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从爹那边能拿到的零花钱少的可怜,还要被恶狠狠的骂一顿“败家子”什么的,能来汇贤楼几次已经算是不错了,要为明熙赎身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他知道,明熙是多么想离开汇贤楼。
“小熙……”他喃喃的喊道。
“涂少爷,小熙不会离开你的。” 明熙看着他,清秀柔弱的脸上有几道泪痕。
一听到明熙这么说,他感动的泪流满面,扑进明熙的怀中使劲的蹭着:“小熙,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离开这里。”
就在这个温馨时刻,他又听见一声令人厌恶的冷笑声,安雅城一个箭步上前不容他多说又将明熙抢了过去。
“赵老板,请你现在就开个价吧。”安雅城紧紧攥着明熙的手,“若是你不肯开价,那么我就付你一个心服口服的价钱。”说着,安大公子从怀里抽出两张面值各五百的银票丢给赵琪玉。
他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万一赵琪玉收下了这钱……
两张银票翻飞着飘落在地,赵琪玉良久才从地上拾起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又还给了安雅城。
“这位少爷,小熙是我含辛茹苦养大的,他是我的无价之宝。”
他听到老板不为金钱所动,真想也扑进赵琪玉怀里蹭一蹭。
“装什么清高。”安雅城说。
“那你又装什么清高呢?”他反唇相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曾留下过,是怕给外人知道你是断袖而觉得羞耻吗?哼,我看你根本就不该来这里!”
他看到安雅城的眉头紧紧蹙起,闭嘴没说话。周围看热闹的人开始起哄,要求这个一向不肯透露名字的公子说出自己的身份。
“有本事告诉我你姓甚名谁。若你现在不说,靠我涂慕轻的本事,也能翻开你祖宗十八代的老底!”他嘻嘻笑着,打开折扇扇着。
安雅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在周围起哄声中他甩开明熙的手,揪住他的衣领:“你小子!看我今天如何收拾你!”
他心里惊慌起来,论嘴上工夫还有一些,打架的本领他是一点都没有,若真动起手来他肯定是输的鼻青脸肿的那一个。
“两位少爷请住手吧。”赵琪玉此时上来当和事老,“万一引来了官差那可就不好了,是吧?”
正说着,门口一阵骚动,有人大喊“官差来了”,安雅城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匆忙离开,从汇贤楼的后门溜走了。
慕轻咬着笔杆子,又瞟了安雅城一眼。
那件事后不久,他爹带着他去安府拜访,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他分明看到安雅城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狠不得把他给吃掉。
他知道,经汇贤楼的丢人,安雅城一定对他恨之入骨了,伺机报复。
其实事情也不能怪他,谁叫你安雅城抢谁不好抢明熙,还一直不愿意留名字,那样子不让人讨厌才怪呢。
“下课了,各位去用午膳吧。”桑曼蓉合上书本,宣布道。
慕轻丢掉毛笔,正要起身,突然一个身影恶狼似的扑到他面前,伸手捏住他尖细的下巴。
“怎么,涂少爷莫非是……”那人轻笑道,“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呢?”
慕轻定睛一看,竟然是安雅城。
他是不是疯了竟敢当众“调戏”他?!
“什么?”慕轻傻愣愣的问。
周围的少爷们自然清楚安雅城话中的意思,都哄笑起来。
“涂少爷果然风流,连安大少爷都想勾引。”
“毕竟在这里见不到相好啊。”
慕轻白皙的脸上一片绯红,他刚想抬手打开安雅城的手,对方却已经松开他了,眼里含着讥讽的嘲笑注视着他。
“安公子,请去大厅吧。”桑曼蓉走到安雅城身边,淡淡的说道。
安雅城看了桑曼蓉一眼,不再纠缠什么,大步离开。
桑曼蓉没再多说什么,跟着走出书房。
慕轻摸着被捏的生疼的下巴,恍惚的盯着那人的背影。
9.火烧厨房
慕轻路过大厅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围着摆满了美味佳肴的桌子边吃饭,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不断飘来,触动着他最脆弱的神经。
只能看,却吃不到,这是何等的痛苦!
慕轻摸着饿得已经大声“咕咕”叫的肚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吞了吞口水,他拖着步子往厨房走去。
不是有句话意思是“就算煮出来的东西再难吃,自己都会觉得好吃”的吗?
今天,他为了填饱可怜的肚子就来露一手好了。
慕轻一边咬着指甲一边在厨房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后,决定先从最简单的白米饭做起。他拿起一只碗盛了一大碗米丢进锅里,又放了一些水。
“应该放多少水?”他看着刚刚淹过大米的水,思考着,“似乎是少了些吧?”说着,他又舀了一大瓢水浇进锅里,然后盖上锅盖就紧接着去对付蔬菜猪肉。
看看青菜,又瞅瞅萝卜,接着用手指尖戳了戳猪肉,慕轻摇摇头,一时不敢对任何一样东西下“毒手”。
一个家丁走进来把脏盘子放在台子上,慕轻看到他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跳上前拉住家丁的手。
家丁仿佛受到了惊吓,身体猛得一抖,惊恐的瞪着他:“表……表少爷,您这是……”
“你现在帮我炒一道小菜好不好?”慕轻和蔼可亲的微微笑着,晃荡着家丁的胳膊。
家丁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连连后退想要甩开表少爷的手,说:“表少爷,这可万万不行,我们小姐说过了绝对不可以帮助你一点,否则扣工钱。”
慕轻嘴巴一噘,松开家丁的手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说:“这个给你当工钱,行了吧?”
“不行不行,表少爷您是知道我们小姐有多厉害的。”显然是在桑曼蓉手上得到过教训,家丁见那螃蟹钳子般的爪子终于松开自己,丢下一句话就冲出了厨房。
“喂,喂!”慕轻举着银子向那家丁喊道,可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了。
慕轻擤了擤鼻子,狠下心来,转过身左手拿起一颗青菜右手操起菜刀就在案板上“乒乒乓乓”的剁着,只见那菜叶子横飞,撒的案板周围全是,一片狼籍。
剁了七八颗青菜过后,慕轻突然停住手,瞅着满灶台的青菜末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好像……好像以前吃的青菜都是一片一片的,没有这样成碎末子的。
慕轻真想狠很抽自己一个耳光,但他的手却只是抓了抓头发,那撮毛又翘起来。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那个家丁去而复返。
为了防止表少爷又找麻烦,家丁可以放轻了脚步,可不想还是被发现了。他看了一眼表少爷脑袋上的那撮头发,慌张地丢了盘子,奔出了厨房。
“……”慕轻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却又见那家丁在门后探出大半个脑袋。
“表少爷,灶膛里没升火,您怎么煮饭?”家丁指了指灶膛,然后消失在门后。
慕轻看了眼灶膛,差点背过气去,难怪除了青菜的问题外他还觉得哪里更不对劲呢!原来是米和水都放好了,可他惟独没有升火,这饭哪可能会熟。
慕轻蹲下身子看了看,灶膛里还有些火苗。
应该再放些柴就行了吧?
他迟疑着,拿了几根柴扔进灶膛里,然后又想起什么,使劲地拉了几下风箱,不一会儿火渐渐旺盛起来,慕轻满意的拍拍手,掸掉身上的木屑子。
这点小事情果然是难不住自己的啊。
看着案板上的青菜末子,慕轻蓦地有了好想法,他打开锅盖,把青菜末子全都丢进去,然后用勺子搅了搅。
“青菜饭?应该味道不错吧?”慕轻美滋滋的想着,坐到一边的小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等着饭熟。
灶膛里的火苗突然窜出来,并且弥漫出大量烟雾,不多时整个厨房烟雾缭绕,犹如蓬莱仙境一般,呛的慕轻一直咳嗽,眼泪也不停的流。他慌忙的把柴火从灶膛里扒拉出来,随意地在地上敲了敲灭
掉上面的火苗就扔到一边去。
灶膛里的火终于渐渐的小了下去,可烟雾却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慕轻转头一望,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奔出厨房。
半个时辰后,一群人站在坍塌成一片漆黑色废墟的厨房前,议论纷纷,不时瞟向罪魁祸首。
慕轻像犯了大错的孩子一般耷拉着脑袋站在桑曼蓉面前。
千不该万不该的,自己不该随意丢那些柴火的,谁能想到慌乱中其中一根柴上面的火苗还没完全熄灭就被丢进了一旁的干草堆里,于是顺势点燃了一场大火。原本干净整洁的厨房在熊熊大火以及风
的“助纣为虐”下变成了残垣断壁,闯下了大祸。
不知道桑曼蓉要如何处置他了……
桑曼蓉平静的扫视着废墟,良久才开口说道:“既然祸是表哥你闯下的,那么就由你来收拾残局吧。限你尽快重新搭建一个厨房,否则后果你看着办吧。”
“怎么修……”慕轻抬起头,愁眉苦脸的看着表妹,“我不会搭房子啊。”
“你自己出钱找人来修喽。”桑曼蓉耸耸肩膀,然后对围观的人说道:“都回去吧。”
众人嘲笑了几声,各自散去,留下慕轻一人收拾烂摊子。
慕轻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几下,他从袖子里掏出昨天从那两霸王手上捞到的银票,想到它们本来的用途,不禁泪水盈眶,将两张薄纸片儿像绝世的无价珍宝一般抱在怀中,直到揉到皱巴巴的才又举
起来仔细的看着上面的数额。
“小熙熙,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一个宛如柔和春风般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
10.雪中送炭
慕轻看着站在不远处向他微笑的男子,惊讶的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不过看到那人他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抱住那人。
“小熙……”慕轻温柔的叫道,微微蹲着身子在这个比他稍矮些的男子怀里蹭来蹭去,满脸的幸福状,像一只在主人怀里撒娇的小狗。
被慕轻抱的实在是太紧了,明熙稍稍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轻轻地拍了拍慕轻的后背:“好了,慕轻。”
慕轻这才松开明熙,趁站直身子猛得亲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明熙抬手抚过慕轻亲他的地方,笑得剔透灵动,好似春日中迎风招展的桃花。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慕轻好奇的问道,昨天走的突然他连招呼都没能和明熙打一声就匆忙地来到这穷乡僻壤之地,本以为要两三月后才能见到。
难道是贺谦之告诉他的?
不对,贺谦之似乎很讨厌明熙。
“因为我在你家中有耳目啊。”明熙笑道,微微踮起脚尖替慕轻抚平了脑袋上的那撮呆毛,“是他跑来告诉我涂老爷赶你到小竹林来的,还听说要你自理生活起居,不免有些担心你这个大少爷要怎
么活下去,所以就过来了。”
“你在我家竟然有耳目?”慕轻惊叫道,“是谁是谁?”
明熙“噗嗤”一笑,说:“自然是骗你的,今天正巧碰到你家下人才知道的。”
慕轻点点头,这时他的肚子里又传出“咕咕”的声音,无奈的摸了摸——早饭就没吃,厨房被烧,他连青菜饭都吃不上一口,可怜的肚子不知道要饿到何时,万一给饿死了……
“我带了你最爱吃的饭菜,是我亲手做的。”明熙说着,举起拎着食盒的手在慕轻眼前晃了晃。
慕轻的一双凤眸里闪现出恶狼般的光彩,他接过食盒,隔着盖子就能闻到浓浓的菜香味,而且都是他最喜欢吃的几道菜。
肚子里传出的声响更大了,他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拉着明熙跑到景色宜人的湖边草地。
一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的吃光所有的饭菜,慕轻丢开碗筷,惬意的摸着肚子仰面躺倒在地,脑袋枕在明熙的腿上。
“明熙,你的手艺真好,下次教我一些吧。”慕轻盯着明熙清秀的脸庞,说道。
明熙不客气的一点他的额头,嗔道:“连盐糖油酱醋都分不清的家伙,你又想把谁给放倒了?”
慕轻“嘻嘻”傻笑着,脸上微微红了红。
第一次缠着明熙教他做了两三道菜,然后兴冲冲地跑回家去准备露几手给贺谦之看看,结果忘了哪个是盐哪个是糖什么的,也不知道尝一下就随意的撒进菜里。
菜色看上不去不错,闻着也没什么异样,他就端去给贺谦之尝了。
结果这位一向沉稳冷淡的侍读在吃了第一口菜后,口吐白沫从椅子上跌到地上,然后慌忙地跑出去呕吐了大半天,等回来的时候整张脸煞白煞白的,把他吓得再也不敢做菜了。
“对了,我把厨房给烧了,得想办法尽快修复。”慕轻不想再提那件尴尬事了,把话题给转移开来,从怀里掏出那两张银票,“本来这钱是打算给你赎身的,可是现在要修厨房……”
明熙看着银票,眼神微微有些黯淡,但他的脸上仍保持着笑容:“没关系,你们一大群人要吃饭,修厨房要紧。附近有不少人家,你花钱请些人来修吧。”
慕轻看着他,那一丝失望的黯淡没能逃得过他的眼睛,毕竟他们相识了一年多,彼此知根知底,对方细小的情绪变化很难忽略掉。
他知道明熙是多么想离开汇贤楼,尽管他只听到他说过一次。
明熙原本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父母在他十五岁那年因意外身亡。孤苦无依的他四处流浪,轻信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话,跟着那男人回家去了,不想当晚那男人兽性大发不顾他的哀求,把他给强了
,随后卖给了汇贤楼的老板赵琪玉。
明熙试着逃跑了许多次,但都被赵琪玉给抓了回来。在赵老板苦口婆心的“谆谆教导”下,明熙绝望的意识到一无所长的他若是想活命只能待在这里,若是踏出了汇贤楼的大门,等待他的惟有死,
除非有人愿意为他赎身给他好日子过。
可是在汇贤楼中,无论是外貌还是才艺,明熙都是毫不起眼的一个,没有多少客人点他,不能给老板带来财源这日子过的自然就不好。
直到那一天,他涂慕轻首次踏入汇贤楼,第一眼就瞧上了安静地待在角落中的明熙,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他们俩就这么渐渐地好上了。
不过,他总是被推倒的那一个,同时也让他知道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别看人长得清秀斯文又瘦弱单薄,但其实啊其实……
后来有一天晚上,明熙睡着了,他从他断断续续的梦话中听出想离开汇贤楼的愿望。
那样强烈的愿望深深的触动了他,可惜他没有足够的钱为他赎身,汇贤楼做为帝都做负盛名的相公堂子,不管红不红的人都是一千两银子起价。
算一算,明熙今年不过才十八岁,可在这个少年身上承担的却是太多。
慕轻不由自主的叹息一声,明熙听到他哀愁的叹气声,惊讶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怎么了?”
慕轻笑了笑,侧过身子,一只手搂着明熙纤细的腰,说:“想到有这么一大摊子事情要做,很伤脑筋。”
慕轻的脑袋埋在衣服里,明熙看不到他的表情。
“慕轻……”明熙轻轻唤道,手指慢慢梳理着慕轻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