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对那次失败就这麼耿耿於怀?"
执著的一直到现在还是想抢得一次上风?
他轻轻笑了一声,脸在我的手背上轻轻蹭了两下,散发出来的气息象是高贵却慵懒的猫儿一样。
我忽然说:"如果得到一次你就甘心的话,那不是不可以。"
他抬起头来,眼睛晶亮,表情意外之极。
不要说他,我自己都非常意外。
那句话,是我说的吗?
92
他的唇缓缓移过来覆盖在我的唇上,有点清凉,有点甜味,就象......哈洛加斯山巅的冰雪,我没有尝过那冰雪是味道,但我想,应该就是这个味道。
无情而冰凉的,魔王应该是没有心,也不懂情的。
但那是从前塔拉夏认识的魔王。
青丝认识的,汝默也好,迪亚波罗也好,又或是眼前的BALL,身上都带有太多人性化的痕印。魔王在人间的时间已经几百年,也许更久。他们习惯了人间的生活,并且,也渐渐的被凡人改变同化了吗?
我闭上眼,一动不动。
只是轻轻的接触之后,他向后退开。
我睁开眼看著他。
他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BALL摇摇头,站了起来:"你现在马上就要散架了--我承认我很想要,非常想要,不过你最好还是喝点水,再睡一觉。"
我有些意外,但是什麽也没有说。他走到门口,抬头向上看。群魔堡垒的上方是混沌一片的沈暗,象是没有星月的阴雨的夜晚。
我看到贾梅拉不知道从门边哪里走出来,慢慢走到他跟前,目光中是全然的信任和痴迷,她什麽也不说,就这麽看著BALL。
这目光一点也不陌生,久违了。
贾梅拉的这种目光,从前,塔拉夏是多麽熟悉。
许多的人都用这样带著敬仰和爱意的目光注视他,有的直白,有的隐晦......因为接触得多了,所以,并不觉得多麽珍惜宝贵。
我低下头把玩著手里的瓶子。
扣著锡盖的透明瓶子里装著补血水,不知道BALL从哪里弄来这种东西。
喉咙里的确很干渴,我拧开盖子,把它喝下去。补血水有股酸中带甘的味道,象是......山楂汁。无论是颜色和口感都很象。
贾梅拉低下头,耳旁滑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表情,她忽然把什麽东西放进BALL手中,然后转身离开了。
BALL看著他走,他的侧面我看著显得既熟悉又陌生。我想,无论是谁,都没有从另外一个人视角里看到自己的样子,塔拉夏......他的身材很瘦,面容和几百年前相比并没有什麽大变化。
他缓缓转身,衣角在微微摆布。
"喏,这东西应该是想送给你的吧。"他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递到我面前。
我没接。
"要不要我去告诉她,你才是她一直等待的寻找的人?"BALL微笑,眼神流转魅惑:"她肯定会吃一惊的吧?"
我没说话。
"给你吧,放在我这里......"他笑:"可不算是个归宿。"
我把他手里的东西拿过来。
是个石刻的护身符,上面曾经被我加持过一个光明的咒语,现在早已经失效。护符原来是棱角分明的,现在已经磨的非常光润圆滑,可见经常被人把玩摩挲。
"真痴情啊。"他把手枕在头后,在我身旁躺下来,懒懒的说:"谁说凡人脆弱啊?看女人为了一个爱字的执著劲头儿,真叫人佩服。要是天界那些家夥当年追杀我们的时候有这女人一半劲头儿,那世上早没我们兄弟这几号魔头了。"
我没出声。
这个,已经快要想不起来了。不过,依稀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刻的时候并没有想要送给谁。刻的时候她眼睛忽闪忽闪的看著我,刻好了之后她问:"能不能送给我?"
那时候贾梅拉的父亲还没有去世,她没有盘髻,也没有在额上涂抹红艳的图腾,穿著件薄薄的麻纱裙子,一张脸非常纯稚清朗。
也许只有这种石头做的东西,才可以长久的,不变的留存下来。
其他的一切,都是那样多变易逝,不可依凭。
我的手慢慢松开,那个石刻的护符滑下来,落在我的身上。
眼前有点模糊。
BALL的手伸过来,轻轻盖在我的额上:"还在发烧,你睡会儿吧。"
他的手柔软,带著凉意。
然后那只手慢慢从额上滑下来,抚摸眉毛,覆盖在我的眼皮上面。
"睡吧。"
仿佛催眠一样的柔软腔调,柔软的不象一个魔王的声音:"睡吧,一切都会好的。"
不,不会好了。
我知道,我不能再变成原来的我。无论是原来的塔拉夏,还是原来的青丝。
我不再是我。
永远都不能再变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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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慕给流年写了一段歌词,粉美,发上来大家一起欣赏。谢谢小慕,啵。
无声流年逝
空城在落日处荒疏残驻
亿万年魂归处
风沙腐蚀
声声如哭
鲁高因的黄土
午夜里盖住了谁的石墓
鸣沙谷的回声
低诉著传颂千年的故事
夜星寂黯
地平线不曾消失的光线
漫目原野
点破蜃楼假象
渐老的国度
过去的人事已渐被遗忘
还有谁为它传唱
用夜昙花开的时间
聆听被吟游诗人们
不断传唱的恋歌
沈迷其中的温柔
多少年与寂寞为伍
多少次褪变了面容
长生不老的生命
无法填补的空虚心灵
黑色的衣裾
在平滑的地板上曳行
划出些留恋
迤俪暗香如故
交错的时空
留不住生命中的过客
抵死的缠绵
肌肤上温热的气息
朦胧暧昧的黑瞳
拥抱直至灵魂
相互交融
不分彼此
擦肩而过的转轮
空渡了百年时光
枯竭地寄托伤悲
翘首祈盼
殊途同归
93
再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自己。
觉得有些干渴,伸手摸到了水囊,晃了晃,早空了。
我扶著墙站起来,外面的水泉的声音清晰入耳,让人觉得更加渴望。
门外面不远就是泉池,晶莹的水泡从下方升上来,在水面上破裂,发出轻微的悦耳的声音。我低下头去想喝水,可是身体发软头显得特别沈重,我的头没进了水中,肩膀,胸口......
然后忽然有人扯著我的头发把我拉了起来,BALL有点无奈的声音说:"我也就走开一下,你就险些溺水--"
我伏在他肩头气喘的厉害,说不出话。
他问:"想喝水?"
我微微点头。
他扶我坐在地下,靠著一边的石柱,然后用手捧了池里的水递到我面前。
喝水的时候的我的唇触到了他的手指。他的手指很凉--也许是泉水太凉,我打个寒噤。睡之前明明还没有这麽虚弱,但是现在觉得自己简直接近弥留。
他掌心的水滴滴答答的从指缝里漏了些下来,他捧了两次,等我喝完问:"还要吗?"
我再摇摇头,一样无力。
"你在这里没法养病。"他说:"得换个地方才好。"
我终於抬起眼,看著他,声音沙哑不清:"不必了。"
他在衣襟上拭干手指,这样随便的动作也显得非常精致的魅惑意味:"你知道我是走不开的。我们捆在一起几百年,我的所有想法你都知道,你的一切念头我也都知道。我们简直象是被分开的一个人。你不用费心想要推开我,你知道那没有用。"
我没说话。
他在我旁边坐下。
"那时候我觉得就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那麽亲密,一点间隙也没有。我和墨菲还有迪迪都没有这麽亲近过。但是不行,你太痛楚,一直一直在忍受,我想,你我最起码要解脱一个......"
我垂下头,有些凌乱的头发挡住视线,却挡不住声音。
"我以前没有喜欢过什麽人,以后也不会。"他的声音里掺著泉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喜欢的人,一生遇到一个就够了。"
他的或许有几分是真心,几百年只能彼此相依在一起,恨也渐渐融了,爱也慢慢沈了。只是那又怎麽样呢?他是魔王,长生不老的。
和我不同。
和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同。
"我哥哥墨菲象口深井,而迪迪象团燃烧不停的火焰,我们虽然亲密,可是彼此间永远无法紧紧相依,我们的心那样不同。"他说:"夏尔,你知道吗?那年在沙暴之后我遇到你,突然觉得这个人,和我非常相象,非常接近。可是后来才知道,我们是对头。"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那些都是旧事。"他声音清冷,和著泉水声音听起来,象是哈洛加斯的冰河畔,浮冰浮在流水上,落雪纷纷的遥远。
"我们可以在一起吧?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会等,一直等到你的心意和我平齐相等。"
我也想到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命运就是这麽奇怪,那时候怎麽会想到,会和这个人纠缠几百年?
城堡外面好象是起了风,那种呼啸而过的动静,象是要把城堡卷碎吹上天。
"就这样就好,能这麽坐一起就可以了。"他微微仰著头,笑容很纯粹:"我要的其实并不多。"
我看著他与从前都不一样的笑意,以前就知道,许多魔王,前身也都是天使。只是他们由天上坠落,染黑了翅膀,挥起了魔剑,象以前维护正义一样开始散布邪恶。
一切都会变,没有什麽会是永远。
"想一想上一次见的时候,我竟然没有认出来。"
那时候我还没有塔拉夏的记忆,他应该认不出来的--但是那时候我已经可以看得懂那些古代哈洛加斯的文字?
为什麽?
恢复塔拉夏的记忆是从得到那根法杖之后......原来从那时候起,我已经不是简单的自己。
身体还是很热,意识有些恍恍惚惚的,然后感觉得到微凉的气息接近,有些湿润,微甜,淡淡的清冷的香气。
好象是一个吻。
耳边的水声变得模糊起来,我的头无力的向后仰,完全依靠在石柱上。
他的手扶著我的肩膀,也许是他的体温真的象冰雪一样......
也许是我还在被高热煎熬。
都有可能。
也或许我的生命会被一场热病终结,这样也没有什麽不好。
只是,怀歌也许还会回来,可能他还会想起我,但是不会太久,也不会很经常,因为他已经失去过太多,我不过是他许多往事故人的其中一件,既不特别醒目,也不值得他时常惦念。
BALL似乎对这个吻十分沈迷。但是这样短暂的接近,既不能让人觉得有多少温暖和安慰,也没有办法令时光就停留在此刻。即使是魔王,也有许多无奈。
"夏尔,我希望你能快乐。"
我睁开眼,觉得一切都模糊的看不清楚。
那是不可能的。
快乐,这件事情和我,比天与地的距离还要远。
早就已经放弃奢望了。只是,有的时候,还是会有些不甘心。
再醒来的时候,我还是躺在水泉池子的边上,身上裹著一件轻薄的斗蓬,上面有闪亮的丝穗,光闪闪的一层象闪烁的光雾,但是很暖和。应该是BALL的东西。
刚才似乎做了一个短短的梦,我看到怀歌。他坐在那里安静的翻著一本书,我替他慢慢的梳理头发。
还没有梳完,就醒过来了。
我看著四周的空旷,风还在刮著。
BALL不知道从哪里绕出来,他俯下身来摸了一下我的额头:"不热了。"
过了会儿他说:"现在走不了,风暴太大,用传送星阵也会受影响。"
我一直没出声,他问我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我摇头。
"和我说说吧。"
他说:"我哥身边那个人,有那麽好麽?我就记得他的头发,挺长的。"
是的,怀歌的头发很长。
墨菲斯托说,青丝,就是美丽的头发。
94
我说了些什麼,自己也有点模糊。
怀歌很美,而且很温和。
他自己并不觉得自己的相貌生的有多麼好,也没有用骄傲的傲岸的态度去对任何人摆出架式来。有著接近魔王的力量,但是他从不轻贱生命。
身旁池子裏的泉水渐渐盈满,然后顺著白石砌的水道流淌出去,潺潺的声响,让人觉得有点凄凉。
我,再也不能见到他了。
这个念头一浮现出来,就觉得胸口空寂的难受,心落在身体裏的何处都找不到,只觉得麻钝。
痛楚过了极限之后,是一种麻木的,空旷的感觉。
也许,我也渴望著向人倾吐,我心裏的话语。
憋在胸口太久,我快要疯了,痴了。
有的时候,对於一段记忆反复品尝回味,反而觉得不真实起来。
这是我记得的,还是我反复回想的时候,自己编造的,添加了许多本来没有细节,把这件记忆中本来不是这样的事情,变成了我现在想象的样子?
这样的不自信,有时候让我夜中常常惊醒。
身体没有力气,不知道什麼时候靠在了旁边BALL的肩膀上。
也许有个人陪伴的感觉真的让人无法抗拒,所以怀歌最终还是选择与墨菲斯托一同离去。
因为,即使再孤绝的人,也会有觉得软弱的时候。
在这种时候得到的温暖和陪伴,加倍让人觉得软弱,从而更不想失去。
他问我:"冷麼?"
我摇摇头。
身上不冷。
是心裏在冷。
他找了食物来给我,味道嚼起来就象蜡块儿,我一点也不想吃。他说:"不想吃就别吃了,再喝杯补血水好不好?"
依赖那个并不好,听说以前有人喝那个上瘾的。
但是现在我只是点点头。
他把补血水拧开盖子递给我。
味道显得有些稀薄,我喝了半瓶,剩下的还给他。
"喝完吧。"他说:"我又不喝这个东西,搁在这儿,一会儿就风干了。"
我接过来又喝了两口。他把空瓶拿去,在外面泉池裏装了些水来,给我漱漱口。
"现在补血水也没有以前那麼浓的味道了。"我说:"什麼都变了。"
他说:"是。"然后又说:"你别想太多,再睡会儿吧。"
我摇摇头,不想睡。
觉得......人都要睡傻了。
我们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呆了一段时间,这裏没有白天黑夜,我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
等我想起来问贾梅拉的时候,BALL漫不经心的说:"她啊?她走了。"
走了?
"她似乎是被一个诺言和诅咒困在这裏的,唯一的愿望是能够再见到她想见的人。只要这个愿望达成,她就不会再束缚在此地。"
是麼?
这样也好。
她已经见到了她想见的人。
虽然,也许她不知道,我们两个人中哪一个,才是她真正想见到的。
"可以离开这裏了吧?"
他点头:"是的,风暴停了。这裏的星阵我看了一下,还可以用。不过,应该只能传到两个地方。"
我抬头看他。
他说:"一个是火焰河,迪迪那裏。一个是库拉斯特,我哥那儿。"
我点头:"我本来也来自那裏。"
他说:"那麼,我和你一起去。"
我没说反对的话。
他要去,我反对也没有什麼意义。
只是,我和他的关系,不会如他想的那样发展。
那是不可能的。
以前的记忆中,传送阵常常使用。但是最近的一次......是和怀歌一起。
传送的时候有刹那的晕眩感,就象是--找不到身体的重量。世界在这个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轮廓,只剩下黑暗中闪烁的冷淡的星光。
我们出来的地方,是在神殿下地宫的第二层,一个角落裏。
这裏我曾经来过,刚刚站定脚,眼前就唰唰的围上来几条人影。
长老会的人反应真的很快。地宫裏的禁制也很森严,溜进一只耗子来,他们恐怕都会立时知觉,然后瞬间就可以移动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