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是没问题了。其实接到的密报愈来愈夸张,我们也有压力,只得过来。」
「我知道,晚一点我会打给局长讨论。」
队长想起那些照片,和密报的内容,忍不住进一步问,「李先生,你想想看是不是有惹到什么麻烦的人?这次……我想是非比寻常。」
李正前摇摇头,似乎并不相信警方可以找到什么,「我会调查的。」
「有需要帮忙就说一声吧。」队长点头,转过头去看吧台里的沈旋华,「都好了吧?」
「嗯……」沈旋华应着,打开最后一个柜子,看看里头的杯碗器具后正要关上,却被角落一个袋状物吸去目光。
「怎么了吗?」
队长低头看柜子后方的沈旋华,只见他深皱眉头,站起身,手里拿着一包东西。
李正前不记得在柜子里有放那种东西,转过头去看小高,他也正一头雾水地回望他。沈旋华感觉不妙,连忙打开袋子,里头装的是白色粉状物,扫了队长一眼伸出指头沾了一点闻味道。
「白粉……」
李正前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包粉状物,一时间脑袋空白。这……怎么回事?
事情发展出乎意料,队长和沈旋华一脸惊愕,看着那包白粉,突然感觉事情比想像中还要棘手很多。
第六章
Hoca当晚被带回警局的人数,连同员工在内将近七十人,将警局挤得水泄不通,队长基于局长和扬的命令,没有对外发放消息。但是李正前的缄默让事情无法顺利解决,最后只好全部带进临时监狱,将李正前独立带开问话。
面对李正前的毫无回应,负责问话的队长和沈旋华都束手无策,只得将人带回去临时监里,由队长去想办法。
沈旋华打开铁门让李正前走进去,「阿前。」
李正前没有反应,跨步走进了监牢。
「阿前!」前所未有的慌张袭上心头,沈旋华拉住李正前的手,感觉尽管这么做,李正前却离他越来越远。
李正前转过头望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踱到小高身边坐下。沈旋华喉头哽着,一时却说不出话,只能关上门离开。
方才那一眼包含太多情绪,伤心、背叛、不谅解……他一直都想让李正前开心,但是每当越靠近一步,就越会发现他的心有多敏感,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怀疑,就会将他逼回壳里。
再前变回那个表面和平却只能孤单的锁住心事的李正前。
「前哥,还好吧?」
小高早已安抚一室的客人睡去,小声地和身边面色不佳的李正前交谈。
「嗯。」李正前无所谓似地点头,「放心,扬应该过不久就会来解决,你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我不是说这个。」小高不苟同地皱起了眉头,「我是说你,你看起来很不好。」
李正前笑了笑,「能有什么不好?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关。」
既然李正前不想说,小高只好不再逼问。但是李正前好不容易能够稍微自多年的往事里解放,如果因为这样而让他更不去相信别人该怎么办?这件事若说要怪沈旋华未免太不公平,但是他懂,李正前心里的感觉一定很矛盾、觉得被背叛了。
「今天有谁进过吧台?」李正前面带歉疚地环视睡去的众人,边开口问。
「我、阿春、小小和Cody。」
「Cody?那个小工读生啊?」这段时间实在被很多事情,尤其是那个男人,占据了思考时间,李正前没什么印象,「他没在这里。」
「晚上要补习,只来了一下就走了。」小高转过头看着在这时刻冷静得让人心安的男人,「前哥,虽然像是在狡辩,但是我……很抱歉,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被塞了白粉。」
原本紧绷的李正前不禁失笑,「我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咧!你怎么那么笨啊,我怎么可能会怀疑你?」
「话不是这么说……」
李正前笑着叹了口气,伸手捏住小高的脸,「这样就不是我帅帅的小高啰!你可是我的未婚夫耶,怎么可以这样皱着一张脸?」
「前哥……」小高满头斜线地拉着李正前的手,想不到多年前的一个玩笑又被挖出来说,更没想到被关进来的李正前还可以这样玩……不,应该说这就是他的本性。
「你要怀疑自己我还不允许咧!我相信你。」李正前搭着小高的肩,落寞一笑,「如果连信任人的心都失去,那活着会很痛苦。」
「那阿华呢?」忍不住地,小高开口问,明显感觉到方才稍微松动了些的气氛又紧绷了起来。
「前哥,你这样对阿华有点不公平,他是个警察……」
「这我知道。」冷然,却轻易打断了小高的论点,「但是他看到白粉的时候,已经认定我有罪了。他不相信我。」
这点他的确无法否认,「可是……」
李正前彷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似地笑着,「东西不是在座位或客人身上,而是在吧台里,罪证确凿。唉,这次给扬捅的麻烦实在有点大。」
小高很想对他说,如果觉得难过,可不可以别笑?但话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口。
失去信任人的心会很痛苦,那受过伤的心,还有勇气去信任人吗?
「前哥,刚刚在台上的你,好棒。」
惊讶地,李正前转过头看突然说出那些话的小高,「欸?」
「觉得你从川哥的事走出来了。很勇敢,也很帅。」
「是吗?」李正前笑着,像在怀念些什么,「可能是因为最近可以很轻松地想起他吧。」
小高微微笑了笑,靠在墙上看着若有所思的李正前,没有再说什么。
就像是一场误会一样,事情很快就解决了。在全数人被带回警局后,隔天清早就全被放回去了。
沈旋华只在人带回警局后没多久,看见一个似乎是无名帮里的男人进了局长室,谈了许久才出来,接下来的是轻而易举到理所当然的释放。
李正前和那个男人在警局门口寒暄,随即亲密地勾肩搭背随着众人离开了,他连一句话都没和他说到。
难以解释那种复杂的心情究竟包含了哪些。委屈、不甘、嫉妒、心慌、害怕,他担心好不容易和李正前建立起的默契和亲密感,就这样断了。
叹了口气,沈旋华走回办公桌,无力感袭上心头。
「阿前。」
男人带着墨镜,面上淡漠,但对着李正前的举手投足间,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李正前自原本落寞的情绪中醒过来,给了来人一个笑,「伦哥。」
陈德伦在他一旁坐下,「还好吧?」
「嗯。谢谢你啊,还让你大半夜的忙这么久,扯到毒|品,很难乔吧?」
「是有点棘手。」陈德伦拿下墨镜,右眼下方横亘着一条疤痕。「扬哥人现在在台北,过两天才会回来。」
李正前点头,走进空无一人的吧台为两人各倒了一杯酒,「我会打给他。」
「阿前。」
「嗯?」原本微微笑着的李正前抬头,看见陈德伦目中的严肃,随即敛下了笑。
陈德伦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白粉是你那个叫Cody的工读生放的。他被收买来应征,然后放那包毒|品。」
李正前啜了口酒,皱着眉,「……这样啊。」
「已经查出来了。扬哥在台北就是在查这个。」
「……」握着酒杯的手带着一丝颤抖,「谁?」
「山崎。」
随着那个名字,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划破一室幽静。
李正前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摔碎在地上的酒杯,看见的却不是碎片。
「阿前!?」陈德伦连忙站起身,抓着李正前的手摇晃,「你没事吧?」
「不……」回过神,李正前狼狈一笑,「没事。」
「……当时我们没有抓到山崎,所以我想,这么多年以后他卷土重来,是要帮山鬼报仇,把Hoca毁了。从密报开始,就都是他做的。」
李正前缄默,不置一词地蹲下身清理玻璃碎片。
「阿前,你不要想自己解决。这段时间先休业吧,有任何问题就马上打给我们。」
清掉碎片和酒渍,李正前有点微弱地笑着,「Hoca昨晚才刚重新开幕。」
陈德伦皱眉,「事情解决之后,你要二十四小时开都随你。山崎的力量不比山鬼小,他能再爬起来,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Hoca开不成还算事小,严重的话你会有危险。」
「你知道Hoca对我来说比命还重要。」简单一句话,表示他的回应。
「算我求你吧,别这样。」
「求我?」原本僵着一张脸的李正前立刻双眼发亮,「听说你从来不求人耶!我去拿录音笔,你再说一次——」
「阿前!」真受不了,要搞笑也不会挑时间!
李正前耸着肩笑笑,「开个玩笑啊。」
「总之,如果有任何异常,一定要通知我们。扬哥会尽快回来。」陈德伦看看手表,似乎该要离开了。
李正前走出吧台送客,「你还要回公司吧?开车小心。」
「——阿前。」倏地,陈德伦叫住正要走向门口的李正前。
「嗯?」
平常一脸冷酷的男人此时竟结巴了起来,「如果……你……知道我在等……」
李正前眨眨水灵灵的无辜大眼,随即灿烂笑开,「伦哥,你这样好可爱喔。」
「拜托,我又不是在开玩笑。」纵横黑道战场的大哥在此时也不禁害羞起来。
「谢谢你,但对不起啦。」李正前歉然一笑,向前在陈德伦脸上留下一个响吻,「但我能够这样亲你,实在是把你当哥哥。」
陈德伦忍不住叹气,「算了,当哥哥也好,如果你能够常常这样亲我的话。」
两人相视大笑,互相又交代了几句,陈德伦才离开Hoca。
李正前收起灿烂的笑容,只剩下落寞的苦笑。不想带给别人困扰,但这样强颜欢笑实在有点累人。
门外闪耀得刺眼的阳光照不亮一室幽暗,彷佛和外界隔离一样,李正前拿起方才回来的路上随手买的烟,手微带颤抖地为自己点上一根。
以为自己能够在众人面前主动提起景川的名字,已经算是走出阴霾了,但再次听到那些将这一切毁于一夜的名字,那些恐惧和恨意,依旧如藤蔓般攀爬而上。
一个男人为了自己所爱、却不爱自己的人而大开杀戒,洒狗血的剧情,是一个可以当这间酒吧凄美背景的故事,但是背后代表永恒的破坏和失去,却是只有那些参与的人才能够想像。
而那个破坏一切的杀人魔的弟弟,山崎,在那以后身负重伤神秘失踪后,经过五、六年的蛰伏之后回来报仇。他知道之前那些密报、纵火和这次的嫁祸,不过是山崎逗弄Hoca的小手段。陈德伦说得对,自己就是山崎报仇要找的人。
只要是和杀死山鬼有关的人,山崎都不会放过。Hoca是景川的,他的目标就是Hoca,而接收这间店的自己便直接暴露在危机之中。他早在当初继承这间店的时候就知道了,景川留给他的,并不只是一间酒吧。
深深地将尼古丁的香味吸进肺中,并不畅快,却是一种自虐的好方法。烟雾飘散在空中缭绕着,挥之不去,想起当时景川教刚成年的自己抽烟,不禁觉得好笑。
川哥,怎么办呢?要是我守不住Hoca的话,怎么办?当初把店交给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根本没有能力好好保护它?
门被推开带动的铃铛声打扰了李正前独自酝酿出的孤寂,李正前收起不小心释出的心事,好奇着这种时候还有谁会上刚被查出有毒|品的Hoca。
转过身看,是沈旋华。
他沉默地走到吧台前坐下,对上一脸淡漠的李正前,在看见他捻掉的烟屁股时,忍不住皱眉。
「你会抽烟?」
李正前没有回答,替他倒了杯酒便抄起烟和烟灰缸走到一旁的圆桌边坐下。
不满李正前的态度,沈旋华跟着起身走到桌边,「阿前。」
微笑挑眉,李正前又抽出一根烟点上,「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连我贩毒都不知道。」
方才在店门口看见室内的情景又映上脑海,那种不舒服的嫉妒感越演越烈——李正前竟然亲吻那个男人,而且还有说有笑的。只要想到自己视线不及的李正前是众星所拱的明月,心情就极度暴躁。
怒意攻上心头,沈旋华一把抢下李正前手上的香烟用力捻熄,「你还是阿前吗?不打我骂我问我,就这样一个人生闷气?更何况错的是你!」
「错?」李正前闻言冷笑,「对你来说我的确是错了,那我打你骂你干嘛?让你抓我袭警吗?贩毒加上袭警,你可以关我几年啊?」
话毕又为自己点上一根香烟狠狠地抽了一口,赌气似地吐了一大口烟。
沈旋华再次捻掉他的烟,抄起桌上的烟盒往一旁丢去,「藏毒的是你!你叫我怎么做?!」
「我们是被陷害的,你不信我。」不想用坦承来当争吵的筹码,但是委屈的感觉直上心头,他突然觉得说再多,都无法弥补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误会。
「白粉是放在吧台里的,谁能陷害你?如果你是清白的,又为什么要陈德伦用关系保你?」
待在警界有了一小段时间,对于某些人、某些事解决麻烦的方法享有特权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但在知道那个彻夜和局长密谈的男人是无名帮的、也是方才他亲吻的人后,丑陋的嫉妒言语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被你们误会就算了,但是我的员工、我的客人也都无辜地受害!他们只是来Hoca喝酒就莫名奇妙被抓进警察局,我怎么对得起他们?良心要放哪?」
「你贩毒,良心又放哪!?」
「你……」他真的,不相信他。
「随便你啦!对啦,我是毒枭,Hoca从我接手之后就一直都有在卖,我贩毒无数、丧尽天良,我不是人、我该死,我挂羊头卖狗肉,我用门路躲条子,你满意了没,沈警官?」
李正前踱开去捡地上的香烟,回到吧台里继续默不吭声地点烟。
沈旋华挫败地喘了口气,转过身看着低头不语的李正前。
因为一包该死的毒|品,让他们彼此都失去了冷静,为着许多的疙瘩争吵。为什么要这样?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让他们原本平静和谐的关系一下就大乱。
「阿前,我不想跟你吵。」
「是你先的。」
「那包白粉……你要怎么解释?难道是你的员工害你的?小高?阿春?」
李正前闻言大怒,「你怀疑我就算了,干嘛牵拖别人!」
沈旋华咬住不放,「不然你说你们被陷害,那是谁?」
没什么好说的了。
就算解释了又如何?再多的解释、或再多的宽恕,都抵不过当下这种不信任感。
他要的只不过是一句,我相信你。
「阿前,我很喜欢你,但是——」
「不用说了。」轻吐出烟雾模糊了视线,李正前却没发现,是有眼泪涌上了眼,「睡也睡过了,你出局了。」
心猛烈地揪紧,沈旋华语音不稳地开口叫唤,「阿前……」
「滚!滚出我的店!」
心情纷乱地望着李正前许久,知道无法再多说什么,沈旋华才缓缓步出了Hoca。
李正前吐出一口烟,轻轻闭上眼睛,感觉脸颊还是不争气地湿润了。
你真是犯贱啊,李正前。为什么你心动的人不信任你,你还要为他们掉眼泪?
尽管不甘愿,Hoca还是暂时歇业了。李正前再怎么不高兴也不想拿客人的安全开玩笑,只是所谓的重新开幕夜之后就开始不知期限的歇业,讽刺得他有苦说不出。
那些熟客朋友,李正前只能委托小高去安抚,当听到小高说大家都相信他的时候,差点掉眼泪,只是不知是感动多一点,还是心酸多一点。
山鬼的势力当初在景川的事情过后,就被无名帮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摆平了。如今山崎再起,拥有的力量究竟有多少,他不晓得,接下来会有哪些报复的手段,他连猜都不敢猜。
就是因为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出手,他才只好歇业。如果山崎是想解决掉他,那他应该赶紧离开这里,但如果他是想将Hoca夷为平地,那他无论如何也要和酒吧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