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欢澄澈的眸子,突地绽放出慑人的光芒。
他不是父亲交笃的友人吗?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瞪视黄天瑞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厌恶,棠欢声地问道: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天瑞一把拨开棠欢纠缠的双手,笑了笑道:“还能有什么意思,老实告诉你也不要紧,你那蠢蛋父亲就是让我弄死的。”
他说的好似谈天气般地轻松容易,可是听在棠欢的耳里,却比针刺心、刀割肉还要难忍呀!
——他没想到抚养他长大成的人,竟是自己千寻万找依然觅下到的宿世仇人!
而他更没有想到,自己竟被仇人利用了那么多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棠欢悲愤地不能言语。
“你跟你父亲一样的蠢!……哈……哈……哈……”
棠欢寒心悲恸地瞪视着扦笑的男人,抖着心痛的声音质问道:“黄天瑞,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父亲?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最好的朋友?确实,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了解我的人!”
“我爹既然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了解你的人,你为何要陷他于不义,害死他?”棠欢不明白,怒气狂沸的他已浑身颤抖地不能自己了。
“就是因为他最了解我,所以他也就非死不可!……本来,他是可以不必死的,但他的死脑筋就是转下过来,只知一味地墨守成规,所以才会导致今儿这个下场。若当初他肯跟我合作,将伊吾庐发现的宝矿占为已有就好了……
可,谁知你那不知变通的蠢蛋父亲,不肯与我合作也就算了,竟还妄想阻碍我发财之路……
我得到那些宝矿难道错?我在战场上东征讨数十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朝廷给了我什么,那么少的金银珠宝真够我所花用?……那些宝矿本就该我所得……
可你那个爹却说什么也不准我这么做,还威胁我要告诉皇上!你说,我还能让他活着到皇上面前参我状吗?”棠欢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拚命地克制上前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害死我爹、也害得我家破人亡!”
“古云有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又怎可让他破坏我处心积虑已久的计画?”
“告诉我,你是如何害得我们家毁人亡的?”棠欢咬牙切齿地质问道。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想弄清楚,“而且,你又是如何狡猾地逃避出这圈套的?”
黄天瑞摊了摊双手,脸上的扛态尽绽:“耶……说“狡猾”太难听了,姑且称之为“智慧”吧!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没有关系……当时,正好有几个大官也极度不满你父亲的处世作风,于是,我只稍梢加油添醋地说了几句话,在不费吹灰之力之下,他们便替我处理得妥妥当当了!”
“你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没错,这招可了得!”黄天瑞说着说着,便自鸣得意地纵声大笑了。好一会儿,他才语带笑意地说道:“你可知那宝矿,可是稀有的蓝晶钻矿,拥有那片宝山,就等于可以买下整个天地,届时,我就富可敌国,也无须再在杀戮战场上浴血卖命了……欢儿啊,你应该比你那个死脑筋的爹亲还要聪明得多,如何,愿不愿意与我合作呢?……我相信我们两个要是能合作,一定是天下无敌的搭档,要不了多久时日,我们一定能将那片宝藏,翻值成无数倍的价值,到时,我们便能脱离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
“你给我闭上你的嘴!”棠欢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松开紧咬的双唇,猛然地狂声喝住黄天瑞:“你怎么说得出这些话来?你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你简直是狼心狗肺!枉费我爹将你视为知己,他如此剖心挖肺地与你相交,你却为了那些狗屁宝石而害死他!你到底是不是人啊?……你简直猪狗不如!”
黄天瑞任由棠欢叫骂,也不回嘴,只是一迳地阴笑着,直到棠欢骂完,他才撇了撇嘴角:“看来,你是不打算与我合作了!”他非常肯定地自言自语道。
“浑话!我哪有可能与仇深似海的仇人合作——你别痴心妄想。”
说话当中,棠欢眼角的余光四处瞄瞟着,终于,他在他右侧数尺之遥的墙上看到了多把刀剑。
他一个箭步冲到墙边,伸手拿下长剑,随即一个迅转,棠欢持着剑尖便朝黄天瑞的胸膛疾刺而去……
黄天瑞似早已料到棠欢会有此举,他不躲也不闪,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那儿,迎接着锐利的刺击。
……铿……金属直击金属的声音……剑身受强力的冲劲而呈现弯曲的形状,任凭棠欢如何使劲,依然刺不进黄天瑞的黑心肝里。
棠欢惊讶地抬眼望向黄天瑞。
那一刹那,黄天瑞的脸上露出了让人抖栗的凛笑。就在棠欢错愕之际,黄天瑞握紧的拳头出其不意地朝棠欢胸口上的伤,猛猛地狠击了一拳。
顿时,棠欢已快愈合的伤口,又进出了汩流的鲜血,血红迅速地染红了他胸前的白衣!
——伤口三度裂开了!
一时的疏忽,致使棠欢痛得毫无反击能力了。
就在棠欢眼前一片昏黑之际,又教黄天瑞有机可趁了,他收回的挚势,再次击向棠欢脆弱的右腋侧……
“……呜……”棠欢不禁闷哼出声,激痛迫使他再也持不住手中的剑了……匡当地……剑应声掉落地面…
要害连受两次攻击,棠欢再也承不住地摊倒在地了!
黄天瑞冷哼了一声:“哼!真是自不量力!”
言毕,他竟踢了踢已痛得冷汗直冒的棠欢的腹侧,嗤鄙地阴视着躺在地上、蜷曲着身体的棠欢:“只要你肯听话乖乖地跟我合作,你就不用再受到这种折磨,也能保住你兄弟们的性命……
唉!我还以为你跟那个蠢蛋比起来,会聪明许多,但到头来,你终究也是死脑筋一个。反正你也没利用价值了,不如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到阴司与你的家人相聚吧
不过,在你临死之前,先将“隼鹰之面”交出来。”
棠欢睁开虚弱的眼眸睨向黄天瑞,蓦然,他冷冷地笑了。
——他怎么可能会将“隼鹰之面”交给他?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隼鹰之面”并不在我身上……”
“不在你身上?那在哪里”
“在……”棠欢蠕动着双唇,细细地说着。
“你听到了吗?”
其实,他状似有说,事实上只不过是无意义地蠕动双唇罢了。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到……面具到底在哪里?”黄天瑞焦急地狂喊道。
“你没听到吗?好吧,我再说一次,你附耳过来。”
黄天瑞也不疑有他,当真就将自己的耳朵凑近棠欢的嘴边。
“就在……”言犹未了,棠欢已狠狠地咬住黄天瑞的耳朵不放了。
霎时,惨叫声响彻室内。
“……放开……放开我的耳朵……”黄天瑞拚命地狠掴着棠欢的面颊。
但棠欢仍旧死命地狠咬住黄天瑞的耳朵。
直到外面的兵士们闻声冲进来一探究竟时,黄天瑞已教棠欢卸下一耳了。
棠欢吐掉口中的耳朵,轻啐了一口,满嘴鲜血地冷笑道:“凭你也配得到“隼鹰之面”?你别痴心妄想了!即使我会死,我也不会告诉你它在哪里。这一辈子,你都休想得到它!”
黄天瑞紧捂着没有耳朵的一侧,血红不断地自他的指缝间溢出。他气急败坏地也不经思索,便朝棠欢的腹部凶猛地踹了一脚。
“来人,将他拖出去绑在广场上的十字木架上,明天正午,火刑伺候!”
“是,属下遵命。”
无力反抗的棠欢,只能任由两名士卒捉着他的两条手臂拖行而出……
但,纵使他已无力反击,他倨傲的眼神,仍旧怨恨地咄咄逼视着黄天瑞。
“别以为处死我,你就能高枕无忧!……即使要死,我也要你一起陪葬!”
棠欢目皆尽裂的噬人目光,让黄天瑞觉得自己仿佛是置身于千万把嚆矢之中。无端地,让他感到一阵颤惧!
可他依然佯装若无其事似地,阴阴地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明天正午时分就是你的死期,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棠欢不语,他只是冷冷地、凛凛地低笑着。他澄澈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惊慌与害怕,只有过分镇定的色彩,与恨海腾涌的恫恨。
他临离去前的那双充满恚恨的眼眸,已深烙在黄天瑞的脑里,使他怎么也挥之不去。
第十四章
“……喂……喂……你知不知道……”一交班的士卒慌慌张张地冲进里牢之中,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喘着气。
驻守的士卒上前搀扶住那名士兵,好奇地问道:“你干嘛这么慌慌张张地,到底发生什么大事了?”
士兵好不容易喘上了一口气后,便急急地张扬道:“那个拥有“隼鹰之面”的“战场隼鹰”,明天正午就要被处以火刑了!”
“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听错了啊?他可是身负天命的人耶,怎么可能说被处刑就被处刑?”
“我说的可是千真万确之事啊!若你不信,现下你已交班了,你可以到广场上瞧瞧啊!……这当儿他正让大将军给绑在木桩上呢。”
“当真?”
“千真万确!”
“怎会如此呢?”
“我听说是他欲行刺大将军……结果当然是没行刺成啦,不过却也咬下了大将军一只耳朵。”
“但即使如此,皇上会允许大将军处死他吗?”
“在军营里,以下犯上之罪可是非同小可啊!……大将军有先斩后奏的权利,更何况凭借着大将军在朝廷的影响力,皇上也奈何不了他……”
“区区一个背负天命的“隼鹰之子”的命,大将军还不放在眼里吧!”
“莫怪乎他能处死他!”
外头的纷乱杂沓,在黑牢里的张臣与陈丰皆听得一清二处。
“喂,阿臣,你说该怎么着?……该怎么着啊……”陈丰焦急地喊问着张臣。
相对于陈丰的性急,张臣只是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他娘的,你倒是说个话呀!……统领明儿个正午就要被处以火刑了,难道你不心急吗?”
他怎会不心急呢?但为今之计,唯有沉着才是因应之道呀!
“你别这样嚷嚷。我想为今之计,只有提早行动了,你觉得如何?”
“可以是可以,不过,即使我们出去了,也不见得能救得了统领啊?”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提议我们提早行动。”张臣那似有打算的眼眸,紧盯着窗外西北的方向,严肃地说道:“现下是亥时,待丑时我们就行动。”
“就今晚?”陈丰惊问。
“对,就今晚!”张臣肯定的回道。
“为何要如此紧急?我们都还未……”
“我们没有时间了!”张臣语重心长地打断陈丰的疑问,他道:“我们必须利用最短暂的时间,将弟兄们安置在安全的所在,并且拟订好救人的计画。等一切就绪之后,我还必须前往匈奴营地一趟。”
“必须前往匈奴那儿?为何?”
“若我们想顺利救出统领,就只能依靠匈奴霸主的协助。只有他的帮助,我们才能有胜算。……不……应该说是胜券在握!”
“我明白了。”毕竟,他们也只能期待他了!
※ ※ ※ ※ ※ ※ ※
月坠星稀——策马疾驰的张臣,不顾危险地赶着迢迢暗路。
月儿不亮、星儿不烁,只有那嘎嘎诡叫的夜鹰伴随着一路狂奔的张臣。
终于,阗黑的尽头出现了橘黄色的晕亮,挥汗如雨的张臣禁不住地笑咧了嘴。
赶了大半天的路,终究还是顺利到达了。
稍稍地一宽心,却又教拘谨给唤回了戒慎。张臣整肃起面容,不敢有一丝舒松地继续前行。
直到营门口……
“来者何人?到此有什么事?”守门铁骑一脸严峻地审视着张臣,他手中的长枪更也同时地指向张臣。
“在下张臣,有要事求见匈奴霸主。麻烦你为在下通报一声。”
守门铁骑仍是一副犹疑的模样。
他们这样迟疑,只会让时间越拖越急。他哪有时间再跟他们耗下去了……
心急如焚的张臣,再也顾不了自己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一个纵身越过了守门的铁骑之后,便朝主营帐飞奔而去了。
铁骑们见状,不禁大喊:“来人啊!有人闯进军地之中,快将他捉住……”
不一会儿,匈奴战士们便将张臣给团团围住了。
张臣环视着他们,危凝之势中,他仍旧不急不徐地揖道:“在下来此并非想挑起战端,只是有要紧之事非得求见霸主。希望诸位能为在下通报,好吗?”匈奴战士依然不为所动,他们只是虎视眈眈地凝着张臣。
“看来诸位是不打算替在下通报了!……那么,我只有得罪了……”拳抬脚弓地,张臣做出了备战的姿态。
突地,一声喝止,适时地浇熄了一触即发的战火。
“住手!”
黑暗之中,走出了一名伟岸的男子,他缓缓地穿过人群,来到张臣的面前。,
——是他!那日为统领疗伤的男子。
当索伦发现是张臣时,他那开朗的俊脸顿时一敛。既然,这个男人会出现在这里,那么……他,肯定是出事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不问张臣来此的目的,便迳自地说道:“随我来吧!”语落,他即踱入了夜色之中。
张臣闻言。他挑了挑眉,不发一语地尾随其后。不一会儿,两个高大的身影即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是张臣第一次见到羿央。当视线交会的那一刹那,他便为眼前这名气度超迈的男人所折服了。
羿央凝着张臣,面无表情地问着索伦道:“这个人是谁?我不是说过不准任何人打扰我吗?……你为什么还带他进来?”
语气里,火药味十足哟!
索伦不理羿央的责难,仍一脸嘻笑地道:“耶……也不先听听人家来此是为了何事,火药味就那么重?人家这位兄弟可是特地来此告知你,有关你心上人的消息,若你不想听,那我这就请他出去……”
闻言,羿央不由一震。他那冷漠的表情,顷刻之间,变得怔忡、变得有些不敢置信、最后变得有所期待……
“他过得好吗?”羿央低声问道。
他渴念他回到他的身边,可,这不是一时半刻说想说念就能得的,所以,他只能希冀他过得好……但,答案却不如人意。
“非常不好!”张臣斩钉截铁地回道。他的回答,令羿央闪耀着希冀的黑眸,顿时黯淡。
“此话怎讲?”
张臣深深地凝着羿央,说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来此是想求你救他的。”
“救他?为什么?他到底出了什么事?”羿央再也按捺不住骚动不安的心情,急欲想明了事情真相的他,不由得狂吼道。
“事情的缘由,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想刺杀大将军,不过非但并未得逞,还被判了火刑,而且明儿个就要行刑了!”
“你说什么?”羿央难以置信地拽起张臣的衣襟,失控地扭曲着俊颜。
“我想,你应该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了,不必我再重述一遍。”张臣拉开羿央的手,沉着地说道。
“由于“隼鹰”的人员和战力有限,所以我来此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帮助我们救出统领。”
他让他回去的目的是什么?他放飞他们的爱恋的原因又是为了什么?
为得就是不忍见他左右为难、自责一辈子!
如今,他诸多的隐忍,换得的是什么?