁打的人也会累的。
母亲提到了妹妹的事情,苏家生也无法逃避夏宁的事情,按照他的习惯,他早该第一时间打电话过去,确认夏宁的情况,掌握他的行踪,可是,苏家生这一次却犹豫了。也许,他的迟疑并不是犹豫,而是一时失去了常规的冷静。他潜意识地想把这次争吵忘记,只是现在的他又做不到了。
夏宁不是许明言,三言两语就可以劝回来。他的性格很直接,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一张嘴巴尖锐又带刺,认定了一件事就很难改变态度。何况,两人的关系产生了不小的变化,苏家生没办法像上次一样,无所谓地对待夏宁的怒火。他知道自己必须解释,尽管夏宁未必能认同他的解释。
苏家生的烦闷一直持续到十点多,当他渐渐回神的时候,还是拨了夏宁的电话,但那人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一点反应都没有。苏家生无奈,叹了口气,只得暂时作罢。可是,他已经对着电脑工作了,又抵不住担心而分神,最后,当他准备找庄谨打听消息的时候,那家伙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喂,夏宁昨天跑我家了。”
苏家生愣了愣,心里松了一口气,并没有太吃惊。
“搞什么鬼,三更半夜要把明言叫出去,当我是死的啊。”
庄谨毫不客气地坐在办公桌上,很不雅观地翘起二郎腿,脸色阴沉的程度不比苏家生好多少。
“明言也是的,竟然真要陪他出去散散心,两个人都不正常,半夜三四点散什么心。要不是我正好回家,他肯定要被那小子拖出去瞎混。”
正说到兴头上,庄谨突然发现不对劲,苏家生竟然没出声。他转过头,奇怪地看着对方,担心地问道,“刚才就听到职员在讨论,说你今天很不对劲,脸色难看极了。怎么回事,你和夏宁又玩完了?那也没这么严重啊……”
苏家生皱了皱眉头,答道,“是吵架了,就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
庄谨一听就明白了,嗤笑道,“就这点事?你又没把人带回去玩,他这么小肚鸡肠干什么?”
苏家生摇摇头,脸色略显沉重,“那不一样的,毕竟我们和好没多久,他的情绪也不太稳定。”
庄谨不以为然,“这就是工作的一部分,又不是你自己爱去嫖,随便他去吧,过几天就好了。”
苏家生沉吟片刻,推了推庄谨,吩咐说,“你给许明言打个电话,问问看他夏宁的情况,今天有没有去上班,最好看住他,别让他下了班乱跑。”
庄谨一愣,惊愕地问道,“你还要去给他道歉?至于吗?”
苏家生看了他一眼,敲了敲桌子,催促道,“快点。”
庄谨一边拿手机,一边不服气地嘟囔,“搞什么,一个个都怪怪的,你别给他带过去了……”
电话通了,庄谨也没有说下去。他把苏家生的意思给许明言说了,许明言也很好脾气地答应下来。
见苏家生一直盯着自己打电话,庄谨也察觉到不对劲,又问道,“你怎么回事,今天太奇怪了,脸色也不太好看。”
苏家生闭目养神,疲倦地靠着座椅,淡淡地说,“最近事情有点多,烦啊。”
“家里的事?夏宁的事?”
苏家生长叹一声,点点头,“都有。”
庄谨冷哼,无所谓地说,“就你妹妹的那点事,随便她去不就行了,还有你妈,把钱塞够了,其他也不用管了。夏宁就更简单了,他要生气,让他生气好了,要分手更好,一了百了,换个清静。”
苏家生皱眉,挺直身体,摇了摇头,“能这么简单就好了,那都是责任啊。”
庄谨无话可说,“责任”对苏家生来说,比千斤顶还要重,他被束缚了十几年,没这么容易改变的。
庄谨离开之后,苏家生也收敛了烦躁的心绪,逼着自己集中精神,暂时不要去想那些麻烦事。
晚上,苏家生有应酬,庄谨嫌烦懒得去,领命回家帮他看着夏宁,省得那孩子又到处乱跑,平白让苏家生操心。饭刚吃完,苏家生正准备去庄谨那里,突然接到他的电话。
“你快过来,夏宁在我这里发疯呢。”
话刚说完,又听到电话那头囔囔的声音,苏家生眉头一皱,不得不加快速度,径直前往庄谨的住处。
苏家生到庄谨家的时候,里面正闹得不可开交,客厅里乱七八糟的,大门都没锁上。声音是从厨房传出来的,他刚要进去,隔着门缝就看到夏宁正指着庄谨,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的嫖妓还有理了?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夏宁突然转头,对许明言说道,“谁知道他喝醉酒有没有戴套子,你也不嫌他脏?”
许明言苦着脸,看看庄谨,又看看夏宁,半天都没有吭声。庄谨自然恼了,气冲冲地骂道,“你少给我挑拨离间,自己不懂事还想影响明言?不就是去玩玩吗?怎么了,又不是苏家生自己想去玩的,这是工作,你懂不懂?”
夏宁不甘示弱,反驳道,“放屁,什么工作非得去夜总会?请人嫖就得自己嫖吗?”
庄谨冷笑,讥讽道,“你当人家都是傻子,不会以为你给他们下套子?真当赚钱这么容易,你能帮苏家生干什么啊?”
夏宁气得满脸通红,庄谨也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苏家生看不下去了,走进厨房,瞥了一眼客厅的方向,“大门都没关,你们就是这么吵的?”
“谁想跟他吵啊,毛毛躁躁的小孩子。”
庄谨瞪了夏宁一眼,生气地跑出去了。苏家生见许明言略显惊慌,似乎急着赶上去,便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又吩咐道,“你们哪儿都别去了。”
客厅里,庄谨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表情仍有些烦躁,苏家生坐在他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怎么在厨房吵起来了?”
“明言让我出去买瓶酱油,那混小子就在旁边冷嘲热讽的,一副挑拨离间的样子。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被他教训。”
苏家生皱眉,看了厨房的方向一眼,淡淡地说,“是没做错什么,但也不至于理直气壮。”
庄谨一愣,气恼地说,“你说什么啊,我是在帮你说话!”
苏家生点头,“我懂。”
庄谨烦躁地点了一根烟,又递给苏家生,苏家生没接,把烟灰缸放在他的面前。
“他说得简单,倒是给我试试看啊,我们要是不陪着,人家还不以为我们在下套?大家一起去玩过,这才像是自己人。”
苏家生默默地听着,一直都没有吭声,庄谨说得累了,看了看厨房的方向,问道,“你不去找夏宁,跑出来劝我干什么?”
“许明言脸都白了,又不敢跑出来找你。”
听到这话,庄谨顿时变了脸色,难得露出几分惆怅的表情,“他就是这脾气,夏宁不拦着他,他也说不出什么话。”
“那不是很好吗?你可以放心地玩了。”
庄谨没管这话有没有嘲讽的意思,皱了皱眉头,心烦地说,“他是很好,什么都让着我,可是,这种感觉也挺累的。你懂吗?他把所有的感情和得失都压在我身上了……”
苏家生点点头,“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本帐,一笔笔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拍了拍庄谨的肩膀,又道,“我去看看夏宁。”
苏家生刚走上前,就听到夏宁咄咄逼人地问许明言,“你不气?他是去嫖妓,这样也能忍?许明言,我真的不懂了,没有庄谨你会死吗?”
许明言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反问道,“你不在乎苏家生吗?不怕他离开你吗?”
夏宁突然安静了,隔了一会儿,眼睛里渐渐生出几分哀愁,自嘲地说,“不在乎?真能不在乎的话,我管他去死啊。上一次是我傻,一厢情愿地认真,这次总不是我傻了吧……”
苏家生看着夏宁,心里的感觉越发复杂,夏宁眼中的感情让他觉得无力。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情绪,知道应该好好地哄他,也知道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可是,他忽然觉得没了力气,就连叫他的名字都变得很累。
“夏宁。”
苏家生慢慢地走进去,打断了夏宁的话。许明言见状,会意地出去了。
看到苏家生进来了,夏宁紧抿着唇,气恼地转过头,一脸不削的样子。苏家生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侧脸,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了,“昨天的事情是工作,没办法的……”
夏宁冷笑,毫不客气地问道,“这话说过了,你换个词行吗?”
苏家生眉头紧蹙,尽量斟酌字眼,也让语气保持温和,“我说这是工作,是没有办法的,并不代表我认为是正确的。最近的事情比较多,可能在行为处事上不够妥当,不过,我们确实应该好好地谈谈。”
夏宁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如此的神情让苏家生感到不安,或者说是牵动了心里的某样东西。
“你要谈什么?”
夏宁的表情十分严肃,语气也有些生硬,不难听出他在压抑什么。
苏家生上前几步,情不自禁地想要抱抱夏宁,却被他冷冷地推开了。他叹了口气,思索片刻,仍旧没有主意,只得说,“回去再说吧,这里毕竟是别人家。”
夏宁冷笑,讥讽道,“我没家吗?非要去你那里?”
苏家生叹了口气,逼着自己整理思绪,尽可能地保持冷静,“一个多月没人住了,要回去也得先叫人打扫一下。你现在心情不好,在这里多住一天也行,正好和许明言多聊聊,我明天过来找你。”
对于苏家生的安排,夏宁自然不服气,他正欲开口,苏家生忽然又说,“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好想想这件事到底怎么样,明天回家再谈谈吧。”
不容夏宁拒绝,苏家生揽着他的肩膀,语气渐渐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今天工作有点忙,我先回去了,明天下班别乱跑,我会过来接你的。”
夏宁的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却没地方给他发泄,他看着苏家生的侧脸,眉宇之间的疲倦和心烦是显而易见的。在这一刻,夏宁忽然有些心疼,只是,这种心疼并未改变他的坚持,他始终认为不管苏家生有什么理由,自己根本就没错。
23
第二天,苏家生正准备下班的时候,突然接到了童童的电话。她回上海探亲,下了飞机却找不到酒店,打过来找苏家生求助。苏家生很清楚,这不过是她想见自己的借口。然而,苏家生对童童总有一份愧疚,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出门的时候,苏家生给夏宁发了一条简讯,说会晚点回去庄谨家找他,让他不要乱跑。
他没空注意夏宁有没有回消息,刚下楼的时候就看到童童竟然来了。苏家生找了一间有熟人的酒店,陪童童去办了手续。童童执意要请他吃饭,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饭桌上,童童问起了最近的工作情况,苏家生粗略地答了几句,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童童似乎早就得到了消息,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碰到了麻烦,需不需要帮忙。
苏家生笑笑,温和地谢绝,“不用了,已经麻烦你家人很多次了。”
童童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淡淡地说,“你是在和我客气吗?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苏家生笑了笑,平淡如常地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对了,你这几年还好吧。”
童童紧抿着唇,仿佛在苦思什么,迟疑很久,她才答道,“还行吧,你也知道的,我对事业也没什么追求。”
童童从小在外国长大,骨子里却是很传统的女性,她对事业没什么追求,读书和工作都是按照父母的意思。唯一是她自己做主的,可能就是和苏家生结婚的事了。并不是说苏家生的条件攀不上童童的家世,而是她的父母如果早知道他们有过婚前协定,恐怕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结婚的事。
当初,苏家生也以为可以和这个温顺又漂亮的女人过一辈子,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如人意。
可能因为关系比较尴尬,连沉默的时间都显得特别长。看到童童低着头,半天都没有说话,苏家生只得挑起话题,礼貌地问道,“你很久没回国了吧,上海的变化挺大的。”
童童看向苏家生,点头附和道,“嗯,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妈妈让我不要去住亲戚家,麻烦他们总是不好的,不过,没想到要麻烦你了。”
苏家生摇摇头,“不客气,小事一桩。”
童童的漂亮是一种惹人怜惜的美,即便她不说话,眉宇间都透着一股哀愁。此刻,她几番的欲言又止,眼神中仿佛饱含了千言万语,又透着淡淡的不安。
看到桌上的菜都吃得差不多了,苏家生叫来了服务生,给她点了一份甜品,是童童喜欢吃的蛋糕。
等到蛋糕端上来的时候,童童不禁笑了,表情略微轻松一点,只是口吻仍有些僵硬,“家生,你过得怎么样?”
苏家生愣了愣,平静地回答,“还行吧。”
“哦。”
童童拘束地坐在那里,精致的蛋糕放在她的面前,她却是一动也不动。
“怎么不吃?”
苏家生礼貌地问道,童童却没有吭声,盯着他看了半天,答非所问地说,“家生,我们复婚吧。”
苏家生吃了一惊,随即又不禁失笑,“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童童皱眉,思量一会儿,苦恼地说,“这次回来,妈妈让叔叔他们给我安排了几次相亲,我知道这是应该的,可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童童紧张地看了苏家生一眼,低头又说道,“你也知道的,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总是很尴尬,更何况我结过婚,又离了,亲戚朋友一直追着问,爸妈也觉得有压力。”
苏家生并不后悔离婚的举动,但不代表他不会感到抱歉。
“对不起。”
童童笑笑,“我没有在怪你,那时候是我贪心了。我现在也不是想跟你和好,只是经过这几年突然想通了,爱不爱可能也没这么重要,对女人来说,有个伴,有个依靠,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